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盟：联合防范“迁徙圣战”

张洁

2015年1月13日，中国公安部副部长孟宏伟访问马来西亚时透露，300多名中国人已经以马来西亚作为中转站，前往第三国，再进入叙利亚或者伊拉克加入“伊斯兰国”。

1月18日，新华社长文报道了中国公安部成立的“4·29专案组”，从2014年5月初到2015年1月，重点打击中国西南边境地区发生的有组织的偷渡行动，共破获案件262起，查获涉嫌偷越国（边）境的嫌疑人852人，偷渡路线是从新疆到东南亚国家再转至中东地区。

2月10日，印尼《雅加达邮报》称，在涉及2014年3月中国昆明火车站“3·01”暴恐案件的9名嫌疑人中， 4人已被印尼警方围捕，3人逃进森林，另2人潜入马来西亚。此前，2014年9月印尼警方曾逮捕4名通过马来西亚入境印尼的中国维吾尔族恐怖分子，他们意在接受印尼伊斯兰激进组织的培训。

众多信息表明，东南亚地区已经成为中国新疆极端分子与“伊斯兰国”联系的中转站，他们偷渡的基本路线是：从新疆到云南、广西、广东等地，偷渡进入越南、缅甸，再辗转泰国、柬埔寨、马来西亚、印尼，飞赴土耳其，进入叙利亚或伊拉克。这些偷渡人员中的相当一部分在“伊斯兰国”受训或参战后，再重新返回母国，从事“招募”战士等恐怖活动。不仅如此，极端分子在偷渡过程中一旦行动受阻，会就地进行暴恐活动。

2014年9月14日，印度尼西亚反恐警察押解四名涉嫌与“伊斯兰国”有关的土耳其人抵达雅加达机场。

目前来看，这条偷渡路线已经成为影响中国—东盟国家安全的的现实挑战，“伊斯兰国”在东亚乃至全球的破坏力仍呈递增态势。因此，由天然的地缘因素所决定，中国与东盟在反恐中必须通力合作。

“迁徙圣战”：“伊斯兰国”瞄准新疆，极端分子内外勾连

从2009年开始，“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先后开始“关注”中亚地区和我国的新疆，它们通过社交媒体宣传极端思想并进行人员招募，或是鼓励极端分子在当地从事恐怖活动。长线的遥控和渗透增加了新疆地区的不稳定性，使解决民族冲突和打击极端主义的工作更加复杂艰巨。

由于中国加强了对新疆口岸的控制，当地的宗教极端分子不得不改变越境路线，开始利用东南亚地区的“伊斯兰国”招募中心前往叙利亚或是伊拉克参加“圣战”。在这种“需求”下，中国西南边境的偷渡活动十分活跃，主要特征至少有两点：第一，犯罪活动初具规模，偷渡路线图清晰明确并具有严密的运作网络。根据相关信息显示，偷渡活动由专门的组织负责，幕后有组织者和边境“蛇头”，形成境内外相互勾结的跨国组织偷渡网络，偷渡活动人数众多。在2014～2015年期间，我国公安机关共破获组织、运送、偷越国（边）境案件262起，抓获涉嫌组织、策划、运送他人偷越国（边）境的犯罪嫌疑人352名，查获涉嫌偷越国（边）境犯罪嫌疑人852名。第二，犯罪活动具有明显的宗教极端主义色彩，境内外极端分子相互勾连。从外部因素看，“东伊运”组织是操纵指挥偷渡出境活动的幕后黑手，目的是煽动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群众出境到中东从事“圣战”活动。同时，“伊斯兰国”的影响力也开始辐射到新疆地区，在印尼抓获昆明“3·01”暴恐案件嫌疑人的现场就发现了一些与其相关的材料。从内部因素看，从西南边境地区偷渡出去的绝大多数人员都来自新疆地区，他们受到极端思想的熏陶，偷渡的目的是前往中东地区参加“圣战”，或是接受培训后重返新疆进行极端活动。

虽然这些偷渡者的最终目标是赴中东地区参加“圣战”，但是，一旦偷渡活动受阻，他们则就地实施恐怖活动，如昆明“3·01”暴恐案件，就是偷渡者在云南试图非法出境受阻后，转为在国内实施恐怖袭击。2014年4月在中越边境的越南北风生口岸、8月在广西防城港先后发生的暴恐事件都属于这种类型。这些行为已经对中国的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而中国要真正切断这些偷渡活动，必须借重与东南亚国家的合作。

东南亚：恐怖主义死灰复燃，各国受灾程度不一

东南亚地区曾经是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活动的重灾区，虽然在各国的努力下，反恐活动取得积极成效，但是恐怖主义远远没有被根除。当“伊斯兰国”在中东壮大力量的同时，魔爪也迅速伸向了东南亚地区。

2012年，“伊斯兰国”开始在东南亚招募志愿者，最初参加的人员大多来自伊斯兰教祈祷团的“根据地”（该组织长期与“基地”组织保持联系，曾经是东南亚地区最主要的恐怖组织之一）。菲律宾南部的摩洛伊斯兰自由斗士和阿布沙耶夫等组织也公开表态支持“伊斯兰国”。一时间，恐怖主义在东南亚地区沉渣泛起，大有起死回生之势。以“伊斯兰国”为主的恐怖主义对东南亚地区的安全威胁至少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被招募参加“圣战”的东南亚穆斯林迅速增加，其中马来西亚和印尼是重灾区。马来西亚内政部长阿末扎希透露，从2012年至2015年初，至少有100多名马来西亚公民前往叙利亚加入“伊斯兰国”，这还不包括警方在2014年逮捕的46名未遂者，这些人中不少是公务员，也有前军人。根据印尼国家反恐局的估计，在2012～2014年间，有200多名印尼公民前往中东加入“伊斯兰国”，而在1985～1994年期间，参加阿富汗战争的印尼人总数还没有超过300人。此外，菲律宾、新加坡也都发现有本国公民前往中东加入“伊斯兰国”。

根据警方调查，部分马来西亚和印尼早期加入“伊斯兰国”的宗教极端分子已经回国展开招募，并负责联系接应，把招募来的圣战分子运送到中东。这也是东南亚国家最为担心的，因为重返母国的“战士”同时把极端思想与军事经验也输入了本地区，他们试图通过武装手段建立伊斯兰教政权，这将直接对各国的社会安全和领土主权构成挑战。东南亚各国政府的这种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在20世纪80年代，很多东南亚穆斯林前往巴基斯坦参加反对前苏联占领阿富汗的“圣战”，他们在战争中受到“基地”组织思想的影响，战后返回东南亚各国后成立了极端组织，从事恐怖主义活动，这也是2001年“9·11事件”后，东南亚成为第二反恐战场的重要原因。

第二，东南亚各国不断发生“伊斯兰国”涉嫌的暴力事件。2014年9月，“伊斯兰国”印尼分支（宣布效忠“伊斯兰国”的“东印尼圣战”组织）成员杀害了向警方举报“东突”分子动向的线人，而正是由于该线人提供的准确情报，才让试图投奔“东印尼圣战”组织的4名中国新疆籍“东突”分子落网。2015年2月，马来西亚警方发现，“伊斯兰国”正策划在马来西亚绑架富商和抢劫银行，以筹集资金进行恐怖活动。

第三，“伊斯兰国”使一些东南亚国家的分离活动与恐怖活动出现合流。菲律宾南部的摩洛伊斯兰自由斗士和阿布沙耶夫组织长期从事分离与恐怖主义活动，“伊斯兰国”兴起后，它们公开表态支持，并宣布要建立包括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泰国南部以及菲律宾在内的伊斯兰群岛国（DIN）或所谓的“超级伊斯兰国”。2015年1月，马来西亚政府发出警告，“伊斯兰国”试图在东盟内建立跨国的伊斯兰国家，沙巴的分离主义势力很可能已经被“伊斯兰国”渗透，而菲律宾南部的分离主义分子则正在努力让沙巴脱离马来西亚。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沙巴东岸，也发生在菲律宾和印尼。

当然，从目前来看，“伊斯兰国”对东南亚地区的影响还在可控范围内，虽然印尼和马来西亚等国的穆斯林人口众多，但是大部分民众并不认同“伊斯兰国”的理念。而且，由于“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存在竞争关系，东南亚地区的极端伊斯兰组织对“伊斯兰国”的支持也存在分歧。不过，尽管如此，东南亚地区的各种伊斯兰教极端组织还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即在亚太地区建立起一个“伊斯兰国”。因此，东盟各国联合反恐就显得十分重要。

供图/CFP

中国与东盟：多层次合作，携手反恐

一名长期从事恐怖主义研究的东南亚学者曾指出，虽然东南亚各国政府没有公开高调地对“伊斯兰国”表示关切，但是，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伊斯兰国”是一种威胁。这种观察和分析说明，伊斯兰教和宗教极端主义问题在东南亚具有相当的复杂性与敏感性，但“伊斯兰国”对东南亚的影响仍在可控范围内。需要说明的是，这篇载于《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上的文章发表于2014年9月。

但是，到了2015年初，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伊斯兰国”势力在该地区的扩张迫使东盟国家开始公开表示担忧，并采取行动加以打击。2014年9月，警方线人被“东印尼圣战”组织杀害促使印尼加大了打击“伊斯兰国”和其他恐怖组织的力度。目前，印尼已经认定“伊斯兰国”是恐怖组织，并禁止该组织的宣传，已逮捕了约20名恐怖分子嫌疑人。2015年1月，印尼正式禁止任何人支持“伊斯兰国”，并警告国民不要前往中东协助这个组织作战。印尼总统佐科已经同意签署规章，允许当局撤销在叙利亚和伊拉克支持“伊斯兰国”的印尼公民的护照。

马来西亚针对恐怖主义和分离主义重点渗透的沙巴东部做出了特殊安排，让军警合作在沙巴东部的安全指挥区执勤，并颁布各种反恐措施，包括预防性逮捕行动。2015年3月，马来西亚政府还将向国会提交反恐法令，抑制恐怖主义的抬头。

东盟整体也逐渐形成了打击恐怖主义的共识。2014年底，东盟峰会承诺共同行动应对“伊斯兰国”的威胁。2015年2月，第12届东盟武装部队首长非正式会议达成协议，同意建立区域机密联系网以交换军事情报，防止“伊斯兰国”在东盟活动及壮大。同时，东盟还加强了与区域外国家的合作，2014年底，东盟分别与中国及日本发表联合声明，表明“有必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做法”来防止恐怖主义蔓延，加强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和跨国犯罪。

2014年9月，美国倡导成立国际联盟，意在武装打击“伊斯兰国”。目前已经有50多个国家参加，其中包括日本、新加坡等。2015年2月，日本在本国两名人质被“伊斯兰国”杀害后，宣布拨出1550万美元协助中东和非洲打击恐怖主义，并在国际反恐大会上宣布援助资金的细节。同月，新加坡—美国双边战略合作伙伴对话会议期间，新加坡重申明确支持美国领导的国际联盟，两国在联合声明中指出，将继续在国际打击“伊斯兰国”行动上展开合作，杜绝任何形式的暴力极端主义。

“伊斯兰国”已经对中国和东南亚国家构成现实威胁，它由包括地缘政治在内的多种因素所决定，中国与东盟在反恐中需要相互合作，这是其他国家所不可替代的。目前，中国与东盟在反恐领域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合作基础，并取得了一些进展。2015年1月，印尼国家反恐局局长萨乌出席中、印尼第三轮反恐磋商，中方提出加强与印尼的反恐情报交流，开展联合行动，深化务实反恐合作，双方达成反恐合作意向。2015年2月10日，萨乌与中国公安部副部长孟宏伟在北京签署合作协议，中国与印尼政府同意双方就反恐交换情报。

未来，中国应该加快与东盟的合作进程，防范“伊斯兰国”影响的东渐。虑及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共同的现实利益，中国应该继续利用双边途径，以印尼、马来西亚为重点，推动各国间职能部门的务实合作，包括情报信息交换、人员交流、物资援助等。

虑及中国的国家形象，中国应利用现有的地区合作机制，包括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等，表明坚决反恐的立场，并秉承开放、合作的态度，提出打击恐怖主义的倡议和可行性合作方案，包括情报信息共享、举行联合演习等。这也是中国争取话语权和树立负责任国际形象的重要途径。

安全合作是中国—东盟关系中的短板。反恐是中国加强与东盟在非传统领域合作的重要突破口，有助于双边政治与安全信任的构建，从而维护一个更加和谐稳定的周边安全环境。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亚太安全与外交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