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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之辨研究述略

2015-04-02李裕政

关键词:刘师培阮元文笔

李裕政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84)

“文笔之辨”是六朝文论的一个重要命题,自提出之后,历经不同的发展阶段,其内涵也发生着变化。当时比较有代表性,为后人反复提及的几个人物,有颜延之、范晔、刘勰、萧统、萧绎;为后世反复征引的文献,有刘勰《文心雕龙·总术篇》、范晔《与甥侄书》、萧统的《文选》、萧绎的《金楼子·立言篇》等。其它文献主要是六朝史书中关于文笔之说的载述。

文笔之辨自南朝发轫后,直到阮元重提,在此期间这一个命题基本无人问津①[1]。道光年间,阮元在广州开学海堂,以文笔之辨课士,并著有《文言说》、《文韵说》、《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与友人论古文书》等文章。阮元之子阮福作《学海堂文笔策问》,阮元的学生刘天惠、梁国珍、侯康、梁光钊等四人分别作同名文章《文笔考》,响应阮元的观点[2]626,630,798,814,822。综合而论,阮元诸人的观点有三:其一,孔子所作的《易·文言》自名为“文”,用韵用偶,乃千古文章之祖;其二,“有韵为文,无韵为笔”,“韵”主要并非指韵脚,而是指句中音韵即平仄;其三,根据以上两点,经史子不是文,唐宋韩苏诸人之作是笔非文,更不能称作“古文”。

阮元之后,直到20世纪,文笔之辨的讨论接着展开。根据社会政治环境的分期,20世纪的文笔论研究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从20世纪初到1949年。首先是刘师培大力发扬阮元之说。1905年,刘师培在《国粹学报》上连载《文说》、《论文杂记》、《文章源始》;1910年出版《左盦集》,其中《广阮氏<文言说>》一文还于1916年单独发表在《中国学报》;1912年在《四川国学杂志》上发表《与人论文书》;1913年,在《四川国学杂志》中发表《国学学校论文五则(附:文笔词笔诗笔考)》,1916年又以《文说五则》为名发表在《中国学报》上[3]74-76,85,195,222,230,258,260。后来,《文说五则》与附录的《文笔词笔诗笔考》结集成《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分别作为第一课“概论”和第二课“文学辨体”。该课内容如他开篇所说的,“此篇以阮氏《文笔对》为主”,详列史书和其他文集中关于文笔的文献,以证明“文”“笔”名称的发生、义界、异称及混淆,申明正名之意。前列刘氏的与文笔之辨相关的一系列文章,用意与此篇大抵无异,有的还对阮元之说稍微补苴罅漏。

刘师培对文笔说的阐述,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与章太炎的论争来进行的。章太炎直接论及六朝文笔说的文章有《文学论略》(1906),以及后来根据此文增删损益而成的《文学总略》(1906)。一如刘师培,章太炎也从小学入手来谈论文学。他论文学以文字为基础,区分“文章”与“彣彰”,认为阮元和刘师培等人所说文的是“彣彰”,仅为“文章”中的一部分。因此,他认为阮、刘把笔排除出文章范围,是以偏概全。章氏又把文章划分为有句读文与无句读文,而不用有韵之文和无韵之笔之说来分类;有韵之文与无韵之文属于有句读文的两大类。

1919年,王肇祥在《国故》月刊卷1 发表《文笔说》。

1926年,胡怀琛在《小说世界》14 卷7 期发表《文笔辨》。

1928年,钟应梅在《厦门大学文科半月刊》1 期发表《文笔辨》。

1927年,郭绍虞在《东方》第25 卷第1 期发表《文学观念及其含义之变迁》,1930年在《睿湖期刊》第2期上发表《文笔与诗笔》②,1937年在《文学年报》第3期发表《文笔再辨》。郭先生通过材料梳理,对文笔说的来源、发生、分期、内涵、意义等方面的问题,做出自己的分析,得出自己的结论。郭先生的文章,继承的是阮元、刘师培的做法,详细条列六朝时史书、文论或者其他书籍中的材料,然后进行解读。不同之处在于,郭先生的解读更加精细,而且运用了“纯文学和杂文学”这一源自“近代”日本的现代文学观念③[4]539-543来对应解释文与笔。郭先生这一方法,贯穿在他以后的探讨文笔之辨的论文中,也运用于他的整个古代文论研究中。可以说,后人试图沟通今古中西的做法,是以郭先生为权舆的。也正因如此,沿用郭先生方法,引用郭文说法的后来者特别多。

1942年,逯钦立于《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6本上发表《说文笔》,后收在《逯钦立文存》中。逯先生于文中摭取的材料非常丰富,而且论证严密。逯文先从史书及文论中找到文笔二名别立名目的材料,这正是阮元、刘师培所用的方法;但是逯文做了非常细致的解读,条理清晰,前后贯通,这是阮、刘所没有做到的。逯文对文笔说的探究,伴随着对阮、刘之说的逐条批驳,边破边立。关于文笔说,逯文主要分成五个部分来讨论,即文笔说发生的时间、文笔说的内容、文笔说发生的原因、文笔说的演变和诗笔的对举。关于前两个问题,其结论是:文笔说发生在东晋初年;文指诗、赋、颂、诔等有韵之作,笔指书、论、表、奏等无韵之作,韵指脚韵;文与笔指单篇之作,经史子等专门著作不在其列。关于第三个问题,逯文以为文笔之辨的发生跟史学著录有关,也与文章结集有联系。关于第四个问题,作者认为,文笔之辨分初期和后期。初期文笔说从东晋初开始,以有韵无韵来作区分。后期文笔说从南朝刘宋开始,分为传统派与革新派。颜延之、刘勰和萧统仍沿用晋代以有韵与否为标准来区分文笔,所以称为“传统派”。但是,传统派与初期之说又有不同之处。颜延之把解释经典的传记纳入“笔”,与东晋时只以单篇文章为文笔的说法相比,扩大了文笔的范围;同时颜延之阐明了文笔区分的依据,把文章依据文采分为具有等级的言、笔、文三类。刘勰论文兼收各体,与东晋文笔说相比也扩大了文笔的范围。《文心雕龙》的文体论即以先文后笔的顺序来排序,《总术篇》对颜延之言、笔、文三分文体的理论进行批评,并不得当,也不能自圆其说。萧统在《文选序》中并未明言对文笔区分的看法,他选史书的赞论序述的标准乃是特例,并不能作为全书选文的通例;他事实上不选经史子而选单篇之作,而且这单篇之作是包括文笔在内的。革新派的代表是萧绎,他接受永明派以韵指声律的主张,把阎纂的诗归入到“笔”中,划分文笔的标准不再是韵脚,而是句中声律。萧绎的做法,实际上是把“笔”扩大而把“文”缩小,放弃以体裁分文笔,而以写作技巧作为新的标准。关于第五个问题,逯文以为诗文对举与文笔对举同,仍然分指篇章的两类,显示出当时重视诗歌创作的文风[5]505-558。

在相关研究著作中,多是在文学批评史中以章或节的形式对文笔论进行研究。

1918年,谢无量出版《中国大文学史》,该书第三编“中古文学史”第十六章“南北朝佛教之势力及文笔之分途”第二节“南北朝文笔之分”,将阮元之说分部分抄撰一番,与其老友刘师培同调[6]。

1926年,鲁迅在厦门大学开设中国文学史课程,自撰了一份讲义,后来结集为《汉文学史纲要》,其第一篇“自文字至文章”也粗略地提到了文笔之辨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做深入的分析,可能因为这是讲义的缘故。该文认为“其时文章界域,极可弛张,纵之则包举万汇之形声;严之则排摈简质之叙记,必有藻韵,善移人情,始得称文。其不然者,概谓之笔”,迹近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总术篇》中调和章太炎与刘师培的观点;认为阮元父子“复昭古谊”,则表明对阮氏观点的认同[7]5。

1927年,陈钟凡的《中国文学批评史》出版,他在第七章“宋齐梁陈批评史”谈萧绎时提及了文笔之辨。一如他整本小书的写法一样,此处仅仅罗列了一下萧绎《金楼子·立言篇》中的几条文献,并未具体而详细地进行展开。与之相似的有刘永济,他在沈阳东北大学讲授中国文学史时的讲义(1928年)中也是泛泛论及文笔之说,而且表示赞同阮福的《文笔对》。他的讲义后来结集出版时命名为《十四朝文学要略》。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罗根泽的《中国文学批评史》(1934年)、郭绍虞的《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册1934年,下册1947年)和朱东润的《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1944年)相继问世,也都在书中谈及文笔之辨,而且相较于之前陈、刘二人的做法,更进了一步,对材料稍作评释,但并无太大新意和影响。相比之下,做得比较具体的还是郭绍虞。从前后一直都有关于文笔之辨的文章问世(最后一篇发表于1978年,详后)来看,郭绍虞先生对这一问题的关切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学术生命。他在此书中的观点做法,基本是改写他在1930年所发表的《文笔与诗笔》。

在史学著作之外,也有通过另著它书来辨别文笔的。

1927年黄侃的《文心雕龙札记》出版,这其实是民国初年(1914-1919)黄侃在北大讲学时所写的讲义。作者主要是通过解读刘勰的《文心雕龙》,尤其是《总术篇》来表达自己的见解。黄侃持论,乃是折衷乃师章太炎与刘师培之说,以为阮、刘以文采韵律论文是从狭义来论,文学的范围虽窄,乃是从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时讲究文饰而言,自有其合理处;而章太炎以文字为基础,将“笔”与“文”一同纳入文学范围,着眼于文学的源头,与阮、刘的观点之区别在于双方着眼于文学发展的不同阶段,实则并无冲突。这是就文笔与文学的范围之关系而言。另外,他认为文笔之说起于永明声律说既兴之后,以此为界,此前的文笔说义界并不分明,“笔”主要是指公家之文,并不是因为无韵得名;此后文笔说的义界才明晰,以有韵为文,无韵为笔,这“韵”指的不是脚韵,而是句中声律。显然,这是采纳了阮、刘之说。

纵观这一个时期的研究,已经出现了后来研究中反复触及的问题,形成了常用的研究方法。这些问题包括文笔说发生的时间、文笔说的内涵、文笔说发生的原因、文笔说是否有分期等。至于研究方法,研究者基本上都是从六朝原始文献中摭拾文笔说相关材料,从中归纳出当时人的观点,以此为参照,批驳阮、刘等人的文笔论。各家的解读众说纷纭,乃至针锋相对。总的来说,阮、刘、章、逯等人以古释古,郭、罗等人则以今格古,以西释中,用纯文学和杂文学这一西方现代文学观念来审视、解释。其中得失,朱自清先生已经有所评议。

1949年到1978 是第二个时期。由于历史的原因,这个时候对文笔之辨的研究带有那个时代的鲜明色彩。比如郭绍虞在1955年和1959年两次修改《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二次修改时还易名为《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史》④,在说到文笔之辨时,便用形式主义来看待当时的文笔之辨。其材料和论述,基本是对1949年以前他本人研究成果的改写,牵强的痕迹是很明显的。其实不只是文笔之辨如此,当时整个古代文论的研究、整个文学理论研究,都大体如此。时风使然,郭先生的做法并非个例。便是到了1978年以后直至今天,还是有不少新发表的论文,仍继续用这个方法来进行研究,用形式主义来贴标签。由此可见,这一方法和结论的影响余风未沫。

1978年以后至今,是第三个时期。在这个时期,关于文笔的讨论重新多了起来。仔细分析起来会发现,这个再次热闹跟第一个时期的研究状况有些相似,比如在理解的观念和方法上,年轻一代的研究者多倾向于效仿郭绍虞先生,以西释中、以今格古。著述的形式,主要是论文与文学史著述两种。这些都像是历史的回流。

最先重提文笔之辨的仍然是老一辈学者。1978年郭绍虞在《中华文史论丛》第七辑上发表了《文笔说考辨》,后收入《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下编。这篇长文对他早期文笔论研究既有保留又有修改。保留的部分在于,依然坚持从大的文学观念背景下去观照文笔之分,坚持前后两期说等。修改的地方在于,以前驳斥黄侃认为永明声律起而文笔之辨方明的说法,而此文则改而信从黄侃之说;不再那么强调文笔的性质,而更注重对文笔的形式进行分析,有保留地称之为“形式主义”;从骈文推动文笔之辨中这一角度论述了骈文在文笔之辨的发生中的主导作用;除了用西方的纯文学和杂文学观念来对文笔进行对应的解释外,还从文学与其它学科的关系来讨论文笔之辨的作用。诸如此类,与早期的文笔论研究相比,更加详细,但同时也不免芜杂,更不乏前后矛盾之处。

除了论文之外,这一时期关于文笔之辨研究的另一种形式,主要是在文学批评史中辟章节讨论。敏泽的《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蔡镇楚的《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邬国平和王镇远的《中国文学批评通史——清代卷》、郭英德等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归青、曹旭的《中国诗学史(魏晋南北朝卷)》,都是如此。王运熙和杨明的《中国文学批评通史——魏晋南北朝卷》,分析较为细致,对郭绍虞、逯钦立两位老学者的观点有所取舍。这些著作涉及文笔之说的论述比较简略,也用西方的纯文学和杂文学来解释文笔。

还有其它的研究形式,如对在六朝文笔之辨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论者及相关文献进行专题研究时有所提及。比如罗宗强的《读<文心雕龙>手记》,王齐洲的《中国文学观念论稿》,傅刚的《昭明文选研究》,奚彤云的《中国古代骈文批评史稿》,陈桥生的《刘宋诗歌研究》,李士彪的《魏晋南北朝文体学》,杨明《汉唐文学辨思录》等。

1981年,王利器发表了《论文笔之分》。该文的新颖之处在于,作者在讨论文笔之分时,特别注意运用日本空海法师编撰的《文镜秘府论》作为新的材料。他大体上是赞同刘师培的说法的,并致力于证明刘师培所说的“诗笔”与“文笔”的内涵是一样的。

进入20世纪90年代,文笔研究者更多。研究者基本多选取一个切入点来进行讨论,所选取的切入点有文笔之分的发生、背景、义界、源流、意义等等,不一而足。这里选取有代表性的一些论文,举其大略而言之。有从文笔之分的发生上来讨论,如杨赛从言、笔、文的分离和笔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以及目录学来讨论⑤[8];有的从文笔之辨产生的社会背景来探讨,如王晓萌《论晋宋之际文笔之辨的社会背景》(《文学遗产》2011年第4 期);有的把六朝的文笔之辨与清代的骈散之争联系起来而论,如吕双伟的《乾嘉骈文理论中的地位论》(《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 期);有的认为骈散之争只是汉宋之争漫入文论的表现,如刘再华《汉宋之争与清代文笔之辨》(《求索》2003年);於梅舫的论文则对刘再华等人的观点以为不然,认为阮元之所以曲解文笔之义,乃是为了家族荣誉和自身学统,讽刺桐城所定四书文程式[9]。

探讨文笔之辨的学位论文也有几篇。其中硕士论文有两篇。廖宏昌《六朝文笔说析论》(台湾中国文化大学,1973年)认为,前人研究“唯论及文笔说,或但重纵向之贯串,而乏横面之联系,或汇而论之,而偏于针砭芸台论文笔之得失,故皆难见六朝文笔说之全貌也”。有感于此,廖氏作此文,“全文都分六章,首章绪论,言‘六朝’之界义即研究动机,并比较六朝各家文体之类;第二章探讨文笔说产生之背景及文笔始分之时代;第三章分析文笔说之演变及其时代性;第四章详究文笔之形式及修辞;第五章论述文笔之内涵;第六章结论。二、三两章,以史为纲,属于纵向之分析;四、五两章,以文、笔两章本身为题,属于横面之论述,纵横相济”(此处所引乃据摘要,全文不得见)。林森的《<文心雕龙>与齐梁文艺论争》(山东大学,2010年),其第二章“《文心雕龙》与齐梁文笔之辨”对文笔之辨的演进、《文心雕龙》对文笔之辨的阐释以及文笔之辨的意义等方面进行研究,基本还是运用郭绍虞先生的方法和观点,从纯文学与杂文学的角度切入。博士论文也有几篇。钟仕伦的《金楼子研究》(四川大学,2002年),在第六章“《金楼子》的‘文笔’理论”中指出,萧绎的文笔论重点并不在文体分类,而在文人分类理论。钟氏之说,采自杨明。姚爱斌的《文心雕龙范式研究》(北京师范大学,2004年),在第一章的第一节“《文心雕龙》之‘文’的多层次语义系统”中,认为文笔之分乃是在“文”的多层次系统之下而进行的细致区分。其他如杜志强《兰陵萧氏家族及其文学研究》(西北大学,2006年)第五章第三节“从文体的角度看萧氏成员赋与骈文的文学史意义,兼及对‘文笔’的讨论”,杨赛《任昉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06年)卷第八“南朝之笔”,潘慧琼的《南朝文学批评意识的两个维度》(浙江大学,2006年),赵阳《清代中期扬州学派文学思想研究》(南京大学,2007年),毛新青《刘师培与中国文论的现代转型》(山东大学,2007年),张伟娜《“沈诗任笔”——沈约任昉比较研究》(浙江大学,2009年),高云《四萧文艺思想研究》(辽宁大学,2010年)。

从上面梳理的研究历史来看,百年来关于文笔之辨的研究,在民国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涉及了该命题的各个方面。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的,“20世纪‘文笔’说的研究主要是从‘文笔’的义界,‘文’、‘笔’分目的历史、缘由,‘文笔’说的理论意义与美学价值等方面展开的。学界对六朝‘文笔’说的认识已渐趋全面”[10]。尤其是郭绍虞和逯钦立两家的研究,材料丰富翔实,分析不主故常,涵括问题广阔,对后来者的研究颇有影响。但是,郭、逯两家的研究方法并非十全十美,有些观点和结论有待商榷,有些问题还只是点到为止,还可以继续深入挖掘内涵。约略言之,对文笔说的分析,有三种做法。第一种做法以章太炎、刘师培为代表,从小学入手来谈文笔,体现了小学家本色,但是常常只顾着谈文字而忘了谈文章,忽略了文章的整体。第二种做法以郭绍虞先生为代表,运用西方的纯文学观念和阶级分析论来论文笔,将文笔或解释为纯文学与杂文学,或斥之为形式主义。这种方法开启了文笔说的现代研究,与章、刘的传统研究路数不同。但是,其弊端也是很明显的,即执于文章的内容或形式一端而论,遮蔽了文章的整体性。第三种做法郭绍虞先生也有涉及,即将文笔说放入文体辨析的背景中去分析,李士彪也是将文笔说目为文体论来研究。这种方法,将文笔说置于当时语境,抓住了文体这一关键词,应该说最为接近文笔说的本质的。但是,郭、李二人都是以体裁、风格二元论来解释文体,将文章整体性这一文体的最基本要义忽略了,文体由此给割裂,文笔说的分析,也就难以融通。

学问本不可能有止境,对于文笔说这一命题的研究也是如此。尼采说过:“在你立足处深挖下去!就有清泉涌出!”[11]而中国古代文体论,正是我们可以深挖的立足点。

注释:

① 无人问津是就深入研究而言,一般注意到这一命题的人虽有,但少,而且谈不上真正的探究。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提到文笔之辨,但未尝深入讨论,且误解明显。清代早于阮元谈到文笔的人有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63“诗笔”条、《蛾术编》卷80“诗笔”条;赵翼《陔余丛考》卷23“诗笔”条;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5“文笔”条,但也只是粗略考证概念。

② 这两篇为后来郭著《中国文学批评史》“文笔之区别”一节所本,1983年收于郭著《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上编,2009年再版,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③ 朱自清称:“‘纯文学’、‘杂文学’是日本的名词,大约从DeQuincey的‘力的文学’与‘知的文学’而来,前者的作用在‘感’,后者的作用在‘教’。”

④ 此书为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由于改写并不成功,郭先生只是完成了上卷就搁笔了。

⑤ 该文后收入作者《任昉与南朝士风》一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12月。

[1]陈志扬.阮元骈文观嬗变及历史意义[J].文学评论,2008(1).

[2]王章涛.阮元年谱[M].合肥:黄山书社,2003.

[3]万仕国.刘师培年谱[M].扬州:广陵书社,2003.

[4]朱自清.朱自清古典文学论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5]逯钦立.逯钦立文存[M].北京:中华书局,2010.

[6]谢无量.谢无量文集:第9 卷[M].中国大文学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7]鲁 迅.汉文学史纲要(外一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8]杨 赛.南朝文笔之辨[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9]於梅舫.阮元文笔说的发轫与用意[J].学术研究,2010(7).

[10]冯 源.20世纪“文笔”说研究述评[J].南都学谈,2005(3).

[11]尼 采.尼采诗选[M].钱春绮,译.太原:北岳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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