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客栈2·收割灵魂的木偶师

刘宇昕

1.存在百年的妖精客栈

这是一家妖精客栈，是妖精世界和人类世界的一个纽带。

客栈老板秦白羽，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自妖精客栈存在的那天起，他就一直从未苍老过，他见证了太多妖精的故事，最近降临人间的妖精太多，登记薄上的名单也一再地添加，客栈总是满满当当地住满了客人。

其中有一只妖精，秦白羽印象深刻，他从来没踏出过客栈的门，随身的背包里，装着各种人偶娃娃，虽然是木头做的，却逼真极了，想必此人一定是个木偶师吧！不过他是什么妖精呢？

时钟滴滴答答指向了12点的时候，旅店的门打开了。

木偶师一张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表情，他走近门口，突然停止了脚步。

正在开门的秦白羽说：“不出去吗？”

木偶师低沉着嗓音说道：“出去，不过不是我，是他。”

只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木偶，放在了门外，然后在其身上涂抹了一层红色的类似于血的东西，然后就吩咐秦白羽可以关门了。

秦白羽假装关上门，透过门的缝隙，他看见一位白衣少年正走向夜深处，而刚才的木偶早已经没了踪影。

2.有些不值钱的东西，却万分珍贵

白衣少年，从深夜走到了白天。喧闹的都市街头，他靠着人行道边的马路牙子，慵懒地坐下。

地上摊开一张不大的棉麻布，少年像变魔术般从怀里连续拿出了十几个木偶娃娃。虽然是木头做的，可仿真程度丝毫不逊于当下流行的SD娃娃。精致的面庞，乌黑的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清泉，仔细看，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陶瓷般的皮肤，吹弹可破。

偶然有路过的行人会驻足：“真是漂亮的木偶啊！”“多少钱一个？”

少年没抬头，继续摆着木偶娃娃：“这些娃娃不卖的！白送！不过……”少年顿了顿，“有个条件。用一样你最喜欢的玩具跟我换，玩具不在乎价值，只要是你最喜欢的就可以。如果你愿意换的话！”

“已经破旧不堪的玩具也可以？”

“太好了。我回去找找！”

一会儿工夫，路人都拿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来到了这里。

有的拿着一个缝了许多补丁的布娃娃，有的是破旧的鸡毛毽子，还有人推了一辆只剩下三个轮子的玩具车过来……

缝了许多补丁的布娃娃是逝去的奶奶缝的，从小到大一直就陪在自己身边。

掉了毛的鸡毛毽子是小时候好朋友放学后，经常在一起玩的时候用的，后来，初中毕业，朋友各自天涯，很少相聚，于是就珍藏起来了。

玩具车是爸爸妈妈离婚那天，妈妈走的时候留给自己最后一件礼物……

每个人都说着自己的故事，说到情深处，还会用手背抹一抹掉下来的泪珠。

少年听着他们的故事，看着这一件件破旧的玩具，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好了，你们每个人拿走一个木偶娃娃吧！你们这些玩具就都归我所有了。”

刚才还泪眼婆娑的路人，现在喜笑颜开地拿着精致的木偶娃娃消失在人海中，留下那些珍贵的玩具在少年面前，静静地立着，似乎在和主人告别，又渴望着主人的归来。

少年把这些玩具收拾到行囊里，若有惆怅地叹着气：“人类真是无情的动物，喜新厌旧。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

3.上了锁的心

少年面前还剩下一只木偶娃娃，他期待能为它找到新的主人。

再等等吧，一会儿把它也送出去，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少年正想着，眼前路过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婆婆和一位小女孩，女孩红着脸，低着头，怀里抱着一只有些泛黄的白布娃娃，布料有些年头，上面有好几个破旧的洞。

少年温和的声音喊住了女孩：“这位女生，我这里有木偶娃娃，很好看的，你用你手上的那只跟我换吧！”

女孩全身都在发抖，脸红得像这天边即将沉下去的晚霞，手上的娃娃被握得更紧了。

老婆婆说：“再好的娃娃，她也不会换的。这个白布娃娃，是她的好朋友送给她的，她从来都没离过身。谢谢你了。”

说着，老婆婆就带着女孩要走。

“等等，那这个娃娃送给她吧，不用交换了。”

老婆婆犹豫了一下：“算了吧，她这辈子估计就只需要这一个娃娃了。”

“奶奶，发生了什么？”

老婆婆告诉少年，女孩名叫喜珠，是她的外孙女，青榕一中的学生。前年，青榕市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地震是在中午时分发生的，正在午休的喜珠还没意识到灾难的来临，已经被同班的千朵摇醒了：“快醒醒，地震了！”

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在往外跑，千朵拉着睡眼惺忪的喜珠也往外跑，三层的楼梯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漫长，千朵一直把喜珠搂在怀里。

说起千朵，她可是班上的第一，喜珠第二。无论喜珠怎么努力，都没有摆脱千年老二的位置，为此，喜珠的心里有些不服和嫉妒。毕竟千朵家和喜珠家也算是邻居，两个人总是被当做比较的对象。

这让喜珠恨极了，她也不想和一个竞争对手做朋友，不过千朵倒是从没把她当竞争对手，每天中午都会从带的便当里夹一块红烧肉或者排骨什么的给喜珠吃：“喜珠，多吃点肉，你看你太瘦了。”

处于嫉妒之中的女生，总是会把所有的好意当做是陷害。喜珠想：分明是想让我长胖一些，我才不吃呢！虽然假装收下了这送来的爱心红烧肉，不过趁千朵不注意的时候，她都会扔到垃圾桶里。

那场地震，在楼梯坍塌的那一霎那，千朵狠狠地推开了喜珠。喜珠被推到了一米开外，倒塌的墙体正巧砸到一米的位置，她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千朵却被埋在了里面。

按理说，没有了千朵，喜珠终于可以摆脱千年老二的称呼，她应该高兴才对，可被宣布班里第一的那天，她却没来学校，就一下子就病倒了，她再也不喜欢说话，见到陌生人也会面红耳赤，医生说是“赤面恐惧症”，是社交恐惧症的一种。

她觉得千朵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千朵一个人跑出去，是可以活的！

每日，她都抱着千朵生前最喜欢的白布娃娃，看到她就像看到千朵。

从此，她再也没有第二个朋友。

4.木偶娃娃在收割灵魂

回到客栈时，木偶师气急败坏地问白衣少年：“暮安，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这个木偶娃娃没送出去？”

“有个女孩，我白送给她，她也死活不肯收。”

木偶师冷笑：“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新厌旧的人类，人类只会把玩具当做消遣，玩够了就会抛弃掉，从来没有人真正拿玩具当做朋友！”

少年暮安说：“主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吧？”

“闭嘴！不要替那些无情的人类说话！当时我就是被主人抛弃的！我发誓等我修炼成妖的时候，一定要报复，现在时机到了。”木偶师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旦人类拿到了这些木偶娃娃，这些木偶娃娃就会收割他们的灵魂，他们会因为失去灵魂变成一个个没有思想的形同动物的人，到时候我就可以统治地球。哈哈哈……”

“主人……”

“今晚我还会做一些娃娃，明天你把这个娃娃和其他娃娃一起送出去。尤其是你说的那个女孩，一定要送一个娃娃给她，有好看的玩具，她会不收？我才不信！暮安，你别忘了，你的生命是我给你的！”

暮安只能点头同意。

前一天送出去的木偶娃娃第二天清晨就来到了妖精客栈的门口，它们带着人类的灵魂而来，木偶师在门口迎接他们。

暮安带着新制作的木偶娃娃上路，他找到喜珠的家。

喜珠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外地打工，平时都是由奶奶照顾着，她已经退学在家一年了。平时除了不爱说话，倒没什么异常。

“奶奶，你忙你的吧，我在这照看着喜珠就好。”暮安看奶奶收拾屋子的时候，每一会儿就来看看喜珠，就安慰奶奶。

“孩子，谢谢你。有你在，喜珠也有个说话的朋友了。”奶奶很快就相信了这个笑容充满阳光的少年，然后出去买菜了。

“喜珠，这个娃娃送给你。”暮安把木偶娃娃递给她。

她的脸又红了，低声回绝：“我，我不要……”说话的间隙，喜珠的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

“是饿了吧？”暮安关切地问，“我给你煮面吃吧！”

喜珠没说话，点了点头。

暮安在厨房里煮着面，水开的时候，没注意居然烫到手了。

“哎哟！”暮安的尖叫把坐在客厅的喜珠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

“你没，没事吧，我去给你找药！”喜珠急忙去卧室找来红花油给暮安抹上，边抹，边问，“疼吗？”

这次喜珠的脸反而没有那么红，也许是她开始接受暮安这个朋友了。

“没事，没事，我肉厚，烫不坏的！”暮安嬉皮笑脸。

面做好了，喜珠一口一口地吃，虽然面里只放了几片青菜和一点盐，清清淡淡的，不过喜珠吃得有滋有味的，这让她想起了千朵曾经给她夹过的红烧肉。

往往失去的，才知道珍贵。

她吃面的时候，把怀里的白布娃娃搂得更近了。

暮安很想这个时候，把自己准备好的木偶娃娃拿出来送给她，不过那一瞬间他迟疑了。

晚上，回客栈的时候，木偶师大发雷霆：“暮安，你是怎么搞的？送女生一个木偶娃娃都做不到吗？”

暮安很想说，他可以做到，只是不忍心。

木偶师用手指着暮安的头：“是我给你了你生命，给了你思想，但是你要明白，你只是个木偶，你的敌人就是人类！不可以把人类当做朋友！”

暮安眉眼间掠过一丝忧伤：“主人，我明白。”

5.我只是一个木偶，

不配有什么人类朋友

暮安再次来找喜珠的时候，喜珠在厨房里煮面。奶奶在一旁高兴得热泪盈眶：“暮安啊，你不知道，这是喜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求煮面呢！你不知道她煮的面很好吃的！”

喜珠把一碗香喷喷的面端到桌上，脸还是会泛着红：“要尝尝吗？”她试探地问。

暮安爽快地答应了，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好，好吃……”吃得太急，差点呛到，“咳咳咳……”

喜珠看到暮安的样子，笑了，她真的好久没笑了，刚刚笑过之后，却又开始哭起来：“以前千朵对我那么好，我却从来没有给她分享过我的一次便当！”

暮安放下了筷子，不知如何是好：“那个……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吧！”

喜珠这么久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千朵，觉得没脸面来见她，当她端着自己煮的苗条来到那冰冷的墓碑面前时，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太残忍，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朝夕相伴的人就会转瞬即逝，仿佛从未来过。

一番声嘶力竭的哭喊过后，喜珠平静下来，时间积淀下来的悲伤这一次被彻底释放。

回来的路上，喜珠对暮安说了一声谢谢。声音很轻，暮安却听得到。

喜珠问他：“你送我的木偶娃娃呢？”

暮安想，喜珠终究是和其他人一样。他把木偶娃娃递给喜珠时，心里挣扎了一下，本想收回来，却已经被接了过去。

“谢谢你。”

“那你那个白布娃娃呢？”暮安指了指她怀里的白布娃娃，“扔了吗？”

“不会扔的。我会一直放在身边，你的这个也会一直放在身边，好朋友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扔。”

暮安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并不像木偶师说的那样，人类都是无情的，喜珠就是个单纯、善良，以一颗温暖的心对待朋友的人。

他做不到去伤害她。

“把它给我吧！”

“不是送给我了吗？干吗要回去啊！”

“说了，快给我啊！”暮安一把夺回了木偶娃娃。

“喂！暮安，你怎么了？”喜珠的眼眶红了。

暮安拿着木偶娃娃转身跑了出去：“我该走了，你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我是时候走了。”

喜珠在身后一直都在喊他：“我们还能见面吗？”

暮安没有说话，我只是一个木偶，不配有什么人类朋友，喜珠，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见你，我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6.消失的木偶师

回到客栈的暮安等待着木偶师对他的审问和指责。

“你，你还有脸回来！”木偶师很生气，一巴掌扇到了暮安的脸上，“我要收回你的灵魂，让你永远只做一个没血没肉的木偶。”

“随便你。命是你给的，要取你就取了吧！”

一气之下，木偶师收割了暮安的灵魂，暮安变回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偶。

木偶师准备自己走出客栈，去收割更多人类灵魂。他第一次摘下了面具，这是秦白羽第一次真正看清楚木偶师的模样。

木偶师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额头上还刻着两个字“圆圆”。

这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迹，秦白羽印象太深刻了，这是他的字迹啊！自己还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可爱的木头娃娃，自己就在它的额头上写着“圆圆”两个字。

那曾是他最心爱的玩具，随着年岁渐长，周围的美好事物太多地诱惑着这个少年，他早已经把这个最初陪伴自己的伙伴忘记了，曾经的记忆，被埋葬在这时间的洪流中，差一点点就彻底忘记。

秦白羽拦住了木偶师：“圆圆？你一定记得那个叫可力的男孩吧……”

木偶师不会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自己的主人依旧在这个世界上，他本来想问主人，当时为何要抛弃他，可所有的怨恨在见到主人的那一刻，都消失了。

那夜之后，妖精客栈再也没见到木偶师。秦白羽怀里多了一个木偶娃娃，他这次应该不会再丢掉他了。

7.喜珠，我回来了

清晨的阳光分外明朗，喜珠打开房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露出美美的微笑。

低头瞬间，她看见了那只木偶娃娃。它和暮安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喜珠把它捡起来，在她为木偶娃娃擦拭灰尘的时候，她发现木偶的脑袋和脖子连接处有一个洞，里面塞着一张纸条：

喜珠，我是暮安，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很希望你看到这个娃娃的时候，还能想起我。

再见了！希望喜珠天天开心，每天牙齿晒太阳，生活里会有更多好朋友等着你呢！

读完纸条，喜珠的眼眶湿润了，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只知道有过一个叫暮安的男生帮她摆脱了心理的困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她把这个木偶娃娃和白布娃娃放在了一起，她发誓永远都不会丢弃它们。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她都会向它们问好。

“千朵，暮安，早安！新的一天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