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霍根诗十二首

◎[美]琳达·霍根 Linda Hogan 刘立平 Liu Liping 宋赛南 Song Sainan/译

琳达·霍根诗十二首

◎[美]琳达·霍根 Linda Hogan 刘立平 Liu Liping 宋赛南 Song Sainan/译

自然的状态

不是马。是诗

纵然它召唤姐妹，

纵然它穿过大地

热爱高高的青草和苜蓿

在牧群中无拘无束

以人心无法听到的方式

交谈

因此另一类人

在美洲诠释这种动物

男人或女人所深爱的

伴侣，了解野牛群

丧失的创造力，那些逝去

不可复返的一切

因此它渴望成为这种

生命的

表现，牧场上

高高青草上的第一缕晨光，

从山顶上望去，似乎

这里没有自由，再也没有了

不在野马演变的历史中，

也不在提问的语言里，对于

这个世界你知道什么？你可否记得

已被遗忘的自然的语言，

你可否召唤它？

桉 树

这是清晨第一道红光

别人在外面唱着古老的祈祷之歌，

鼠尾草和烟草，我一直在做梦

从深处，从过去，

吸收红色的光线，在

桉树和它们的香味中

上升。

他们在影子中撒下三粒种子，

三处深藏的圣地，

有了大千世界，我可以把握他们。

赤裸裸的树皮，

保留的亲密

剥落露出另外的层次

更深处，更久远。

毫不费力，美丽的蜕皮，

光滑又新鲜。

某些有信仰的人说，五种感觉是窃贼

那么我被偷了

因为我的知觉都很清醒

就像这棵树，我可以一层一层

裸露自我

这样直到无限

那时这个世界有眼睛可以看到

整个世界

喜爱赤裸裸的人类。

内 部

某物如何变成肉体

没有人知道答案。野牛汤

变成一个女人

她每天对她的马群唱歌

或者召唤另外一个人靠近她身体的私密处

说：过来，摸摸，这就是它

如何开始，一条新生命的通道

从其它生命和世界中孕育

将会长大，变成女人，男人。

拥有一颗永不停歇的心，

采到的樱桃，

野生的葡萄

进入身体，

人类的葡萄酒

可以爱

一切创造的都不会浪费；

吞下的谷物

带着你尽管这是另一个

晚上的梦，

鹿肉变成手掌

强壮得足以工作。

但我最爱的是

有白色毛发的生物

吃着绿色的叶子；

咽下去

阳光灿烂，照在她的脸上

吸收所有的光线，

最后

地上的阴影

进入身体留下来，

最后，你可能会说，

这是我自己

依然未知，依然是个谜。

谦 逊

道路的尽头，

大地的尽头，

地表历史的层次

因为大海的不断冲刷

显露出来，

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波浪之中。

曾经满是生命，如今空无一人。

一切都被遗弃，然而它仍旧在

捕鲸者曾生活的地方准备战斗

你可能很纳闷这里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会将此纳入他们的怀抱，

爱的拥抱，

即使群星都被宇宙的风

吹得四散。

我爱这座不安宁的房子，

这个曾被

风和波浪的匠人

所打败的艺术品

对我来说，之所以爱这座荒凉的房子

也许是因为它非常像身体，

其他令人赞叹的建筑等待着，

也相信这个世界应该张开它的双臂

极为友善地抱住它

而不只是一天天溶解的，

盐和皮肤。

我还只是这个世界的初学者

没有一个支点，没有钱，没有爱也没有工具。

我跪下来。

也许现在我开始了解。

名 字

有人说我们的生命来源于风。

另外一些人说，谷物之母造就了人，

或是泥土被赋予气息和肋骨，

抑或来自于不寻常的梦幻，

词与歌的集会。

我们刚刚走出海洋，

登上陆地

古人赋予我们神秘的名字

知道，作为人类，我们会忘记他们。

是的，有人拿了一个满是

不朽花蜜的罐子

只有众神才能享用。

中国人说，人的身体有365个神，

但如果提到他们的名字，你就会失去他们。

我思索着，看着那些身穿白衣

走进河流的人，献出自己

他们的名字，以拯救他们的灵魂。

每一天我都问自己，人是什么？

现在如此赤裸和脆弱

就像最近保留的衣服

透过它我可以看到

乳头，大腿，臀部

我想知道今天365位神中的

哪一位在身体中

若是以后

肺中没有了空气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你站在隧道的

起点，

你记得你的名字

不是，不是那个，真正的名字

被给予的，那个

你在路上某地

失去的名字。

牧羊人的小屋

昨天散步时

我又一次在牧羊人的小屋驻足。

我祈求上天的原谅，

因为我总在窥探

尽管什么都没改变。

桌子上的糖罐，很精致。

衣服上有永远也不枯萎的花朵，

这个小屋似乎满当当的，

下雨时，雨点打在锡制的屋顶上

让我想起了童年。

我看见他拿起杯子

默默地坐在那里，

他的房子这样干净

但整个夏天他都在游荡。

有一天我早上醒来

听到山羊脖子上的铃声

和马蹄声

绵羊在交谈

我知道草要被吃光。

有时他骑马来到门口

递给我一包饼干，

牧羊犬蹲伏着。

也许我去抓羊羔

爱抚狗、马以及一切

松林中新鲜的事物，悬垂的苔藓

世界的绿色地板，让我们想

继续活下去。

我想他是幸福的

就像灵魂的

远行者，无法回归

肉体和视觉，所感受的一切。

我只听到了铃声，知道那里

是孤独的。美丽的。心甘情愿的。

火焰一直在燃烧。

狂 喜

当你放眼这片红土地

或是倾听悠长的雷声，

淅淅沥沥的雨

有谁知道罂粟的秘密。

一切都那么美，

一个人的孤寂

有时候，轻柔的吻落在

唇上、手上或者眼睑上，也是如此。

哦，肉体的快乐。

也许，也许有一天

这是一个被幸福围绕的世界，

这里人们最终会得到爱

闪闪发光的叶子

感觉有鸟儿飞过。

这里也许没有人想拥有权力。

他们心满意足。

因此居住在树林中，

那些老树

或是矮小但高贵的树。

当你睡着了，狂喜、美

也许会找到你。

听。这是

神秘的快乐，

甜蜜的永远无法忘怀的梦。

拥有肉体是

值得的，也许，

你在这里的时候，看到女人

趟水过河

山谷中的云，

雨的味道，

或是莲花从圆润的绿叶中绽放，

记得我们的痛苦之外

总有一些什么存在着。

醒 来

今天醒来

恰好在冬天来临之前

想要分清草的颜色，

我感到了它们的美

却无言表达。

想起在拥有词语以前，

那时你了解早晨的薄雾，靠的是

触摸爱人的皮肤和头发，

如果有人从满是落叶的丛林回来

你可以闻到他们的味道

即便他们并未带回木头。

或是感觉到夏天他们皮肤的热度。

或是从山上下来

走过蜿蜒的路

隐身于

山坳的云朵中，

或者走得更远，走向大海，

看到目光深远的人就知道是他们，

当某些旅人回来

身上闪闪发光

不用说，就知道他们已经

接触了其它的世界。

除此以外，我不想说

别的什么，

所有的一切，只是赞扬干草

以及它们的颜色，无法用词语表达。

光

在创造世界的第一个早晨，

水面上反射的，

是太阳的一片金光，

太阳，如同神一样，你无法

看到它的力量，

只能看到光照射的范围，

看到它用温暖触摸的事物，

事物的脚下总有影子。

之后有了大海，纯粹的重量，

生物的光亮，

跃出水面的

某种银色的生命，

那些在海底的

本应在无尽夜色中

发出自己的

光亮，仿佛大海脚下并

没有自己的影子。

池塘的死水旁

树林的余晖

猎物的眼睛

在黑暗中发光，当鹿

最后一次注视，暴露了它想知道

是否被隐藏在树影之下的

猎人跟踪。

我认识一个海上打鱼的人

他告诉我银鱼

从他用网捕到的鱼嘴中掉落。

也许临死

我们会归还所吞掉的一切，

毕竟一切得到的，是光，

从始至终，我们为之而生，为之而死。

我们朝它飞去

就像那些从那里回来的人说的一样。

但是就是现在，就在这里，我们毫不犹豫

飞向那里，饮它一杯酒，

透过绿叶看它，爱它。

从那里朝着它走。

举起它，毫无重量。

拿起它，呼吸它，珍视它。

你想知道为什么神那么远

我们只是他脚下的影子？

告诉我，一只飞蛾要多久

才能飞到月球？

泉 水

海洋中有一个地方有淡水，

底部有泉水的细流涌出，

没有人能看到的不同的水，

但是淡水虾和管状蠕虫

在下面的世界里

会找到这隐藏的泉水

它们居住在

无限的边缘。

游泳时，我感觉它碰到了我的腿

泉水在海洋的巨大力量下

涌出，新鲜，温暖的爱的感觉

触碰到皮肤，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涌来。

在糖与盐之间只有一条分界线。

这股泉水，如果你能找到它，

你可以饮下它。

你可以在它被更伟大的事物

吞噬前拥有它。

迟 早

我拥有母亲的手腕,

父亲的双手。

我走路用的踝骨

与三百万年前的一种两栖动物相同。

这样的一个四肢

与浮肋的自然界

骨头要从童年开始

经历很长时间才能长成

而神经所追随的是已知的

通往未来的路

启程于过去，当时神的手臂，是翼，

是鳍，

游过创造的海洋

伸出手

爬上世界之岸

不知晓，不关心我们会变成什么，

我们进化的手掌，

肌腱为恶魔和国王让出道路

为了祷告，食指

变得强壮，

人的肌肉，

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一个单细胞。

啊，美丽的，满是水的

人类

创造诸神

等待开始。

我们是他们的爱，他们的痛苦

等待新的

背叛，高雅、柔弱之骨的背叛者。

不 安

我一直在走，朝着某个事物，

某个地方。某个海岸

祈求我住在它的旁边，

一片沙漠，没有雪的苦难，

另一个国度，另一扇门。

我知道有一条路

有风吹过，

身体吸入新鲜空气，

这条路没有尽头，

仿佛一个地方梦到了另一个地方。

甚至地球都想要旅行。

今天，蒙古的风沙

和尘土一起漫天飞舞

来自遥远的地方，

异国的原子，长长的滑行，不同的光。

另外一只狗躺在门口

喘着气，睡着了脚还在移动

像我一样，一直在走，朝着某个事物，

即使睡着了也如此，追赶，寻找

某些财宝，然后有一天

我们离开肉体

继续旅行

这具皮囊，躺在那里，空空如也。

琳达·霍根简介：琳达·霍根1947年出生于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是美国杰出诗人、小说家和散文家，曾任教于科罗拉多大学。霍根已经出版了《呼唤自己归家》（1978）、《女儿，我爱你》（1981）、《透过太阳》（1985）、《人的困境》（2008）等诗集，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入围美国图书批评家协会奖和普利策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