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的标语翻译评析

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的标语翻译评析

路思遥1,任喆2

(1.河北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保定071000;2.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北京100000)

摘要:分析了大量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性标语的内涵及特点,并以1984年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为例,阐述了以意译为主、直译为辅的翻译方式,分析译者对大部分标语进行的再塑造,从而减少了中英文化差异给读者带来的阅读障碍。

关键词:标语; 意译; 直译;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中图分类号:I246.5;H315.9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4-02-15

作者简介:贾丽丹(1968-),女,辽宁沈阳人,沈阳音乐学院讲师。

文章编号:2095-5464(2015)04-0585-04

作为传播思想意识的重要工具,宣传标语在公共生活领域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对于宣传标语的翻译,我国学者多从内涵、特点、受众等宏观角度加以分析,如王雪莹的《关联—顺应视角下的广告标语翻译研究》,王晓玲的《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教育宣传标语研究》, 李德超、王克非的《标语翻译的文本分析和翻译策略》。而对于文学作品特别是我国 “十七年文学”作品中的标语翻译则研究较少。“十七年文学”是指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的这一阶段的文学。这一阶段的文学被称为“红色文学”,其作品往往涉及大量政治性宣传标语。1984年,“十七年文学”的代表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英译本问世。作为一部反映解放战争初期农村土地改革的红色文学作品,《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包含了大量具有时代特色的宣传标语(slogan)。这些标语有的简洁明快、朗朗上口,有的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突出反映了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基层宣传方式的大众化、科学性。对于原作中的大量宣传标语,译者杨宪益、戴乃迭更加注重其文本形式下传递的信息内容,因而采用意译为主、直译为辅的翻译策略对原文绝大多数标语进行了再加工。论文首先分析了宣传标语的内涵、特点,然后对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的标语翻译得失进行了举例分析。

一、 标语的内涵及特点

1. 标语的定义

“标语是人类在各种活动(如政治、商业、军事等)中为表达活动目标、本质而使用的一些词、短语或句子。”[1]在现代英语中,“slogan”一词有两种解释,一是“a short and striking or memorable phrase in advertising”[2]1892(作为商业宣传的标语),二是“a motto associated with a political party or movement or other group”[2]1892(作为政治宣传的标语)。下文主要讨论作为政党、政治运动宣传工具的标语。

2. 标语的特点

(1) 大众化。大众化是宣传标语最基本的特征,也是我党基层宣传工作的一贯风格。早在延安时期,毛泽东便提出“要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人民的语汇是很丰富的,生动活泼的,表现实际生活的。”[3]不久前,中央宣传部、中央文明办等联合印发的《关于加强基层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意见》也指出“要创新工作方式方法,……采用贴近性、接地气的话语,不断增强工作效果”[4]。作为政治宣传的重要方式,标语应当采用大众化的表达方式。所谓大众化的表达方式是指在语音、语法和词汇的选择构建上,标语应当符合绝大多数人的语言习惯,达到“雅俗共赏”的效果。比如,北伐时期的革命标语“打倒列强除军阀”采用动宾结构,省略了主语,突出了作为革命对象的北洋军阀,整条标语不过短短七个字,但读起来铿锵有力,展示出北伐战士众志成城、团结一心的乐观主义精神。再比如,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提出的抗日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条标语将抗战目标“打倒”和抗战原因“帝国主义”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读起来朗朗上口,看起来一目了然。相比之下,蒋介石《对芦沟桥事件之严正声明》中“中华民族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这一宣传标语用词就过于考究,不利于社会中下层所接受。

(2) 指向性。“宣传标语是历史的浓缩,每一条宣传标语都是时代和时期的缩影。它并不仅是简单几个字,任何宣传标语都有明确的指向性。”[5]作为传播意识形态的重要工具,宣传标语可以鲜明地表现起草人的阶级特点。比如,国民党军统标语“秉承领袖意志,体验领袖苦心”虽然对仗工整,却难以隐藏解放前国民党一党专政、个人独裁的阶级特点。再比如,标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虽不及前者对仗工整,但通过“没有…没有…”这一假言判断句式的使用突出了“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正确的历史选择”这一重要论断,也容易让人联想到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艰难历程。

(3) 时代感。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形式,标语受所属文化的制约并为特定的时代所服务。毫无疑问,标语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不同时代的意识形态、社会观念、人们的欣赏水平及价值取向导致了宣传标语内容和风格的迥异。因此,对于不同时代的政治标语应努力放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运用历史分析法和阶级分析法加以考察。比如,三纲五常中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无一不体现了封建社会对人性的压抑和对人身依附的鼓吹。再比如,标语“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体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大规模的拨乱反正即将展开,党中央努力在全国范围内普及科学文化知识这一特定的社会背景。

二、 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的标语翻译

如前文所言,作为一部反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农村土地改革的红色文学作品,《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涉及大量有关党政宣传的标语。这些标语有的直接取自党的章程,有的经过了人民群众的修改加工。对于这些极具时代意义的标语,杨宪益、戴乃迭主要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不排除对个别标语进行直译),将重点放在了传达原文信息而并非其文本形式上,下文对译本中的直译和意译进行了举例说明。

1. 直译法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英译本中,杨宪益采用直译法对个别结构简单的标语进行了直译。这些标语多以祈使句形式出现,结构简单不含分句,与英语中常见的标语在语法、词汇方面较为相似,而能否对其进行直译的关键在于原文标语里的关键词和译文中的对应词是否在字面义和引申义上具有一致性。

例1“豆腐坊外边的墙上就写了一条大字的标语:‘永远跟着毛主席走!’ ”[6]9

“On the beancurd mill was written in large characters the slogan:‘Follow Chairman Mao forever!’ ”[7]18

首先,从词汇选择上看,原文标语没有生僻拗口的词语,“毛主席”象征着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从语法角度看,原文标语既是一个无主句又是一个祈使句,旨在呼吁广大人民群众紧紧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早日推翻“三座大山”、当家作主。从句子的内部结构看,“跟着毛主席走”可以理解为连动结构或状中结构,判断的关键在于是把“跟着”和“走”一同看成全句的谓语还是只把“走”看成全句的谓语而把“跟着毛主席”看成全句的状语。根据原文语境,“跟着”在这里的意思接近“紧跟”,通过这条标语作者想表达的意思是“永远紧跟毛主席”,因此宜将“跟着毛主席走”看成连动结构,把“跟着”看成全句的主要谓语动词,“毛主席”看成宾语,动词“走”看成次要谓语动词。杨宪益采用直译的方式,考虑到英汉两种语言在状语与谓语位置关系上的差别,将“forever”一词置于句尾,发挥了标语作为特殊语言形式的情感功能。(“情感功能是语言最强大的功能之一,因为它能够左右听众的情绪,使之拥护或反对某事”[8])。此外,英语中“follow”一词具有“追随,跟随”的意思,其引申义也符合原文“跟着”这一关键动词的情感色彩。曾有人提议将关键名词“毛主席”意译为“the communist party with Comrade Mao Zedong at the core”以减少外国读者阅读时的文化障碍,笔者认为这种提议没有必要。首先,这种译法会破坏原文标语里的象征手法,使标语变得啰嗦拖沓,从而削弱原著的文学性和标语的时代感。其次,毛泽东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享誉世界的政治家、军事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因此对毛主席,一般的欧美读者都有所了解,他们看到“Chairman Mao”自然会联想到“Communist Party of China”,正如中国人看到 “Uncle Sam”会联想到“US”。

2. 意译法

意译法是杨宪益翻译《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宣传标语的根本方法。由于英汉两种语言在形态、语法方面的差异,对于原文里的大多数标语而言,直译并不能恰当传递这些标语承载的信息和作者著书的情感,因此有必要运用意译对原文标语进行结构上的改造和语义上的解释说明。

例2“妇女儿童团,老少青壮年!大家来开会,就在戏台前。报仇在今天;耕者有其田。”[6]206

“The Demon’s caught! We’re happy as at New Year! Hurry to the meeting! Accuse him without fear!”[7]318

从语音形式上看,原文标语采取了不严格的押韵:第一句两个分句的韵脚为“团”“年”,第三句两个分句的韵脚为“天”“田”。韵律的使用既体现了“红鼻子”老吴的多才多艺,又表达了暖水屯村民对即将批斗地主钱文贵的欢天喜地之情。在该标语中,“父女儿童团,老少青壮年”指明了开会的对象,“就在戏台前”指明了开会的地点,“报仇在今天”指明了开会的时间,“耕者有其田”指明了开会的内容,寥寥几句既传达了开会信息,又饱含着村民对于分得土地、翻身作主的美好期望。由于英汉两种语言在韵律使用上具有较大差异,杨宪益没有使用抑扬格几音步对原文标语进行直译,而是更加注重标语文本形式下承载的信息,对其进行了解释说明。从词汇角度看,杨宪益用“demon”一词代指钱文贵采用了隐喻的修辞手法。根据《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辞典》,“demon”一词具有“a cruel, evil, or destructive person or thing”[2]531的意思,用“demon”来形容钱文贵体现了暖水屯村民对其恨之入骨,也从侧面反映出钱文贵平日里的作恶多端。而“accuse”(“charge with an offense or crime”[2]14)这一法律词语的使用体现了公开斗争钱文贵的严肃性、正规性,及合理、合法性,避免使用“revenge”(“the action of inflicting hurt or harm on someone for an injury or wrong suffered at their hands”[2]1708)一词给外国读者造成村民“公报私仇”的误解。从语法上讲,译文前两句是陈述句,后两句是祈使句,前两句传达了开会的信息,后两句起到了呼吁村民广泛参加批斗会的作用。为了表达老吴和村民们的喜悦心情,译者特地使用了比较状语 “as at New Year”,把原文没有言明的喜悦心情用明喻直白地表达出来,减少了外国读者的理解障碍。需要指出的是,译者在这里没有翻译出原文开会的地点“戏台前”,建议用“stage”替换“meeting”。

例3“共产党,人人夸,土地改革遍天下!穷乡亲,闹翻身,血海深仇来清算!”[6]17

“The Communist Party has won men’s praise, land reform’s starting one of these days! Poor country peasants stand on their feet, soon our vengeance will be complete!”[7]169

原文标语采用了排比的修辞手法,每个长句有三个短句组成。由于汉语重“意合”,英语重“形合”, 译者对原文进行了结构上的调整,将原文标语中每个长句的前两个短句合为一个大分句(将“共产党,人人夸”译为“The Communist Party has won men’s praise”,将“穷乡亲,闹翻身”译为“Poor country peasants stand on their feet” ),不仅再现了原文的排比结构,而且使译文的排比结构更加工整。习语“one of these days”意为“before a long time passed”[2]1391(不久),和现在分词“starting”搭配使用作时间状语,符合土地改革在暖水屯刚刚展开这一基本事实,也突出了共产党领导的土改方兴未艾在农村地区形势一片大好(原文中“土地改革遍天下”运用了夸张的表现方法)。固定搭配“stand on one’s own feet”意为“be or become self-reliant or independent”[2]1961(独立自主)形象地传达了“闹翻身”这一动宾短语。此外,译文的两个长句使用了尾韵(end rhyme)的修辞手法,第一句两个短句韵尾压音素[z],第二句两个短句韵尾压音素[i:],增强了译文的节奏感,也与原文以类似民间歌谣形式的韵律相吻合。

三、 结语

作为政治宣传的重要工具,标语具有大众化、方向性和时代感三个基本特点。大众化是政治宣传标语的本质特点,标语能否在公共生活中发挥预期的宣传作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能否通过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为大众所接受和理解。方向性是宣传标语阶级性的基本要求,而时代感则是宣传标语作为社会意识受所属文化、时代制约的最直接体现。“文化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受到地域、民族、习俗等多方面影响,并且随着历史朝代的更迭和历史发展的变化而改变。”[9]作为重要的宣传工具,标语为特定文化、特定时代的特定阶级服务,因此也就具有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在英译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杨宪益、戴乃迭采用“意译为主,直译为辅”的翻译策略对原作涉及的大量政治性宣传标语进行了成功的再塑造。对于绝大多数包含短句(分句)的宣传标语,杨宪益、戴乃迭更加注重其文本形式下传达的信息内容,采用意译法对原文标语进行解释说明,特别是对一些不符合英美读者认知方式、文化背景的标语在结构、语序上进行了调整,减少了中英文化差异给读者带来的阅读障碍。而在个别短小标语的翻译上,杨宪益、戴乃迭充分考虑到标语中的关键动词在英汉两种语言里具有字面义和引申义的一致性,采用直译法为英美读者展现了原汁原味的中国语言特色。

参考文献:

[1] 李德超,王克非. 标语翻译的文本分析和翻译策略:以上海世博会标语的翻译为例[J]. 中国翻译, 2010(1):65-70,96.

[2] 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辞典[Z].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7.

[3] 毛泽东. 反对党八股[M]∥毛泽东选集:第3卷. 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1:837.

[4] 中央宣传部等. 关于加强基层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意见[Z]. 2015-4-14.

[5] 王晓玲. 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教育宣传标语研究[D]. 兰州:兰州大学, 2014:8-9.

[6] 丁玲.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2.

[7] 丁玲.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英译本)[M]. 杨宪益,戴乃迭,译. 北京:外文出版社, 1984.

[8] 廖美珍. 语言学教程精读精解[M]. 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 2009:11-12.

[9] 王晓晨. 从汉语负迁移角度分析旅游景区的“中式英语”[J].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5):691-694.

【责任编辑李美丽】

Slogan Translation in English VersionTheSunShinesovertheSangganRiver

LuSiyao1,RenZhe2

(1.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0, China; 2. School of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000, China)

Abstract:The connotation and features of a large number of political slogan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were analyzed. Taking the English version of The Sun Shines over the Sanggan River published in 1984 as an example, the translation method of taking liberal translation as the core method and literal translation as the complementary was expounded. Most of the slogans were re-translated, thereby reducing readers’ dyslexia bought by Sino-British cultural differences.

Key words:slogan; liberal translation; literal translation;TheSunShinesovertheSanggan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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