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格·雷恩《洋葱，记忆》的异化主题分析

康杰

(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作为英国20世纪80年代最引人注目的诗人，克雷格·雷恩以“火星派”诗人而著称。“火星派”诗人通常以新奇的比喻来营造不同寻常的效果，这与20年代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陌生化”有异曲同工之妙。雷恩的诗歌中处处体现着他的奇思妙想，这些都体现出“火星派”诗人独特的创作手法和追求。

1 异化

20世纪的西方，资本主义把人从传统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让人自力更生，促进了自我的发展。每个人做什么，怎么做，完全取决于自己。但这种“摆脱束缚、获得自由”的过程同时会切断个人与他人联系的纽带，从而使个人陷入孤立，感到微不足道、无能为力。美国著名心理分析家和哲学家埃里希·弗洛姆在他的代表作《健全的社会》一书中指出:“所谓异化，就是一种经验方式，通过这种方式，人体验到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我们可以说，他同自己离异了。他不觉得自己是他那小天地的中心，是他本身行为的创造者——他的行为及其后果则成了他的主人，他服从这些主人，也许还会对主人顶礼膜拜。”［1］95在现代社会中，异化几乎存在于各种各样的情况中。比如人与国家、人与消费品、人与工作、人与他人、人与自己等关系中。随着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人类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但是人类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创造者，反而觉得自己受役于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物体。当代法国著名思想家居伊·德波就认为:“景观的社会功能就是异化的具体生产。从他们的产品中分离出来的人们，以日益强大的力量制造他们世界的每个细部，同时他们也发现，他们与这个世界越来越分离。他们的生活越是他们自己的产物，他们就越是被排除于这一生活之外。”［2］10异化已是现代社会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2 《洋葱，记忆》中的异化主题

《洋葱，记忆》这首诗共有8节，描述了一对离异夫妻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诗人在第一节第一句诗中明确指出了目前夫妻之间的关系——虽然离婚了，但最终还是成了好朋友。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疏远，俩人在蔚蓝的天空下一起在老地方散步。“嬉笑”一词更是体现出离异之后再见面时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随后诗人却暗示了彼此之间关系的实质。“这些史前、锯齿状的小型恐龙雕塑在泥泞的拖拉机的车辙里被砍得支离破碎。”“恐龙雕塑”这个意象表明俩人的婚姻关系已成过往。而“拖拉机”与“恐龙雕塑”形成鲜明对比，表示现在彼此之间的朋友关系。婚姻关系已“支离破碎”，朋友关系也在“泥泞”的车辙里颠簸着前行。诗人将客观事物与内心情感相互交融，旨在体现平和的关系其实只是表面现象。在诗歌的第二节，诗人描述了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一个充满自信、桀骜不驯又藐视权威的形象。在这里，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其实是诗人暗指自己。“绿色的，黏腻的阴茎们弯曲朝天，浪漫”，诗人用一种性暗示的口吻在描绘着绿色草坪周围的事物。

美国心理学家哈里·沙利文在《精神病学的人际关系理论》中提到人的基本需要是“个人安全的需要，即消除焦虑的需要;与他人保持亲密关系的需要，也即至少同另一个人合作的需要;以及与追求性欲高潮的性行为有关的情欲满足的需要”［3］264。在对人的基本需要的表述中，沙利文有着异化思想的影响。试图即刻满足自身的欲望是现代人的特性之一。因此在第四节诗中我们看到，诗人用“马蹄莲”“剑兰”分别暗指女性和男性的性器官。纯粹是出于生理需求，或者是满足自身的爱欲，俩人再一次身体亲密接触，共度了一晚。为了在女性面前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及自信，诗人想到的是自己的性能力。在《健全的社会》中，弗洛姆认为“性爱是对一个人，通常是对异性的爱，是一种希望与异性融合成一体的强烈欲望。性爱以分离开始，完成于合一之际”［1］26－27。“这未下锅的鲱鱼眨着泛泪的眼睛”却说明了诗人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没有顾及女性的感受或者去安抚女性。在弗洛姆看来，“如果性爱缺乏友爱，仅仅受到融合愿望的推动，这种性爱便是没有爱情的性欲，或者反常的爱，如受虐狂或虐待狂的那种‘爱’”［1］27。爱有成熟的爱和非成熟的爱之分。而非成熟的爱是为了逃避寂寞和孤独，才使对方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对方的施虐或受虐中证明自己的存在，摆脱自己的孤独和寂寞。诗人想以做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殊不知“异化的人缺乏自我感，只是对他人的期望作出反应，并由此体验到自己的存在”［1］154－155。情欲的放纵能够使人达到一种暂时忘却孤独和焦虑的状态，这种方法往往只注重人肉体上的片刻欢乐，最终不能使人克服孤独和焦虑。此时诗人的内心是矛盾的。然而外面的一切动静一下把诗人拉回到现实之中来。“那山楂花边的裙摆也毫无招架之力，在冰箱里，心型的果冻努力的保持平衡感。”在爱欲退却之后，诗人以一种理性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人在强大的外界力量面前是如此的渺小、无奈甚至无助。

在诗歌第六节，“我切着洋葱，你封着衣服”表明激情之后俩人的情感状态。完整的洋葱被切碎了，诗人与妻子之间的以往的情感关系也随之被切得零零碎碎，不再紧密。“切”和“封”两个动词更是表明俩人之间的关系渐行渐远。“我们，分分又合合，重复着铭记于心的未完成的动作”体现着彼此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地改变，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只能留在回忆里。孤寂、空虚感接踵而来，于是不得不反复地放纵情欲，一直恶性循环。在诗歌最后一节，诗人对现实感受颇深。“而后，我在晾衣绳上跌跌撞撞——无头的躯体，无面的情人，我的朋友们”。诗人体会到一种孤独感。在人生这根摇晃的晾衣绳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找不到真正能相互依靠的同伴。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无论陌生人、情人、朋友，都只是匆匆过客而已。正如诗人在第三节也表明到:

在村里的面包店里

油酥点心这些婴孩

奶般嫩白转为干壳尸体

从摇篮到棺材——还没来得及交涉

闪电般，静悄悄地

全部了断。

诗人以面包店糕点的制作过程比喻人短暂的一生。从“糕点婴儿”到烘焙成型，其实就是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写照。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快速地进行着。诗人感受到在生与死面前，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侯维瑞认为:“现代派文学中的异化，一般来说只是指在高度物质世界里的人的孤独与被遗弃感，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冷淡与隔阂以及人在社会上孤立无依，失去归宿。”［4］19现代社会使人有一种新的独立感和自由，但同时又会让人感到孤独和孤立，让人充满焦虑和怀疑。现代人的人际关系特征加深了他的孤立及无能为力感。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认为西方的资本主义给个人带来了新自由，但是“个人更加孤独、孤立，成为他自身之外的某些强大力量手中的一个工具。他成为一个“个人”，但却是一个疑虑重重无安全感的个人”［5］86－87。诗人对人生的感悟体现出其悲观的一面。诗人内心充满着孤独、空虚和无奈。他感到空虚，所以诗歌中才会呈现出“无头的躯体”和“无面的情人”这些意象。原本应该和谐相处的关系不复存在，彼此冷漠、隔绝。

3 结语

《洋葱，记忆》通过描述一对离异夫妻之间的关系，揭露了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的异化。在社会不断发展和物质文明不断进步的同时，现代人却倍感孤独、空虚。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指出“爱是一种积极力量，爱使人克服寂寞感和孤独感”［6］17。因此，我们应该在保持自我独立和完整的情况下，发挥爱“共同体验和交流”的正能量，关心和尊重他人、关爱自己，从而实现与他人和谐共处。同时真正地克服孤独，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1］埃希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孙恺祥，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

［2］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王昭风，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3］哈里·沙利文.精神病学的人际关系理论［M］.李维，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5］埃希里·弗洛姆.逃避自由［M］.刘林海，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

［6］埃希里·弗洛姆.爱的艺术［M］.康革尔，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