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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在社会记忆建构中的介入机制探析

2015-03-30孙洋洋

档案与建设 2015年3期
关键词:框架媒介建构

孙洋洋

(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北京,100872)

莱布尼茨说过:“现在包含着过去,而又充满了未来。”[1]社会记忆与人类历史进程密切相关,是与历史的沟通,也是与现在的对话,更包含着未来,对于民族和人类的发展具有深远意义。自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集体记忆”以来,社会记忆作为一种理论已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发展历程,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立足当下而对过去的一种建构,强调其当下性和社会建构性。后保罗.康纳顿在《社会如何记忆》一书中延伸出了社会记忆的概念,更强调“记忆不是一个复制的问题,而是一个建构的问题”,并关注了社会记忆的传递与维系,以及权力在社会记忆建构中的作用。上述二人的理论堪称是社会记忆研究的范式,奠定了社会记忆作为一种建构的理论基础,后来多方学者对社会记忆展开的研究大都是在他们的理论影响下进行的。

在当今信息时代的背景下,科学技术飞速更新,人类生活瞬息万变,全球化浪潮强势来袭,多元的文化不断冲击与融合,社会记忆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台湾学者王明柯认为,社会记忆即所有在一个社会中借用各种媒介保存、流传的“记忆”。[2]可见,媒介在社会记忆的建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时代的发展,其媒介已不局限于文献、行为仪式和形象化物体,社交媒体作为一种更加直接、突出的媒介,依托于自身的特定属性,通过影响建构社会记忆的主要因素如社会框架、权力架构及记忆的维系与传递等,正直接而强烈介入到社会记忆的建构中。

1 社交媒体简述

社交媒体(Social Media),也称为社会化媒体、社会性媒体,指允许人们撰写、分享、评价、讨论、相互沟通的网站和技术。冯惠玲教授将社交媒体分为以下几种类型:1.创作发表型,如博客、微博和论坛网站等;2.资源共享型,主要指照片、视频、音乐分享网站如instagram 等;3.协同编辑型,如wiki 及社交问答型网站;4.社交服务型,如check- in、微 信、iChat、MeChat 等;5.C2C 商 务 网 站,如ebay、淘宝网等。结合社会记忆的内容,笔者所讨论的介入社会记忆建构的社交媒介主要指前四种类型,第五种鲜少涉及。社交媒体之所以能够介入社会记忆的建构与其本身的属性是不可分离的,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社会性,主要表现在将社会个体广泛联结并促进社会个体间的多重互动两个方面。二、即时性,社交媒体的即时性是其突出特点,通过信息的即时传达,加速了信息的产生、流转、凝结甚至消失的速度。三、开放性,社交媒体具有社交媒介和信息承载体的双重属性,必然具备明显的开放性,促进了信息流通。四、技术性,社交媒体的活跃是以科学技术作为支撑的,并以技术为依托不断强大。

2 社交媒介的介入机制

2.1 以复合式社会框架介入

哈布瓦赫认为,人们正是在社会交往中才获得了他们的记忆的,也正是在社会中,他们才能进行回忆、识别和加以定位[3]。个人记忆的源起必须置于群体互动的框架,个体沟通交流的过程中保持下来。由此可见社会框架对于社会记忆建构的重要性。随着时代发展,社会框架已不同以往,由传统意义上的单一式向复合式转化,即社交媒体搭建的线上社交框架与现实社会中的线下社交框架相互交织的复合模式,也为社会记忆的建构带来了新影响。

2.1.1 泛在网络基础上的时空虚化

复合式社会框架以泛在网络为基础,淡化了社会记忆的纵深感。泛在网络是指以人为本,利用通信网、互联网、物联网的高度协同和融合以及其他一系列新的信息网络技术,实现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更全面的相连相通,并提供个性化的信息服务和应用的共融网络[4]。而笔者所言的复合式框架尤其是其中的虚拟框架正是以这种泛在网络为依托,通过社交媒体即时、全面的互联共通搭建的。在这种社会框架中,信息“实时”传播和人际交往带来了时间的极大压缩,形同造成时间序列及时间本身的消失[5]。

哈布瓦赫说,每一段“集体记忆”都需要得到具有一定的时空边界的群体的支持。复合式社会框架正是突破了时空边界,纵向来看,以微信、IChat 为代表社交媒介具有突出的信息传播即时性,传与受实时同步,事实和意见被同时生产和扩散,事实尚在发生之中,情感调性、道德框架、价值底色既已凝结,“实时”、“当下”、“浅思考、浅交往”消解了社会记忆的历史纵深感及附着其上的情感、伦理和信仰价值[6],社会记忆的“当下性”和“断裂性”也更为明显。横向来看,时间的虚化也跨越了空间的维度,虚实相交的社会框架为社会记忆的建构提供了一个更为宽广的环境,伴随信息的迅速传播实现社会记忆的无限外延,相对于社会记忆的纵深感而言,其扁平化和延展性的特征正在不断凸显。

2.1.2 身份认同的广义化和区域化

复合式社会框架造就了身份认同的广义化和区域化,影响着社会记忆的分合。在以往的社会记忆研究中,社会记忆的探讨常常放在宗族、种群、社会组织中来探讨,并在身份认同与社会记忆建构的互促关系方面达成一定共识。如钟年教授在《社会记忆与民族认同》中将流传于许多瑶族地区的《凭皇券牒》作为一种社会记忆入手,考察其起到的凝聚瑶族族群认同的作用[7];王明珂研究员在《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中实证性地考察了华夏边缘族群的扩张以及其社会记忆演变[8]。在虚实共融的社会框架下,影响随着社会记忆建构的地缘、族群、组织等因素的重要性有所消减,身份认同的达成也不仅仅依赖于此。随着框架趋于向虚实共融和区域化的方向发展,身份认同呈现出广义化和区域化的特点。

首先,其广义化是从一种宏观视角出发,将复合式框架中的个体均视为社交媒介的用户,他们在共同的虚拟空间中以社交媒介为联结点,拥有自己的交往规则和价值观,线下不同族群间的社会记忆可以在虚拟框架中相互渗透、碰撞或融合,“他人”可以介入“我们”社会记忆的建构,也可使已成型的社会记忆在虚拟空间中重构或者解构。其次,区域化是从微观视角出发看待社交框架内的身份认同,笔者在此概括为两种类型:其一是媒介区域化,是指部分社会个体在媒介设备或应用软件的客观设置下,形成同一交往区域,达成统一的身份认同,在交互中共享同样的社会记忆。其二是价值区域化,面对同一社会事实,虚拟框架中的个体时常会集群为持不同看法的多个区域,后来的社会个体多会在浅思考的情况下加入其一,形成同样的记忆,从而就导致社会记忆的总体结构呈现区域化特点。

2.1.3 虚实交织的社会互动

复合式社会框架打造了虚实交织的社会互动模式,共谋社会记忆的价值形态。同一社会记忆,在不同的时空境遇中往往是不同的。以往的社会学研究中考察的多是同一记忆不同时间的异同,而笔者所强调的是同一记忆不同空间的的异同,即虚实(线上/线下)社会框架间的互动对社会记忆建构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一、实事“虚构”。现实社会框架中的社会记忆可通过任一媒介活化于虚拟框架中,并在其中得到重新审视,一定情况下还会被解构或者重新建构,以新的社会忆形态植根于个人记忆中。二、虚实同构。口述历史是某个或多个社会个体以讲述的方式对过去的记忆的一种建构,而在这种建构过程中,会有很多声音透过社交媒介传来,共同形塑社会记忆。三、乘虚入实。以芦山地震为例,许多人在地震发生后通过微信、微博、发声,关于汶川地震、日本地震和台湾地震的各种记忆不断地被调用、激活和解读,并被引入到灾难反应机制的讨论中,促进灾害应对机制的不断完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社会记忆通过社交媒介的保存和激活,建构地更加完整,去指导实际的社会活动。

2.2 以制衡式权力架构介入

康纳顿认为,“控制一个社会的记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权利等级。”相较于哈布瓦赫,康纳顿更为明确地将权利与“社会记忆”联系了起来,认为权利对社会记忆具有统治和控制功能。这也是康纳顿的核心观念,并为后代学者广泛认同。社交媒介的介入,也使得权利架构发生了新的变化,在显性权利隐性化、隐形权利显性化的趋势下将权力架构形塑至一种相对制衡的姿态。

2.2.1 政治权利和精英记忆的淡化

尽管康纳顿强调权利对社会记忆建构的影响,但是他更为看重的是政治权利的介入。后代学者在本质上也认同这种观点,认为权利等级在社会记忆的选择方面有重要影响,并且补充了权力视域下精英记忆在社会记忆建构中地位显要的观点。如张学良在1991年前后接受访谈时所谈到的蒋介石形象由恭入贬,是权利介入社会记忆建构的典型体现。首先,在社交媒介搭建的社会框架中,每个社会主体都拥有较为完整的话语权,可以借助社会媒介针对过去随时随地地发出声音,在没有政治权利引导的情况下参与社会记忆的建构。其次,社会个体可通过社交媒介发挥建构社会记忆的主动权,借助广泛、即时的存储和共享功能将自己的历史活动记录凝结、保留并分享给他人,将其置于社会记忆的建构中,如人们将自己的各地游历记忆以照片形式分享至Instagram网站,或者将自己的生活见闻以微博形式记录下来并分享给他人。

2.2.2 意见领袖—另一种权力的凸显

康纳顿曾说过,即使人们不再相信政党或西方等宏大的支配话语,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消失了,它们已然是作为当今形势下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在悄悄地发挥作用。伴随着社会媒介的介入,政治权利的影响逐渐淡化,但权力之于社会记忆建构的影响却并未消减,而是在社交媒介搭建的社会框架和再造语境下,发生了形变,我们称之为“意见领袖”,该词源自于保罗·F·拉扎斯菲尔德及Elihu Katz的“两级传播”理论,是指一个对于媒体熟悉、解释媒介讯息或是做为一个二次传播的讯息者[9]。他的意见能够在自己团队里收到重视,受到追随,也有可能成为别的意见领袖的追随者。结合社会框架中身份认同广义化和区域化的状况,意见领袖的影响不可小觑,往往能够引导海量用户的意见走向。在社会记忆建构的过程中,意见领袖往往充当了权利控制者,在虚拟空间对社会记忆的选择、调用、激活和保存过程所发出的声音会得到单个或多个部落跟随,并形成记忆范式在虚实交织的社会框架中迅速扩散。

2.2.3 反记忆现象凸显

社会记忆不仅受制于各种复杂的权利关系,对过去事实的选择和组织也会受到各种主观感受以及偏见的影响,因而,“社会记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个体化和具体化的[10]。个体在权利运作的过程中,并不是束手无策的,对于权利选择之外的社会记忆,会主动地进行保留或反抗性强调。特别是在社会媒介介入的前提下,政治因素减少,使得权力架构走向一种更为平衡的态势,社会个体拥有更为充足的主动性不受权利引导,而是根据个体或小众的主观意志去关注和保留边缘化的社会记忆,并在一定社会条件下逆袭为主导记忆。此外,社会媒介的交互性会促进边缘的或处于边缘化层面记忆的多方辐射和长久保存,进而影响社会记忆的建构。

2.3 以催化型维系方式介入

社会记忆如何维系与传递是康纳顿反思和超越哈布瓦赫的重要体现,在关注记忆“当下性”的基础上强调了社会记忆的“延续性”。社会记忆本身是维系与忘却的统一体。康纳顿认为纪念仪式和身体实践是维系和传递社会记忆的关键,而忘却是压迫性忘却背景下产生的。社交媒体的介入条件下,社会记忆的快速扩散和凝结伴同着快速冷却和消散,对其维系和传递也产生了新的影响。

2.3.1 文化记忆的凝结

阿斯曼在《文化的记忆》一书中分析了从个人记忆到社会记忆,再通过沟通和分享形成沟通记忆,最后形成一种形式较为普遍和清晰地文化记忆。文化本身具有更为持久的保鲜性和传递性,如乐府诗是从民间采制的广为流传的诗歌,是民间记忆凝聚为文化形式的体现,时至今日,我们依旧可以通过乐府诗回忆起当时的生活映像。除此之外,戏剧的传唱也是社会记忆凝聚为文化记忆得以传递的典型体现。而社交媒介的介入通过广泛的交互和分享使得社会记忆向沟通记忆转化,在达到一定临界点的时候形成一种文化记忆保存下来,如网络上的各种语体,在多种社交媒介中的广泛转发和应用促使其以一种语言文化形式保存和传递,并作为一种文化记忆作用于社会记忆的建构。

2.3.2 网络操演的流行

哈布瓦赫强调纪念仪式和身体实践是维系和传递社会记忆的关键,其实质是强调在当下社会背景下的一种惯性记忆形式,正如我国古代盛行的祭祀仪式,有利于避免社会记忆在文本传递中因记忆差错出现的增损,便于确保其“记忆稳定性”。而当下的信息时代,社会媒介的介入使得社会记忆的维系渐渐独立于身体实践类的惯性记忆形式,而是以一种网络操演的姿态进入公众视野,即。例如,在某个重要的纪念日,公众会借助社会媒介分享文字、图片或视频等表达自己情感,并广泛传播,在社会框架中蔓延开来,从个体行为变为社会行为,从而促进这种社会记忆的活化。

2.3.3 技术背景下的“累积”和“忘却”

社会媒介的后台支撑是强大的信息技术,特别是在云计算和大数据的背景下,社会媒介可在交互的前提下链接更为强大的信息存储和即时检索设备。以文本、言语和身体实践等维系社会记忆的形式都带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性,而社交媒介附带的技术使得社会记忆的维系表现为客观性的信息积累。这种积累的信息量固然可观,存续的稳定性也比较强,但是在其长期或者跨代存续过程中,避免了人格的熏染和异时代的解读,更像是被“冷藏”起来的记忆,是否还可被称为社会记忆有待商榷。记忆本身是维系和忘却的统一体,在技术积累的前提下,信息推移模式的忘却方式也应运而生,在信息快速去陈推新的过程中,旧信息随着推移逐渐消散,一旦不存在于任何数据库,便有可能彻底销声匿迹,堪称是客观社会条件下的主观忘却,没有任何压迫却自然而然。

3 结语

社会记忆包含着人类社会的历史,也昭示着未来的发展,是促进社会再生产的一笔非物质财富,正确地、及时地保留社会记忆是每个时代的题中之义。当下社交媒体的介入使得社会框架趋于复合、权利架构趋于制衡、维系方式趋于催化,从而影响了社会记忆的建构。如今的信息时代,新技术层出不穷,社交媒体的介入只是影响社会记忆建构的一方面,我们需要更加科学深入地研究其它介入机制,才能促进社会记忆建构的不断丰富和完善,彰显社会记忆的深远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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