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研究三十年综述
2015-03-29王毓
王 毓
(中山大学 哲学系,广东 广州 510275)
中国传统文化蕴含着丰富的和谐资源与和谐智慧,在历史进程中凝结成独具特色的中国传统和谐文化。十年动乱中,“和为贵”等思想被作为“斗争哲学”的对立面,受到广泛批评,使本意受到严重扭曲,以致其成了不讲原则、一团和气的代名词。[1]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继改革开放政策和“和平与发展”的时代精神的提出,我国学界对于传统和谐文化的认识态度经历了从消极否定到积极肯定的转变,率先从文学、建筑学、美学等文艺领域明确提出并讨论了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相关概念,如“以和为美”“美于何”等。一些有识之士先后呼吁人们要充分继承和发扬我国传统和谐文化,以此凸显它的时代价值,化解新时期人类面临的诸多矛盾。至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传统和谐思想逐渐被当作一种文化模式、价值原则和哲学思维方式来进行研究。在此历史条件下,和合学、和谐哲学、和谐辩证法等方面的新研究相继兴起,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综观近30年来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研究历程,学界对传统和谐文化的研究主要立足于以下三点:第一,对“和谐”及其相关范畴的内涵进行追溯和剖析,体现了寻根性和细节化的研究特色;第二,对不同学科、学派、学者的“和谐”思想进行比对和综合,体现了综合性和多样性的研究特色;第三,对传统和谐文化进行反思和现代转换,体现了创新性和现代化的研究特点。
一、“和谐”及其相关范畴的内涵
近三十年来,学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主力都放在对和谐及其相关范畴的讨论中。从八十年代至此,对“和”及其相关的范畴的定义和追溯一直不绝于缕,即使在“和谐文化之流变”或“和谐文化现代化”等大命题的讨论中,针对“和”“和谐”范畴的讨论仍占据着很大比重。可见,传统和谐文化研究的一大特点,首当其冲是寻根性和细节化。
(一)“和”
“和”字早在商周甲骨文、金文中就出现。在《说文解字》口部作“咊”,解为“相应也,从口禾声,户戈切”;在龠部作“龢”,解为“调也,从龢声,读与和同,户戈切”,前者为应答、应和之义,后者为调和之义。后来,因文字的演变,由二而一,融为一体,称为‘和’;‘龢’已罕用。[2]在早期甲骨文中,“和”作“龢”,从“龠”从“禾”,“龠”是一种古代中国竹制的吹奏乐器,由最开始的三孔发展为后来多孔的排箫。学界对“和”本意的考察,多从“龢”的字形进行分析,将“和”的本意理解为歌唱或音韵上的相互应和[3](P127),并引申出“和调”“和谐”“和合”“唱和”等含义[4],认为“和”字所包含不同要素间相互调和的意义以及所呈现出来的美好状态,是从音韵上相互应和的意义中引申出来的。
对传统“和”观念的意蕴阐发则呈现出多种维度。第一,认为“和”是一种古老朴素的自然观,解释了宇宙自然的运动规律。在西周末期诞生的“和”字,源于人们对身边世界的观察:“当时一些思想深刻的人物,从观察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大量现象中体会到,单调是没有生气的,多种因素的相成相济,乃可生发出丰富的世界来,这种多种因素的相成相济的状态,就是‘和’”。[1]第二,认为“和”具有方法论和价值取向的含义:“从方法论的意义上来看,儒家试图通过和平、调和的方式,最终达致一种和谐……而从价值取向来看,儒家的全部道德理论都是为了追求最终的和谐。”[5]更具体地将“和”引申为一种为人处世、调和自然和社会秩序的标准:“(和)体现了修身哲学,要求人们顺乎自然,循天之道,不偏不倚,保持中正和平的恒态,遇事适可而止;百物不废、阴阳各尽其职,顺乎自然,和而后能与天道自然统一起来。”[6]第三,认为“和”是特指多样性统一的哲学范畴,具有和谐、调和、中和、和合四重含义,从根本上要求多样性的统一或对立面的和谐。[7]
(二)“中和”
“中”字在甲骨文中是指立于正中央的旗帜或徽帜,意即能维系和凝聚部落或部落联盟的中心位置[8],也由此引申为一切之中[9](P54)。《尚书·盘庚》载“各设中于乃心”“允执厥中”是指办事秉执中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的基本原则。据《说文》载:“中,别于外之辞也,别于偏之辞也,亦合宜之辞也”“中,正也”,用“中”区别内外、偏正,并与“正”的含义等同起来。学界普遍将“中”理解为公平、公正,高亨先生在解说《易传》“刚柔得中”时指出:“中则必正,正则必中,中正二名实为一义”[10](P14),张文先生认为:“处事公正则人心自合,‘中和’是指公正行事以致和。其中,‘中’是原则、手段,‘和’是结果、目标。‘中和’是对‘和’从形而上概念转化为形而下的行为模式的第一次改造。”[11]可见,“中”和“和”到了《中庸》出现的时候,才在相互区别的基础上具有联系:一在内,一在外;一在主体,一在客体;一主静,一主动,“中”是内之和,“和”是外之“中”,中是主体内心之和,和是动态之中。
另有一种更彻底的说法,将“中和”视为“中庸”,或将“中庸”视为对“中和”思想之继承。针对这一点,有学者总结了“和”“中和”“中庸”三者相互融合的过程:“到了孔子,这位敏古而好求的传统文化的继承者,自然不会忽视‘和’与‘中和’的重要概念。‘中庸’一词,就是孔子在继承了‘和’和‘中和’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新概念。……原指公正的‘中’被悄悄地换成了中间的‘中’,‘中和’由公正以致和变成了居中以致和,其积极意义减弱了,但其操作性却增加了。因此,‘中’渐次取代了‘中和’,成为人们熟知的概念和指导行为的具体准则”。[11]笔者认为,学界将“中和”思想引申为“中庸”思想,都侧重于将其描述为一种适度的思维方式,可以说破除了过去将中和、中庸思想理解为调和主义、折衷主义的僵局。
(三)“贵和”
贵和思想是传统“和”文化的另一种阐发。大部分学者认为,“贵和”强调的是多种因素之间的统一、和谐:“从哲学的层面看,贵和思想是前人对自然现象、社会现象乃至思想现象某些规律表现的哲理认识,特别是对不同因素的作用导致发展……从现实的层面来看,前人用这一哲理为那时的现实服务的,或者可以说,这原就是他们哲理追求的本来动力。”[1]在具体领域的讨论,学界还有其他精辟的见解:“就国际关系而言,贵和主张‘协和万邦’;就国家治理而言,它期望‘政通人和’;就人际关系而言,他要求和睦相亲、和衷共济,认为‘和气致祥’;就家庭关系而言,它告诫人们‘家和万事兴’。”[12]
“贵和”,《论语·学而》记载云:“礼之用,和为贵”。笔者认为,在学者的研究中,“贵”字,更多地被视为动词,做看重、重视和崇尚的解释。“贵和”具备强调和号召的意思,指导人们为人为政之时要尽力致“和”。“贵和”思想,“贵”和,“贵”和合,“贵”中和,也兼和。因此,通观大部分涉及“贵和”思想的研究,其主力还是放在对“和”字内涵的阐发,“贵和”思想可以说是对“和”文化的进一步提升和实践性努力。除了这种普遍路径,部分学者还结合新时代精神对“贵和”思想进行了重构,其中,张岱年先生的“兼和”论与张立文先生的“和合学”是对“贵和思想”的两种现代解读。
(四)“兼和”
“兼和”二字并不是张岱年先生之生造,在《管子》中就有记载:“出皮币,命行人修春秋之礼于天下诸侯,通天下,遇者兼和”。“‘兼’当作‘谦’,《说文》‘谦,敬也。’言以谦且和,故能服诸侯合天下也。《广雅·释诂》‘兼,通也’,亦通。李勉先生在《管子今注今译》中也指出:‘兼与谦通,谓与所遇者皆谦和待之。’”[13]此时,“兼和”,仅被视为一种谦虚平和的君子风度。
张岱年先生首先提出“兼体”作为“兼和”的一个本体论依据,而后提出“兼和通全”,进一步提炼、升华为“兼和”这个哲学范畴。张岱年以“兼赅众异而得其平衡”为宇宙大化的最高价值准则,称之为“兼和”[14](P220),“兼和”本身包含“兼容多端而相互和谐”及“兼赅众异而得其平衡”,包含矛盾在内的多样性(多端)以及差异(众异)的统一。[14](P220)有学者多次撰文研究张先生的“兼和”思想:“‘兼和’以对立统一为实质而侧重于阐明‘一’‘多’关系,是在承认差异性即肯定事物多种内外矛盾客观存在的前提下,进一步追求事物内外矛盾之间的动态平衡……作为张先生学术思想的根本原则,‘兼和’既是贯穿于张岱年哲学(包括哲学观、方法论、认识论、宇宙论、价值哲学及人生哲学)的基本指导思想,又是其哲学史观与‘综合创新’文化观的理论基础。”[13]
很多学者赞成张岱年先生的“兼和”思想并给出了相应的评价,认为“兼和”既继承于中国传统,又高于这个传统,总结说:“从中国传统哲学而言,‘兼和’是传统中国哲学和辩证思维中重‘和’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从辩证唯物论而言,‘兼和’则是外来的辩证唯物论与中国传统哲学和辩证思维的结合,亦即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15]在这个意义上说,“兼和”文化还能够成为构建和谐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儒家所谓‘天下大同’理想,不应理解为‘完全同一’或‘一统天下’,而应理解为‘天下大和’或‘兼和’……试想未来的世界文化……是一种创造性地兼采东西文化精华又保持着自身文化特色的‘兼和’文化”。[16]
(五)“和合”
“和”与“合”二字联用最早见于《国语》和《管子》。《国语·郑语》云:“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意指商契这个人能够调和义、慈、友、恭、孝等五种道德教化,“和”与“合”乃同义。《管子集校·兵法篇》云:“畜之以道,则民和;养之以德,则民和。和合故能谐,谐故能辑”,“畜道”“养德”就能到达“和合”。可见,“和合”源于对“民和”与“民合”的合并使用。在此后的古代典籍里,“和”“合”二字仍单独使用,并与“合和”一词互训。故有学者认为,从源头上来说,“和合”一词最开始的时候作为动词而非名词使用,也意味着它不能脱离具体的语境而加以引申发挥。[17]
与这种看法不同,张立文先生主张将“和合”转化为具有普遍性意义的中国传统和文化理论。他认为:“建构和谐社会就是要实现和平、发展、合作的和合社会”,“和合就能和谐”。[18]在提出“和合人格”的基础上,他构建了“三界六层”的“和合空间结构”与“八维四偶”的“和合时间结构”,把“和生、和处、和立、和达、和爱”确立为“21世纪人类最大的远离和最高价值”,并称其“和合”学思想为“东亚意识”。张立文先生的“和合学”文化体系是对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发展和创新,自提出以来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近30年来,学界对其和合学的关注、重视和反思,已成为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张立文教授的“和合学”的回应,呈现出两种态势,其中,持肯定态度的占据半壁江山。1997年初,我国专门设立了“中华和合文化弘扬工程”这一研究课题,时任组委会主任的程思远先生在《世代弘扬中华和合文化精神——为“中华和合文化弘扬工程”而作》一文中指出:“‘和合’是中华民族独创的哲学概念、文化概念。国外也讲和平、和谐;也讲联合、合作。但是,把‘和’与‘合’两个概念联用,是中华民族的创造”,其后进一步指出:“中华和合文化精神完全应该也可以成为我们面向21世纪的重要文化旗帜”。[19]近年来,学界对和合学的研究出现了一个新趋向——由以“和合”涵盖“和谐”转变为把“和合”直接等同于“和谐”。[17]很多学者也号召称:“和合就是和谐,和谐就是和合”,并坚定捍卫“和合”文化的意义和作用:“‘和合’等于‘和谐’,因而对‘和’与‘和合’的批评显然违背了国家的和谐文化政策,也违背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良知”。[20]
否定者主要有两种观点。一者,从整体入手,将整个“和合学”体系视作繁琐自制的哲学系统,认为:“把它搞成那么大的体系,那么多的概念,是烦琐哲学。就那么点东西,写一篇文章就足够了”[21],“和合学粗疏而主观随意”[22]。在此基础上,持反对意见的学者还坚持,和合应做动词用,是实现和谐的一个手段,不是和谐本身。如方克立先生认为,中华和谐文化的理论基础、哲学根据是“和而不同”,是“兼和”,而不是“和合”,“兼和”一词更能表达中国哲学“和”这个概念的辩证涵义,而“和合”连用,不但模糊、弱化了其辩证性,而且还容易产生误解和歧义。[23]二者,是从“和”“合”二字的字源出发,认为“合”字违反了“和”字多样性统一的意义,二者不但不能相成相济,甚至互相排斥。诚然,古代的“合”字有多重意思,不曾是一个意义明确的哲学概念,既有“对”“和谐”“符合”等含义,也有“同”的含义。有学者就此罗列出诸多证据:“从‘合’来说,‘合’的本义是“合口”(《说文·亼部》),《说文解字段注》:‘此以其形释其义也,三口相同是为合’……以‘合’训‘同’来说,‘和’与‘合’之间就存在着根本的冲突,‘和合’所偏重的‘合’字,正是‘和’的大敌。”[13]
针对这两种主要的反对观点,张立文先生也做出了相应回应。他从传统文字学的角度,通过对“合”的字形进行拆分和阐释,认为和合连用所透视的是一个多样差异、差分以至冲突、矛盾要素的相互絪缊、生命萌发、智能创新的中华民族人文精神的元价值世界:“‘和合’连用,构成了一个具有完善性、系统性的整体概念,是概念范畴内涵深邃化、精微化、理性化的体现。”[24](P2)
(六)“和谐”
“和谐”一词最早也使用于音乐。《尚书·舜典》载:帝曰:“夔!命女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这里同时出现了“和”与“谐”,二者的实质含义相同,都指音乐上的相互应和。
学界对“和谐”一词的理解有以下不同方面。第一,认为和谐是一种存在状态,大部分学者对“和谐”的定义都集中在状态说,将和谐视为一种反应事物与现象间平衡适中的完美状态。这个说法传承了传统“和”观念对音乐相合的描述,将“和谐”视为一种“配合得适当和匀称、互相协调的状态”[25]。
第二,认为“和谐”是矛盾对立的统一体,如主张:“和谐区别于矛盾,是多样性的统一和对立要素的有机结合”[26],“和谐是一种矛盾同一性的表现形式之一,是表示事物发展的协调性、一致性、平衡性和完整性和合乎规律性的哲学范畴。”[27]
第三,认为和谐是涵盖价值论、认识论和宇宙论的哲学概念[28]。如有学者就具体的和谐命题指出,“和实生物”是中国人对世界、对宇宙万物本质及其存在形式的根本认识;“和为贵”,以“和”为人道追求的最高目标,是由此而来的根本价值追求;“和而不同”是由前二者而引申出的处事的基本原则。[29]杨国荣先生认为,和的内涵包括了天道观和人道观。[30]
第四,认为和谐是一种现代化新理念,这类看法集中于对传统“和”观念的重新总结和现代提升。从“和”到“和谐”,不仅是文字的变化,也是传统文化现代化的成功个案,有学者对此总结道:“和谐作为主体依据自身需求对特定关系所做的肯定性判断,有一个概括抽象的过程。从学界最近三十年来对和谐内涵的具体厘定可以看出,和谐不仅涵括了传统‘和’观念的基本内涵,而且在对之进行深入探究的过程中,将其提升到宇宙本体论、方法论、价值论和人生境界的高度。”[31]
(七)对“和—和谐”发展历程的历史探源与传统回归
在整个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和”字从一个单字铺展为一张大网,涵涉了包含自然、国家、社会等等与人类生存和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从“和”到“和谐”范畴的发展,也意味着传统文化进一步适应现代社会得以延续。近三十年来,学者除了对相关范畴的再定义外,还清楚认识到,只有尽可能正确地理解传统和谐文化,才可以最大可能地有利于现实社会的构建和实践。在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的“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与和谐文化”的历史任务的进一步影响下,许多学者在深入研究传统资源的基础上,对传统和谐文化的历史渊源进行了考察和辨析,这些研究皆呈现了寻根重本的特点。如张岱年在其《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一书中对“和”“中和”概念作了历史的梳理,发掘出了各个历史阶段极为丰富的和谐文化资源;又如张立文《中国文化的精髓——和合学源流的考察》一文分别考察先秦时期、两汉时期、魏晋时期和谐思想资源,并就各时期发展的特点做出了相应的分析。
可见,学界没有止步于对“和”及其相关范畴的就事论事,都偏好从历史源头处寻找著书立论的合法性根基,普遍认为传统和谐文化历经了一个从“和”到“中和”再到“中”的演变过程:中华民族追求和谐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原始社会,首推史伯与晏婴,阐释了最早的“和同之辨”,提出了“和”“同”这组相对的概念;孔子用“和同之辨”区分君子和小人,正式将“和”引入社会伦理,提出了“和而不同”和“和为贵”的哲学命题;在战国时期,先秦诸多思想流派和学者,如孟荀、道家、墨家等就“和”的观念进行过交锋和争鸣并呈现出不同发展路径;到了汉代董仲舒,其所作的《春秋繁露》融合天人感应和阴阳五行,指出了“中和”的普遍性和绝对性,将中和推之与事物由始到终、由生到成的全过程;宋明理学吸收了孔子和思孟学派的观点,总体上呈现出一种以“诚”为内质、以“理”为总纲的中正均衡的精神面貌。春秋之前多讲“和”,《中庸》开始分为内“中”、外“和”并兼论“中和”,到了宋明理学时期侧重个人内心修养功夫,更强调“执中”“时中”,把“中和”实践化、生活化,渐渐省略为“中”字,“这里单言‘中’,亦开后世由讲‘中和’转向只讲‘中’的滥觞”[32]。
因学者针对的对象和目的各异,导致了对“和”的定义和评价标准的差别。探幽发微,寻根重本,无论是源于对音韵和谐的早期认识,还是后来对“和”及其相关概念所作的引申,“和”字经过几千年的拓展和运用,已经内化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潜意识”[33],它是一种思想境界,是一种道德追求,具有无限的张力和积极的意义,不同学者对“和”的多种理解并不会损害对其肯定性的评价。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研究重心均集中在先秦至宋明时期,忽略了其在近代的表现和发展;集中在探幽发微,忽略了对其融会贯通的梳理探讨;即使主张对历史的探源,却间或出现断章取义、误读经典、忽略具体语境和历史背景的情况。
二、不同学科、学派的交叉综合
学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除了就“和”“和谐”等相关范畴进行深入探讨以及对传统和谐文化的历史渊源进行梳理外,亦十分注重对各家、各派、各学科思想资源的挖掘,认为“和谐”是传统文化中各家、各派的共性和本质。这个层面的讨论,呈现出了综合性和多样化的研究特点。
(一)诸子百家与传统和谐文化
近三十年来,学界对儒家、墨家、道家、佛教等不同学派内含的传统和谐思想进行大量分类、对比工作。毫无疑问,对儒家和谐文化的研究占据半壁江山。在对儒家和谐文化的分析上,学者则主要集中对“和为贵”思想的探究,普遍将其视为中国传统文化核心的价值取向。这些围绕“贵和思想”的研究分化为两个走向。一者,均从人与自然、人与人、个人与社会以及民族国家之间和谐关系对儒家思想进行了论述,如认为:“儒学之和包括四个层面,即人与己之和、人与人之和、人与社会之和、人与天之和,其价值终端为与己和乐、与人和处、与社会和融、与天地和德。”[11]二者,将“贵和”思想视为带有指导意义的方法论或价值追求,如有学者认为:“儒家倡导推己及人,由近及远的思维模式,主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八德。在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要洞明‘和实生物’之道;个人修身养性,要讲究‘心平气和’之工;与人交往,要恪守‘和而不同’之法;应对潮流,要坚持‘和而不流’职责;治理国家,要追求‘政通人和’之理;与国交往,要坚持‘求同存异、和平共处’之规,最后的终极关怀乃是‘天人合一、宇宙和谐’价值追求。”[34]
对道家传统和谐思想的挖掘主要集中在“自然”领域。较儒家言之,道家以天道为核心,主张人要道法自然,顺应天道,无为而治,由此达到人与自然之和,道家的整个思想都可看作是另一种圆融整合的和谐思想。有学者据此认为:“道家的和合辩证思想,其本质就是认识所有事物和事件的同一性和相互关系。……道家不追求绝对的一致,而是期望在两极之间保持一种协调或互补关系”。[35]。在佛家方面,佛家更侧重通过苦行修身以达来世彼岸的和谐世界,由此,部分学者指出佛教在本质上是“一种陶冶心性、倡导平等和谐的和平主义宗教,尤其是中国化的佛教,更是吸收了儒家仁爱和谐与道家自然和谐的思想资源,形成了一套既治心又救世的和平、和谐理论”[38];在墨家研究方面,有学者认为,虽然墨家有“尚贤”“明鬼”“天志”等与和谐文化相矛盾的思想主张,但其基本的主张是追求社会和谐与人际关系和谐[36];在管子研究上,主要对管子第一个提出“和合”概念的历史进行追溯,认为管子提出“民和”“民合”,不仅是指民众自身的“和合”,而主要是指君王和统治者与民众之间的“和合”[37]。在杂家研究方面,以《吕氏春秋》为主要代表,认为“吕氏春秋将‘和’的思想之贯穿于音乐、养生、处事、治国多方面的时间当中,通过对‘和’这一价值原则沟通人的思想感情、调节人的身心健康、化解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丰富了‘和’的内涵及应用范围,凸显了‘和’的价值在传统文化中的地位”[38]。近五年来,还出现不少针对兵家和谐思想研究的论文,认为战争领域的活动,是为消除矛盾、达到和谐的目标而采取的必要手段:“军师活动是一项高度综合的社会活动,必须协调好外部和内部各个方面的关系”[39]。
除了对诸子思想进行把握,学者还常围绕某个人、某本书或某部作品进行个案研究。如专文研究儒家文化的具体命题,包括“以和为贵”的和谐价值取向、“天人合一”的和谐系统思想、“民胞物与”的和谐生态意识、“执两用中”的和谐思维方式、“和实生物”的和谐发展理路、“和以解仇”的和谐方法策略、“和以处世”的和谐人生态度与“知行合一”的和谐实现路径。[40]
(二)多种学科中的传统和谐文化
在哲学、美学、宗教学、经济学、政治学、教育学等不同学科领域,亦曾展开对传统和谐文化的理论交锋,拓宽了人们对于中华传统和谐思想的认识,也加强了对构建和谐世界的思考。例如,有学者特别提到了中医学上的和谐思想,认为:“产生于战国时期的中医宝典《黄帝内经》,把和谐引入中医学,并以和谐思想作为中医学的理论基础”[41](P9)。在宗教学领域,牟钟鉴先生颇有一番深刻的见解,他指出:“中国自古就是多民族多宗教和多神崇拜的国家,没有‘一教’‘一神’独大的传统。中华民族内部格局是多元一体,文化上形成多样性与同体性互含、‘多’与‘一’会通的深厚认知理念:从孔子的‘和而不同’,《易传》的‘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中间经过华严宗的‘一多互摄’,宋明理学的‘理一分殊’,到近现代的‘融会中西,贯通古今’……一条‘贵和’思想主脉贯彻下来。影响所及,历代政权主流宗教政策是三教或多教并奖、因俗而治、以教安边;历代人文与宗教文化的主流走向是三教与多教合流、辅政劝善、相互吸纳、中道不偏。由此形成中国宗教文化生态的多元通和模式。”[42]
“十三五”期间,平罗县积极响应自治区政府号召,努力开展美丽乡村建设,落实自治区“美丽乡村”规划的编制工作。对部分村庄进行了改造提升,进一步完善道路、给排水、亮化、绿化等基础设施建设。美丽乡村的建设成为推进城乡一体化的新亮点。
学界对传统和谐文化研究的脚步还涉及中西比较哲学领域。在思想起源上,东、西哲学的两大源头——古代中国和古代希腊,各有具体的生长环境和理论特点,但在文化发源处看到它们的共同切入点:“在古人——无论中国人或希腊人——心中,‘天上’是‘和谐’‘有秩’的,‘天上’绝不会‘乱’。”[43]不仅在思想起源上有相似的和谐因子,很多西方哲学家的思想亦含有丰富的和谐因子,如毕达哥拉斯学派,主张世界的统一是万物之间数量关系的和谐比例,如莱布尼茨认为和谐是向善的运动,如黑格尔强调差异和统一相结合的思想。[44]笔者认为,除了对中西传统和谐文化进行更综合和精准的对比研究外,还需将“和谐”作为中外文化交融的价值取向和方法指导,即“和而不同,求同存异”。
(三)传统和谐文化的丰富命题
中国传统文化中蕴含了丰富的和谐思想资源,除了上述多学派、众学科的传统和谐文化研究,学界还将传统和谐文化细分为几个平行板块,主要有人格和谐、人际和谐、社会和谐、自然和谐与天和、地和、人和等方面,抑或是这些方面的多种组合。例如,成中英先生将儒家的和谐思想分为太和、义和、中和、人和、协和、共和六大类,每一类分别代表自然物之内、自然物之间的活动、人的活动、群体的活动,以及国家和世界的活动。[45]汤一介先生还提出了“普遍和谐”的观念,认为包括自然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以及人自身内外的和谐等四个方面。[46]
在具体的板块里,学界也不遗余力地进行挖掘,“关于自然之和,多数学者从自然界万物的和谐、天地或阴阳的和合、天人合一等三个角度来阐释;而社会之和,既包括纵向的天下、邦国、家庭和个人的和谐;又包括横向的政治、经济、文化各部分的和谐;人自身的和谐,可从行与礼和谐,亦即人对礼的内化与遵守、礼与情欲协调、道德境界的追求与提升等方面阐述”[41](P12-13);关于人与己的和谐,有学者直接将传统和谐思想引申为“人和”,认为和谐人格是传统理想人格的终极追求:“无论何家何派,都非常注重对于和谐人格的涉及——主要体现于对于理想人格的精神素质的培养与提升。如西周末年史伯提出的‘和乐如一’(《国语·郑语》)、孟子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下》),都明确强调‘人和’是完全理想大业的必需的客观环境。”[5]
众多学者对这些和谐专题进行了评价,如季羡林先生对“天人合一”的和谐意蕴有一番新解,认为这一命题是东方综合思维模式的最高、最完整的体现[47],并指出中华文化的精髓就是和谐,这个伟大的概念是中华民族送给世界的一个伟大礼物[48]。与此相映成趣的是,不少学者直接将古代中国哲学理论转化为传统和谐文化,如将“仁爱”“忠恕之道”“明分使群”“仁民爱物”等看成是和谐人格以及和谐群己关系的表现,认为传统和谐文化是“仁、义、礼、智、信”等五德的最终解读:“‘克己复礼为仁’,‘复礼’的功用是致‘和’,由此可以推出,贵‘仁’的最终目标还是致‘和’。贵‘仁’实际上是从情感上促进人际和谐。”[2]
除了从肯定性理解去体悟传统和谐文化,还有从否定性、限定性的意义去剖析传统和谐文化的内涵,例如深入探讨“和而不同”“和而不流”“和必中节”等思想。以“和而不同”为例,学界倾向于认同:“‘和’的最初提出,即是与‘同’相对的,‘和’指不同东西的和合统一;‘同’,指相同东西的简单相加或统一。用我们今天的语言来解说古人的思想,或可体会为‘和’是辩证的,‘同’是片面的。”[1]还有学者生发出一套与马克思主义“斗争哲学”相对立存在的“和谐哲学”,用于化解人类面对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两大基本矛盾所引发的各种危机,使人类的生存发展真正能沿着体现“和而不同”理性智慧的大道前进。[4]
学界对不同学派、学科和命题中蕴含的的传统和谐思想进行挖掘、对比和分析,也是一个对散落、内隐的传统和谐文化的再发现和再综合的过程。在此之中,不同因子的相互碰撞、影响和渗透也使传统和谐文化加快了进入现代化的脚步。
三、反思与重构
步入现代社会,意味着无限的挑战和机遇。如何让中国传统和谐文化与现代社会实现无缝对接,一直是当代学者孜孜不倦、反复耕耘的领域。学界在承认和重新认识传统和谐文化的智慧和价值的基础上,立足现实和时代背景,渐次完成了对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当代转换。这个层面的研究,主要呈现出现代化和创新性的研究特点。
(一)对传统和谐文化及其研究的反思
无疑,对传统和谐文化的研究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更注重对其正面意义的提炼。然而,有扬必有抑,传统和谐文化有其精华也必有其糟粕。从某种程度上说,传统和谐文化限制个体自由意识和批判意识的萌芽,导致中华子民在为人处世的过程中偏向于于保守和自省,进而影响了整个社会竞争精神和创新精神的生发。
首先,从经济、制度、时代背景等层面进行了批评,有学者总结了传统和谐文化存在的问题:首先,传统和谐观念的经济基础是农耕经济,它具有简单性、朴素性和封闭性的特点;其次,传统和谐观念依存的社会制度缺乏广泛的群众性、社会性基础;再次,传统和谐社会观念的社会特点是小范围的社会群体利益关系,具有小国寡民的特点,缺乏民主与法制,缺乏对人的权利的尊重和维护观念,与今天的开放多元、流动转型的社会群体关系状况有本质区别。[49]在整个历史进程中,传统和谐文化“往往是以服从专制政治需要为宗旨的,是以牺牲效率、反对竞争、片面求同为特征的”[50],“我们要看到传统和谐文化的局限,例如,竞争精神的不足、功利意识的淡薄、法治传统的缺乏、制度建设的忽略,等等”[51]。传统和谐文化的负面影响不仅体现在具体的政治、生活、制度等领域,“还体现在它带有明显的形而上学方法论和浓厚的空想主义色彩”[52]。
其次,针对传统和谐文化研究的方法进行了批判和反思。在此,借用牟钟鉴先生的深刻见解,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主要有三个问题。一是态度不端正,这是对传统文化基本加以否定的偏激情绪,……在这一段时间内只热衷于所谓批判,更把科学分析意义上的批判,变成敌意攻击。二曰气氛不正常,关于传统文化的讨论往往被牵连到政治运动和路线斗争中去,认真研究学问会遭到极大的思想压力,许多学者因而瞻前顾后、战战兢兢。三曰方法不得当,传统文化的研究过于单调机械,又有浮浅、粗糙之弊,不能有效揭示研究对象所蕴含的的丰富内涵,有些著作是短期内匆忙搞出来的来不及广集资料和深入思考,探讨的问题也范围狭窄,忽略对学派、思潮的演化、思想体系的逻辑结构和内在精神的深入剖析。”[53]
如上所陈,很多学者秉持了客观、批判的学术态度,在众多成果中揭示了传统和谐文化的落后之处和对其进行的深刻反思。这一审视和反思是建设当代和谐文化和和谐社会的理性前提,也是使之适应新时代精神和新文化发展趋向的有力助跑。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传统和谐文化虽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它并非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至今仍有很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立辞修其诚”的学者,都只有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形成背景、主要内涵进行必要的理解和考察,才能真正完成对自身身份的理解和认同,也才能最大限度地呵护传统和谐文化的精粹,使之在更为广阔的当代视域中焕发出毫不逊色的光芒。
(二)传统和谐文化的现代转换
经过对传统和谐文化的概念分析和历史梳理,绝大部分学者坚持要对其进行批判性继承和现代化转换。在以传统为本的基础上,对待传统和谐文化的继承和发展问题不外乎面临两个主要任务:一是对传统和谐文化继承到什么程度,二是对新文化吸收到什么程度。在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对接过程中,既要避免厚古薄今,也要防止厚今薄古;既要继承传统,亦要提升传统。
首先,肯定传统和谐文化中具有现代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内容。从整体上言之,认为弘扬传统和谐文化是“市场经济健康发展的最佳选择,为进行制度创新提供重要启示,为不同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开辟正确道路,为推动人与自然共生共存、建造人类世代相承的美好家园提供宝贵借鉴,为顺应时代潮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提供思想武器,是提高个体文明修身自觉性、促进身心健康的现实需要。”[54]其次,提供了很多方法论层面的指导。有学者提出了“以传统关照现代,以现代提升传统”的方法,具体有四个方面:“第一,立足现实,解决实际问题;第二,回归传统,发掘并整合历史资源;第三,面向未来,以发展的眼光提升传统文化的价值;第四,尊重传统,展现民族文化的魅力。”[31]还有学者提出了一套完整的和谐文化发展战略,认为根本点在于坚持“一元主导,多元辅补;会通古今,兼容中西”的文化观。[51]在批判继承的同时,汤一介先生还力主实践,认为:“儒家关于‘和谐’的路向是:自身之‘安身立命’,而至‘推己及人’,再至‘民胞物与’,而达到‘保合太和’而与天地参。……如果我们扬弃其中可能导致的缺点方面,并给以现代意义的解释和发挥,并通过各种可行之途径,使之落实于操作层面,将会对今日人类社会的发展提供一有积极意义的经验以匡正今日社会所发生的种种弊病”。[46]
综上,这类结合传统和现代的方法论号召有着深刻的寓意,皆认为只要将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优秀成分进行淬炼,就能推向全中国、全世界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时间和空间上构建出极具传统底蕴和现代气息的“和谐”新论,对建设中国当代和谐社会、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助力世界和平发展有莫大裨益。
在现代创新方面,很多人主张要对不同文化进行吸收和结合,其中以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为重中之重。例如,很多文章结合马列主义的内容,对中国传统和谐文化进行新的命名。这方面的学者认为:“中国传统和谐文化应该是传统和谐辩证法,可以避免人由于主观能动性带来的诸多矛盾与冲突……包含:良性斗争、仇必和解、中庸之道、适度存在、和而不同、抑强扶弱、和实生物、阴阳和谐、均衡互制、各安其位等十个传统和谐文化内涵。”[55]就结合的程度言之,牟钟鉴先生主张“传统与现代的中和说”,强调要以熟悉的传统文化为基,辅以马列主义的新内容:“几十年的现实告诉我们,要使马列主义在中国土地上根深叶茂,就必须使马列主义自然地渗透到我们的民族性格、心理、思维方式和道德生活中去;人们总是根据自己所熟悉的健康思想文化观念(指中国传统和谐文化),接近共产主义的。”[53]
还有部分人将结合的程度说得更彻底,直接把和谐文化视作一种新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这部分文章虽论及中国传统和谐文化,却只是借其引出或突出马克思主义和谐思想的正面价值。例如有学者指出:“传统‘和’哲学虽然存有‘执两用中’为代表的朴素辩证方法论,却由于存在量变的绝对化的方法论缺陷,使斗争哲学构成了对它的补充与矫正,需要对传统‘和’哲学进行大力改造和创新……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主导原则是‘和谐’,和谐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形态。”[56]还有少数学者受西方实证科学和马克思辩证法的影响,脱离传统的和谐资源,构建了另一种和谐辩证法,例如以系统科学为基础,归纳出“和谐同一律”“和谐层次律”“和谐进化律”三条规律与“非线性”“不确定性”“开放性”“自组织性”和“无限发展性”三种性质。[57]
四、结语
质言之,由于相关政策和社会现象的生发,学界对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关注和讨论也与日俱增。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研究从最初略有涉及,到逐渐丰富,进而渐趋系统化,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产生了大量深刻的研究成果。如上所陈,这些研究成果良莠不齐、各有千秋,涉及领域极为宽广、论及内容十分庞杂,主要集中在三大板块:第一,对“和谐”及其相关范畴的内涵进行追溯和剖析,体现了寻根性和细节化的研究特色;第二,对不同学科、学派、学者的“和谐”思想进行比对和综合,体现了综合性和多样性的研究特色;第三,对传统和谐文化进行反思和现代转换,体现了创新性和现代化的研究特点。这三大板块的背后,不外乎为两个并行并进、各有侧重的研究路径:第一个路径是重新认识与审视我国传统和谐文化的独特价值,并回归到对古代思想资源的挖掘和探源工作中;第二个路径是将传统和谐文化的思想资源进行当代转换,并提出了符合国情和时代精神的文化发展战略。中国传统和谐文化源远流长,著书立说时往往千头万绪。因此,在对其研究的过程中,要注意到中国传统和谐文化具有超越不同学派之间的纷争和不同历史时期的局限的魅力,不应拘泥于对某个具体人、事、物的解释,应该从哲学的高度跨越不同文化形态对其做综合性和根本性的研究。好古敏求、寻根重本是研究态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是研究方法,求真求实、求用求善也应是研究者的共同追求,学界应力促形成史实与现实、诠释与逻辑、全面和客观相统一的“和谐”的研究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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