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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蝉

2015-03-26张羽馨

翠苑 2015年1期
关键词:青杏指缝间细沙

张羽馨

时光仿佛像细沙一般从我指缝间滑落,然后渐渐地,渐渐地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再也没法儿找到。

于是我掌心中的,指缝间的细沙们就这么从不间断地滑啊滑,落啊落,一下子就滑落到了这个初夏。

梅雨季节一如从前,雨不断地从蓝灰色的,布满沉重云朵的天空往下落,一滴两滴,一串两串,一片两片地落,时大时小,时疾时缓。

空气总是闷热的,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什么迟滞着,感觉很不爽快,衣物啊被子啊这样的物什,在这样的空气下也总会有点儿不太对头,像是含的水汽过多了似的,让人觉得一切都堵塞着,难受得紧。

但一旦在这种黄梅天,天不再下雨,反倒突然晴空万里的话,那就会比任何一个季节中的任何一天都要灿烂而美丽。

天穹像是被最好的画师淡淡渲染上了最美的青色,棉花糖一样美的云彩鲜少出现,但如若出现了,也一定会成为天空最合适、最素丽的点缀。形容成一碧如洗、万里无云,是最恰当不过的。

然后无论是树,是草,还是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都像是被精心擦拭过的一样光彩熠熠,花儿也总爱赶着这个时节开放,娇俏可人得甚至不忍踩踏,不忍采摘。

当金乌落下时,天幕逐渐凝重起来,那时候,它会一点一点变成那种庄重而肃穆的藏青色。而树上的蝉会在这个时候鸣叫起来,打破夜的宁静,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聒噪,反而会作为夏日里一个恰到好处的背景而存在。

每年的这个时候,听着鸣蝉不断地、一声接着一声地“知了、知了”的叫声,我总会想起你。我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现在却在我的记忆里缓慢地淡去的你。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是在我家的后院里,那时候我七岁,你八岁。在梅雨季的第一个晴天里,你翻过了我家后院那并不高的墙,江南常见的白墙上留下了你不小心印下的脚印。然后你落在了我家的杏树上,震下了几片欲落不落的叶子,还有几个没熟透的杏子。

你从树上跳了下来,正好看见了还被你吓得怔在那儿的我,于是你挠挠后脑勺,从地上捡起两个硬邦邦的杏子,用长衫的下摆仔仔细细揩干净了泥送到了我手上。

我们一起啃了一口那杏子,然后一起被酸得直咧嘴。酸过之后,却余下了满口甘冽清香。蝉声却像是背景乐一般地响着,吵闹着,将它们的欢乐硬生生融进了我们俩之间。

第二年同样的时间,你来找了我。我们一起去偷了邻居家树上刚熟的桃子,被邻居家古怪的爷爷赶了出来,被我们慌里慌张地揣进怀里的熟透了的桃子,也被压烂成了一滩汁儿,还弄脏了胸前一片衣服。

第三年,你带我翻墙去逛集市,半路上却突然下起雨来,整个人都淋得像个落汤鸡,回去时终究是被父母训了好久。

然后是第四年,第五年……

不知道为什么,我16岁的那一年,你终究是没有再来,一次都没有来。你消失了,和你的家人,你的一切一起。而我终究还是被盖上了红盖头,被画上了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妆容,嫁给了父母选好的如意郎君。

他对我很好,我亦如是。

而消失的你,无声无息消失的你,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我愈发相信你不会回来,同时也逐渐忘记着你。

这很容易,毕竟你,是当年我的一个美好的梦,是还青涩的我,做的一个带着杏子香味和阵阵蝉鸣的梦。

可十六岁的时候,我终将会?我嫁给了另一个人,他不是你,可他是现实的。

蝉声依旧,而我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虽然,现在,当我抬起头看向我面前的这张红木桌的时候,我会发现,上面铺着的那张花笺上,已经被我不自觉地写满了。

写满了,那年,蝉声恰多,青杏尚小。那年,蝉声恰多,青杏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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