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屋》领导美国？

《纸牌屋》继承了政治美剧“以戏进谏”的传统，剧中的总统和现实中的白宫主人面临类似的困境，这样的情节设定并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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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杜剑峰

发自美国波士顿

《纸牌屋》第三季一开场，剧中的主角——已经在椭圆形办公室工作了六个月的美国总统弗兰克·安德伍德正面临着严峻的执政危机。

在上一季中翻云覆雨靠着阴谋诡计由副总统“转正”成功后，安德伍德一直难以获得美国民众的信任，民调数字一再走低，支持率甚至还不如因丑闻辞职的前任；与此同时，他的施政纲领在国会两院同时遭遇巨大阻力，不仅把持参议院的反对党拒绝合作，在众议院占多数的“自己人”民主党议员们也明确表示不再支持总统大人的“新政”。

而现实中白宫的真正主人——已经任职六年有余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纸牌屋》第三季上线热播的时候，也正在为走出执政困境做着艰苦努力：2014年大部分时间里，奥巴马的民意支持率都在四成左右徘徊。路透社2015年3月23日发表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当把奥巴马同《纸牌屋》中的安德伍德进行比较时，喜欢安德伍德的受调查者要比喜欢奥巴马的多出十几个百分点。

而奥巴马所属的民主党继2010议会中期选举丢掉众议院控制权后，2014年再将参议院拱手让给共和党。2015年新一届国会开始工作后，奥巴马在自己的总统生涯中第一次面临国会两院均由反对党把持的局面。共和党在议会占少数的时候就一再给奥巴马制造麻烦，当全面掌控国会后，更不会坐下来同他心平气和地共商国事。

《纸牌屋》中的安德伍德需要迅速走出执政低谷，才有望在2016年大选时成功连任；现实中的奥巴马如果不做特别努力，也可能会在任期还剩两年时，就早早成为“跛鸭总统”。两位总统不约而同地都在寻求破局解困的执政新思路。

安德伍德式“破冰”

剧中的总统和现实中的白宫主人面临类似的困境，这样的情节设定并非巧合。

《纸牌屋》的主创博宇·威廉姆（Beau Willimon）本人是美国政斗战场上的一位老兵。1998年刚从大学毕业，威廉姆便以志愿者身份帮助纽约政客查克·舒默成功当选纽约州参议员，此后他又参与了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的参议员竞选活动。在2004年的总统大选中，威廉姆加入佛蒙特州州长哈沃德·迪恩的阵营逐鹿白宫，虽然迪恩在初选中功败垂成，但是一连串助选经历却激发了威廉姆的创作热情。

他以迪恩竞选为蓝本写出了一出话剧，作品在百老汇获得成功后，又被改编成由乔治·克鲁尼导演的好莱坞电影《总统杀机》（The Ides of March）。对美国政坛风云变幻了然于胸的威廉姆在创作《纸牌屋》时，自然会在剧情中加进自己对当下政局的理解和判断；也正因为剧中情节对美国政治脉动的精准把握和反映，《纸牌屋》才会在普通观众中引发共鸣的同时，也在华盛顿赢得政客“粉丝”。

威廉姆在《纸牌屋》前两季的创作中更重视人物角色的塑造并努力使故事曲折入胜，但在第三季中，安德伍德处理内政外交事务的情节在整剧中占了更大的比重。创作重心的转换，很大程度是因为在第三季中，安德伍德如愿以偿当上了美国总统——有了美国总统作为中心人物，身在好莱坞、心系华盛顿的威廉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阐述自己政治主张的绝佳平台。

过去数年中，华盛顿两党之间的争斗日趋激烈，国会山在联邦预算、移民政策、税务改革等重大事务上难有共识，总统奥巴马更是受困于一个不合作的国会，空有一腔壮志却难以施展。如何打破党争引发的僵局，成为美国政治面临的最紧要的问题。在《纸牌屋》第三季中，创作者一开场便将安德伍德置于同奥巴马类似的政治困局，正是要借剧中的人物和情节发展，给现实中华盛顿的政治顽疾开出一剂解药。

剧中安德伍德总统为了迅速扭转政治上的劣势，倾尽全力推出了一项《美国就业法案》（American Work Act），希望通过推动就业来挽回民意。这个法案的原型，正是奥巴马于2011年提出的《美国工作法案》（American Job Act）。当年奥巴马为了帮助美国经济尽快从衰退的阴影中走出来，提出在不增加预算赤字的情况下，由联邦政府投入4470亿美元，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建设等途径尽快改善就业环境，推动经济发展。但是当时刚刚在“债务上限”谈判中迫使奥巴马做出重大让步的国会“茶党”议员们对奥巴马的计划百般阻挠，最后“就业法案”连在国会进行表决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奥巴马振兴经济的努力也遭遇巨大挫折。

在《纸牌屋3》中，安德伍德提出《美国就业法案》后，国会两院的议员们也都不买账，几位党内大佬甚至公然“逼宫”，要求他不再参加下一届总统选举。大选在即，时不我待，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同国会周旋的安德伍德没有像当年的奥巴马一样把法案的命运交到国会议员们的手中，而是兵出险招，利用立法漏洞绕过国会，通过行政命令的手段直接落实自己的就业政策。他先授意华盛顿特区的市长以失业率过高为由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继而由白宫出面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调用联邦紧急救援署（FEMA）的救灾资金，拨给华盛顿市府用来解决就业，在国会大厦前搭起帐篷为自己的“工作法案”搞试点。

安德伍德不按常理出牌、强行落实自己政策的举动虽然在国会山上遭强烈反弹，但华盛顿欣欣向荣的就业市场也给予“就业法案”极具说服力的背书。尽管一场不期而至的飓风令安德伍德的“法案试点”半途而废，但是特别行政命令短期内带来的卓有成效的经济成果也成为他参加下一届总统大选时争取选民的有力武器。

当府院之间苦苦相争之时，将处处掣肘的国会抛在一边，突破立法程序上的教条，大刀阔斧地强推自己的政策主张，这就是《纸牌屋》第三季为解决美国目前政治僵局提出的“破冰建议”。

奥巴马的“依剧治国”

众所周知，奥巴马是安德伍德的忠实粉丝。《美国工作法案》折戟沉沙之后，在一次同企业界会谈时，奥巴马对安德伍德掌控下国会的高效率表示艳羡不已，还开玩笑要求《纸牌屋》的出品方、Netflix的老板在新剧上线前将DVD寄到白宫让他先睹为快。而当奥巴马遭遇同剧中相似的政治挑战时，他的施政思路，也同安德伍德不谋而合。

移民改革是奥巴马在第二任期中希望能够重点解决的一个问题。美国受移民问题困扰已久，不仅境内有一千多万非法移民，合法移民途径也因复杂低效而饱受非议。2013年参议院就已经通过了新的移民改革法案，但是新法却因为共和党的反对在众议院被束之高阁，连投票的机会都没有。

2014年11月议会中期选举尘埃落定后，参众两院均落入反对党共和党的掌握，本来就在移改问题上难以获得共和党议员支持的奥巴马，更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于是在2014年11月20日，奥巴马采取了同安德伍德类似的“通过行政命令绕开国会”的策略，大笔一挥，签署行政命令，强推移改。

这项行政命令对美国的移民政策做出重大调整，允许部分非法移民在美国的居留和就业，受到影响的移民达数百万。当时《纸牌屋》第三季应该已经拍摄结束但尚未开播，在同国会博弈中，现实生活中的美国总统和虚拟世界中的白宫主人“英雄所见略同”，可见《纸牌屋》创作者对美国政治局势的理解之深刻。

同《纸牌屋》的剧情一样，奥巴马的非常之举在国会山上也引发了强烈反弹，共和党议员齐声说总统的举动违反宪法，甚至有极端的政客呼吁弹劾奥巴马。面对排山倒海的反对声，奥巴马寸土不让，在“《纸牌屋》路线”上越走越远。

美国同伊朗政府进行的核问题谈判是目前美国政治生活中的另一个热点，白宫希望以解除贸易制裁、允许发展核能源来换取伊朗放弃核武研发，但是国会共和党认为白宫开出的条件不够强硬，处心积虑要阻止两国政府达成协议。共和党众议院议长在没有获得白宫首肯的情况下邀请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到国会发表反对和谈的强硬演说，继而47名共和党参议员联名给伊朗政府写信，声称没有经过国会认可的和谈协议难以持久。

面对共和党的极力反对，奥巴马放弃同国会协商斡旋，决定继续《纸牌屋》式的治国路线，他向媒体吐露，白宫目前正在考虑，一旦同伊朗达成协议，便直接提交安理会表决，利用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来绕开美国国会的投票表决。白宫的这个计划曝光后，自然又引起共和党议员们的高声反对，但迄今奥巴马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

奥巴马担任总统后，大部分时间内都没有办法在立法上得到国会的支持，除了刚刚上任时涉险通过了一个“健保法案”，接下来再无大的建树。现在没有了竞选连任的负担，也不需要再为党内议员在中期选举中背书，奥巴马惟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余下两年的任期中尽量在施政上有所成就。

由于目前国会完全被反对党把持，府院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共商国事的可能越来越小，于是对于卸下竞选包袱的奥巴马来说，绕过国会、自行其是的“《纸牌屋》路线”，就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白宫尽力避开国会、更多依靠行政命令推行总统的政策主张很可能会成为美国政治斗争的主旋律。一幕一幕的现实版《纸牌屋》将不断在华盛顿上演。

第四季将有女总统？

通过戏剧情节对现实政务进行评论，并不是《纸牌屋》的首创，在另一部政治剧经典《白宫风云》（The West Wing）中，剧中人对克林顿政府的行事政策进行评判的痕迹随处可见。《纸牌屋》继承了政治美剧“以戏进谏”的传统，因为主创对政坛风云和美国民意的准确把握和判断，所以作品在受到观众热捧的同时，在椭圆形办公室也引发共鸣，让《纸牌屋》中安德伍德的治国方略，成为华府政坛的主旋律。

在为现实政治出谋划策之外，《纸牌屋》的创作者可能还有更大的野心。第三季中，第一夫人克莱尔性情大变，在季终，她和并肩作战多年的总统丈夫决裂，出演了一幕白宫版的《玩偶之家》。如果Netflix决定投拍《纸牌屋》第四季的话，那么观众们很可能将在新一季的剧作中看到一个更加勇敢、坚定、独立的前第一夫人抛开过往，只手开拓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按照传统，新的一季将会在2016年2月上线。而那时，刚好是2016总统大选进入初选的关键阶段，在烽烟滚滚杀声震天的选战风云中，不出意外，也会有一位前第一夫人为了圆自己的白宫梦而披荆斩棘过关斩将。

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前第一夫人、奥巴马政府的首任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被认为是最大热门。虽然她还没有正式宣布参选，但是已经开始招贤纳士组建竞选队伍。在过去半年中，多家民调机构发布的数据均显示她在选民中声望如日中天，不仅在民主党中一枝独秀，在同共和党潜在候选人的比较中也遥遥领先。

同《纸牌屋》中的克莱尔一样，希拉里多年来也被认为是丈夫总统比尔·克林顿最信赖的政治盟友，是历史上第一位在白宫西翼拥有办公室的第一夫人，一度被克林顿总统委以重任担纲医疗改革，同样也在政治上饱受国会议员们的打压。

同克莱尔不同的是，希拉里在从白宫搬出来后，从担任参议员，到参加2008年的总统竞选，继而担任国务卿，一步一步走出了丈夫的阴影，成为了一名独立的、有着超强实力的政治人物。

《纸牌屋》主创威廉姆是希拉里的超级粉丝，早在她参选纽约州参议员时就是竞选团队的正式成员，2014年年初，威廉姆就呼吁希拉里出战2016，并在一次演讲中称希拉里会是一名极为出色的总统。

如果《纸牌屋》有机会制作发行第四季，那么上线时正值选战激烈之际，威廉姆很可能会出于为自己钟意的候选人助选的目的，着力塑造一个独立自强、有正义感，又能力超群的前第一夫人形象，以图影响观众中的选民在投票时的选择。这样一来，也就可以理解第三季中为什么克莱尔会性情大变，离宫出走了。

到时候，《纸牌屋》的任务，就不仅仅是为总统建言直谏，更要影响劝说选民，为美国选出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