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能互补:大学
2015-03-28陈明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733(2015) 05-0148-04
doi:10.3969/j.issn.1009-4733.2015.05.033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科“十二五”规划2013年度学科共建项目(GD13XJY04)系列研究成果;广东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2013年度研究项目(2013JK163)系列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15—01—11
[作者简介]陈明,男,湖北大冶人,嘉应学院教育科学研究所讲师,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高等教育原理及院校研究。
现代大学已从社会边缘进入中心,随之其承担的任务、扮演的角色和履行的职能也日见增多。传统大学职能观是“三职能论”,即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国内近年将“文化传承创新”作为第四职能,发展成为“四职能论”。大学四大职能中,育人和科研始终是两大基本职能。对任何大学而言,育人是根本,科研是关键。其实,以1809年德国柏林大学创立为标志,洪堡在创生“科研”职能时,就是依据其“研究教学合一”的原则,其意为育人与科研两大职能是互为补充和相互促进的。职能间的“和谐共处”自洪堡起得到了学界的论证并被人们从“理论”上认可和接受。然而,目前实际情形是,诸多大学育人及其基本方式——教学,与科研常常处于矛盾与对立之中,两者之间相互指责对方过多占据了有限的时间、精力与资源,从而影响了己方的成效与质量。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这一“实然”现象与“应然”规律相违背的问题,其根源仍在于对科研与育人-教学的互补关系、尤其是科研对育人至关重要的积极作用缺乏清晰把握和正确认识。本文就此展开讨论,以期为消减二者的对立,促进其融合,以形成良性互动局面提供一些思考。
一、“科研”有利学生养成“崇尚学术”的学术品味
“科研”职能首创者洪堡认为,大学兼有双重任务,一是对科学的探求,一是个性与道德的修养。他说的科学指纯科学,即哲学。而修养是人作为社会人应具有的素质,是个性全面发展的结果,它与专门的能力和技艺无关。 [1]在其《论国家的作用》一书中,洪堡阐明了要求改革旧秩序的政治立场,他反对激进式的革命,同时也反对保守传统。他认为体制变革应采取渐进与沉稳的方式进行,即以个体精神意识的提高为基础和重心,首先使人在精神意识上得到解放和提升,而实现此任务的途径唯有教育,其用意是通过个体自身精神意识的完善,以人的素质提升形成的合力来达到改革政治的目的。 [2]因此,他非常重视建立一所新的大学,以在振兴民族国家中起重要作用,他认为:“大学是一种最高手段,通过它,普鲁士才能为自己赢得在德意志世界以及全世界的尊重,从而取得真正的启蒙和精神教育上的世界领先地位。” [3]
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洪堡将大学“科学研究”的“以研究达至修养”职能看着是耸立“个体尊严——政治尊严——国家尊严——民族尊严”的基石。人的本质或境界有三个层次,最高、最根本的本质、境界是其精神、思维的反思性、超越性,相应地人的生活也有三个不同的层次和境界,最高尚、最根本的是过“学术”生活。 [4]作为一个以“高深知识”为对象和存在基础的、有着“象牙塔”“知识圣殿”美誉的大学,唯有以“科学研究”作为其灵魂,才能培养学生的学术精神、气质、素养和品味,引导学生从动物式“自然生活”、市民式“社会生活”,过一种高尚的更能体现人类本质特性的学者式“学术生活”,促成学生个体从“自然本质”、“社会本质”到“思维本质”的升华、跃迁和超越,养成学生对“科研”和“学术”的认同、尊重和敬畏。唯如此,大学-俗世的上帝之城才能匹配和担当起人类寄予的神圣称号、荣誉和使命。
当代,自然科学研究日益深入,科技正显现出改造自然及物资世界的强大的力量,相对而言,社会科学进展缓慢,社会问题以及生态问题日益突出,人类栖息期间的自然和社会不时以“对立物”的形态僭临人类本身。事实上,在这个科技日益发达的时代,人文科学由于“缺乏实际的功用”,日渐消弭和边缘化,人文学科本身甚至受到“科学”尺度的衡量和甄别,受到是否“科学”以及是不是“科学”的无情拷问和辛辣嘲弄。“人类研究一切,唯独不研究自己”,哲人的感慨犹在耳边;“认识你自己”,古希腊的神谕已与我们渐行渐远。在中国,由于我们的高教一直偏离“通识教育”的主流,致使即使是“精英阶层”都缺乏基本人文素养,从“精英”到“市民”阶层的整个社会都缺乏对“高深知识”、“学术”、“修养”“学者”、“科研”的普遍尊重和敬畏。尤其在当下,在社会转型、高教转型及大众化趋势裹挟下,具有为“政治、经济”服务传统而鲜少“独立”“引领”习惯的大学,其“功利化”和“工具化”有愈演愈烈之势,“君子不器”的圣贤箴言已被置之脑后,这种困境已引起有识之士的关注和忧虑,钱学森的“世纪之问”代表了他们的共同呼声。一个个体、一个国家唯有不断研究、不断反思、不断超越才能达至个体修养的完善,由个体的完善而达至政治制度的清明,由政治制度的清明而达至国家民族的尊严,由国家民族的尊严而达至人类文明的升华。这也与中国古圣“修齐治平”的社会人生理想相契合辉映。这种东西文化的融合辉映,是不是“人类的心灵有一条秘密通道,经由它可以达至上帝的秘密花园”?无疑耐人寻味的,也理应得到我们的高度的重视和不渝的遵循。“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在重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同时,必须重视人文学科及学生人文素养的养成,“由学问达至修养”,培育学生的学术精神、养成其学术气质、提升其学术格调和品味、引领学生过一种终身学习、不断反思、习于研究的崇高的“学术生活”。唯如此,唯有“尊重学术、崇尚思想”,才能赢得个体、大学和学术的尊严,也方能使民族国家获得国际声誉和尊重。
二、“科研”有利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与实践能力
1876年,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研究生院的建立,将洪堡首创的大学“科学研究”职能进一步丰富,研究对象从“纯科学”研究拓展到包含“纯科学”在内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研究功能从“以研究达至修养”扩展到为增进“知识、科技和社会服务”等更为广泛的领域。吉尔曼深受柏林大学的影响,认为科学研究不仅是大学的一项基本任务,而且是大学的灵魂。他强调说:“学术研究是每个教授的职能,而且教授应该是学生的指导者或激励者。” [5]因此,他一开始就赋予该大学明确的职能内涵及其发展方向:“研究生教育和高一级教育是大学最重要的使命”,“科学研究不仅是大学的任务,简直就是大学的灵魂” [6],大学的目标是将科学研究应用于日常的生活。“该大学作为一所致力于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机构,履行对社会的重要责任,其结果将减少贫困中的痛苦、学校中的无知、教堂中的偏狭、医院中的苦难、商业中的欺诈、政治中的愚蠢。” [7]在教学和培养人才职能方面,他强调把培养在现实社会中真正能起到领导作用的“学术领袖”作为办学目标。霍普金斯大学一开始就非常重视大学教学、科研职能的社会功用,主动把德国大学仅仅强调“纯科学”的基础研究职能拓展到与应用研究相结合,强调大学必须对解决国家和国际上的重要问题做出自己的贡献。它的成功榜样激励美国建立了一所又一所具有明确的大学职能发展方向且特色优势各异的研究型大学。
在中国高教及社会的转型时期,我们尤其要注意培养研究生层次的“研究型”的“高级应用性创新”人才,预防降低本科生内涵的、偏向高职高专的低层次的所谓“动手能力强”的“操作型”人才。这种规格类型的人才具有典型的“工具型”“事务型”特征,而非“研究型”人才。我们担忧和疑虑的是,这种只具备“一技之长”而无持续学习和研究兴趣的人才如何适应这个职业流变加速和知识转型加快的信息化社会?又如何来应对来自自身角色多样性、社会生活丰富性、文明进展曲折性、生态平衡冲突性带来的压力和挑战?国内高水平大学很多设有研究生院,但我们自然科学研究基本上是“跟踪式和追随式”研究,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因诸多因素的作用在国际上交流对话都存在一定困难和障碍,水平可以想见。我们的大学生毕业生热衷于搞“技术革新”而非工程、科学、学术上的“知识创新”。国内几乎没有实施通识教育,也更没有“由研究达至修养”的“纯科学”研究。由此,有学者直言,国内大学并不存在欧美大学意义上的所谓“象牙塔”,甚至,没有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如今,我们追随西方大学以求同步“走出象牙塔”。问题是,没有“象牙塔”、没进“象牙塔”,又如何走出?我们的大学一段时期甚至成为工农兵代表的普通劳动者的“公园”,一直是一个世俗的“领地”。因此,现今我们不得不面临双重任务,那只能是,进出象牙塔同步进行。如此看来,左右维艰、进退两难是难以回避、必须直面的课题。可喜的是,国家、教育部已意识到改革已到了“深水区”,要啃“硬骨头”,已启动全面转型、扩大高校办学自主权、全面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的进程。号角已经吹响,但如何积极推进?如何将通识教育与产学研合作教育相结合,既增强学生的人文素养又增强其研究、实践和创新的能力?如何培养既顶天又立地的高素质复合型人才?目前,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形成“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局面的时代背景 [8],对“百舸争流”“竞自由”的各高校及其领导者和研究者而言,既是难得的机遇,又无疑是严峻的挑战。
三、“科研”有利完善“课程内容体系”和加强“教学资源建设”
科研对人才培养的影响,还可通过完善“课程内容体系”和加强“教学资源建设”等中介起到保障和支撑的作用。课程体系是人才培养的中介和平台,教学资源是人才培养的基础和保障。科研对课程体系的影响,主要通过两个方面来表现,一是完善课程结构体系,二是更新课程内容体系。笔者认为,有效的课程体系应该是“通识教育+专业教育+生涯教育”三位一体的课程结构。其中通识教育的主流课程结构则是六大领域核心课程限选课结构,专业教育课程结构则是专业平台基础课+专业方向课+专业实践课,生涯教育,即“职业生涯+生活生涯”教育课程结构,是一种“学会做人、学会做事、学会学习、学会研究”的“四会”课程结构。显然,在课程层次结构体系中,存在诸多复杂的关系,如课程结构与人才培养模式之间的关系,人才培养模式与人才培养目标之间的关系,课程体系结构各层次之间的关系,同一课程层次个构成要素之间的关系等等,这些关系不是“拍脑袋”就能明晰的,也不是光靠逻辑推演就可以解决的,它还要经过实践智慧的检验。可见,教育学科并不是像“世俗”认为的那样,是一个不教而会、没有学术“含金量”的边缘学科,而是一个“易学难精”的充满辩证思维和实践智慧的学科富矿,是与学科之王-哲学共在的学科化石 [9],以上这些关系就必须依靠教育学人通过复杂艰辛的教育科研及其实验实践来进行论证、阐明和整合,使之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和充满生机的结构,而不是杂乱离析互不相干乃至矛盾事物的“垃圾堆”。课程体系之中的每门课程的内容、具体的名称以及实施的方式,也应与时俱进,随着科技与生产生活方式的进步、新的观点与发现等进行更新,而这种更新有赖于长期系统和实时的研究才能完善。
科研对加强“教学资源建设”同样有着重大的推动作用。一是可以凝聚和培育高水平师资队伍。重视和尊重科研,才能吸引高水平人才,才能在科研中培养和锻炼科研梯队,从而提高师资学术水平和声望,高水平教师是大学优质教学的“第一资源”。二是可以改善教学设施条件。科研、尤其是高水平科研需要大量的设施设备,科研基金的注入为科研设备的制备更新提供了可能,科研设备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实现与教学的共享。三是有利加强实践教学和基地建设。科研、尤其是横向科研多是产学研结合项目,大学通过科研项目与诸多科研院所、企事业单位,行业组织协会等建立了协作关系,或共建科研实体及组织。这些组织单位可通过互利互惠的共赢机制发展为大学实践教学的基地,有效保障和提高实践教学的质量。
由此可见,科研并不与育人-教学截然对立,相反,具有不可替代和极其重要的促进作用。并且,随着“创新”成为时代主题和人的素质的普遍要求,“创业”成为社会的新常态,科研对育人的重要意义与日俱增。当然,正确认识科研与育人的辩证关系,形成二者互动促进的生动局面,需要形成多方面的合力。首先,抛弃非此即彼的对立思维,树立亦此亦彼的辩证思维,把握矛盾双方的依存与转化;其次,放弃基础理论直接应用于实践的幻想,形成“策略思维”与“中介思维”,精心谋划实施方案和搭建实施平台;再次,丢弃的迷信策略与规划的天真,谋求“实践智慧”,既遵循认识和发展规律,又结合自身具体实际采取“适切”的行动,方能获得较为优化的效果。总之,正确认识科研与育人的辩证关系以形成二者互动促进的生动局面,是一个富有意义且仍需进一步探索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