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战后日本社会科教科书的侵略叙事——基于国家控制视阈

2015-03-28郭素英,李祖祥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史观教科书安倍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124(2015)04-0029-06

收稿日期:2015-06-15

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中日韩现行初中阶段社会科教科书比较研究”[C-b/2013/01/003]

作者简介:郭素英,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国家通常通过创造和传播“国家叙事”,把特定的身份认同,定义为国家认同,以此来形成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而传播国家叙事的一个重要媒介就是学校教科书,国家往往直接或间接地在教科书中强化主导性的意识形态。其中历史和公民教科书通常成为提供“官方叙事”的主要阵地,也因此而备受重视和争议。因为历史和公民教科书等社会科教科书不仅在国内树立公民行为的典范,还记录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特别是本国在战争中的行为。

战后初期的日本,在美国人的指导下,作为非军事化和民主化政策的主要部分,从教科书中清除了“民族主义”的内容,教科书制度也由战前的“国定制”改为“检定制”。然而,战后以来,日本国内外围绕战时日本的侵略行径等教科书内容的斗争并没有停止,日本政府右翼势力一直试图强化对教科书的控制,通过监督和审查教科书的机制,强迫教科书提供国家政策和意识形态的权威表述,试图实现淡化侵略的所谓“国家叙事”。

一、战后初期从“国定”到“审定”

1.战后编写的国家教科书

在战前以及战后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日本中小学里使用的是“国定”教科书,即文部省编纂的教科书 ①。而关于政府推行教科书“国定制”的意图,文部大臣菊池大麓叙述为:“教科书在性质上应该采取国定。特别是修身教科书,无论如何必须国定……此外,(国语)读本、地理及日本历史也与之相关,此类教科书皆与国体有关,此点不必喋喋赘述。” [1]这里所说的“国体”,就是指“天皇”。“国定制”的意图就是加强“皇国主义”教育,可见当时的教育目的就是要为国家(政府)服务。甚至到1945年裕仁天皇宣布投降以后,当时即将离职的文部省大臣太田耕造,仍然向学校发布了这样的指令:“日本战败的原因是对天皇不够忠诚,从此以后学生和老师一定要全身心地奉献出来,履行身为帝国臣民的责任,维持日本国体 [2]。

日本战败后,美国占领军开始对日本进行非军事化和民主化的改造,教育成为改造的重要内容之一。1945年盟军最高司令部发布了有关课程内容和教科书的系列指示,包括学校里绝对禁止军国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的教学资料,废除政府的神道宣传,禁用国家原有的教材(如《国体之本义》《臣民之道》等),建议重新编写历史教科书。同年12月底下令暂停讲授修身、日本地理、历史等课程,要求撤回这些科目的教科书和教师指导纲要,要求重新编写新的历史教科书。1946年文部省官员选择了11位历史学家,在东京大学的食堂里开始了编写包括小学、初中和师范学校的三本教科书。当时教科书的编写,受到了严格的限制。虽然参编人员可以选择和组织内容,但是都必须遵守以下原则:“没有任何宣传军国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和传播神道教的内容;增加普通人在经济、发明、学术、艺术方面的成就的论述;只有在天皇有突出贡献时,才可以提到天皇。”盟军最高司令部每天派人来检查草稿,并能够对某些文字直接行使否决权 [3]。在这种情况下,这几本战后由国家(文部省)编写的教科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三本教科书中,均提到了南京大屠杀的内容,明确了南京事件中日本的错误行径。比如在1956年9月出版的《我们国家的历程》 ②一书中近代史部分,关于南京大屠杀进行了这样的叙述:“我们的军队……蹂躏了南京———中华民国的首都。”而另外两本直接将其叙述为“暴行” [3]。

2.教科书“审定”制度的确立

作为民主化改造的重要成果,1946年日本颁布了新宪法。新宪法提出了“主权在民”(天皇是国家的象征)(第1条),“保障基本人权”(第9条),“宣布放弃战争”(第11条)等原则,彻底推翻了极端民族主义对天皇帝国的效忠论调;也为战后日本民族国家提供了新的叙事。在教育方面,新宪法提出“保障学术自由”(第23条)和“人民教育权”(第26条)等重要原则,新宪法颁布之后不久,文部省又颁布了《教育基本法》,进一步明确了战后的教育规范,如“教育全面发展”,“教育机会均等”以及“男女同校”等内容。尤其重要的是,教育法规定:“教育不应依从不适当的控制,而应该直接对全民负责。”(第10条)这部法律代替《教育敕语》成为战后日本新教育理想的宣言。

基于新立法的教育民主原则,加之来自盟军最高司令部的压力,日本政府无法再继续要求各学校只使用文部省编写的教科书。1947年9月文部省宣布从1948年开始实施教科书的“审定”制度,并成立了几个委员会实施该计划。委员会会议上,文部省提议:“学校经过与教师协商,可以根据自身教育需要选择教科书。” [3]这一提议受到了教师、学者和出版编辑的欢迎,纷纷制定和实施了大量的新课本计划。当时教科书的“审定”程序相当复杂,出版者需要提供英日文两个版本分别由文部省和盟军最高指挥部进行检查,因此1948年提交的584部书稿中,最终通过的仅有90部 [3]。随着教科书“审定”制度的出台,以及教育界对民主教育的向往,教师们纷纷倡导编写“非政府性质”的教科书,选用文部省编写教科书的学校越来越少,1950年文部省开始宣布停止编写教科书,到1952年前后停止了出版国家编写的教科书。

从1953年开始至今,日本的小学、中学教科书均由民间出版社组织编写,然后提交给文部省进行审查,审查合格的书稿,才可以作为教科书进行出版。也就是说民间出版的教科书要成为能够被学校使用的教科书,必须获得日本政府机关的承认。

教科书审查的依据是文部省制定的“教科书检定标准”,“教科书检定标准”的制定主要参考“学习指导要领”(相当于我国的课程标准)以及“学习指导要领解说书”。“学习指导要领”原则上要与《新宪法》和《教育基本法》的精神一致。另外,文部省的审查范围主要包括:教科书是否符合审定标准的基本方针;教科书是否符合教学内容需要达到的基本要求等,如“范围与难易程度”、“选择与使用以及构成与分量”、“正确性记载与表现”等内容,原则上文部省不能对教科书的内容进行过度的干涉。但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至今,日本政府屡屡通过强化教科书审查标准以及控制教科书审议会等方式对教科书的内容进行干涉,实现对教科书的控制。

二、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的深度控制

1.政府对教科书内容的干涉

20世纪50年代,日本政府内部的右派极端民族主义势力卷土重来,他们对传播民主主义的教科书内容不满,试图重新控制教科书,主要采取了以下三大手段。

一是攻击民间编写的教科书。他们攻击和平教育纲领,谴责日本教师工会倡导共产主义议题。1954 年6月右翼分子发起了对教育、教科书的批评,特别是社会科教科书(主要是历史领域),称之为“充满偏见的教科书”。日本民主党编写发布了一本名为《令人担忧的教科书问题》的小册子,指责日本当时教科书存在几种偏向:宣传日本教师工会的政治活动;讲述日本工人的悲惨生活,煽动劳工运动;赞扬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丑化日本;传播马列主义和共产主义观念。指责这四种类型的教科书属于“偏向教育”,认为这些教科书令人忧虑 [4]。

二是通过修改法律文件,强化审查标准。1953年政府授予文部省大臣审查教科书的权力;限制公立学校教师的政治活动,保障义务教育的“政治中立”。1955年2月的大选中,右派势力还试图修改《宪法》(特别是放弃战争的内容),民主党的曾根康弘,甚至在会上提议建立更加集权的教科书出版和选用制度,目的是回归国家编写教科书的制度。1956年,自民党鸠山政府提交三项议案旨在控制教育:地方委员会由政府指定,而非选举产生;设立一个特别教育改革委员会(以改变教育基本法);强化教科书的检查和选用(这些提案后来受到来自知识分子、教育者甚至民众的强烈抗议,仅强行通过了第一项) [5]。1958年文部省通过一份文件,要求教材编写要遵守指导原则。1963年通过一项法案,宣布1~9年级学生可以免费获得教科书,同时要求只有国家级的学校委员会才有权选择教科书,而不是地方学校。这样一来,教科书数量锐减,教师则失去了对教科书的控制,形成了国家对教科书审查和选用过程的垄断。

三是掌控审查过程。在修改法律无望的前提下,接下来国会、自民党政府改变了策略,他们通过吸收更多的保守主义者进入检查委员,以此来强化审查标准;通过以“规定”代替“法律”加强对教科书的控制。1956年文部省以“存在偏见”为理由,驳回了8本社会科教科书,要求删除对日本战时行为的负面描述。1958年文部省驳回了33%的教科书文稿,文部省检查委员不仅评估教科书事实的准确性,还要衡量其爱国主义的程度 [6]。凡写有关于南京大屠杀内容的教科书被停止使用,幸存的课本也为了通过检查而进行了大量的修改。总体来看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教科书产生和选用体制已经类似于二战期间的国家编写教科书制度。

2.家永三郎为首的民主人士对文部省审查权的质疑和斗争

1965年6月东京教育大学教授家永三郎,以文部省的教科书检定违反了宪法和教育基本法为由(违背宪法中关于“表达自由和学术自由”,以及教育基本法中“保护教育免于不适当的控制的原则”),对政府和文部省提起了诉讼,展开了长达32年对文部省教科书审查权的质疑和挑战。起因是1955年家永三郎向文部省提交的《新日本史》被附加条件审查通过,被要求多达几百处的修改,之后几乎每一年的书稿或者被驳回,或者附加条件通过,但必须修改大量的内容。经过近十年的折腾,家永三郎认识到文部省的教科书“检查”制度就是一种“审查”制度,决定通过诉讼来揭露文部省教科书检查制度的违法性。家永三郎认为,战前采用国定教科书,导致教育的整齐划一,最终为军国主义利用,宣扬天皇效忠主义,禁锢国民思想,酿制了战争的惨祸。现在政府对教科书的过度控制,会导致宪法的空洞化,有可能再次导致战争的惨祸。因此诉讼的最终目的,不是要确认教科书原稿和检定意见哪个更具学术性和教育上的正确性,而是反对政府权力对教科书的介入。

1965~1997年,家永三郎历时32年经历了艰难曲折的三次诉讼。家永三郎的斗争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斗争,其背后有包括日本教师工会、日本出版工人协会以及一些单个教师、学者和出版社职员的支持。家永三郎的诉讼虽然没能撼动文部省教科书审查的制度,但总体上取得了一些胜利。如:1967年的第一次诉讼迫使文部省将教科书检查过程的细节以及驳回家永三郎所编教科书的具体理由全部公之于众,使公众了解到了该制度的不民主性以及文部省官员的权力滥用;第二次诉讼获得的裁决是:“文部省的检查本身仅限于纠正明显的错误,就不应视为违宪。但是当政府要求检查限制教育内容时,他就有可能违宪。”第三次诉讼法庭采用了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文部省的修改要求必须基于历史研究方面的各种观念和普遍接受的观念”,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未来教科书审查的范围 [7]。家永三郎的诉讼对学校教科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整体来看70年代文部省检查标准有所放宽,如1973年家永三郎修订的《新日本史》等详细地描述了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学术界对“亚洲—太平洋战争”的许多新研究纷纷出现。而家永三郎的诉讼,以正视日本战争罪行和战争责任的方式,以保障公民权利的1947年宪法的名义,在与民族主义者试图控制教科书的斗争中,提供了一种制约的力量,把以“爱国主义”“自由主义”为借口的极端民族义者的政权运作公之于众。

三、20世纪80年代国际批判下的轻微收敛

20世纪70年代末期,日本政府和自民党试图重新控制教育,特别是通过强调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课程来实现这一企图。1977年文部省驳回了五种高中教科书 ③,逐步收紧了教科书的审查规则。1982年,文部省调查官对提交审查的日本史教科书(1983年开始使用)提出了改善意见,要求把对华北的“侵略”一词,改为“进出”。立即引起了以中韩为首各亚洲国家的强烈不满,教科书问题进入了国际视野。我国《人民日报》(6月30日)批判其“歪曲历史,美化侵略”。我国台湾、韩国以及被日本侵略过的东南亚各国也对日本提出了抗议,对此,自民党的部分议员提出不满,声称教科书问题属于国内问题,认为亚洲国家的抗议是“内政的干涉”。之后日本政府进一步要求教科书作者,删除教科书中有关日本在朝鲜半岛、台湾殖民的讨论,删除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问题的讨论,这促使我国包括台湾在内以及韩国、朝鲜更强烈地质疑日本教科书的战争和殖民主义内容。我国政府强调,“日本是否承认侵略的历史是关系到今后中日关系发展的重要原则”。

1986年5月,日本“保卫国民会议” ④议长加濑俊一编纂的《新编日本史》(原书房)通过了审查,再次引发了中韩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反对。为缓解外交压力,在当时首相曾根康弘的指示下,文部省要求《新编日本史》的执笔者对南京事件和大屠杀等内容进行了修正。在《满洲国建国》章节中删除了“王道乐土”等字样,南京事件中加入了大屠杀的记述 [8]。

1982年因教科书争议,导致外交在国际上受挫后,日本政府不得不致力于控制损失。时任官房长官的宫泽发表“政府意见”:“为增进与亚洲邻近各国的亲善友好,倾听批评意见,政府有责任纠正。”1982 年11月,文部省在教科书审定标准中增加了《邻近各国条款》,1989年3月改定“学习指导要领”,4月修改了“检定制度”,之后的社会科教科书中,开始出现南京大屠杀,慰安妇问题,三光政策,七一三部队等内容。1990年以后,日本官员开始用不同的方式回应了国际批评,1992年10月日本天皇对中国进行了正式访问,承认:“日本曾经在一个时期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苦难。”1993年非自民联盟政府细川护照内阁成立,8月10日细川对中日战争进行了定性,称“中日战争是侵略战争,是一场错误的战争” [8]。

家永三郎诉讼的影响以及来自外交上的压力,90年代日本教科书出现了短暂的改善期,1993年以后日本高中和初中历史方面的教科书,几乎都包含了批评战争的内容,大都提到了严酷的殖民政策、南京大屠杀和军队慰安妇。但总体来看,讨论并不充分,如一些初中社会科教科书这样叙述南京大屠杀,“在中国的日本军队占领了一些城市,诸如上海、南京、广州,当他们占领南京时,许多中国人被屠杀了(南京大屠杀事件),但是日本国内的人民并不知情”。同时在注释作了一些补充:“该事件中的死亡人数,包括战俘和平民,估计为10万人。东京战争罪犯法庭所用的数字是20万人,中国政府使用的数字高达30万人。” [9]这些教科书试图寻找一个闪烁其词的中间立场,以避免明确地对战争历史作出评价。

四、新“自由主义史观”和安倍政权的新“民族主义”国家叙事

1.来自社会科教育内部的“新自由主义史观”

20世纪90年代初期迫于国内外的压力,日本的教科书出现了短暂的“改善”期,但是政府干预教科书的企图,官方以“爱国主义”之名进行民族主义教育的努力并没有停止,一旦国内外政治环境发生变化,都会让被压制的植根于灵魂深处的日本民族主义情绪爆发出来。90年代中后期,日本教育界又掀起了一场右翼修改教科书的运动,发起这一运动的代表性人物是藤冈信胜、西尾干二等人。1994年藤冈信胜在《社会科教育》(明治图书)上连续发表论文,对当时中学使用的历史教科书进行批判。认为当时的中学历史教科书的编写基于“东京审判史观”和“马克思主义史观”,把日本的近代史描写得很黑暗,并称之为“自虐史观”和“黑暗史观”。藤冈对中学历史教科书批判的对象之一就是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叙述。藤冈认为,南京大屠杀是联合国在东京审判之际编造出来的谎话。教科书中关于南京大屠杀死难者人数,东京审判中提出来的死者20万人这一结论,是出自于将日本判断为战争犯罪国家的政治意图。他认为教科书中引用这些数字,“10万”“20万”“30万以上”等各种说法,是教科书的执笔者们受到了东京审判观的束缚,编者将中国或东京审判的结论拿来就用,是缺乏自主性的表现。只是日本在大陆犯下了罪行,因此就对受害者的陈述、辩解不加分辨就都作为事实真相予以接受,是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支配着历史教科书 [10]。

自1995年组建“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后,藤冈信胜和西尾干二等人1996年组织成立“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开始编写所谓“纯正”的历史教科书,这些教科书对于大东亚战争的很多重要历史事件避而不谈,或者完全扭曲历史事实。2001年由编纂会主持编写的初中社会科教科书 ⑤(《新历史教科书》、《新公民教科书》)通过了文部省的检定,再次引发了国内外对日本教科书问题的强烈不满,也使得原本民间的右翼篡改教科书运动再次上升到国家政治的层面。

2.安倍政权大张旗鼓的民族主义教育

藤冈信胜组建的“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均为全国性的组织,这些组织专门面向学生、教师和学者,为了区别于传统的极端民族主义右翼势力,藤冈信胜等人为自己冠以“自由主义”之名,他们日本右翼修改历史教科书的出发点就是进行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他们认为当代日本人缺少爱国精神,原因是日本长期的自虐史观导致了日本人没有了自信心和自豪感,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在教科书中消除有关侵略的内容,来树立正面的日本史观,并以此来培养日本人的爱国心和自豪感。

藤冈信胜“树立正面史观”的计划,正好迎合了政府右翼势力重建“民族主义”国家叙事的野心。两次上台的自民党安倍政府开始大张旗鼓地构建新的“民族主义”国家叙事,并加强了对教育、教科书的控制。

在政治上,以安倍为首的自民党政府主张修改日本和平宪法,安倍政府认为战后的民主宪法,从其根基上带有日本人的屈辱感,是败战后由美国占领军强加给日本的,并没有得到日本国民的自主认可,因此,要通过“改宪”,使日本迈向新生,推动日本走向所谓的“正常化”。2012年安倍第二次政权时,又通过了《改订宪法草案》(2005年拟定),新宪法草案中,去掉了“放弃战争”的条款,将国旗定为太阳旗,国歌规定为《君之代》,并扩大了自卫队的权限。“改宪”行动反映了安倍政权要从根本上重构新的“民族主义”国家叙事的野心。

要重建新的“民族主义”国家叙事,控制教育是必然之选,安倍政权的第二大行动就是对教育的控制。首先删除教科书中的“侵略”负面形象,战后教科书中对于日本战争行径的描述,成为影响其构建日本新国家形象的绊脚石,政府必须努力在教科书中删除侵略的负面形象。自民党安倍政权攻击描述日本侵略、迫害等历史事实的教科书为自虐史观或偏向教科书,认为如果不去掉上述事实使得教科书正常化,就不能培养儿童的爱国心,孩子们对本国的历史就没有自豪感。这些论调同腾冈信胜的“自由主义史观”的言论如出一辙。其实早在1997年,作为政治生涯的开始,安倍就与中川昭一等人结成了“思考日本前途和历史教育青年议员会” ⑥,议员会中很多议员对中学社会科教科书中关于慰安妇的记述表达了不满和危机感,并以在教科书中消除上述内容为目的 [11]。

另外,安倍政府鼓吹民族主义教育,强化传统教育、爱国心教育和道德教育。2006年开始,安倍政府相继修订了《教育基本法》、《学校教育法》和《学习指导要领》,修改了教育目标和学校教育目标,增加了培养爱乡情、爱国心之类的新内容。2009年3月,文部省对教科书的发行单位发出《关于教科书的改善》意见,要求教科书要与教育基本法保持一致,不仅是社会科,所有教科书的内容、陈述、材料都将根据《教育基本法》第二条“爱国心”、“道德心”等五项条款进行审核。2015年3月学习指导要领的改订中,彻底明确了道德教育的教科书化 ⑦。

除此之外,伴随与中韩两国领土问题的显性化,安倍政府开始在教科书中强化领土教育。2014年安倍政府修订了小学、中学的《教科书检定标准》,新检定标准对一些“无定论”的历史问题进行了说明,明确提出:“历史教科书中有关近现代史部分必须尊重政府的统一见解。”要求强化“国土教育”。继而又修改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习指导要领解说书》(编写教科书和教师教学的指导性文件)。与现行的解说书相比,新解说书在中学的《地理》和《公民》、高中的《现代社会》和《政治经济》中明确提出“尖阁诸岛”(我国的钓鱼岛)、“竹岛”(韩国名:独岛)和“北方领土”要记述为“本国的固有领土”。同时追加了政府立场———“尖阁诸岛现在日本的有效支配下,不存在需要解决的领土所有权问题”“竹岛被韩国非法占领”等两项内容。在高中的《日本史A》和《日本史B》中要求“基于国际法正当的合法的证据,竹岛和尖阁诸岛正式编入日本领土。”

2015年4月日本文部省公布了2016年将投入使用的中学社会科教科书的审定结果。根据“新审定标准”,社会科审定合格的所有教科书中,有关钓鱼岛问题(尖阁诸岛)统一了说法。这次审定合格的中学社会科教科书中全部提到了领土问题,其中大部分教科书都记述为“日本的固有领土”。在此之前,日本现行初中阶段教科书中仅有一半提及领土问题,也主要集中在公民和地理两本教科书中,而这次历史类教科书有关领土问题的表述明显增多。

五、结语

日本教科书问题的实质,就国内来讲,是日本要以怎样的历史观教育年轻一代。当今的日本政府右翼势力正和民间的新历史修正主义势力相勾结,试图把学校历史教育纳入到民族主义教育的轨道。他们一方面以“爱国主义”为借口,以构建“日本光明的历史”为诱饵,煽动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掩盖其不尊重历史事实的荒唐扭曲的历史观;另一方面政府逐渐采取强硬的态度,对教科书进行控制,篡改教科书,淡化、回避、歪曲侵略事实,将所谓的“官方见解”强加给年轻一代,试图使他们集体遗忘日本的侵略史。事实上,教育应当教给学生如何形成自己的判断,错误的历史教育非但不能培养“爱国主义”,反而会导致“狭隘民族主义”。在国际化日益加剧的今天,日本必须以外国人能够接受的方式,重新撰写本国的民族主义叙事,一意孤行的教科书篡改行为,必将使日本受到特别强大的国际压力,影响到政治经济外交等各个方面。

注释:

①1903年4月日本政府公布《修改小学校令》,规定“修身”、“日本历史”、“地理”、“国语”四门课程必须采用“国定制”。1941年日本政府新颁《国民学校令》,将“小学”改称“国民学校”,规定“国民学校教科书应使用文部省著作权图书”,再次规定义务教育机构的教科书采用“国定制”。1943年政府公布《中等学校令》,将中学、高等女子学校、实业学校统称为“中等学校”,并规定“中等学校应使用文部省著作权的教科书”。上述三类教育机构的教科书正式实行“国定制”。

②《我们国家的历程》(『国の歩み』)编者:家永三郎(古代史部分),大久保利谦(近代史部分)。

③一种是伦理学/公民学,还有两种日本历史,两种世界历史(家永三郎.《教科书检定》,东京:三省堂,1956,79-81.)

④保卫国民会议:1981年以实现年号法制化为目的成立的民间组织,后来参与政治运动,80年代提出“宪法改正提高国民的卫国意识,教育正常化”等,批评日本的教科书是基于阶级斗争史观(共产主义史观),东京裁判史观的自虐史观。

⑤编撰会编写的《新历史教科书》《新公民教科书》多次通过文部省的检定,2001、2005年由扶桑社出版发行,2009、2011年由自由社出版发行。

⑥该议员会是自由民主党内部结成的议员联盟,1997年成立,该议员会在2008年出版了《南京的实相———国际联盟只承认了南京大屠杀2万人》一书,2012年安倍政府二次内阁19人,其中有9人为该议员会成员。

⑦规定道德教育要作为一门独立的教学科目来开展,道德教科书中要引入通过文部省审定的教科书,小学2015~ 2017年为过渡阶段,2018年全面实施,初中2015~2018年为过渡阶段,2019年完全实施。

猜你喜欢

史观教科书安倍
跳脱对安倍的悼颂与赞美
《备急千金要方》:中医急诊教科书
印度8公里“路演”示好安倍
藏起来的教科书
一个不容忽视的高考考察维度——比较史观
对一道教科书习题的再探索
明仁天皇“暗战”安倍
中日専門家が見た「習——安倍会談」
被藏起来的教科书
全球史观在初三历史复习中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