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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钓鱼城宋代诗歌析论

2015-03-31孙丰琛,唐斌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钓鱼

作者简介:孙丰琛(1987-),男,山东淄博人,助理馆员,从事区域社会史研究。

DOI 10.13356/j.cnki.jdnu.2095-0063.2015.02.018

诗歌是一种简练的传统文学体裁。它高度集中地反映了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同时也包含着丰富的社会现象和历史资料,具有很高的文学艺术与审美价值、史学价值等。重庆钓鱼城诗歌自南宋伊始,经元、明、清、民国发展至今,共计100余首诗词。就其宋代诗歌而言,其创作时间大都处于宋金战争和宋蒙战争期间。从内容来看,大致可分为咏物言志诗和战事诗两类,这些诗歌给我们提供了以诗观史的不同视角。

一、描绘鱼城风光、自述情志的咏物言志诗

这类作品是整个钓鱼城宋代诗歌文学艺术与审美的体现,或颂鱼山胜概,或叹怀才不遇,内容多相错杂。任逢作《钓鱼台》:“不慕渭水滨,岂借严陵境。巨人留神迹,持竿弄月影。”此诗为作者南宋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登进士第,任合州知州时所作。朱涣作《钓鱼矶》诗云:“钓鱼矶上着闲身,胸次应无一点尘。偶尔不逢周汉主,此心端弗愧前人。”两首宋诗中“巨人”“神迹”“持竿”“钓鱼矶”等词汇,与《方舆胜览》所载“钓鱼山……山南大石砥平,有巨人迹,相传异人坐其上投钓江中,山以是名” [1]相得益彰,说明早在南宋时期就已有“钓鱼台上巨人垂钓”的说法。

嘉定八年(1215年)家渔归作《访钓鱼小供》,诗云:

暂脱尘羁入古蓝,西风送我与禅参。

涨开二水虬朱鬣,岚隐诸峰玉碧簪。

两武深痕堕尘迹,一椎打就踏云庵。

自怜把钓人多老,消息遥遥自渭南。

全诗将感情和诗意融入山中名胜与往事之中。“古蓝”与“禅参”为佛教用语,足见当时钓鱼山已有寺庙存在。究其历史,最为久远者唯有护国古刹,“护国一寺,由来久矣,其创自唐宋”。其始建年代亦有两种说法,一为护国寺为唐代合州名僧石头和尚创建,“天海、广净僧者,名笔自有纪载,无庸赘述”(《重修护国寺碑记》,钓鱼城古战场遗址博物馆藏)。一为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 年),思南宣慰田少卿捐资扩建护国寺,“建堂殿廊庑百有余间” [2]。“二水”是指流经钓鱼山的涪江和嘉陵江,“钓鱼山,在石照县东十里,涪内水在其南,西溪上流经其北,郡人游者以舟下涪水,舣而上,已乃绕山北,沿西汉水而归,此游观之奇也。” [1]因此,方志中多称之为大河、小河(或内江、外江),登山远望,三江汇流,涪江、渠江、嘉陵江似玉带萦绕,风光旖旎。“诸峰”则是对钓鱼城周边云门山、虎头山、东山、石子山等诸山峰,绵延起伏,茂密翠绿的描绘。“两武”,即一双足迹,为钓鱼台上巨人垂钓救灾民而留下足迹的典故。“一椎”乃合州名僧石头和尚,凿石出火建寺的故事。万历《合州志》载:石头和尚,俗姓郝,合州人,自幼入景德寺为僧,号四祖师。有戒行。因凿石出火,遂有悟,作偈曰:“是石头和尚咬嚼不入,打破虚空露些子迹。”复回州于钓鱼山建护国寺,自甃(垒砌)石二十四片为龛,全身入,门自掩,端坐而逝。 [3]

二、描绘戎马生涯的战事诗

这类诗歌作品史学价值较高。钓鱼城凭借方寸之地,守城抗战36年,涌现出众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供仁人志士抒发爱国情怀。

庚子叨第贽合州甘守(一)

吴门捍蔽重夔渝,两地藩篱属钓鱼。

自昔无城当蜀屏,从今有柱壮坤舆。

军心铁石高深里,敌胆灰尘筑凿余。

看偃天戈闲日月,朗声读破摩崖书。

庚子叨第贽合州甘守(二)

欲陈礼乐字三千,起趁东风万里船。

戎马不禁文未丧,石鱼间出瑞开先。

人知制挺摧坚甲,政比黄钟缓急弦。

愿借风云乘快便,一声雷爆九重天。

以上两首宋诗为宋人阳枋所作,表现诗人对革新蜀政的急切心情。诗中追述庚子年(南宋嘉熙四年,公元1240年)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修筑重庆城时,派大尉甘闰于合州钓鱼山筑寨,用以避蒙古兵锋之事。南宋末年西壁江山以夔州、渝州为屏障,“夔渝”二地又以钓鱼城为门户,因此时人评价“蜀口形胜之地,莫若钓鱼山,请徙诸此。若任得其人,积粟以守之,贤于十万师远矣,巴蜀不足守也” [4]。身为四川宣谕使余玠谋士的阳枋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言:“今宜以重兵镇渝,别选忠勇之将,一守合,一守泸,一守梁山,坚城完壁,为渝藩蔽。” [5]控扼形势则是“自昔无城当蜀屏”到“从今有柱壮坤舆”的首要条件,认为凡地险势胜,尽起而筑城,聚小屯为大屯,以“泸、合、梁山等处为屯固守,而又于潼、遂、绵、汉、资、昌、西路诸州无险可守之处分兵控扼。……一处不支,诸处便摇。……待诸处葺理城壁,金汤足恃,招集溢额,然后各自为守可也” [5]。形成“大获、大梁、运山、梁山、钓鱼,峙莫踰之势于前;古渝、凌云、神臂、天生、白帝,隆不拔之基于后” [6]的守战形势。训练精,号令明,威信立,明赏罚,清吏道,革籴弊,招贤士等措施亦必不可少,“忠勇气伸,逋溃气折,则军声振而士气张,守则固而战则克矣” [5]。从而达到“军心铁石”“敌胆灰尘”“摧坚甲”的目的,最终“乘间伺便,而三关可图也”。

南宋杰出民族英雄,爱国诗人和政治家文天祥作《张制置珏》一诗,歌颂钓鱼城守将的英勇事迹。“气敌万人将,独在天一隅。向使国不亡,功业竟何如?”诗前有序:“蜀之健将,元与昝万寿齐名。昝降,张珏不降。”“蜀虽糜碎,珏竟不降。为左右所卖,珏觉而逃遁,被囚锁入北,不肯屈……” [7]《宋史》载:“张珏,字君玉,陇西凤州人。年十八,从军钓鱼山,以战功累官中军都统制,人号为‘四川虓将’。” [8]13280曾与王坚协力战守。在任期间,“魁雄有谋,善用兵,出奇设伏,算无遗策。其治合州,士卒必练,器械必精,御部曲有法,虽奴隶有功必优赏之,有过虽至亲必罚不贷,故人人用命。”“外以兵护耕,内教民垦田积粟” [8]13281得以公私兼足。后收复大良平、虎相山;攻母德、彰城二城,火其资粮器械,越砦七十里,焚舡场;入重庆,复泸州。

文天祥曾作《将军王安节》一诗,赞颂钓鱼城守将王坚之子王安节的英雄气概。诗云:“激烈伤雄才,直气横乾坤。惆怅汗血驹,见此忠孝门。”宋史载:“王安节,节度使坚之子也。少从其父守合州有功,安节等兄弟五人皆受官。”其父王坚因贾似道所忌,出知和州,忧郁而终。后安节身为东南第七副将,德祐初年,贾似道溃师芜湖,安节驻兵江陵,并上疏乞募兵抵御北兵,授閤门祗候、浙西添差兵马副都监。“收兵入平江,合张世杰兵战凤皇港,有功,转三官。”与张詹守常州,两军相拒两月不下。其后伯颜麾兵强攻,破其南门,王安节率死士巷战,臂伤被执。北兵:“有求其姓名者,安节呼曰:‘我王坚子安节也。’降之不得,乃杀之。” [9]13253

此外,《泸州大将第四》则是文天祥狱中闻刘霖英勇事迹而作。诗云:“西南失大将,带甲满天地。高人忧祸胎,感叹亦歔欷。”宋季蒙古攻蜀,刘霖与昆朋组织义军御制。德祐二年(公元1276 年),“珏结泸士刘霖、先坤朋为内应。六月,遣赵安破神臂门,执梅应春杀之,复泸州。” [8]13282景炎二年(公元1277年),增援泸州,因粟尽而败,复归重庆。祥兴元年(公元1278年),元军围攻重庆,随张珏巷战不支,以身殉国。

此外,最具史料价值的可谓刘克庄所作《蜀捷》一诗。诗云:

吠南初谓予堪侮,折北俄闻彼不支。

挞览果歼强弩下,鬼章有入槛车时。

钟鳐捷表前无古,班固铭诗继者谁。

白发腐儒心胆薄,一春林下浪攒眉。

此诗乃宋末辛派词人的重要代表刘克庄喜闻蒙哥汗于开庆元年(公元1259年)毙于钓鱼城之战而作,流露作者豪放痛快和壮志未酬之情。全诗善用典故和借代手法,描绘蒙哥汗大军气势汹汹直抵钓鱼城,而钓鱼城守城将士的奋起反击,终使蒙哥汗毙于强弩之下。接下来则抒发了作者报国与失意相左右的强烈爱国之情,“挞览果歼强弩下,鬼章有入槛车时”句,便是隐喻蒙哥犹如辽将萧挞览命丧弩下。

关于蒙哥汗死因的记载有“染疾说”“中飞矢说”“中砲风说”等说法,其中,认为蒙哥汗中箭而死者,或云“为飞矢所中”,或云“为流矢所中”,或云“膝盖骨中箭而死”,或云“死于强弩之下”,概而言之,均属弓弩所为。强弩属古代远射兵器的一种,史料对钓鱼城及四川山城远射兵器的记载,多用“矢石”“飞矢”“弓矢”“矢”“强弩”“火箭”等词汇记述,而对战争场景的描述则多为“矢石如雨”“弓矢齐发”“弓弩雨射”等词汇,足以见得当时弓弩等远程抛射兵器使用之频繁,战斗之激烈。

其实,“射”自周始就作为士的主要训练内容之一,时至宋代更是如此,宋人认为:“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 [10]以至于“诸路禁军近法,以十分为率,二分习弓,六分习弩,余二分习枪、牌” [11]4870。并且将弓弩视为考核士兵水平的标准,如宋仁宗天圣年间,曾下诏枢密院规定禁军选补法:“凡入上四军者,捧日、天武弓为九斗,龙卫、神卫弓以七斗,天武弩以二石七斗,神卫弩以二石三斗为中格……凡员僚直缺,则以选中上军及龙卫等样、弓射七斗合格者充,仍许如龙卫例选补班直。” [12]宋光宗时规定:“殿、步司诸军弓箭手带甲,六十步射一石二斗力,箭十二,六箭中垛为本等;弩手带甲,百步射四石力,箭十二,五箭中垛为本等。” [11]4871南宋虽有变化,但大体沿袭北宋旧制。可见,宋军使用弓弩方面的军事素养是相当过硬的。较之于北宋,南宋弓、弩及箭镞的制造技术和功能也有了新的发展,不仅承袭北宋著名的神臂弓,而且还新造克敌弓、神劲弓、短强弩、无羽箭、蒺藜箭等。在射程方面,要求弓箭至少在六十步以上,而弩箭少则百步,多则三里。因此出现了“蕃长于马,汉长于弩” [13],“弩者,中国之劲兵,四夷所畏服也” [14]以及“虏人畏强弩” [15]“制其重甲则劲弓、强弩” [16]的说法。因此,南宋时期弓箭这类抛射兵器在射远、精确、破甲等方面,均前代所不能及。《宋史》曾明确记载蒙古大将汪德臣单骑于钓鱼城下喊降,“语未既,几为飞石所中,遂感疾” [17]而卒,使之成为执行“斩首行动”的最有效兵器。因此,宋人记载蒙哥汗死于飞矢、强弩亦属可能。

三、余论

“以诗证史”“诗史互证”的学术方法愈来愈受到学界的重视与推崇,重庆钓鱼城诗歌时间跨度长,种类数量多,其山山水水和守城抗战蕴涵引发出诸多文化现象:如,才识之士置身大好河山之中,绘写锦绣山河,抚今怀古,或借景抒情,或寓蕴哲理,或借题发挥,留下自己的观感和情思,孕育出具有隐逸、闲适、超凡脱俗等特点的钓鱼城山水文化;又如,艰苦卓绝的守城抗战,爱国志士描绘筑城、守战之事迹,借古论今,叙事抒情,雄壮中见伤感,沉郁中见豪迈,使钓鱼城军事文化增添了几分情怀。而作为自然与人文交融结晶的钓鱼城诗歌,将写景、叙事、抒情、议论融为一体,成为当时军事、政治、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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