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你此生注定悲情

文/半烟墨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懂苏吉利，看到他难以捉摸的笑容后，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他。

【01】飘香楼的老板娘

我叫连翘。

是飘香楼的老板娘。

苏吉利是我养的一个闲人，他总是赖在我的饭馆赶都赶不走，这一赖就是两年。

其实，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让他滚蛋，但是又实在舍不得他做的西湖醋鱼，故而见他住我的大宅，花我的银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样子，也只能蹙眉而已。

谁让我是个吃货。

按理来说，苏吉利厨艺高超，人又长得帅，我曾经撞见杭州第一楼的老板想花高价挖他去当厨子，可他还是坚持待在飘香楼。

哪有人跟钱过不去的，我便打趣他：“飘香楼不过深巷里的一间饭馆，我不过杭州城的一个穷老板，你赖在飘香楼不走，难不成是喜欢我？”

他喝了满口的酸梅汤全喷了出来，本就显黑的脸趋于黑炭。然而，他一向话少，没有开口数落我的自作多情，而是望着庭院中那棵桂花树淡淡道：“我在等一个人。”

看着他落寞的眉眼，我隐隐觉得，他其实清楚自己等不到要等的人了。

【02】我的期待

夏日午后，天气有些燥热。

苏吉利搬了竹榻放在院子里乘凉，一手拿着美食谱，一手摇着染香扇。我坐在竹榻的另一边，抱着簸箕整理晒干的药材，时不时偷看他。

“连翘——”

他慵懒的话语乍起，我以为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一个颤抖差点就要从竹榻上翻下来。慌乱之际，突觉腰间一暖，他已经一手揽着我，一手端着我的簸箕，还是保持躺在榻上的从容姿态。

速度之快，连食谱和染香扇什么时候到我手里的，我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样子出神，他连喊了数声“连翘”我才回过神，他揽住我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我的手也不知何时紧勒着他的胳膊不放，活像一只树懒挂在他胳膊上。

这一幕真是滑稽可笑，我本就觉得无颜，只能摇着他的扇子装淡定。

他毫不顾忌我的尴尬，又道：“连翘。”

“我就是偷看你，怎样？！”我实在受不了他念着我的名字却有话不说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而他看也不看我，径自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药——连翘，随口来一句，“药掉地上了。”

我虎躯一震，哑在当场了。可叹自己当初为何要给自己取个药名。

“你刚刚偷看我了？”我没搭理他，他便反复喃喃同一句话，实在顽劣。

我有点娇羞，无言以对，只能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连翘”，借口道：“我去给凌公子看病了。”而这个借口也不完全算是瞎扯。

其实，这飘香楼的老板另有其人。

那一年，天下大乱死了很多人，我许是见到了太过血腥的场面，受到刺激了，才会失去记忆。我浑浑噩噩地一路瞎跑，最后倒在了飘香楼前。

飘香楼的老板桂花看见我晕死在石阶上，好心收留了我。

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白璧无瑕，唇红齿白，用很没特点的话表达就是“像天上的仙女下凡”。

桂花将我救活后，见我有经商的天赋，也不问我乐意不乐意，抱着她爱不释手的白兔，扔下飘香楼自顾自云游四海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埋汰我一句：“连翘，遇见喜欢的人一定要把握住，但不可傲娇。”

我不大情愿，可欠着她一条命，不得不守着她略显破旧的飘香楼。

苏吉利也是在那日后闯入飘香楼，从此再也不肯走了。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苏吉利要等的人大概就是桂花吧。

飘香楼在深巷之内，寥寥无几的客人无法维持飘香楼的开支，我也是一个无节制的吃货，再加上苏吉利还是一个蹭吃蹭喝的闲人。为了维持日常生计，我唯有在外接一些私活，好在看过很多药典，无师自通便顶着“江湖郎中”的头衔在杭州城内给人看看病。凌公子便是我的病人之一。

我收拾好药箱就准备走，苏吉利拦住我道：“吃了饭再走吧。”

我还在为刚才的一幕尴尬，但是想起他的西湖醋鱼，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乖乖地坐在太师椅上等他，透过半掩的门扉，看到他一袭赤衣在灶台上忙碌，一会儿工夫，鼻尖就飘过醉人的鱼香。

苏吉利真的很爱做这道菜，两年下来，他不厌其烦地做，我不厌其烦地吃。

时日一长……我开始期待着，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该有多好。

【03】赤脚医生

凌公子是我的一位金主，我一直在为他医治眼疾。他的眼睛，是当年天下大乱的时候，被天火焚烧导致失明。

他的土豪爹一掷千金请了许多名医，皆是无能为力。最后想起我这个江湖郎中，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找到了我。我听闻出诊金有十两黄金，忙扛着医药箱就去了。凌公子很白净，文弱的书生模样。他虽然看不见，却没有任何幽怨，初见我时，知道我要为他治病，笑道：“没事，治不好也没关系。”

我看着他紧闭的眼睛，想起我们都是当年大乱的受害者，豪气道：“能治好的。”

凌公子一直很感激我，觉得我上山采药，埋在柴火堆中煎药都是为了他这个病人。因而有些误会了什么，才会在眼睛治好的这天，紧握着我的手，眨巴着眼道：“连翘，我看着你很熟悉……”

盯着面前一袭白衣的土豪公子，我头一次顾不上手中的糖葫芦，目瞪口呆道：“什么？”

他嘴角的笑很是温柔，清脆的声音又道了一遍：“连翘，我看着你很熟悉，我想娶你。”

这真是晴天里的一道霹雳，我太不敢相信。

我是一个穷老板，在杭州城百姓的眼里，我是一个吃货，人懒还贪财。他们还都知道我在饭馆里养了一位“小黑脸”，一养就是两年。故而，没人敢来娶我。

凌公子的表白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但是太过突然，让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目光左躲右闪，最后选择紧紧盯着脚上的绣花鞋。

这双绣着桂花的白鞋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苏吉利给我选的。那日，他执意亲手为我穿上白鞋，还一个劲夸漂亮，我全当他是在夸我，便一直穿着这双鞋。我总觉得这双鞋姑且算是他送我的。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习惯了只有苏吉利的世界，不过看着一双鞋就能想起那些过往，真是恨嫁之心作祟啊。

静默中，凌公子追问道：“连翘，你可愿意？”

其实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能与不能的问题。我打算将埋在心底的秘密告知凌公子时，脑海中忽然晃过苏吉利那张黑酷的俊脸，还有他宛若嫡仙的赤色身影，鬼使神差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苏吉利，可惜自己实在有点傲娇，便一直羞于承认。

当着凌公子的面说出这句话，我除了松一口气，有一点欢喜，更多的是忧愁。因为我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

那年大乱，凌公子伤了眼睛。

那年大乱，我失去了记忆，随着记忆一起失去的还有我健康的身体。

那是我认识苏吉利的前一年，路遇一个赤脚医生说我体格奇特，纤弱多病，最多活不过四年。我当然不信，数落了那赤脚医生半盏茶的工夫，而后在赤脚医生同情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那日以后，我偷偷问过很多大夫，结果他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都说我活不过四年。

原因在于，我的器官被天火侵蚀，火毒攻心。随着时日增长，不出四年整个身体就会衰竭而死。我不信，翻阅了无数的药典，自学成了一名江湖郎中，甚至可以医治别人的疑难杂症，却独独医不了自己。

赤脚医生说得没错，我终究活不过四年。

算上孤苦伶仃的一年，有苏吉利陪伴的两年，就只剩下区区一年了。这一年里，等着苏吉利开口说喜欢我，太难。

【04】我根本不懂他

我虽然回绝了凌公子，他却没有另觅目标，隔三岔五就会来我的饭馆。

杭州城未出阁的小姐都知道富二代凌公子喜欢去飘香楼。凌公子人帅气，性格温和，连让人最在意的盲眼也变得清澈醉人。故而，成群结队的大小姐来飘香楼想邂逅凌公子，而杭州城数以万计的单身公子也来飘香楼邂逅大小姐。如此下来，一向生意惨淡的飘香楼，在凌公子贵族气息的笼罩下，也越来越有名气。

长此下去，我的日子也能过得逍遥了。我即将成为杭州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苏吉利却不为我感到高兴，我不止一次看见他皱着眉头露出怨恨的神情。

我在飘香楼门口忙得昏天暗地，抬头抹汗的瞬间，瞧见苏吉利站在窗边单薄的身影，还有那双落寞的眉眼。他那样的神情我明明第一次见，却觉得很熟悉，恍若在隔世的记忆里。我顾不得会不会砸了飘香楼的招牌，一边将楼内的客人推出去，一边扯谎道：“要关门了。”而后麻溜地关上门，屁颠屁颠地去找苏吉利。

“吉利。”

他躺在榻上闭着眼，看也不看我，我便欠抽道：“哎哟喂，爷，是不是我让其他公子看了去，让你有些不如意？”

我的话语让他沉默了很久，我想他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要表白什么的，正准备乐呵呵地打趣他，他却慢悠悠坐起来，不温不火道：“连翘，你该照照镜子。”

是啊，照了镜子就知道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被人喜欢的特色。

我忧伤不已，冲着他念叨：“好歹养了你两年，你夸我一句会死啊。”

他别过头，不屑一顾的神情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我虽然相貌平庸，但是好歹赚了百两黄金。杭州城像我这样有头脑的女子真的不多了。

“苏吉利，我的高智商连你都比不上。”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毒舌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你沦为剩女的根本原因！”

被自己喜欢的人如此揶揄，恕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拔高声音道：“苏吉利，老娘虽是剩女总归有凌公子喜欢，而你呢？你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你等的桂花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向深邃的眸，定定地瞧着我：“看来还真是有点小聪明。”

赖在飘香楼不走，天天看着桂花树，真当我不知道。

被白云遮挡的太阳冒出了头，微弱的日光打在了苏吉利的脸上，我看到一缕浅浅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角，淡若天边云。

我本想再数落他几句，却被他的笑容迷惑住，开不了口了。

他的笑容不如凌公子温柔，似是在掩饰什么，透着一股让我看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懂苏吉利，看到他难以捉摸的笑容后，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他。

【05】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我把飘香楼给关了。

原因不是凌公子总是赖在饭馆，一赖就是半日，有日渐成为第二个苏吉利的趋势。

原因也不是我犯懒、犯困、不上进。

得知此事，凌公子跑来找我。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知道他还没死心，便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将精力耗在我身上，他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来飘香楼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大病初愈，怕出什么状况想让你多看看。”

他都这样说了，我也的确不好意思赶他走。

他还揉着眼睛一副痛苦的样子，我忙将他领到厢房，给他上了点药。那眼药有点灼热的刺激感，我好心想给他吹几下。

苏吉利便是在我准备对着凌公子眼睛吹气的时候踏进屋内的。

随着“吱呀”的门响，我扭过头看见立在门边的苏吉利明显会错意的神情，刚想开口解释，凌公子却跃到我身前，冲着苏吉利抱拳作揖道：“你就是连翘养的闲人苏吉利吧，样子很熟悉啊，总觉得似曾相识。”

凌公子喜欢跟人随便套近乎，这是病得治啊。而且这个套近乎的理由还非常烂，我都忍不住想笑。

苏吉利淡灰色的眸扫了他一眼，落在我身上，我忙憋住笑，他则抽搐道：“不用跟我套近乎，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苏吉利的话很是伤人，凌公子才会存心跟他过不去，坏笑道：“那就好，那……苏公子不介意我追求连翘吧。”语毕，他紧挨着我，还握紧了我的手。

我被苏吉利的话刺激到了，回过神来正准备抽回手，看到苏吉利的嘴角抽搐得愈发强烈，便与凌公子十指相扣。我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抢过我的手再损上凌公子几句，可他却笑着念道：“连翘，恭喜你有人追了，我这就去为你做顿饭庆祝一下。”他走向厨房，留给我一个陌生的背影。

我喊他：“苏吉利。”

……

他没有回头，完全无视我话语中的示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掏空了，多亏凌公子扶着，我才勉强站住。

“对不起……”

看到我集哀伤、怨恨、苦恼、憋屈为一体的神情，凌公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将我扶到榻上，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这也不是他的错，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我挤出一抹笑，道：“你刚才套近乎的理由真的很烂。”

他表情严肃道：“连翘，苏吉利这个人我真的觉得在哪儿见过。还有连翘，我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06】苏吉利

黑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我抬起头望着淡淡的清月，隐隐瞧见从月亮里走出一位仙子。我想起了孤身飞仙的嫦娥，想起了清冷的广寒宫，想起了广寒宫里那位被人遗忘的桂花仙姬，还有凌公子为我讲的关于桂花仙姬和灶神的故事。

曾经，在广寒宫里住着一位偏爱酿制桂花米酒的桂花仙姬。

曾经，在广寒宫隔壁的灶神殿，住着一位摇着扇子的灶神君。

灶神君被桂花仙姬的美酒诱惑，一口气喝光了她酿了几千年的米酒。桂花仙姬一怒之下，追着灶神君直打，这一闹就闹了几百年。

灶神实在受不了桂花仙姬无厘头的施暴，就本着下界降吉利的精神，逃往了人间。结果桂花仙姬怒气还没消，也跟着前往人间。

她还私自引来天火，逼迫东躲西藏的灶神显身。

结果刚巧遇见两国交战，战场上愤怒、恐惧等煞气过重，导致天火失控。桂花仙姬仙术毕竟有限，无法控制天火，导致天火持续燃烧了三天三夜，害死了很多人。

就比如凌公子的眼睛。

就比如我的身体。

这是凌公子跟我讲的关于当年天下大乱的事情，一个小小的仙姬因为一己私利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最终换得了一个怎样的结局。

换作旁人听闻这件事，一定会将自私的桂花仙姬骂得狗血淋头，就连一向温柔的凌公子也有些埋怨。而我却没有恨她，反而有些崇拜她。

经过这一场大闹，只怕灶神要记住她一辈子了，不是吗。

而我，该用什么办法让苏吉利一辈子记住我呢？

脑海里突然蹿出一句“留住男人最好的办法是抓住他的胃”。

同理比如：苏吉利用一道西湖醋鱼，让我心甘情愿地养了他两年。

我学着苏吉利的样子，在灶台上一阵忙乎，可惜我连生火都不会。我鼓着腮帮子又吹了半天，木柴连个火星都没有。一怒之下，我拿起那日偷偷藏在袖中的属于苏吉利的扇子，用力一挥。

苏吉利的扇子是从铁扇公主手里抢来的神扇吧。

我就挥了那么一下，不仅木柴燃起来了，整个厨房都烧起来了。

下厨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我被浓烟熏得晕晕乎乎的时候，看见苏吉利匆忙奔过来，一手揽住我，一手抢过我手中的折扇，我来不及吐槽一句，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亮，我想着厨房烧了，苏吉利要怎么劳作，忙爬起来想去看看厨房怎么样了，刚推开房门，就见他端着香喷喷的西湖醋鱼站在门口。

“厨房怎么样？”

“没事，还能烧菜。”

我不信，冲到厨房一看，完全看不出走水的痕迹。“哇，吉利你是神仙。莫不是灶神吧。”我不过是开开玩笑。

他也不否认，淡淡道：“你说是就是吧。”

昏睡了一天的确有点儿饿了，我也懒得胡扯，看着饭桌那头苏吉利一张面瘫脸，我冲着他道：“吉利，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老是板着一张脸，需要我给你治一治吗。”

“连翘，你才害了相思病，得治。”

“嗯啊！是啊，害了你的相思病——才怪！”

他顿了一顿，还是没有开口，我便继续碎碎念道：“飘香楼的老板桂花取了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还学着高人去云游四海，你还等什么啊。吉利，不要再管桂花了，我也不管飘香楼了，我们一起天地逍遥去，银子我出。”

“……”

“吉利，你知道吗，我为你攒了好多好多的黄金，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花的时候，一定要想到我，不过这黄金是供你衣食无忧的，如果想娶妻，你得自己去赚。”

“我喜欢桂花，一直一直都很喜欢——”

他果真喜欢桂花啊。

这么说来，他最近有些反常是因为清静的飘香楼被我弄得有些吵闹。他一直都恋着飘香楼的桂花。

桂花不过救了我一命，我却帮她养心上人，这买卖终归是我不划算，因为——我还赔上了一颗心。

我死死瞪着苏吉利不依不饶道：“哦，那这样，你先陪着我，等我哪天走了，你用我给你的钱去娶桂花吧，如何？”我还说了些什么，已经忘记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苏吉利一直在说：“桂花，我喜欢你——”

他做梦都在拒绝我，实在太过分了。

月上中天，有些清冷，我为他披上大氅后疯狂逃回屋内，还不等坐下，一口血喷在门栏上，看着那摊红艳的鲜血，我想起赤脚医生说我活不长的话——我此生注定悲情。

想起苏吉利，想起自己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得好不凄惨。

【07】桂花

飘香楼的老板——桂花回来了。

在我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就那样把苏吉利抢走了。

清楚了苏吉利的心意后，我更加傲娇了，天天都往凌公子家跑，借口帮他看眼睛，其实是在躲着苏吉利。我很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凌公子误会，跟他摊牌道：“我喜欢苏吉利，可惜我命不久矣，真的很想同苏吉利共度最后的时光。”

凌公子开导我道：“嗯，去吧。你养了他两年，用这要挟他，让他跟你拜一次堂。”

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个计谋好，于是在凌公子的护送下雄纠纠、气昂昂地去见苏吉利。

周遭的景色还是犹如那个夜晚，院中的桂花树就像在为了庆祝谁的到来，悄无声息地绽放。洁白的花瓣落在他赤色的衣袍上。

这个画面很是熟悉，我便是因为他在月下惊为天人的样子，付出了一颗心。可惜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佳人。

桂花比我漂亮，比我温柔，多年不见，她一袭白衣抱着兔子的样子，还是像仙子一般。反观我，也算个仙女，不过下凡的时候，是脸先着地的。

我曾经很期待苏吉利为我做的事情，他却在为桂花做，他拂去桂花肩上的花瓣，眸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反复喃喃：“桂花……桂花……”

不知多久后，凌公子一遍一遍叫着“连翘”，语气中有些担忧和慌乱，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心底满是悲凉。

桂花忽然回过头看见我，挥手道：“连翘。”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醉人。她走近后看见我红肿的眼睛，一脸坏笑道，“这是为谁哭了？”

我撒谎：“凌公子说无论怎样都要娶我，我太开心了嘛。”

苏吉利欠抽道：“那今天就把婚事定了，我为你们摆一桌喜宴。”

凌公子准备解释，我紧紧拽着他的手笑道：“好啊！”

于是，我自作孽，活受罪，才会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秀恩爱。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坐着，她为他夹了一口菜，他低头瞅了她一眼。

桂花不愧是苏吉利喜欢的人，心胸很是博大，对于苏吉利擅自为我夹起一块西湖醋鱼，她也是附和着说上一句：“趁热吃。”

我木头人一样无心地吃着，第一次觉得这道菜里的醋可真够多的。

苏吉利道：“连翘，今天是我们相识千日。”

原来我同他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悲伤的感觉左右了，才会觉得苏吉利的话语中满是离别之情。

那夜别人说了什么话我不记得了，只有苏吉利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

他说：“我看凌公子人不错。”

他还说：“连翘不用担心，你的病会好的。”

语气有着淡淡的伤感。

【08】苏吉利，我也喜欢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凌府了。凌公子倚在床头，温柔道：“连翘，嫁给我吧。”

我想着自己反正要死了，苏吉利跟桂花都相依相偎了，我也要跟凌公子恩恩爱爱羡慕死他们，便生龙活虎地伸了个懒腰，河东狮吼道：“好！”

“连翘，我总觉得你精神了很多。”

经凌公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精神了，可以徒手打老虎了。哼哼哼，赶早不如赶巧，今天就把婚给结了，还能赶在苏吉利的前面。

火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堂内的蜡烛红艳喜庆。

跑去厨房找东西吃的新娘，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个了，恕我实在挨不住饿。

凌家的厨房可真够壮观的，还供着一尊大大的灶神，我来了兴趣便仔细端详赤衣的灶神，越看越觉得他像苏吉利，特别是那黑锅一样的面瘫脸。

我忍不住抬手触摸，随着指尖传来一阵炙热，我的脑海里忽而冒出某些零散的回忆。

某个一袭白衣的仙姬追在一袭赤衣的谁身后，破口大骂道：“苏吉利，你给老娘站住，赔我桂花米酒！”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头痛得厉害，忍不住蹲在了灶神像旁。

“连翘，你在这儿啊。”

凌公子一身红衣来寻我，望着我沉默了半晌，而后紧紧盯着灶神的神像，下定决心道：“连翘，当年目睹天火的时候，我看见过你，还有——苏吉利，我记起来，他曾经喊你桂花……”

我想起那日燃烧的厨房，还有那把神奇的扇子，还有他伤感的话语，发疯一般奔向飘香楼打算去找他问个明白，然而，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空地之上，一袭白衣的桂花，跷着腿坐在仅剩的一棵桂花树上，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怀中的兔子。

她清澈的眸看着我，满是哀伤道：“你可有想起什么？”

比起想起什么，我更想知道苏吉利在哪儿。

“苏吉利人呢！”

桂花摸着怀里的兔子摇了摇头：“苏吉利并不喜欢我，桂花，你我同为嫦娥座下的小仙，你叫桂花，我叫玉兔。天下大乱之时你跌入凡间，失了记忆又伤了身体，活不过四年。苏吉利为了救你，下凡来到你身边，你可知自己每日吃的西湖醋鱼里，全都是他的生命，桂花——”

她说她跟苏吉利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做给我看的戏。

因为苏吉利这个烂好人献出自己的生命救了我，还怕他离开后没人照顾我，想将我托付给凌公子，他想看我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我才是苏吉利口中的那个桂花，是广寒宫的桂花仙姬，因为私自引天火，被天庭责罚贬为了凡人，身体受天火侵蚀，注定活不了多久。

苏吉利把一切罪责都归结于自己，求了嫦娥很久，嫦娥毕竟舍不得桂花仙姬受难，最后同意了他和玉兔下凡来救我。苏吉利还用他生为灶神的吉利，许了我安稳的一生。

我虽然还没有想起曾经的感情，却认定当年的桂花仙姬也是喜欢苏吉利的，羞于承认便日日跟他作对，傲娇的属性，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凝眸那棵孤零零的桂花树，我想起站在桂花树下那个深情的苏吉利。

原来，他一直等的便是傻乎乎的我。

我想起他梦中的那几句：“桂花，我喜欢你——”

我哭着喃喃：“苏吉利，我也喜欢你。”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我说的话。

可惜我再也看不见欠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