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自我与意识——现象学视域下人类意识的独特性
2015-03-29高申春
高申春,董 雪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130118)
传统哲学往往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或符号的动物,这些说法的要旨都在于指出人能脱离动物的感性局限而达至普遍。但是基于计算机算法逻辑的人工智能也能达至普遍,我们能说它具有人性吗?现象学考察人之本性就没有采取这种思路,而是走了一条通向原初之境的回溯之路。这个原初之境在胡塞尔那里是纯粹意识,在海德格尔那里则是此在的生存。作为感性存在的动物也同样有感知和生存活动,不靠向普遍性上升又能依据什么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呢?人在原初之境中究竟有何独特之处?通过考察胡塞尔与海德格尔的相关论述,时间与自我似乎是使人之存在独特起来的关键性因素。在本原性视域之下,我们把胡塞尔的意识到海德格尔的生存理解为一个一脉相承的发展过程。海德格尔的生存概念不过是胡塞尔意向性概念的变形,意识虽然被弱化处理,但属于意识本质的意向性结构本身仍然在两位哲学家那里相贯通。时间与自我就是此意向性结构中的关键性环节,本文从这两个角度切入来考察人与动物的差异,以彰显现象学视域下人类意识的独特性。
一、时间境域中的动机引发和自我觉醒
胡塞尔现象学的主要工作是意识结构分析,他后期的发生现象学是将意识放入时间境域之中进行发生学意义上的考察。在时间境域之下,人的自我意识是逐渐生成的,自我意识的生成会引起动机引发性质的改变,这样的改变对于人的世界来讲是具有逆转性意义的,使人类真正脱离了动物性存在。下面我们就详细解析一下这一过程的发生。
当我们对意识体验进行反思时,会发现意识具有时间上的流动性,胡塞尔称之为“体验流”。“体验流”中的内在时间与均匀流逝的客观时间是不一样的,它有着自己的结构,胡塞尔在《内时间意识现象学》中对其进行了分析。时间之流有一个“源点”作为其他时间点参照的基准,这个“源点”就是我们意识中最清晰的中心——活的当下,在当下的瞬间,意向性得到绝对的充实,真切地获得一个原印象。活的当下继续往下走,之前获得的原印象接续坠入过去,按照与当下点的远近成为一个比一个更微弱的滞留。最重要的是这些滞留并没有脱离当下意识的“把握”,所以说当下绝非一个点,而是带着各个滞留组成的一个彗星尾的核心。内在时间结构除了滞留还有前摄。“每个原初构造者的过程都是通过前摄而被激活的,它们空乏地构造和接受来者,使它得到充实”[1]。滞留和前摄的存在使当下意识被撑开,成为弥漫扩散开来的晕圈。这便是内时间意识结构的三个环节。
在这三个环节当中,前摄作为期待意向必定有所指向,所指内容又是来自何方呢?胡塞尔认为来自滞留和回忆。如果一种关联域曾一度形成于意识流中,那么当类似的关联域的前一部分再次出现时,意识会趋向于向着之前关联域延伸的方向延伸。比如,当一首熟悉的曲子再度响起时,意识处在当下音节的感知中,会“预想”着下几个音节的形式。但这种“预想”是被动的,缺乏自我主动的参与。前摄还只是意识对同一个对象(比如一段旋律)进行感知时当下时间场域中的一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针对的是不同对象间的期待意向——联想。联想是指从一个对象指向另一个对象。联想同内在时间结构一样,都是在原自我或前自我意义上的意识生成法则,其机制也类似,人基于先前意识的“沉积”而倾向于指向或唤起某一对象,如果表现在行为的沉积和倾向上,就是习惯。在联想和习惯中出现了动机化问题,这种动机化往往是隐蔽的和自动的,胡塞尔称其“可通过‘心理分析’加以阐明”[2]186。所以我们可以类比弗洛伊德对幼儿心理机制的说明,把这种动机化看作是真正动机化的潜在形式。动物的知觉和行为也呈现出这种自动化、习惯化的趋势。虽然说幼儿和动物是具有意识的,但其意识还处于被动的混沌之中,对未来的期待依靠的是联想法则。
在意识的混沌中,并未出现真正的自我,但仍存在一个作为第一人称的“自我极”。胡塞尔认为在意识流的原印象处存在着一个视角或一束目光,这个视角本身就是“自我极”。“自我极”起到统握作用,使滞留、原印象和前摄统一起来,成为流动的当下。但这个“自我极”仅仅作为一个纯粹的视角而存在,处于未被意识到的匿名状态[3]128-136。在《C手稿》中,胡塞尔探讨了这个“匿名自我”的进一步发展。“自我极”在反复遇到类似的关联域时,期待越来越强,对过去的再认成为清醒意识到的,而不是仅仅体现在自动化行为上。这时“自我极”获得了主动“掉转回头”的能力,能够主动地回忆“自我的经历”,把自我当成对象,获得一个时间中的“经验自我”,这时,可以说自我真正地苏醒过来,意识的混沌也逐渐转为清明[3]77-78,138-143。这里,人的“自我极”之所以能“调转回头”,其根本原因可能还在于,在潜在状态下,人与动物的第一人称视角虽然都是匿名的,但人之自我并非“白板”一块的东西,而是先天具有统摄作用的待激发者。随着自我之经历内容的不断填充,这个有待激发者就真正苏醒了过来,从潜在过渡到了现实。相反,动物则永远是个中立性的第一人称视角,它只能沉寂于自己的潜在性之中。
胡塞尔在《观念Ⅱ》中分析道:“与醒着的自我相对比,睡着的自我完全淹没在自我质料中、淹没在质素中……”“而醒着的自我面对着该质料并受其作用,此自我动作着、经受着,自我设定着非自我并与其相对着而行为;它永远构成着其相对面,并在此过程中被动机化以及永远重新被动机化,不过不是任意地,而是实行着‘自身维持’。”[2]211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睡与醒的差别使自我和质料的地位发生了逆转,由被淹没变成了设定和支配。自我开始面向未来设想可能性并设定一个“为我”的目标。为达目标,自我开始选择性地关注质料,然后筹划、设计、改变之。自我作为具有动机者,不再被本能冲动和环境刺激所决定。
动机化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使自然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在主体范围内失效。胡塞尔认为不管什么样的自然因果研究,都不可能改善我们在理解一个人的动机化时所具有的理解。感觉器官、神经细胞的生理过程并不对我产生动机化作用。具有反思能力的主体能够做到“自因”。属于精神世界的一切事物都遵循着动机化因果法则[2]191-193。小到个人行为,比如,犯罪行为要接受法律制裁,是因为法理学假定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所做出的行为应该是自主行为,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大到文化、历史、政治,自然因果作用在这些领域基本失效,国家主权、民族精神等,都预设了社会群体的主观意志,因果分析是建立在动机引发基础之上的。
二、胡塞尔视域下的动物心灵
胡塞尔把人从不同视角区分为“作为自然的人”和“作为精神的人”[2]119。动物和“作为自然的人”是有着诸多共通点的,动物和人都有心灵和躯体,都在变化的环境内以规则性反应的方式行为,所以动物学和主流心理学经常遵循着同样的生物学法则做研究。前面曾分析过,“作为精神的人”在时间境域中会产生自我觉醒,人与质料的关系发生了逆转,生物学法则让位于动机引发因果性。在这种人类意识发展的参照下,动物的心灵又处于何种层次呢?
胡塞尔并未过多探讨生物学问题,我们可以从生物学、心理学的相关研究入手。在动物世界,本能欲望是生命动力的根源,它使动物与一般的物区别开来。本能欲望只是源头,动物还会学习,会对除欲望的直接对象之外的其他对象作出反应。巴普洛夫所做的条件反射实验是探讨动物行为机制的经典实验,这个实验可以用来作为一个很好的例证。狗看到食物会分泌唾液,这是本能反应。狗听到铃声不会分泌唾液,因为跟本能欲望无关。巴甫洛夫每次喂狗吃肉之前总是摇铃,于是只要铃声响起几秒钟,哪怕没有食物出现,狗都会分泌唾液,因为狗建立了铃声与食物的联系。黎黑在《心理学史》中引用了一句巴普洛夫的话:“整个思维的机制在于基本联想的串连,以及后续联想锁链的形成。”[4]其实这与胡塞尔对时间境域中的联想性期待的分析几乎如出一辙,狗听到铃声后因期待食物才会分泌唾液,因为之前反复出现过类似关联域。前面我们分析过,胡塞尔认为联想机制是原自我或前自我意义上的意识生成法则,所以这种联想性期待是处于混沌状态的沉睡意识所具有的时间性,其发生是自动的,不受自我主观性控制。而人会去设想明天要吃什么,这是自我觉醒后主观设定的意愿,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性,我们在后面分析海德格尔的时间概念时会详细展开。动物似乎不会去设想明天吃什么,它的时间意识的发展似乎受制于自我的发展。所以接下来应该考察一下动物的自我觉知。
1970年心理学家Gordon Gallup创立了检测自我意识的镜子测试,Gallup放一面镜子在黑猩猩的笼子里,一开始,黑猩猩以为镜中的映像是别的黑猩猩。3天后,它开始对镜梳妆,表明已察觉镜中的映像可能是自己。10天后实验者将其麻醉,把红点染在它的前额和耳尖,待黑猩猩清醒后,实验者发现它会对镜反复触摸红点,说明其知道镜子里的映像是自己[5]。这个实验能说明高等动物具有自我意识吗?恐怕没那么简单。自我意识分很多等级,除了我们前面分析过的作为第一人称视角的自我极,以及能够主动地将自身作为对象的反思性自我之外,扎哈维在《主体性和自身性》一书中还探讨了一种现象学的自身觉知——前反思的自身体验。当我们感知一个对象时,“体验并不是某人简单拥有的事物,就像口袋里有一枚硬币那般。相反,体验对我们有一种主观的‘感受’,即一种‘感觉如何’或‘感受’怎样的特定现象质性”[6]147。这种质性是一个双向感受场,一方面是对对象性质的认知和把握,一方面是新奇或熟悉、舒服或厌恶等自身感受,这两个方面完全同时存在于一个感受场内,而非先感知对象,再将感知对象的主体专题化,所以说自身体验是前反思的自我感。自身体验来自第一人称视角,但不等同于第一人称视角。低等动物也具有自身的视角,但不一定发展出感受性。
通过镜子测试的高等动物应该是发展出感受性的动物了,拥有前反思的自我感就为其通过测试打下了基础。竖立一面镜子在黑猩猩面前,等于强迫其面对自己,实验中的黑猩猩并不是一下子就认出自己,而是在镜子面前动来动去,自己与映像的动作对应性可能促使它产生出对象自我来!这一被动地把自我当成对象跟人类主动且自由地反思自我并不相同。拿走了镜子,黑猩猩并不会没事儿坐在那里就反思自我,它还是活在它的直接性之中。所以,在高等动物那里并没有发生真正的自我觉醒,动物还是被它的本能和环境所支配。它们不具有真正的动机引发来改变自然的因果关系。
三、以将来为中心的时间境域与在世界之中的此在
通过对胡塞尔的时间意识发生以及在这一过程中自我之觉醒的揭示,我们把人与动物的区分界定出来了。但胡塞尔的时间结构是以当下为核心的,觉醒的自我有沦为一个实体性在场之物的危险。如若至此,那就会又步入传统形而上学的老路之中,人被物化掉了。现代主流心理学对人的界定正是以人的物化为前提的。如此一来,人性的独特仍将无法得到完全的彰显。所以在海德格尔那里,觉醒的自我又再次化入时间之流,体现为领会着的此在。此在作为人的存在,不是现成性的,它的本质就在于流变,在于超越自身,投入到未来的可能性中去。“作为领会的此在向着可能性筹划它的存在”[7]173。领会的此在永远环视着,向着可能性筹划着自身的“为何之故”。此在的这种超越性在时间结构中恰恰是从当下绽出的,它必须建基于将来才能揭示自身的超越性。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海德格尔乃是在胡塞尔的基础之上对人之本质进行了更深层的揭示。
海德格尔跟胡塞尔一样,把时间性结构分为三个维度。海德格尔的三个维度分别是将来、曾在和当前,这三个维度虽然是分成环节的,但却不是脱节的,而是构成一个以将来为中心的整体。在胡塞尔那里,期待的意向性要由当下的原印象来进行充实,所以将来是基于当前的,而在海德格尔这里,当前的情形却由将来所决定。海德格尔的当前是此在与世内存在者相遇的当下境域。日常此在由于沉沦于世,倾向于从所操劳的事务那里理解自身的可能性,所以筹划的何所向面向的是世内存在者。当世内存在者随着此在对未来可能性的筹划而被揭示和领会时,就有了意义。事物的意义根本上来源于此在“为自身之故”而进行的筹划活动。在筹划之中,“某某事物作为它所是的东西能在其可能性中得以把握。筹划活动开展出种种可能性亦即开展出使事物成为可能的东西来”[7]369。此在与世内存在者的相遇不是此在被动接受质料的刺激的过程,而是理解着、领会着事物意义的过程,事物是以“作为结构”被当下把握的,“作为结构”就使将来与当前交织在一起,不可分离。
胡塞尔对内时间意识的分析显示,前摄被滞留所决定,而他在自我觉醒之后的时间性分析中又强调人格化所带来的习惯的稳定性,所以在将来与过去的关系上,胡塞尔更倾向于将来基于过去。在海德格尔那里,如果将来完全基于曾在的话,那么此在就不能作为可能性而存在了。开拓可能性就意味着不再局限于自身的已是。此在从一开始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着的,就是被各种各样的条件和情景所塑造着的,海德格尔将此在的这种非此在决定性称作“被抛”[7]157-158。面向将来进行筹划的此在就是要接过自身的“被抛”,使自身成为自由的“投出”。“被抛”的被接管就是将来对曾在的入侵,曾在的威力被海德格尔削弱了,只有能领会和筹划自身存在的人类才能做到这一点。
前面分析的日常此在的时间性还只是属于非本真存在的时间性,此在只有在将来的时间维度中直面死亡,才有可能本真存在。死亡的空无使此在意识到与任何事物的关联都是虚妄的,意识到自身不会成为永恒,此在只不过是从生到死这一有限性之内的存在。先行至死使人有力量跳出沉沦,作出本己的决断。在本己的决断中,人才真正作为自身“在”着。而要想作出本己的决断,我们就必须承担起整个的曾在。从先行至死到承担起曾在,海德格尔演绎了在本真的时间性中曾在如何源于将来。作出决断必然需要一个选择和行动的当前境域,所以决断也以此在对当前的开放为前提。在决断的瞬间,将来、曾在与当前统一为本真存在的时间性整体。
无论是非本真存在还是本真存在,时间性的三重维度都具有一种整体性。这种整体性为此在开放出一个广阔的意蕴空间,这个意蕴空间就是此在身处其中的世界。此在的“为何之故”是其意蕴之源。所有与此在相遇的存在者都在这意蕴空间之中以“作为结构”占据各自的意义结点,所以存在者是在世界这一回环缠绕的背景中向此在有意义地显现出来的。传统哲学在探讨人的感知时,往往是指人对事物进行纯粹的认知,忽略了作为背景的世界,因此也揭示不出人类感知活动的独特之处。
四、海德格尔视域下人类存在的独特性及其与动物的差别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的导言中界定了人之为人的本质规定性。他把能够向自身的存在发问的存在者称作此在,这样的存在者只有我们人类。向自身的存在发问首先意味着能够反观自身,即能够进行自我反思。传统哲学的自我反思(甚至包括胡塞尔的自我反思)是把自身当成一个对象来反思,海德格尔的“自我反思”称作领会自身,不是把自身当成一个“什么”来领会,而是当成一个“怎样”来领会。而且不是过去的“怎样”,而是将来的“怎样”。“什么”对应着存在者,“怎样”对应着存在。人的存在又叫作生存。所以海德格尔把人类这种存在者不同于其他存在者(包括动物这种存在者)的特别之处规定为:“此在总是从它的生存来领会自己本身:总是从它本身的可能性——是它自身或不是它自身——来领会自己本身。”[7]15虽然海德格尔没有谈到动物的存在是怎样的,但导论中的论述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他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能否领会自身的存在。通过前面的分析可知,“领会自身的存在”有两层意思:一是面向未来的时间性,二是反观自身。这正对应着本文的两个主题:时间与自我。
从时间性上来说,首先,此在具有了真正的“时间感”。人可以自由地畅想未来、回忆往事,也可以前瞻后顾地感慨自己从生至死这一辈子;而动物并没有产生“时间感”,时间性仅仅处于“被动综合”和“自动联想”水平。发生过的事情只储存在脑结构里,没有存在于意识中。对未来只有生理性的情绪反应,比如害怕或兴奋,而不存在有意识地设想。其次,以将来为中心的时间境域为人的存在开放出一个意蕴空间,面向未来的筹划活动使事物有了意义,任何一个当下感知都应放入意蕴关联的整体中被看待;而动物往往只活在当下的混沌中,每发生一个感知就是接受一个实在的当下刺激,缺乏一个广阔的意蕴背景。动物初级的时间性没能为其开放出一个意蕴空间,给予其真正的世界。最后,与胡塞尔以当下为中心的时间结构相比,海德格尔以将来为中心的时间结构赋予此在一种本质上的超越性,此在的本质就在于可能性,不能将其对象化为任何一种“什么”,包括生命体。而动物却不能超越自身作为生命体的存在,被固定在本能和环境为其划定的轨道上,未来无非是过去变形的延续。
在自我方面,前面在分析镜子测试的时候,我们已经得出像黑猩猩这样的高等动物虽然拥有初步的自我意识,但仍无法进行自由的自我反思的结论。在海德格尔的视域下,人类自我又呈现出新的特点,此特点使人类与动物在自我意识方面的差异更清晰了。扎哈维在《主体性与自身性》一书中认为,海德格尔将人的自我看成是一个讲述自身未来故事的自我,这样的自我没有实质性的内核,只是在“我的人生故事将要如何与怎样”的叙述中被故事本身塑造着,只要我仍在叙述,故事和自我就永远处于未定型的开放之中[6]147。此说法形象地说明了此在作为能够领会自身存在的存在者所具有的自我意识是怎样的。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等动物即使在面对镜子时被迫产生出一种对象自我,这样的自我也完全无法与人类变动不居、不断向前超越的叙事自我相比,更不要说动物拥有的可能只是一个以身体感觉为中心的前反思的自我体验。
五、结语
依据前文的整个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无论是在胡塞尔那里,还是在海德格尔那里,人的存在都不是超时间的,而是“浸身”于时间之境的。或者说,时间为意识提供了场域,使其伸展和流动。在不断的期望和再认中,混沌的意识逐渐转为清明,真正的自我苏醒过来,人从而摆脱了动物性存在,动机引发代替了因果作用下的生物本能,实现了“哥白尼革命”般的逆转。从此,人的世界不再完全受制于物的机械秩序以及生物的有机体秩序,而是以人类所独有的主观意义秩序为主导。人能够筹划自身的存在,自我不是实体而是可能性,在以未来为中心的时间之境中自主变幻。认清人类意识的独特性及其为人类世界带来的改变对哲学研究和心理学研究来说具有深远的意义,诸种生物主义还原论以及物理主义还原论都在这种揭示之下自然呈现出荒谬来。人的独特成就了他的高贵与尊严,需要思想悉心地守护。莫让所谓的科学性来塑造人性,而应该由人性来规定意义世界的科学性。
[1]胡塞尔.内时间意识现象学[M].倪梁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86.
[2]胡塞尔.观念Ⅱ[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3]方向红.时间与存在[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4]黎黑.心理学史[M].李维,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536.
[5]佳禾.动物的自我意识[J].百科知识,2014(1).
[6]扎哈维.主体性和自身性——对第一人称视角的探究[M].蔡文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7]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