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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美学中的“主客观统一”

2015-03-31赵宪花

大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文赋主客观陆机

赵宪花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33)

魏晋美学中的“主客观统一”

赵宪花*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33)

“美是主客观统一”是朱光潜先生晚年的美学主张,魏晋美学的文学品评、音乐理论、美学范畴“趣”都体现了“美是主客观统一”。

朱光潜;魏晋美学;文学品评;音乐理论;美学范畴

自从美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诞生以来,关于“美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争论就一直未停止过,审美活动是植根于生命并彰显着生命的生存活动,[1]朱光潜本人一生也都在思考和完善“美”这一重要命题,期间有过几次重大转折。前期受康德、克罗齐的影响,朱光潜将美学理解为一种“知识论”,认为“美感经验就是直觉的经验”。朱光潜先生在其晚年出版的《谈美书简》结合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理论重新阐释了自己对美学的一些看法,阐述了包括“现实生活和抽象概念”“人和美学”“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形象思维”等问题,重新阐释了马克思有关“艺术地掌握世界”、“异化”劳动和“人化的自然”等论述中所表达的观点,并定义为“实践观点”,[2]认为这一观点的提出是美学史上的一个根本性的变革。从这一观点我们可以看出,美和艺术问题不仅仅是认识问题,也是实践问题。劳动是“自然人化”或“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劳动也是一种艺术创造,二者同为创造活动,基本原则也颇为一致;基本感受都是认识到对象是自己的“作品”,体现了“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显示人的“本质力量”,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喜悦和快慰。朱光潜先生从实践观点来看待艺术创造,不仅回答了艺术的本质问题,也最大限度地在理论上解决了人与自然、个人与社会、认识与实践间的对立。在这个意义上,美可以表述为作为主体的人和与之相对应的客体自然的统一。[3]

魏晋南北朝(公元220年—公元589年)是中国历史上政权更迭频繁的时期,是中国政治史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长期的封建割据和连绵不断的战争,对这一时期文化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其突出表现是玄学的兴起、道教的勃兴及波斯、希腊文化的羼入。从另一方面来看,“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王羲之父子的字,顾恺之和陆探微的画……无不是光芒万丈,前无古人,奠定了后代艺术的根基与趋向。”[4]并且“思辨哲学所达到的纯粹性和深度上,也是空前的”。[5]

魏晋时期有着共同的时代趋向,最显而易见的当是对文学品评、人物品藻的重视,这种品评启发了人的自我觉醒,又不乏对自然山水的关注与爱恋;这种人与物、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在音乐理论和美学范畴等方面都有所体现。

一、文学品评的主客观统一

魏晋流行对文学作品品评,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谈及对文学的看法,其言曰“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与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意思是说只有拥有南威一样的容貌,才有资格与淑媛对话交往,只有像龙泉一样锋利的宝剑才有能力切割断裂。曹植以此强调在文学鉴赏与批评的过程中,批评者本身必须具有相当高的艺术素养。我们姑且把批评者的评论对象(也即文学作品)看成是客观的,那么批评者在评价这一客观作品时必定要受到自身主观情致、好恶、经验、能力等方面影响,文学批评的过程从而成为了人的主观性与物的客观性相互平衡的过程,批评的最佳状态也就是主客观达到统一、平衡之处。

陆机《文赋》是我国文艺思想史上第一篇完整而系统论述文学创作问题的重要文章。魏晋诗风中张扬个性情感的时代潮流创造了“诗缘情”理论,陆机则是这一理论的创始人,他在《文赋》中提出“诗缘情”,主张诗歌对于人的情感表达具有独特作用,这里的诗歌不再像前代的“赋”那样铺陈辞藻,空发议论,而是立足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现实个人经历的各种各样的情感。从陆机论述及同代许多诗作中可以看出,“他们的诗赋所缘之情中既有君子不屑的思妇儿女之情,又有违反‘后妃之德’的大坳大喜的激情。可以说,陆机提出‘缘情’说,不仅标志了文学创作主体的自觉意识确立而且标志了文学理论的成熟和文学观念的进步并逐渐形成了中国诗歌理论的民族特征。”[6]

此外,在《文赋》中,陆机还对文学创作过程中的一些矛盾关系,如自然现象与主观情思间的关系,意与辞、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等问题,作了比较深入的探讨。其中对于自然现象与主观情思,也即对灵感的内省与应物斯感的体验相统一的描述,比较契合于朱光潜先生在《文艺心理学》中的科学认识,即“美是主客观统一”。在陆机看来,只有“伫中区”才能得以“玄览”,于“典坟”之中才可“颐情志”,“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从而“投篇”“援笔”。[7]127比之曹植的理论,陆机跳出了人类社会的圈子,开始把目光转向了自然万物,四时之变,客观外物不再是机械僵硬的存在,一变而成为和人同样有情有灵的造物主的恩赐。陆机本人虽未对此作出明确区分与描述,但显然他的理论之中已不自觉地蕴含了现代美学思想里的主客观统一的观点。举陆机对于“艳”的描述作例,“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缺大羮之遗味,同朱弦之清汜。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有人认为陆机强调“艳”,以至注重“尚巧”“贵妍”,是一种形式主义的理论;也有学者不大同意这种看法,“因为《文赋》从理论上看是得不出形式主义的结论的。重视形式、讲究技巧并不等于就是形式主义;形式主义主要表现在对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形式关系上,重形式轻内容。而《文赋》处处都还是把内容放在主导地位的”[8]。后者分析更客观,陆机在这里并非要吹捧“一唱三叹”的丰富的形式,而更强调的是一种“味”,而“味”并不能用形式来概括。把“大羮”和“遗味”放在一起,“大羮”更侧重于形式,尤其是一个“大”字,足见形式不可或缺,而仅仅“大”还不算最佳的“羮”,还要留有“遗味”,这里的“味”就是文章的内容,文章的精髓,以“缺大羮之遗味”来批评“雅而不艳”的文章,[7]129正是陆机既重形式更不可偏废内容主张的体现。某种程度上来看,这里的内容和形式与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具有内在一致性。

二、音乐理论的主客观统一

嵇康是三国时期魏国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和音乐家,“竹林七贤”之一,其所著《声无哀乐论》是一篇重要的美学论文。嵇康在该篇文章中提到“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这里所说的“推类辨物”不仅仅是眼前之物,更是指事物背后的规律性的探寻(即“自然之理”),而这种规律并不是后人出于慕古的心理对古代的想象,而是客观存在的。

《声无哀乐论》是音乐的,也是哲学的,隐含着嵇康对人的主体性价值的认同,推动着魏晋时期“人的觉醒”的出现。在此之前,强调社会教化与政治功能的儒家音乐传统流行于世,而嵇康认为“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声音是出于自然的,那么真正使音乐带有喜怒哀乐的其实是听音乐的人自己,这里体现的主体意识是对汉以来官方音乐思想的否定和批判,有其积极的一面。除此之外,他还把音乐和现实的关系进行了调整,认为“夫哀心藏于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9]也就是说藏于内的心,需受到外物的触动方能发而为声,表面上看音声无根无源,但“哀心有主”,所以声也有了其所依附的主体。现在看来,这篇文章蕴含着深刻的矛盾色彩,在很大程度上符合朱光潜先生关于美是主客观统一的学说思想,其对自由解放的追求,也正是魏晋时代精神的体现。

三、美学范畴“趣”的主客观统一

朱光潜先生引用《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篇第五章中对“劳动过程”所作的著名的总结:“劳动的内容和进行方式对劳动者吸引力愈少,劳动者就愈不能从劳动中感到运用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各种力量的乐趣,同时也就愈需要加强集中注意”,推论出艺术起源于劳动,并认为这里的“乐趣”就是美感。中国古代很早就出现了与之类似的“趣”这一范畴,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其由非审美系统扩大到审美系统的过渡期。魏晋南北朝人士重艺术鉴赏,《文心雕龙·练字》提到“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扬雄和司马相如的作品在完成之后可看作客观存在物,陈思王曹植认为的“趣幽旨深”就是一种主观感受,从而这里的“趣”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主客观统一,一方面表现为审美主体在精神上的审美感受和精神愉悦,另一方面又表现为呈现在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审美本质。所以说,魏晋时期“趣”这一美学范畴的形成一方面要求具有审美眼光的主体的积极参与,在审美活动中审美主体调动感知、记忆、表象、情感、想象、理解等审美心理诸要素的积极参与,另一方面又要求审美客体具有能引起审美主体“趣”感的美质,只有在这两种条件的结合下,“趣”才能产生。[10]

二者之间的细微差别在于魏晋时期的审美过程不是马克思所说的纯粹的劳动,自然也不是游戏,而是介于劳动和游戏之间的一种活动,笔者把这种活动暂且称为“自然行动”。它不同于《资本论》中提到的改造、加工自然界的劳动,因为它更多的是顺其自然;也不同于游戏里面的“偶然”“谐隐”,因为它不是为了偶然去行动而是顺从内心做出行动。魏晋士人每每出行畅游都会有所收获,这种收获,是对人生、宇宙的感悟与体验,映射出中国古代朴素的美学思想,从这一方面来说,魏晋美学是符合客观性的。

总之,魏晋时期既是“人的觉醒”又是“美的觉醒”的时代,开放的思想环境使其在文学、音乐、绘画等多个方面取得了理论和实践上的开创性成就。魏晋美学因其走进艺术之中、反观创作主体自身的双重行为从本质上契合了朱光潜所阐释的美的主客观统一思想,或者说印证了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的科学性与合理性,诚如钱钟书先生所言“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美学作为一个学科的历史虽短暂,但美学思想却伴随着人类的生产生活逐渐产生、慢慢积累成型,不分种族和地域,为我们的精神家园提供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1]阎国忠.谁在接着朱光潜讲?——“主客观统一”说的逻辑展开[J].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2011(2):238-250.

[2]朱光潜.谈美书简[M].北京:中华书局,2010:42.

[3]章启群.论朱光潜后期美学思想的内在矛盾——兼评“实践美学”的形而上性质及局限性[J].江苏社会科学, 2000(3):26-31.

[4]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177.

[5]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三联书店,2009:89.

[6]顾兆禄.魏晋玄风与陆机《文赋》的思辨性[J].南京社会科学,1994(10):47-50.

[7]于民.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27-129.

[8]张少康.应、和、悲、雅、艳——陆机《文赋》美学思想琐议[J].文艺理论研究,1984(1):69-75.

[9]李波.《声无哀乐论》中的古今观念与音乐思想[J].青春岁月,2014(19):59.

[10]程龙.中国古典美学“趣”范畴的审美解析[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5):106-108.

[责任编辑:惠人]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Unity”of Aesthetics in Wei and Jin

ZHAO Xian-hua
(Literary School of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116033,China)

“Beauty is the unity of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spects.”is Zhu Guangqian’s aesthetic proposition in his later years.Literary review,musical theory and“interest”category of Wei and Jin embody“Beauty is the unity of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spects.”

Zhu Guangqian;aesthetics of Wei and Jin;literary review;musical theory;aesthetics category

B83

A

1008-388X(2015)04-0076-03

2015-07-11

赵宪花(1984-),女,山东济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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