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的谦卑
2015-03-27杨春山
杨春山
贴紧土地,是一种让灵魂匍匐前进的方式。水稻始终以谦卑的姿态呈现在土地上,没有艳丽的花朵,没有高悬的果实,却默默滋养着城市与乡村,滋养着人们平静的生活。年复一年,光阴流逝,乡村的容颜已改,只有谦卑的水稻,依旧在土地上淡淡地飘香。
红土高原上的乡村是谦卑的。它用贫瘠而朴实的土地接纳了水稻,接纳了这种庄稼的生长。水稻也秉承了红土高原的品性,不事张扬,沉静地向着土地深处扎下根须,在阳光下显露出真切的面容。
盛夏的夜晚,月光如水,悄悄地走向稻田,坐在田埂边,听遍野的蛙鸣协奏,是一件惬意的事。这时的稻田,是静谧的。而水稻就像是一个淡雅的女子,穿着一袭绿裙,躺在沉寂的田野里想着自己的心事。金秋的清晨,微曦初露,轻轻地走进稻田,漫步阡陌间,看灵巧的蚂蚱蹿跳,是一件幸福的事。这时的稻田,是丰盈的。而水稻就像一个朴实的农妇,穿着一身布衣,站在广袤的田野里守着自己的家园。
水稻的谦卑是一种宿命,人的谦卑则需要一种顿悟。人们总是期待着向人生的高处行走,而水稻却憧憬着向土地的深处挤压。它的生命力,只有和土地完美结合才能萌发,这让水稻贴紧土地的心思,有了最为生动的注解。
稻田是一张铺开的大网,网住了农人大把的时间,和他们对丰收的期待。大片的稻田,是乡村的希望。炊烟袅袅,是因为水稻的滋养;睡梦沉沉,是缘于水稻的馈赠。水稻仰起面庞,是为了盼望风调雨顺;水稻俯下身子,是为了谋求成熟圆满。乡村和水稻紧紧拥抱在一起,让人们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谦卑,并不是自甘低贱。谦卑是一种宽阔的胸襟,是一种内敛的气韵,是水稻面对乡村的最深依恋。谦卑的事物,往往能够展示单纯和美好。如蚂蚁,用团结体现力量;如小草,用起伏对抗风暴;如游鱼,用慵懒诠释自由。谦卑的土地,心甘情愿接受犁铧的穿透;谦卑的水稻,心甘情愿接受镰刀的切割。犁铧和镰刀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让土地和水稻感受到一种锐利的痛楚。春种秋收的过程,就是土地、水稻和金属碰撞的过程。人们总是会漠视脚下谦卑的泥土,而对金属投以敬畏的神色和贪婪的目光。土地和水稻的隐忍与厚重,在金属的熠熠光芒面前黯然失色。很多时候,我们会忘记了土地,忘记了水稻,去注视金属散发出的光芒。然而,正是谦卑的土地和水稻,不断地养育着我们,并且从不向我们索取和提出任何要求。
每一束稻穗里孕育的果实都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命脉。水稻,就这样以隐忍和含蓄的品格汲取天地的灵气,浓缩自然的精华,彰显生命的本质。它奉献出的粮食,是土地给予人们的厚赠。为此,乡村始终珍视着土地,珍视着水稻,珍视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珍视着平平淡淡的每一个日子。
谦卑的土地和水稻,告诉我们应该重视生命的本质,拒绝浮华,选择一种谦卑而真实的姿态生活。为了生活,我们可以步履匆匆,但需要保持着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为了生活,我们必须放弃很多,但不能放弃人生的信仰与尊严。谦卑,就是一种蛰伏待机的过程,在蛰伏中提升能力、积蓄力量,为将来的萌发吸纳更多的地气与阳光。
人的一生,应该像一株水稻,在土地的怀抱里生根,长叶,开花,结实。到成熟的时候,低下头颅,就能看到生养我们的土地,依旧是那样谦卑、宽厚、隐忍和真实。
(胡琴芝摘自《人民日报》2014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