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道点石 借佛扬波——《金瓶梅》超情节人物分析
2015-04-02贺佳欢
贺佳欢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依道点石借佛扬波
——《金瓶梅》超情节人物分析
贺佳欢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摘要:《金瓶梅》中出现的“一僧一佛一神仙”人物形象组合,也称“超情节人物”。超情节人物形象的设定,与小说中涉及到的宗教描写有关,显然具有儒道交融的历史背景及现实基础;超情节人物的描写具有相当的叙事功能作用,这体现在叙事主题能传递果报思想和完善小说结构上。这种超情节人物设置对明清小说作品产生了一定影响。
关键词:《金瓶梅》;宗教;超情节人物;叙事功能
收稿日期:2015-08-22
作者简介:贺佳欢(1991-),女(汉),安徽宣城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方面的研究。
中图分类号:I2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16X(2015)12-1257-06
A Story Based on Taoism and Buddhism——Analysis of Super-plot Characters in Jin Ping Mei
HE Jia-huan
(Collegeofliterature,AnhuiNormalUniversity,WuhuAnhui241000,China)
Abstract:Character combination of "a monk, a Buddha and a god" appears in Jin Ping Mei, also known as the "Super plot." The setting of Super plot characters is closely correlated with the description of religion involved in the novel, which apparently is based on the history and reality of a blend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Super plot characters delineation has narrative functions, which is reflected in the narrative theme delivering results and improving the structure of the novel. Super plot characters had a certain influence on novels of Ming and Qing dynasty.
Key words:Jin Ping Mei; Religion; Super plot characters; Narrative function
《金瓶梅》是中国古代优秀的白话长篇小说之一,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提及《金瓶梅》是这样描述的:“诸‘世情书’中,《金瓶梅》最有名。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1]郑振铎也曾论到:“表现真实的中国社会的形形色色者,舍《金瓶梅》恐怕找不到更重要的一部小说了,不要怕它是部‘秽书’,《金瓶梅》的重要,并不建筑在那些秽亵的描写上。它是一部很伟大的写实小说,赤裸裸的毫无忌惮的表现着中国社会的病态。”[3]由此看来,大家对于《金瓶梅》的评价更趋于客观。至于对《金瓶梅》的研究,近年来学者们广辟蹊径,角度丰富,已经在诸如美学、文献学、历史学、哲学等众多层面展开,并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刘勇强在《一僧一道一术士——明清小说超情节人物的叙事学意义》一文中首次提到“超情节人物”这个名词,关于超情节人物的内容在小说里面还是经常能见到的。以《金瓶梅》为例,借用“超情节人物”一词,针对《金瓶梅》这部小说的超情节人物的叙事理念与文本结构之意义进行研究,本文所依据的版本是《金瓶梅词话》。其目的是借助一些理论知识与特殊的视角,更加细致地揭露《金瓶梅》中值得关注的地方。现拟从超情节人物出现的社会背景、及其人物在文本中的角色设置与叙事功能、对后世文学的影响这三方面具体阐释。
一、佛道交融背景下的《金瓶梅》超情节人物
《金瓶梅》里的超情节人物的身份各异,但某种意义上又可归为一类,这些人或是道士或是胡僧,又或是佛门大师,他们较之姹紫嫣红的主角是黯淡无光的,恰恰就是这批符号化的类形象[8]在文中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作者何以创作出这些超情节人物?
《金瓶梅》中对宗教作了大量地描写,这些描写贯穿整部作品。这既是孕育超情节人物的沃土,也可以看成是文本内容的特色。可以说宗教活动成了其题材线索之一了,仅从回目上看,就有13回是以宗教为内容的。如29回“吴神仙贵贱相人”、39回“西门庆玉皇庙打醮,吴月娘听尼僧说经”、49回“永福寺践行遇胡僧”、51回“月娘听演金刚科”、57回“道长老募修永福寺”、62回“潘道士解禳祭灯法”、66回“黄真人炼度荐亡”、74回“吴月娘听宣黄氏卷”、84回“吴月娘大脑碧霞宫”、88回“吴月娘布施募缘僧”、89回“吴月娘误入永福寺”、93回“任道士因财惹祸”、100回“普静师荐拔群冤”,这些占百回书的十分之一还要多。在元明时期的著名长篇小说中,除了《西游记》之外,它是另外一部描写宗教活动最多的小说。[2]
如此多的宗教描写,除却艺术创作看,必然受当时的社会文化的影响。《金瓶梅》确定为明朝作品,但就其具体处在哪个时期,有的说是在嘉靖年间,有的说是嘉靖、隆庆年间,有的说是万历中期,众说纷纭。我们如果把《金瓶梅》产生的时代放在明万历间,当不会是很错误的。[3]
那么,明朝的宗教文化是怎么样一个状况呢?明代的宗教发展较以往来看稍显特殊。此时,随着明代理学地位的确立,作为中国本土的宗教——道教和较早传入并显赫几代的佛教,都开始走向衰微。宗教类学术没法再和趋于平民化的新儒学相抗衡,所谓三教合一的趋向,到最后却变成了宗教的儒化。明代儒、释、道三教并流,是以儒家学术为主,其他宗教僧士穿插其间,互相交流,互为影响,最终导致各教自然而然通俗化。以《金瓶梅》为例,它给我们展现出的时代背景,实际上是一个道教与佛教关系较为复杂的情况,佛教虽已失势,但深入人心的程度又远远高于得势的道教。道教因受庙堂的庇护而处处压制到其他宗教,但在这种压制的情况下,佛教依然能在百姓中流行起来。看似矛盾又近乎合理的事实告诉我们:得势不等于流行,江湖与庙堂所需所求不同,然佛教和道教各得其所。
这样,对于《金瓶梅》中的宗教现象,我们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一方面,因为道教受当权者的重视,所以信道者能收获有势力的人的宠爱也不足为奇,或出入官邸豪宅,受上宾礼遇,或地方为霸,狐假虎威,或仗势欺人,无人管制;另一方面,虽流行于市井但大体上趋于衰颓的佛教信徒们,则或受欺压,或遭荼毒,或云游乞讨,或忍饥受寒。两种宗教,都以不同方式窥探人心,收获受众,仿佛两种互为区分的气体,弥漫交融,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如此,超情节人物游走在各章各节中不仅有了其充足的理由,还代表着当时社会的普遍风气。
二、《金瓶梅》中超情节人物之角色设置与叙事功能
《金瓶梅》中的超情节人物很多,但最具典型意义的就是一僧一佛一神仙,僧是胡僧,佛是普静,神仙即为吴神仙。他们本各不相干,可在文本结构和叙事功能中起到的作用,倒可以相提并论,试着予以比较。这一僧一佛一神仙分别出现在《金瓶梅》中的第29回“吴神仙冰鉴定终身”、第49回“请巡按屈体求荣 遇胡僧现身施药”、84回“吴月娘大闹碧霞宫 普净师化缘雪涧洞”、100回“韩爱姐路遇二捣鬼 普净师幻度孝哥儿”。
现实生活里的僧佛神仙流品不一,但小说家在描写时,却能慧眼识珠,别开生面地置他们于不同的情节并产生不一样的效果。总的来说设置超情节人物是为了整个文本结构和叙事理念的完整性,甚至可以猜想是作者设置了另外一个自己在文中俯瞰全局,娓娓道来。而读者只有深刻把握这样人物的内涵并细致理解,恐怕才能把握住作者蕴籍的深刻思想。
(一)超情节人物之角色设置
胡僧、普净、吴神仙代表了不同的宗教信仰,他们的非凡气质中也暗含了不同教派的不同特点。这类以宗教信仰为生活背景的超情节人物让小说写实的叙事被自然包裹上一层或虚或空的佛道思想,从而演变成一种超脱尘世、浮生若梦的叙事手法。
且看《金瓶梅词话》第29回中对吴神仙的描述:
须臾,那吴神仙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手执龟壳扇子,自外飘然进来。年约四十之上,生得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原来神仙有四般古怪:身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但见他:能通风鉴,善究子平。观乾象,能识阴阳;察龙经,明知风水。五星深讲,三命秘谈。审格局,决一世之荣枯;观气色,定行年之休咎。若非华岳修真客,定是成都卖卜人。[6]
单看书中这样的描述,只道是真神仙下凡而来,只是神仙应是得道不死,法术无边的,那么,这里为什么称食人间烟火的道士吴奭为“吴神仙”呢?这其实不过只是人们对神通广大,法术高深的道士的一种敬称,如同有时也称道士为真人一样。这个吴奭具有的神仙气质看来不仅是其行为举止外貌打扮,还有他的为人处世,他自谓“常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这不就是个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更厉害的是他对西门庆及众妻妾的命运的卜算及日后一一印证的结局。难怪西门庆道“真乃谓之神仙也”,这既是对西门庆一家子莫大的讽刺也让作者塑造的“神仙”成了真。再看胡僧的出现:
西门庆不因不由,信步走入里面观看。见一个和尚形骨古怪,相貌搊搜,生的豹头凹眼,色若紫肝,戴了鸡蜡箍儿,穿一领肉红直裰。颏下髭须乱拃,头上有一溜光檐,就是个形容古怪真罗汉,未除火性独眼龙。在禅床上旋定过去了,垂着头,把脖子缩到腔子里,鼻孔中流下玉箸来。西门庆口中不言,心中暗道:“此僧必然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因此异相?等我叫醒他,问他个端的。”[6]
政和七年四月十七,西门庆家普普通通的一天。吃过早饭,西门庆把官员蔡锡送至永福寺,话别,蔡锡登船而去。他闲来无事,进入寺中就见着长着这么一副怪样貌的人,尚不论这胡僧行事如何,就瞧这模样立马就能与正常人远远地区分开来。这僧有神奇之处吗?有的,春药自然是功能强大,未施药之前一个小细节也可见端倪,西门庆骑马来家,胡僧步行却已先来到,跟从的家奴累的气喘吁吁,这胡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么一琢磨,似乎大多天赋异禀的人都生着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普静禅师着墨倒是很少,但却间接地用大段的描写在读者眼中勾画出普静所居住的世外高地。
其实这些超情节人物角色在文中的设置颇有讲究,游走文中的超情节人物们实则将文中主角及主要情结一一串联起来。一方面超情节人物能融入主角的生活圈中,巩固并侧面丰富主角的形象地位,另一方面还能超然脱身跳出圈外,对圈内人事做总体宏观的掌控。如此巧妙的角色设置,既能满足读者的观看需要,还能将作者思想感情淋漓发挥出来,作者通过这些人物强化对一些观念的认识,有着内容上的寄托作用。神仙、胡僧、善佛,都是冥冥之中热心瞧看西门一家的人,但是最终还是未能阻止这一家子堕落、造孽与报应。曾经的辉煌一朝败落,仿如一场梦,似真亦幻。即使在西门眼中的神仙也不是自己的救世主,“有手段的高僧”的“灵丹妙药”倘若不加节制反而葬送了西门的肉体之身,人生的命运终归靠自己把握和度量;普静禅师在最后一回中幻度孝哥儿,才能成全张竹坡评点这本书是一部“孝悌起结”之书。这些超情节人物的角色设置很好的阐释了作者对命运、人生的看法。
(二)超情节人物之叙事功能
《金瓶梅》描写的胡僧、普净、吴神仙等人,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出现在作品中,他们是作者精心设计的人物,虽看似不经意或者简单的三言两笔,却承担着相关的叙事功能。一方面体现在叙事主题上,传递了作者惩恶扬善、因果报应的思想;此外,这些人物起到完善文本的叙事结构作用。
1.传递果报思想
现世报的理念,是这“一僧一佛一神仙”描写中想要传递出的重要思想内涵,关于命运的预见与展示,让小说描写的情节走向与相关人物的特点彼此契合,从而使小说整体看来遵循并符合正常的逻辑思维。
最鲜明的例子即是吴神仙算命一节,给西门庆算卦时,从八字、面相、手纹三处看,说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是自然的,但总体看来,其精准还是颇让人折服的。且看西门庆的面相、走相及手纹:
神仙相道:“夫相者,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往。吾观官人:头圆项短,定为享福之人;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天庭高耸,一生衣禄无亏;地阁方圆,晚岁荣华定取。此几椿儿好处。还有几椿不足之处,贫道不敢说。”西门庆道:“仙长但说无妨。”神仙道:“请官人走两步看。”西门庆真个走了几步。神仙道:“你行如摆柳,必主伤妻;若无刑克,必损其身。妻宫克过方好。”西门庆道:“已刑过了。”神仙道:“请出手来看一看。”西门庆舒手来与神仙看。神仙道:“智慧生于皮毛,苦乐观于手足。细软丰润,必享福禄之人也。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眉生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然多耗散;奸门红紫,一生广得妻财;黄气发于高旷,旬日内必定加官;红色起于三阳,今岁间必生贵子。又有一件不敢说,泪堂丰厚,亦主贪花;且喜得鼻乃财星,验中年之造化;承浆地阁,管来世之荣枯。[6]
熟悉《金瓶梅》的人都知道,吴神仙的这一次算命等于是完完全全的预告了之后西门庆的命运,因果报应,真是分毫不差。再说狠毒的潘金莲,害死亲夫武大郎,训练“雪狮子”害死李瓶儿之子官哥儿,不择手段的追求自己的幸福,最終丧于武松刀下,暴尸街头。讽刺的是,这之前潘金莲曾经自作的“预测”到自己的命运:第二十九回,吴神仙给潘金莲相面,说她:“光斜视以多淫;唇中短促,终须寿夭。”但她却说:“算的着命,算不着行……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不曾想到,一贯不信神、不信佛的潘金莲,其悲惨结局,不幸为自己所言中。对于潘金莲的惨死,依笔者看来,分明就是,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
相对于这些人的罪恶行径以及最终悲惨的命运,西门庆的正妻吴月娘看来是大不一样。她知书达理,处处忍让,平时还不时对西门庆予以劝诫,在家中事务的处理上,她确有正室之风范。吴神仙给吴月娘算命的时候也说:“娘子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必得贵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发福。”至于中间吴月娘多次与姑子往来,虔诚祈福以求子,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且看第53回目“潘金莲惊散幽欢 吴月娘拜求子息”,仅此一眼就可看清这二人天壤之别了。第八十四回普净与吴月娘结缘,我想佛眼定当如明镜,念在吴月娘一片善心,从而保护了她,也一并预示了月娘日后的命运:“‘贫僧只化你亲生一子作个徒弟,你意下何如?’吴大舅道:‘吾妹止生一子,指望承继家业。若有多余,就与老师作徒弟。’月娘道:‘小儿还小,今才不到一周岁儿,如何来得?’老师道:‘你只许下,我如今不问你要,过十五年才问你要哩。’”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普净要十五年之后收其子为徒,实则五十年后人亡家破,吴月娘及子却好好的活着,并未受多大伤害,这么一想,这当是一种预告。
一边是善行,一边是胡作非为;一边是长寿,一边是过早离世。因果报应的理念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这种理念的传递不是无目的的,小说家设置这些超情节人物在文中传递这样的理念,最重要的莫过是劝善惩恶,挽救人心。面对“世上只有人心最歹”的局面,只能通过惩恶扬善,才能达到清明之境。
2.完善小说结构
叙事结构在有超情节人物出现的作品里,可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主体情节,二是环绕在主体情节之外的外层结构。[8]后者相对于前者来说,好比是一个框架,而超情节人物就是这个框架中的主导者。超情节人物出现在这一层面正如我前文所提,是为了俯瞰,以囊括全局,与文中情节的发展交织成明暗两线,有条不紊地推动故事的发展。
超情节人物在结构上承前启后不仅能保证叙事的完整性,此外还能给全文布局添分加彩。吴奭算命、胡僧施药以及普净收徒,这三个人十分均匀地分布在文中,平分秋色、相得益彰。吴奭正面说教,相面时已近于客观的预言了每个人的命运;胡僧有距离的出现在文本的中间,以迎合西门庆的喜好出现并赐药,暗暗地又把情节往前推了一节。至于后来西门庆的死在胡僧这方面也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胡僧施药的时候多次叮嘱“向褡裢内取出葫芦来,倾出百十丸,吩咐:‘每次只一粒,不可多了,用烧酒送下。’又将那一个葫儿捏了,取二钱一块粉红膏儿,吩咐:‘每次只许用二厘,不可多用。’”“临出门又吩咐:‘不可多用,戒之!戒之!’”[6]如此反复强调,还是未能把西门庆从死崖前唤回。虽说西门庆的死是长期纵欲所致,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潘金莲给西门庆服了过量的药。如此,胡僧的话就跟预想结局构成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趋于完整的结构了。吴神仙、胡僧以及前文所提的普净,都各显神通,让最后的结局在他们那里一一应验。可谓真真幻幻不离本,情节再怎么曲折跌宕,都逃不脱这一僧一佛一神仙的预言,这也是小说家设置超情节人物的成功所在,这些超情节人物不仅替代作者,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越了作者的思维给整部作品带来了更多层面的意义。
这一僧一佛一神仙的叙事组合,很好地起到辅助主体情节发展的叙事功能;如果说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等小说主要人物作为小说情节发展的明线,那么这些超情节人物作为暗线,明暗交替地很好地起到完善文本结构的作用。
三、超情节人物对明清小说作品的影响
超情节人物较之普通人物形象来说,是特别的,但也是更具有小说特色的。《金瓶梅》里的超情节人物超凡脱俗,又隐于市中可以与之以相见,作者就这样倚靠着他们“依山点石,借海扬波”,将《金瓶梅》故事演绎的丰富而又完整。
从“双师型”外语师范人才入手进行“双师型”外语教师的“一体化”培养设计,是外语教学改革的机遇,也是外语教师培养理念的更新。外语师范人才可以独立于普通外语人才,在培养时就突出其特色,并结合“一带一路”背景进行以“产出合格外语教师”为导向的外语师范人才培养。对此,弄清“一带一路”倡议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弄清合格的外语教师应具备什么样的能力是培养外语师范人才的前提。
后世对于《金瓶梅》的继承有诸多方面,例如情节内容、结构布局、艺术手法,但这里仅从超情节人物的传承说起,并以具体的文学作品为例。
(一)《红楼梦》的承袭
《红楼梦》与《金瓶梅》的关系一向被人关注,清人张新之说:“《红楼梦》是暗《金瓶梅》,故曰意淫。《金瓶梅》有‘苦孝说’,因明以孝字结;此则暗以孝字结。至其隐痛,较作《金瓶》者为尤深。《金瓶》演冷热,此书亦演冷热。《金瓶》演财色,此书亦演财色。”[5]又有“《金瓶》无一正人,《红楼》亦无一正人。其人物之逼肖者,为尤二姐之与李瓶儿”。[5]这样的说法很多,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证明《红楼梦》与《金瓶梅》之间的关系有多密切。从《红楼梦》里所设置的超情节人物来看,也可以印证《红楼梦》可能借鉴《金瓶梅》的叙事手法。
《红楼梦》里的超情节人物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空空道人最为典型,但癞僧跛道是贯串全书的人物。其中以第二十五回“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中描写最为生动细致。这回中宝玉和凤姐中了妖法魇魔,正当他们失去心智狂魔乱舞之时,来了这样两个人:
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破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钠芒鞋无住迹,腌麟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这个癞头和尚先是将宝玉的那块通灵玉置于掌心,口诵两段谒语,“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便转身离去,没了踪影。贾宝玉与凤姐却因此人获救。在这之前,其实一僧一道一共出现过三次。并且他们的形象也随境而异,大不相同。青埂峰的仙境中他们第一次出现,第二次出现在甄士隐梦游的太虚幻境中,还有一次在甄士隐的现实生活里。第一回,在青埂峰下,不一会就看见一僧一道从远处走来,他们长相如何?“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他们有说有笑的来到了峰下,坐在石头上开始了高谈阔论。太虚幻境中,因其情节与青埂峰下的描写相衔接,所以这里没有对僧道的样貌再做刻画。但从后文甄士隐在梦里口口声声称“仙师”,这里就可以捕捉到仙人已至的蛛丝马迹,从侧面写其超凡神力。
接下来,故事中写甄士隐梦醒后,来到街上:
这个癞头和尚发了一会疯后,便又与跛道离去“再不见个踪影”。
《红楼梦》里的疯道人、癞和尚和《金瓶梅》中超情节人物很相似,他们都是超脱尘世的人,都是凭空出现,信步走来,多次出现在不同的关键时刻。他们的出现自带一种使命,虽然虚幻缥缈,但虚中有实。吴神仙算命实则披露后事以点醒西门一家;胡僧一方面是纵欲的代表,但也谆谆教导西门庆吃药注意个度,实则在提醒,希望最后从悬崖边将他们往回拉一拉;普净代表着包容、化解恩怨,为这一世的罪孽做一个救赎的轮回。当然癞头和尚与跛脚道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并且比《金瓶梅》中来的更为生动细致,相比之下,《金瓶梅》中的那一僧一佛一神仙的超情节人物形象似乎相对单薄,这一前一后的对比看出后者对前者在超情节人物的叙事方法的传承。
《红楼梦》的叙事方法较之《金瓶梅》更为纯熟,超情节人物的手法由于《金瓶梅》先用在前,这两者之间必有直接的继承关系。
(二)其它小说作品承继
在《禅真后史》和《禅真逸史》中,最后都以僧人和道人做为结尾,解释因果和玄机。《续金瓶梅》就是以《金瓶梅》中结尾处的普净禅师开篇,这一超情节人物既使续书顺应了原著,同时更为续书本身的叙述提供了一个由头。[8]《续金瓶梅》第一回就是“普净师超劫度冤魂众孽鬼投胎还宿债”,可见其传承关系。该书第一回关于普净禅师的内容主要如下:
那时山东、河北地方俱是番兵,把周守备杀了,济南府破了。清河县地方去临清不远,富庶繁华,番兵、土贼一齐而起,那吴月娘抱着四岁孝哥,家人走散,到了永福寺,原是西门庆舍了五十两布施,僧官认的月娘,暂且藏躲。僧官有些家私,不敢久住,后来也就躲在远山破寺去了。只有一个云游老僧,八十余岁,名唤普净,生得眉长骨瘦,驼背弓腰,撇在方丈,照管寺中家器。…… 却说那普净长老,在寺中也不念佛,也不诵经,也不吃斋,每日在禅床上跏跌坐禅,闭日入定,悠悠扬扬,终日口中不知念的甚么,不出一声,一似坐化了的一般,不止一日。……今日普净禅师是地藏菩萨化身,自知众生遭劫,来此超度。……大家欢喜不荆却来方丈后辞谢,普净长老早已鼻垂王著,面敛金容,叫着不应,坐化去了。这也是月娘平日好信佛法,一生不妒不滢之报,该有此一番善缘,得遇活佛解救。[9]
以上可见普净禅师在《续金瓶梅》虽其貌不扬,但是是一个活佛,行为举止非同凡人,普度众生度冤魂;虽是昙花一现的人物,但正是他的出现,小说才能继续“节外生枝”,对文章的后续叙事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奠基引线的作用。
秦子忱的《续红楼梦》中, 也是承继原著中的一僧一道, 但实际上赋予了小说以儒家为中心的思想。《青楼梦》在首回中有意效仿《红楼梦》,写一个道士拿出一面铜镜子,预言小说主人公“一生佳话,尽寓其中”。《说岳全传》中特意塑造了三种僧人形象,志明长老、道悦和尚和僧人戏秦。他们也能在预言出人物命运,使得小说结构更具逻辑性和完整性。《聊斋志异》不仅仅记狐仙故事,还有大量僧、道、术士等,这些超情节人物很好地寄托了蒲松龄的宗教观,对于小说叙事也有重要作用。《儒林外史》虽主要刻画儒林形象,主要批评假名士为主。但描写了一部分和尚和僧人,他们与这些儒林之上有着诸多联系,每当人生不顺时,他们就寄托宗教人士寻求安心立命。当然吴敬梓不忘调侃和讽刺。但对小说整个情节的推动是有帮助的。
综上可见,《金瓶梅》中的超情节人物形象的设置不仅有其特定的社会背景,更寄托了作者深刻的叙事理念,对完善文本叙事功能和文本结构具有重要作用。这不仅丰富了《金瓶梅》本身的创作,更为后世小说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借鉴,而超情节人物形象也应当作为一种小说的创作技巧被绵延传承、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1] 鲁迅. 中国小说史略[M]. 北京:中华书局,2012:111.
[2] 王启忠. 《金瓶梅》价值论[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175.
[3] 徐朔方,刘辉. 金瓶梅论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3.
[4] 徐匋,王景琳. 金瓶梅中的佛踪道影[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25,33,78.
[5] 朱一玄. 金瓶梅资料汇编[M]. 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430,433.
[6] [明]兰陵笑笑生.[清]张道深评.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428,429,430,715.
[7] 陈洪. 论癫僧跛道的文化意蕴[J]. 红楼梦学刊,1994(4):114.
[8] 刘勇强. 一僧一道一术士——明清小说超情节人物的叙事学意义[J]. 文学遗产, 2009(2):105.
[9] [清]丁耀亢.续金瓶梅[M]. 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0:1,2,5.
(编辑:武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