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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环境与当代文学生态(专题)

2015-03-28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网络小说文学小说



新媒体环境与当代文学生态(专题)

主持人语(陈建军)

相对于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新媒体是在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移动技术等新的技术体系支撑下发展起来的媒体形态。新媒体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当代文学的版图和生态格局,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作者的创作方式、文学的生产方式、作品的传播方式和读者的接受方式等。如何看待新媒体环境下当代文学生态的种种变化?这是当代文学研究中无法绕开的一个话题。

2014年下半年,我主持并邀请武汉大学文学院写作学教研室、中国现当代文学教研室、文艺学教研室和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教研室的部分教师,共同为写作学专业2013级、2014级研究生开设了一门“汉语写作与中国文化专题研究”选修课。整个课程教学除九次不同专题的讲座之外,还举行了两次课堂讨论,其中一次讨论的题目就是“新媒体环境与当代文学生态”。这里所发表的五篇论文,即是写作学专业研究生在课堂讨论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

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为什么会有越来越多的80后、90后加入网络写手群,成为网络文学创作的主力军?梅周慧主要从80后、90后的成长背景、创作动机、文化心理等三方面探讨了这一现象的成因,并指出该现象背后潜藏着80后、90后被网络异化和金钱异化的危机(《80后、90后网络写手的“白日梦”》)。在研究网络小说时,不少学者直接借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进行解读。冯瑞文认为,从“全民参与性”和“距离感消失”等外在特点来看,“狂欢化”与网络小说写作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狂欢化”的“两极性” 、“自由”等内在诉求并不适用于网络小说。网络小说写作只是披了“狂欢化”的外衣,并无“狂欢”之实体(《也谈网络小说写作的“狂欢化”》)。作为新媒体,微信业已成为文学传播的途径或方式之一。巩瑜认为微信时代的文学作品既可以通过朋友圈分享从而“奇文共赏”,也可以通过公众平台将文学作品“量身定制”精准投放到读者手中。在传播速度、传播质量、传播广度和传播力度上,微信具有其独特的优势,但微信时代的文学传播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需要正视并加以规避(《微信时代的文学传播》)。新媒体为文学带来的革新,不仅表现在传播方式方面,而且已经渗透到文学的文本类型和创作过程之中。谭静认为,伴随新媒体的发展而兴起的PPT小说、推特/微博小说、微信小说等文本类型,给小说创作带来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定制小说”;而文学创作软件和网站的出现,则似乎预示着科学技术解放文学生产力的可能性(《新媒体与新的文学创作方式》)。近些年来,“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等直白、通俗而近乎口语的诗歌,被网友戏称为“口水诗”。沈闪分析了造成“口水诗”现象的多种原因,同时认为对“口水诗”应当抱持一种宽容的态度,赵丽华、乌青等人在诗歌创作上的探索精神值得肯定和褒扬(《对“口水诗”现象的一点思考》)。

事实表明,日益流行的新媒体为当代文学在传统媒体之外创造了又一生存、发展的空间。当代文学在坚守或不丧失其文学本性的前提下,如何有效地利用新媒体所提供的各种技术手段和公共平台,充分释放、展现其活力和魅力,这是亟须学界加以关注、思考和深入探究的一个课题。

陈建军(1964-),男,湖北浠水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80后、90后网络写手的“白日梦”

梅周慧

近年来,网络文学产业化日益凸显,网络写手群的规模不断扩大。据起点中文网CEO侯小强在网易微博上发布的消息:整个盛大文学旗下已有160万人在写作。这些写手们的年龄层集中在18~35周岁,其中以学生群体为主。网络写手们绝大部分都是文学的“打工仔”,靠苦役般的码字生活才有可能拼出一条发财致富的血路。

为什么这些80 后、90后会大费精力地投入到网络写手这个群体中去?是因为网络给他们提供了自由、便利、零门槛的平台?抑或是网络大神们所创造的财富神话的诱惑?

首先,从成长背景来看,80后、90后是我国网络使用人数最多,与网络粘合度最高的群体,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思想价值观念等都与网络密不可分。中国的网络建设起步于上个世纪 90 年代末期,并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间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在这个时间段内,80后、90后正处于0至25岁之间。作为与中国网络共同成长的一代,他们是受网络文学影响最深的一批人。80后、90后是独生子女的一代,高淘汰率的学业竞争和就业生存压力等造成了他们特殊的孤独、寂寞、无奈的情绪。与此同时,大众文化的程式化批量生产使得具有娱乐性、通俗性、商业性的文化产品充斥市场。在被海量信息包围的符号化社会,他们大多迷失在传播媒介所构造出的“镜像之城”。他们渴望找寻自我价值,建构属于自己的意义和理想空间。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以“我手写我心”,借网络创作而自我言说。面对现实的压力、文化的冲突、思想的矛盾等,年轻人凭借网络文学创作抒发内心情感和表现自我理想。他们或是宣泄自己的愤懑和抒发忧伤,或是探索神秘和刺激的新领域,在文学的虚幻世界里寻求心理平衡和精神满足。

其次,从创作动机来看,网络文学创作是80后、90后这一群体共同分享的“白日梦”。弗洛伊德认为,艺术创作的原动力是艺术家被压抑的种种本能欲望。艺术家犹如白日梦者,在自己虚构的艺术中赢得他从前的梦想——荣誉、权利和女人,文学作品是其“内心生活的外表化”。艺术家“自我”就是“每一场白日梦和每一篇故事的主角。”[1](P145)网络文学尤其是玄幻、武侠、言情、同人等题材小说中的主人公都不同程度地有作者的情感投射,而这些作者同时也是80后、90后的代言人。如玄幻小说,其情节模式和传统的成长小说相类似,主人公大多从无名小卒历经艰险和奇遇蜕变成称霸天下的英雄,不能不说是作者英雄梦的表达,同时也蕴含了当下大众的文化心理即草根逆袭成为人生大赢家,使得读者在阅读这类小说时有强烈的代入感,在作者虚构的想象世界里实现自身的愿望。

网络的共享性和互动性的传播优势让作者的“白日梦”及时有效地辐射到广大的读者群,而该读者群大多数也是80后、90后的年轻人。读者通过发表自己的阅读感受和意见与作者互动交流,作者会根据读者的反馈信息调整构思、修改作品。作者在编织文学梦境的同时,读者也不同程度地参与和影响了其创作。网络平台的技术优势将作者和读者紧密联结起来,将80后、90后网络写手的“白日梦”变成80后、90后共享的“白日梦”。新的创作群体和创作方式对传统文学造成了冲击,构成了一道亮丽的网络文学风景线。但在网络文学向市场化和商业化倾斜后,原本纯粹的文学“白日梦”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欲望叙事的集体意淫。在网络小说产业化运营的机制下,许多网络写手为迎合读者的需求和审美趣味,导致大量充斥着情色与暴力内容的作品泛滥。暴力和色情是被法律规定的禁区,但是网络小说往往突破了这一底线,潜意识里恶的因素成为博取眼球的写作筹码,网络文学滑入欲望的深渊,使得其整体品质下降。

再次,从文化心理来看,以亚文化为取向的青少年文化主要表现为一种对社会主流身份的疏离态度以及渴望寻求身份认同的欲望。亚文化的基本特征就在于其相对于主流文化的中心性、正面性和肯定性而言的边缘性、地下性以及不同程度的抵抗性,是“处于下层结构地位的群体对具有占统治地位的意思体系作出反应的过程而发展起来的意思体系、表达方式或生活方式,它反映了下属阶级企图解决在广泛的社会范围内所引起的结构性矛盾。”[2](P12)这种青少年亚文化搭载了网络的媒介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青年亚文化群体对主流社会的反抗主要表现为:“制造出仅仅属于自己的文化符号,由此来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化空间,以表示自我认同与主流文化的区隔。这种空间和区隔的建立也可以说是对于主流文化的仪式性和风格化的抵抗。”[3]青少年用“比特”符号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亚文化的圈子。在这个圈子中,网络文学赋予他们想唱就唱的权利。他们通过文学创作寻求身份认同,委婉且隐而不彰地诉说他们的利益主张、审美趣味以及生活方式。网络文学的广阔空间让他们获得游戏般的创作愉悦和快感的阅读享受,更重要的是凝聚了他们共同的精神文化追求和趣味,使他们远离成年人的世界,表达青少年对主流身份的疏离心态。同时,网络的虚拟性和书写自由的特点,很容易促使青少年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参与到网络文学创作中来。这正是庞大规模的80后、90后大费精力地成为网络写手的深层文化心理原因。如此庞大的80后、90后加入网络文学大军,也正说明成人世界对他们的压制,主流文化对亚文化的控制,表现了两种价值观的激烈冲突。

网络文学之于80后、90后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他们相互共享“白日梦”和追求身份认同的理想空间,另一方面则不断面临着被异化的危机。皮海兵认为:“同现实社会一样,网络文化空间也有这样的作用,就是同化各个主体,使之与自己融为一体。在这种同化中,如果个体甘愿放弃自己的个性,或者社会强迫个体放弃自己的个性,那么这种同化实际上即异化。”[4](P146-147)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尔库塞用“单向度的人”一词向人们形象地揭示了发达工业社会中人的存在状态,即个人丧失了合理批判社会现实的能力,沉寂在技术创造的节奏中,享受技术进步带来的种种“快乐”,成为单向度的人。在网络媒介日益发达、网络文学产业机制日益凸显的市场推力下,众多网络写手不得不迫于网络环境和行业竞争的压力,为获得生存的空间,改变自我个性而融入网络文学的风潮中。他们的“白日梦”在某种程度上异化为日日码字催更新的噩梦,跳过了对自己作品的缜密构思及写作积累,丧失了批判性的思考和审美眼光,结果只能是“石沉大海”,淹没在茫茫网海之中。对大多数写手来说,一夜成名、荣登大神宝座的美梦终归只是“白日梦”。其中许多人由于长期从事电脑写作,严重与社会脱节,各种身体和心理疾病更是这一“亚历山大”群体的常见病。如此看来,透支着青春和生命的年轻网络写手俨然成为网络文学的奴仆。尽管网络写作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但是其背后的巨大经济收益使得上网写作成为一种谋生手段和致富途径。特别是近两年“网络作家富豪榜”的发布,更加在网络文学“淘金热”上添了一把火,吸引更多年轻人特别是大中学生揣着发财梦上网发帖,加入写作大军,网络写作这个行业逐渐成为年轻人践行梦想之地。慕容雪村曾评论说:“现在网络作家的写作目的性和商业性非常强,他们的写作目的就是出名赚钱。我们那批最早的网络作家都只是写着玩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出名、赚钱,我们赶上好时候了,所以也没有因为写作而影响了生活规律。”[5]80后、90后的写手们被拖入网络异化和金钱异化的暗流之中,在商业化和功利化的趋势下,网络文学的前景令人堪忧。

总之,80后、90后年轻人大批涌入网络文学市场成为网络写手是内在的需求与外在环境共同作用下不可避免的现象。面对这一文化潮流,如何正确引导青少年利用网络媒介合理地表达文学创作的“白日梦”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网络文学迎来了蓬勃发展的黄金时代,这对80后、90后的网络写手们既是机遇又是挑战。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如何让文学走上既欣欣向荣又保持自身“高贵”的道路,这是我们今后应该努力的方向。

梅周慧(1992-),女,湖北蕲春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也谈网络小说写作的“狂欢化”

冯瑞文

21世纪是网络的时代,21世纪的文学也少不了包括网络小说在内的网络文学的光彩。很多学者认为,网络小说具有“狂欢化”的特征。但依我看,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解读网络小说的写作现象并不妥当。

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是建立在民间文化——狂欢节的基础之上,他指出人们在狂欢节中摆脱了现实的枷锁,是最自由状态下的表达。分析“狂欢化”的外在特点,不难得出它与网络小说写作的相似之处。

1.全民参与性。在巴赫金的理论中,“狂欢化”的最大特点就是全民参与性。在巴赫金看来,“人们不是观看狂欢节,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其中,因为按其观念它是全民的。在狂欢节进行期间,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除了狂欢节的生活以外没有其他生活。人们无从离开狂欢节,因为它没有空间的界限。”[6]网络小说的写作,的确呈现出一种人人参与的状态。各种网络平台,如榕树下、起点阅读中文网、晋江文学原创网、红袖添香、小说阅读网等文学类网站,为文学爱好者提供了写作平台,让其零门槛地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作品,供读者欣赏评论。这样的文学活动,因为网站对作品与作者的“零要求”(不触犯法律),让作品的发表更简单便利。网络小说的写作方式激发了文学爱好者的写作欲望,他们通过网络平台轻松地将自己的作品发表出来,供人阅读。文学网站的存在,让普通人变成了网络写作者。网络文学发展到今天,网络写作者已经不仅仅在文学网站上发表作品,而且有了更多的作品发表渠道,博客、微博、微信这些自媒体平台也给他们作品的发表与传播提供了新途径。挥笔成文的网络时代,让更多的普通人跨入作家的行列,进入到全民写作时代。

2.距离感消失。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距离感的消失。“在狂欢节中,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关系,通过具体感性的形式、半现实半游戏的形式表现了出来。这种关系同非狂欢式生活中强大的社会等级关系,恰恰相反。人的行为、姿态、语言,从在非狂欢式生活里完全左右着人们一切的种种等级地位(阶层、官衔、年龄、财产状况)中解放出来……”[7](P176)网络小说写作依附于网络技术的发展,而网络技术的发展,使人与人的关系简化为一根线、一台电脑。网络小说作者边写边发表的创作模式,让读者可以第一时间浏览其作品,看完作品后便可以在专属的评论区留下读后感。网络的即时性,拉近了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读者也参与到了写作当中,他们的评论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作者的创作产生影响。更有甚者,在作品的情节走向、结局与自己的期待不相符时,有的读者竟拿起了笔,创作不同情节的作品,也就是现在十分流行的同人类小说。网络的发展让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界限模糊起来,似乎只要你有写字遣词造句的能力,你就可以成为一个作家,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作品。写作不再是阳春白雪的事情,它也可以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

从狂欢化的全民参与性和距离感消失两个外在特点看来,狂欢化与网络小说写作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狂欢化与网络小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1.狂欢化的“两极性”并不适用于网络小说。 在巴赫金的理论中,狂欢的内在特点是具有“两极性”的。巴赫金认为,狂欢式所有的形象都是合二为一的,它们身上结合了嬗变和危机两个极端:诞生与死亡、祝福与诅咒、夸奖与责骂、青年与老年、上与下、当面与背后、愚蠢与聪明;对于狂欢式的思维来说,非常典型的是成对的形象,或者相互对立,或者相近相似。[7](P180)狂欢理论中包含着对立与统一的关系,一个新事物的产生会以旧事物的灭亡为基础,新旧交替,推陈出新。

网络小说写作的对立面,我们通常会认为是传统小说的写作模式(作家创作作品,出版社出版,纸质书或者电子书销售)。然而,网络小说的蓬勃发展事实上并未威胁到传统小说写作模式的地位,更没有出现渐次取代的迹象,以致有论者认为网络小说写作始终还是停留在业余写作的阶段。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网络小说写作在题材内容方面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当今网络小说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类型化,网络写作平台将小说贴上各种各样的类型化的标签。以晋江文学城为例,它将小说作品分为爱情、武侠、奇幻、仙侠、网游、传奇、科幻、侦探、动漫、影视等类型,并贴上“时代起源”、“灵魂转移”、“另一神怪”、“惊悚悬疑”、“豪门世仇”、“虐恋情深”、“不伦之恋”、“前世今生”等热门标签。从这些分类与标签中,我们不难看出网络热门文学的创作仍停留在狂欢化、娱乐性的层面上,其警世意义并不大。

“诙谐不让严肃性僵化,不让它与存在的未完成的完整性失去联系。它使这种双重性的完整性得以恢复。”[8](P140)也就是说,狂欢是诙谐又不失严肃的。狂欢节中的人们表现的是娱乐的精神,他们用幽默诙谐的方式去度过狂欢节,并以此来感受真实世界。因为,诙谐不过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通过这种外在的表现形式可以让人有所感悟,有所启迪。

网络小说创作常常被放在精英文化、严肃文学的对立面,有娱乐性的特点,摒弃严肃性。从题材与内容来看,网络小说更注重小说的故事性,读者关注的也往往是小说情节的跌宕起伏和语言表达的张力。他们追求感官刺激之旅,阅读小说不需要思考,只需跟着情节的发展或哭或笑,或恼或怒。这种娱乐化的阅读体验造成了网络小说写作的思想性缺失,网络小说的最大弊病也正在于此。

狂欢式文学的两极性,决定其作品形式可以是娱乐的、新奇的,其内涵则必须具有时代意义。但是,我们从当下的网络小说中很难找出有这种特点的作品。

2.狂欢化的“自由”并不适用于网络小说。 狂欢节中,人们放下生活的镣铐,全身心地投入到狂欢的队伍中,展开没有阶级、伦理限制的自由的表达。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中最大的原则就是“自由”。所谓“自由”,就是人们在摆脱种种束缚之后真正回到了“人”的存在形态,获得一种“狂欢节的世界感”。“文学在摆脱‘我’的封闭性的过程中得到了狂欢化世界感受的启发和支撑,狂欢化文学是一种他人的、世界性的文学,狂欢化文学体裁的革命性意义就在于此。”[9]

网络小说相对于其他类型的小说,也有一个“自由”的特点。网络环境就是自由的,作者可以畅所欲言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可以不受题材、语言、销量等限制,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来创作作品。但是,这个“自由”与巴赫金的“自由”却有天然的区别。狂欢式的“自由”是摆脱了“我”这个外在的形式,获得的是内容自由;而网络小说写作的“自由”,则是其写作环境提供的形式自由。网络小说带有明显的大众文化特质即审美的日常化,它所表达的不是作者的心灵诉求,是作者对于日常审美(即受到社会环境、价值观影响的审美价值)的表达。例如,传统的言情小说写作更多关注爱情主题,一切的设定都是为了体现爱情地位的至高无上,诚如席绢所说:“她的爱情观是要求对等,要求洁净的……她不要‘之一’,她要全部!以心易心,只有这样而已!”[10]同时,传统的言情小说往往会把情感认同与道德教化作为唯一的宗旨。[11]网络言情小说,通常都是以“权二代”、“富二代”的感情生活为题材,套上灰姑娘的情感模式。网络言情故事中的角色出现类型化的特点,爱情已经不是其表达的主题,而娱乐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他们作品中的世界,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满了现实的欲望。在各种欲望诱惑的驱使下,作者书写的也是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实现的各种欲望。

网络小说写作看似与“狂欢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仔细考察,网络小说写作只是披了“狂欢化”的外衣,并没有“狂欢”的实体。因此,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解读网络小说,未免有失偏颇。网络小说写作虽然是当下疯狂发展的文学创作方式之一,但是网络小说写作的欢欣时代依然没有到来。

冯瑞文(1990-),女,湖北随州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

微信时代的文学传播

巩 瑜

微信是腾讯公司于2011年初推出的一款可以快速发送文字和图片、支持多人语音对讲的手机聊天软件,并提供公众平台、朋友圈、消息推送、位置分享等功能。截至2013年底,全球微信用户已突破6亿。微信成为全球使用人数最多的移动互联网服务系统,微信时代已蜂拥而至。

微信的登陆界面,让用户们印象颇深:蔚蓝苍穹下,硕大的地球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背影。这幅画面让我们联想到作家王安忆在《香港的情与爱·卷首语》中所说的一段话:“一个人面对着世界,可以与大家携起手,并起肩,共同战斗。而他对着自己的内心,却是孤独的,外人无法给予一点援助,先行者无法给予一点启明,全凭自己去斗争,去摸索。……当一个人孤独地与自己作战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孤独地与自己作战。我想,我的文学,就将是为这些个孤独的战场进行艰难而努力的串连与联络,互相提供消息,告诉人们,他们并不是孤独的,整个人类就在他们身后。”[12]微信这一颇具人文寓意的图标传达出它想要实现的功能,与王安忆所说的文学功用极为相似。与众多新媒体一样,微信对于文学生态最大的意义正在于其传播及传播方式的创新。

“奇文共赏”——微信朋友圈

2012年4月,微信正式发布了4.0版本,推出了“朋友圈”功能,用户可以与好友一起来分享图片和文字信息。据统计,微信用户每天刷新朋友圈的次数达到30亿次。每天有大量的文字在微信朋友圈流传,不限体裁,不拘长短,或发布个人生活动态,或交流内心感悟,或转贴佳作段子,“奇文共赏之”。这些作品在第一时间被朋友们读到,其影响在传播中不断扩大,微信朋友圈对于文学传播的影响已不容忽视。微信所依托的移动互联网的移动性、互动性、即时性及微信朋友圈所构建的内部交流形式均使得微信朋友圈在文学传播方面独具优势。[13]

微信是依托移动互联网的自媒体,其本身就具有蛛网式的传播渠道及超文本的传播形态等传播特点。与微博有异曲同工之处,微信传播门槛低,在自己建立的“微型出版社”里,每一个普通用户都可以成为文学发布者与传播者,并且可以自由地配以图片、视频、超文本链接等,文学从黑白变得“色香味”俱全,传播效果大大提升。同时,微信也具备转发分享功能,轻松一键就可以将在网页上、微博上等地方所看到的好的文学作品、评论分享至朋友圈,并配以读后感或者个性化的评论,这种阅读和传播模式使得阅读者的热情都得到了良性的激发。[14]每个人都存在一个微信朋友圈,每一个微信朋友圈少则几人、十几人、数十人,多则数百人、数千人乃至上万人不等。“当你激活了一个人,就等于激活了一次传播,同时也就意味着激活了他背后一个小组织传播群体。”[15]可以说,在微信时代,文学艺术随时随地都在“热闹”地传播。

比起类似的自媒体微博、QQ空间等,微信在传播方面还有其独特优势。微信基于私密社交,微博适合多向传播,在公共传播能力上微信确实无法与微博相媲美。但是,微信朋友圈所构建的内部交流形式,是基于熟人网络内部的传播,私人圈子的性质较强,用户大都使用真实头像与资料,发布的内容也基本真实,传播质量较高。朋友的关注与分享往往会激发“我”的兴趣,“奇文共赏之”,这种小众传播也使传播的有效性大大提高。所以在微信中,文学也有了做精挑细选的深阅读和慢阅读的可能。这对于现在这个浅阅读时代,快餐文化充斥市场,文学总是漂浮在虚拟网络上空的传播状态,是一种有效、有益的突破。

“量身定制”——微信公众平台

2012年8月,微信公众平台正式上线,旨在为企业、媒体与个人提供一种新的信息传播方式,构建与读者之间更好的沟通与管理模式。只要读者订阅,微信公众号便会把“量身定制”的消息发布到用户手机上,到达率几乎为100%,其传播影响力远强于微博、QQ空间等。随着微信在移动互联网领域渐趋炙手可热,电商利用微信公众平台大肆营销之时,文学传播亦开始在微信公众平台上开疆辟土。

其一,网络作家于微信公众平台建立自媒体公众号。微信作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海量用户入口,对于作家来说,是又一个新的机遇。因为有越来越多的用户习惯用手机上网并阅读,其中阅读小说是一个硬需求。在微信公众平台上发布文学作品,吸引读者订阅,读者利用碎片化的时间随时随地阅读自己感兴趣的文字,无疑是微信时代文学传播的新形式。此外,微信拥有离线信息推送功能,文学内容一经发布,即可快速以离线的形式到达订阅读者的手机客户端,读者也就不必担心错过作者的最新作品。

例如,南派三叔曾创作《盗墓笔记》系列、《大漠苍狼》系列等作品,被誉为中国探险类第一畅销书作家。南派三叔在2013年5月份开通了自己的微信公众账号,在此平台上发布他以前的或最新的作品,并设有会员讨论区,可以展开互动交流。据统计,仅3个月的时间,此公众号就有40万人关注;在5万用户的时候,就已经创造了单日32万的互动记录。[16]

南派三叔的案例可谓是一个微信公众号引发的网络文学变局,也创造了微信时代文学传播的新路径,不得不引人重视。如果有越来越多的知名作家通过搭建自己的微信自媒体来发布、传播自己的文学作品,走自出版的路子,那还有出版社什么事,还有实体书什么事?[17]传统的文学传播模式将会被更彻底地颠覆。如果这类作家群体足够庞大,那么诸如起点、盛大等文学类网站也必将式微。所以说,微信时代的来临对于文学传播将是一次极大的冲击与变革。

其二,分享与传播文学的微信公众号。微信公众平台具有多媒体融合、精准定位、快速传播等优势。对于文学传播而言,它可以通过文本、图片、语音、视频等多种形式全面展示作品,使文学变得更加“触手可及”。随着微信公众号的流行,有越来越多的文学分享类公众号进入人们的微信。其中有新运作形成的公众号,也有部分老牌传统文学期刊向微信世界发起的寻找读者的新尝试。时下比较热门的有:《文艺风赏》较为固定地向读者推荐诗歌、电影、书籍,间或预告宣传纸质刊物;《收获》开通微信公众账号,在微信上做一个探讨、交流、欣赏文学的平台,传播文学理念。尤其是在诗歌领域,“为你读诗”、“读首诗再睡觉”等公众号脱颖而出。

“为你读诗”是由尚客私享家发起的诗歌艺术活动,并邀请“高大上”的各界翘楚作为平台的读诗者。每当静谧的夜晚10点钟敲响,读者便能从白日的喧嚣中沉静下来,在精神的放松与超脱中,享受诗美的盛宴。[13]截至2015年1月,“为你读诗”已经分享与传递了580期,微信平台摇身一变成了向读者递送诗意的使者。“希冀以读诗的方式,为现代社会中奔忙的人们,探寻一片可以让灵魂栖息的诗意”,这是“为你读诗”办号的宗旨,同时也是这一类诗歌公众号的最高目的。在这一过程中,文学也正以温和的方式迅速传播,诗歌从边缘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

相较于传统的诗歌阅读方式所带来的审美体验,微信平台具有传播诗歌的天然优势,突破了纸媒传播诗歌的单一性。微信作为传播平台的方式多样且综合,可以将文字、音频、图像、视频整合在一份文件里推送。而诗的有声传播,则是微信传诗最具突破性的方式。微信平台带来了有声传播的诗歌接受形式的回归,有声传播成为了最能刺激读者对诗歌产生兴趣的重要形式。[13]公众账号的读诗者在进入作品之后,将自己对诗歌的理解和把握通过声音及情感传递出来。读者在通过“为你读诗”、“读首诗再睡觉”的平台欣赏诗歌时,既能在与诗歌内容相得益彰的图片中直观地体会诗歌所传达的意境,又能在读诗者配合背景音乐的中外文朗读中感受诗歌语言的精美绝伦。

微信时代的文学传播,既可以通过朋友圈分享从而“奇文共赏”,也可以通过公众平台将文学作品“量身定制”精准投放至读者手中,在传播质量、传播速度、传播广度以及传播力度等方面,微信都具有前所未有的特点与优势。然而,微信时代的文学传播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部分公众账号将一些知名作家的作品推送给用户供其免费阅读时,存在推送文章不给原作者署名或是作家根本不知道自己作品已上微信的现象,构成了对作者知识产权的侵犯。[18]再如,因为在微信中发布、分享内容都较为自由,缺乏监管,也难免有不实或不适的文学作品充斥其中。正视问题并尽力规避,才能真正让文学传播借微信的一臂之力“扶摇直上”,让更多的人不再“孤独”。

巩瑜(1991-),女,山西晋中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

新媒体与新的文学创作方式

谭 静

截至2012年11月,我国5亿多中有文学网民2.27 亿,其中约有2 千万人上网写作,经文学网站注册的写手高达200 万人,通过新媒体写作获得经济收入的约有10 万人。[19]可见,新媒体环境对文学创作影响之大。新媒体环境给文学创作方式带来的改变,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部分作家在创作时选择了新的文学文本类型,如PPT小说、推特/微博小说以及微信小说等。

1.PPT小说。美国小说家詹妮弗·伊根(Jennifer Egan)凭借《恶棍来访》(A Visit From the Goon Squad)获得2010 年“全美书评人协会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和2011年“普利策小说奖”(Pulitzer Prize for Fiction)。这本书共13章,其中第12章没有任何叙事段落,全部由PPT幻灯片组成。小说“篇幅不长,时间跨度有几十年,人物繁多,带有相当的实验色彩……围绕一位老去的前摇滚乐手兼唱片监制与他年轻、染有盗窃癖的女助手,讲述了13个独立又彼此关联的故事。”[20]2012年7月11日,《纽约时报》中文网对这种写法上的新尝试表示十分赞赏,认为读小说的方式应该是越传统越好,但写小说,却可以放开胆子玩各种花样。

2.推特/微博小说。目前出现的推特小说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用一个账号,连续推送小说内容;二是用多个账号,为每一个角色开设一个账号,用第一人称来写,从不同的侧面来推进故事的发展。因为推特有字数限制,作家就要考虑用尽可能少的语言表达尽可能多的内容;由于一条推特发送后,容易被其他推特消息所淹没,作者还要考虑如何在有限的字数里设置悬念,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这和传统的章回小说既相同又不同。詹妮弗·伊根曾采取第一种方式,在美国《纽约客》杂志上连续推送一部名为《黑盒子》(Black Box)的小说。小说通过在推特上连载的方式首发,每条推特相当于小说中的一段,每晚定时一条一条地发,分十天连载完。日本每年亦有推特小说大赛,评选出年度最佳推特小说。

中国用户主要使用与推特类似的微博,相应地出现了微博小说。下面是新浪微博微小说大赛中的一篇获奖作品:

@伏生紫堇:“这条大街的尽头住着一个疯子。他夫人过世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主妇凑近新搬来的邻居耳边,“据说在做机器人呢。”“哦?那然后呢?”“不知怎么的就死了,过了几天才被发现,屋里就剩一些废料,哪有什么机器人,作孽哦。”“哦……”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悲伤,转过头,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机油。

小说在情节上安排了一个极好的悬念,意犹未尽。微博小说虽短,但需精致,“至少要文笔简练,因为它有字数的限制。在这个指定的框架里写小说,对小说的整体性和逻辑性都有极高的要求。因为篇幅短小,所以微博小说更要精致。”[21]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微博小说兴起迅速,甚至许多微博小说都寻求出版,但其质量并不尽如人意。由历史八卦微博结集而成的《一个都不正经》等,就因充斥着琐碎的自恋,被称为“文化的边角料”。其实在古代文学中,就有许多短小精悍的作品集,如《世说新语》、《小窗幽记》等,滴水窥海,言简意深,让人百读不厌。因此,让人质疑的并不是“微博书”碎片化的形式,而是它不严肃的创作态度和视角。许多微博小说发行到市面上,多是由于经济利益的驱动所致。

3.微信小说。微信上曾经流行类似“假如民国时候有微信”、“假如三国时候有微信”的文章,用微信的形式重新叙述小说,充满生活气息。但是,这还不算正式的微信小说,目前公认的国内首部微信小说是网名为“NBC二当家的”的《摇的是你,不是寂寞》。小说讲的是“一个极品屌丝的艳遇史”,每天定时推送。这部小说自2012年12月份开始连载,有15万多字。微杂志的朋友圈里已经有22万人,理论上都是这部小说的读者。

微信是一种点对点的传播。微信小说直发读者,也就是专家所讲的精准营销。写手可以知道自己的作品究竟在给谁看,读者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及时反馈给作者,甚至左右故事情节的走向。《摇的是你,不是寂寞》是一部具有代表意义的微信小说,不仅仅因为它的内容和微信有关,通过微信传播,更因为它发掘新的写作方式——“量身定做”的小说,也即“定制小说”。

在《摇的是你,不是寂寞》创作过程中,“NBC二当家的”吸纳了很多目标读者的意见,这就是“量身定做”的雏形。现在已经有作者在讨论“量身定做”小说的可能性,“既然微信小说知道谁在看,那完全有可能将读者进行分类,然后分别给他们提供一个版本的小说内容,比方按男女来分,同一个故事,写手可以按照男读者和女读者的阅读特质,提供两个版本的结局。或者更为细化,比如通过投票,将想看相同小说结局的读者分为一类,然后按照他们的喜好提供一个版本的小说结局。”[22]相比一次更新就要几万字的网络小说,微信小说一节不过千余字,写手稍作改动,就有可能推出好几种版本。

二是新媒体环境也催生了新的文学文本生产方式。

1.文学创作软件。许多人有作家梦,但是成为作家并非一件易事。于是有人开发出文学创作软件,帮助用户解决创作难题。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猎户星写诗软件专业版”和“大作家超级自动写作软件”。

“猎户星写诗软件专业版”提供多种诗歌写作模板。用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风格,根据软件提示输入关键词,软件便会自动生成诗歌。此软件号称“60秒,写出自己的诗歌”,确实不是信口开河。亦有“网络小说生成器”,选定关键字即可生成小说。“大作家超级自动写作软件”更是“采用智能联想和自动生成技术”,内置多种模板、草稿、语段,帮助用户梳理思路,快速设计人物、梗概、草稿,启发灵感。

文学创作软件确实减少了写作者的工作量,但是其作品质量如何,值得考量。文学讲求灵感,而创作软件提供了模板后,用户创新的余地并不多,会导致大量类型化的生产,很难甚至不可能超越模板的水平。这些软件究竟是能激发用户的灵感,减轻工作量,还是造成思考的懈怠和文字的大量重复,答案恐怕是后者。

2.文学创作网站。目前也有一些文学创作网站,试图规避文学创作软件难以出新的缺点。美国的畅销书作家兼写作教练拉里·布鲁克斯创办了名为story.fix.com的网站,根据小说写作“六大核心元素”指导用户创作,是国外做得比较好的文学创作网站之一。在国内,比较有代表性的立足引导用户创作的网站是片刻网。

片刻网设置了“词卡”、“知觉”、“Classic”、“剧场”、“Ting”等板块,旨在激发用户的创作灵感。如“词卡”每天都会提供三个关键词,供用户生发想象,作为创作的原点;“知觉”重在情绪的解读和内心的共鸣;“Classic”旨在讲述用户个人与经典文学艺术作品的故事;“剧场”意在引导读者从当天提供的9张图片中选出3张,敷衍成完整的故事。片刻网是目前用心设计、比较独特的中文创作。片刻网上的作品,不乏佳制,但大多属于“自叙传”式的个人经历的讲述,仅仅停留在情绪表达的层面,其审美价值并不太高。

纵观包括PPT小说、推特/微博小说、微信小说在内的新的文本样式,可以看出,新媒体的出现,使得小说以不一样的形貌面对读者,为小说作者关注读者反应提供了便利。这其中值得我们思考的一点就是:“定制小说”是否也值得一试?《尤利西斯》出版的时候,曾有严密周详的策划,也可以说是一种对市场的操纵。目前的影视产业中已有根据观众喜好来更改剧情、决定结局的做法。小说是否可以紧随其后,走上“高级定制”之路?在我看来,抱着鼓励新事物的心态,可以一试。但一般来说,“定制小说”只能算通俗小说,很难从它们身上要求严肃文学的东西。

文学创作软件和网站的尝试似乎都不尽如人意,但向人们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科学技术能否激发人的灵感,解放人的文学创造力?文学中最为核心的东西,从本质上讲是其人文关怀和审美价值,这和媒介的类型几乎是无关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是纸质的媒介,还是现有的新媒体,理论上都有承载好的文学作品的可能。当下出现的网络作品水平参差不齐,不能全部归咎于新媒体,而应该反思:运用新媒体的方法是否可以改进,以期创造出更好的作品?上述文学创作软件和网站的实例,说明人工智能确实可以减轻写作者的工作量,然而文学中的灵感似乎终究是科学技术无能为力的领域。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和对这一领域研究的日益精细,也不排除科学技术有解决这一问题的可能性。

谭静(1990-),女,湖北恩施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

对“口水诗”现象的一点思考

沈 闪

伴随着国际互联网的发展,新诗与以数字化、网络化为主要标志的新媒体有机结合。新媒体的出现,不仅改变了诗歌的传播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诗人的思维和书写方式,并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当代诗歌的形态。网络诗歌在其发展过程中,表现出巨大而又独特的文体优势,给日益疲软且被边缘化的诗坛注入新的活力。然而,由于网络诗人创作的随意性、自由性,网络诗歌创作呈现出数量多、精品少的状况,“口水诗”即是新媒体影响下的一个典型现象。

“口水诗”,顾名思义就是像流口水一样随意写的或是随便说的文字。目前,学界对“口水诗”还无确切定义,它仅是广大网民对网络上一些极端口语化写作的嘲讽、戏谑之称。

“口水诗”现象是怎样造成的?

新媒体的开放性、兼容性与共享性,使诗歌以更加平民化的姿态为社会大众所接受。同时,其互动性与娱乐性,也推动和造就了网络批评的平民化、大众化。2006年9月发端于网络的“赵丽华事件”,由于其波及之广、影响之大,被媒体称之为自胡适、郭沫若等新诗运动以来最大的诗歌事件和文化事件,“梨花体”因此而得名。随后,“羊羔体”、“新闻体”、“乌青体”一次次进入大众视野。乌青在《对白云的赞美》[23](P13)中写道: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

真的,很白很白

非常白

非常非常十分白

特别白特白

极其白

贼白

简直白死了

啊——

此诗刚被贴在网上,立即引发热议:“这样也能称诗?谁不会写?”乌青十几年前的作品,今天为何还引起上至学者教授下到普通读者全民参与的大讨论?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以笔者拙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诗歌本身,即高雅与口水的矛盾。长句被肆意拆解为若干短句,缺乏审美情趣,形式杂乱,语言直白,这些都是“口水诗”的共同点。于坚等诗人提出“拒绝隐喻”、“口语入诗”的口号,虽有一定成效,但大众心目中的好诗更倾向于李杜诗篇。当代诗人极端口语化创作远远低于读者的心理期待,这种心理落差必然引发大家对什么是诗、如何写好诗的讨论。二是新媒体的推波助澜。相较于传统媒介,新媒体具有即时性、互动性、平民化的特点,改变了纸媒一对一的批评模式。在网络批评中,批评者、被批评者、围观者、学者教授、普通读者之间都能形成对话,进行线上和线下的互动和交流,从而真正实现极大的话语自由权。同时,媒体炒作也是值得注意的一个方面。市场经济之下,网络推手、水军的出现可谓见怪不怪。部分网站为求得最大点击量、获取高额利润,不惜花重金雇佣人手冒充一般网民发表过激性言论以引发话题。我们不能说网络推手定能使人人讨论口水诗,但它至少是造成这种局面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三是受众跟风、娱乐、集体无意识心理。这种心理,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网络媒介的不良产物。赵丽华被网友恶搞的诗歌是其实验性探索中比较失败的一些作品,但这些诗歌被快速放大,让赵丽华和“梨花体”成为众矢之的。网友所表现出的盲目参与的集体无意识心理,倒是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缺少冷静、独立思考、平民情怀的集体无意识心理是网络暴力的表现形式之一,是当今时代的一种文化浮躁病。集体无意识心理使大众借助网络这一媒介大量发表言论,一人领军,万人拥护。此种做法迅速放大了“口水诗”的影响,造成诗坛喧嚣、混乱。在当今这个快速发展的信息化时代,如何独立思考,不跟风,不娱乐,是亟需我们思考的问题。四是政治等因素的摄入。2010年10月,车延高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广大网友在关注诗歌的同时,更关注他“武汉市纪委书记”的官员身份。有人因此强烈怀疑“鲁迅文学奖”评奖制度存在猫腻,诗歌事件于是渐渐演变为政治事件,无形中加剧了对“口水诗”的讨论。官员能不能写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相比那些以权谋私、吃喝玩乐的官员来说,用读书写诗来提高自身文化修养的车延高更值得赞赏。

随着讨论的扩大,“口水诗”已不再仅仅是诗歌现象,而是在新媒体推动下“一夜爆红”的网络现象。毋庸置疑,新媒体在“口水诗”大讨论中起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是关键之所在。

如何看待“口水诗”现象?

如今,直白、通俗化的诗歌创作已经越来越普遍,但是此种创作方式让很多读者大为不满。在讨论现象之外,我们更应思考:越来越多的诗人走上通俗、直白化的创作路子,其原因何在?在笔者看来,此种创作方式是当代诗人不约而同利用网络等新媒体所做的诗歌平民化尝试。赵丽华曾在回应“梨花体事件”的博文中写道:“如果把这个事件中对我个人尊严和声誉的损害忽略不计的话,对中国现代诗歌从小圈子写作走向大众视野可能算是一个契机。”[24]乌青在一次采访中也提出:“当下的诗歌已经和大众产生巨大阻隔,用强势方式去推广不太可能,用相对温和、偶然的方式,进入他们的生活,可能会更好。”[25]新的传播方式必定推动诗歌创作方式的改变,网络媒介的出现进一步拉近普通读者与诗歌的距离,使写诗不再只是诗人的事情,使写诗不再那么神秘。此外,赵丽华、车延高、乌青等当代诗人的创作,可看成是对第三代诗人韩东、于坚等人诗歌理论的积极主动的回应与实践,同时也是作家超越文本语言的书写,是作家自主的文体实验形式。“辞达而已”、“言不尽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文学史上争论不休的话题。对社会生活处处敏感的诗人逐渐发现语言的限度,在自主探索一种文本语言之外,还注重文体实验的诗歌表达方式。被嘲讽为“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的诗歌,从形式而言,大都散句成篇,长短错落,无一定格式。赵丽华等人对诗歌形式的探索和尝试虽不成熟,但其冒险创新精神则值得肯定。此种尝试,在诗人中间已是很普遍的事情,只不过不为大众所知罢了。

问题是,在直白、通俗、口语化的文本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文化心理动机?

随着现代社会文明程度和开放程度的提高,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选择直接、干脆、快速的情感表达方式。如今,电话、网络的普及与便捷可使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人实现面对面的交流,“鸿雁传书”的日子已离我们远去,生活的快节奏已使现代人不再习惯等待。因此,传统含蓄委婉的情感表达方式已远远不能满足现代人的情感需求。同样,诗人在诗歌创作时也面临类似困境。在他们看来,最简单最直接的感情抒发即是最明智的诗歌表现方式。《对白云的赞美》、《徐帆》、《刘亦菲》、《一个人来到田纳西》即是此种探索的最典型例子。同时,现代人面临着大量外在的生存压力和内在的精神压力,因而也更推崇直接、干脆的情感表达方式。“乌青体”再度走红,源于《乌青诗集: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的出版,伴随质疑声的同时也得到不少人热捧,以至于出现全线缺货局面。大学生、上班族是主要购买者,而内容浅显有趣、有助释放压力正是他们乐意掏钱购买的主要理由。“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等诗歌的出现,一方面是诗人自身诗歌创作的探索与尝试,另一方面也是对新媒体影响下大众情感表达方式的有力反映。

如前文所述,“口水诗”作为一个诗歌现象、网络事件,其本身并不存在好坏之分。它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我们应该对之持包容、宽容的态度。“口水诗”的出现并不能改变诗歌自身的本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作品将会被人们遗忘。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这一现象背后所隐藏的大众对好诗渴求的心理期待。“梨花体”、“乌青体”等诗歌只是赵丽华、乌青等人的少数不太成功之作,但他们在诗歌创作上的探索精神则应该值得肯定和褒扬。

沈闪(1992-),女,河南商丘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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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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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8078(2015)02-0023-11

2014-11-27

10.3969/j.issn.1003-8078.2015.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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