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纪录片中的南京城市形象
2015-03-23程茜
程茜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21世纪以来纪录片中的南京城市形象
程茜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21世纪以来的南京城市纪录片,力图摆脱南京“悲情城市”的帽子,用全新的理念和手法塑造城市形象。文章从城市记忆、城市印象、城市精神三方面,梳理这一时期纪录片中的南京城市形象。
纪录片南京城市形象
新世纪以来,纪录片中南京城市形象的塑造,不仅在历史中回望,也强调关照当下。在表现地域特色的同时,逐步向精神维度拓展。从题材到内容日趋丰富和完善,创造性的将南京形象延展为一部部光影传奇。
一、历史沉浮的城市记忆
短命王朝之悲怆,南京大屠杀之伤痛,是这座城市一道道隐忍的伤疤。21世纪的南京纪录片,在史诗中寻找素材,从更全面、更宏观的的角度重新解读这座城市的历史。
(一)古城文脉的线性铺展
电视纪录片《南京城》,以“钟山风雨”、“虎踞龙盘”、“天翻地覆”、“人间正道”为主题,按照时间发展,以人带史,展现了从孙权称帝到现代南京的纷繁历史,勾勒出南京在金戈铁马,王朝更迭中的城市气脉。在传统单一的解说词中融入了“读南京”的设计,浑厚男声朗读的南京诗文,与女声解说词相辉映,共同凸显出了南京的灵动与庄重,蕴含着一种恢弘大气之美。《重读南京》在风格上与《南京城》一脉相承,用全知视角带领观众领略历史的庄严,在理性叙述中包含着感性的叹咏。这两部纪录片都遵循中国纪录片的审美体系,采用线性发展顺序,古诗词结构的理念,在创作上注重突出“势”,也就是整体氛围的营造,实景拍摄与动画手法虚实相生,以民族性来引发观众的情感,重新建立南京的气魄和价值。
(二)南京大屠杀的城市伤痛
二十世纪末期萌芽的影视史学,为历史题材纪录片的创作打开了新的视野。《1937南京真相》、《1937南京浩劫》、《见证南京大屠杀》、《1937双城记》、《南京1937》等几部文献纪录片,都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上个世纪的中国,重大历史题材的纪录片,一味的陷入宏大的感情抒发,新世纪纪录片则更接近纪实本身。这其中以《见证南京大屠杀》和《南京1937》尤为突出。影视史学强调将历史搬上荧幕,不仅仅是一次史料的堆砌,更重视的是提供一种看待历史的方法,这两部纪录片都实现了历史与现在的一种交流与对话,将对大屠杀的罪证梳理上升到现代反思的高度。《见证南京大屠杀》采用了“口述历史”的创作手法,大屠杀的幸存者、日本老兵等直接的战争见证者,发出自己的声音,个人话语开始融入纪录片纹理之中。《档案》栏目制作的《南京1937》系列纪录片,则带有栏目本身的艺术特色。主持人不再只是串讲人,而是通过历史人物扮演、情境还原、历史材料展示以及现场特技共同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故事讲述,“真正实现了讲故事方式由话语中心向图像中心的转变,故事艺术形态由时间深度模式向空间平面模式的转变,满足了当今观众对‘景观’的审美期待”。[1]
(三)“他者”视域的南京镜像
国外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纪录片,不仅包含着西方的价值体系与影视语言,也渗透着国外新纪录片理论对传统纪录片的反叛和超越。“他者”的立场意味着更加客观与冷静。《南京》由美国导演比尔·古登泰格拍摄,整部影片没有解说词,只是运用人物口述、演员扮演、与影像画面完成了这段触动人心的故事讲述。记录与故事相模糊的新纪录电影创作思想,20世纪末就已经在国外萌芽,这一流派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主张扩大历史纪录片的表现范围,将停留在“记录”层面的影像符号进行调整和排列,达到更深刻的真实,他们并不反对适度的搬演,在纪实的基础上允许介入,在故事化讲述中隐含主观性。《张纯如:南京大屠杀》由安妮·彼克导演,同样采用扮演的手法,整部纪录电影以张纯如探寻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为线索,同时结合真实史料和人物采访。导演将张纯如自身面对历史真相的痛苦与南京大屠杀的残暴相融合,为影片增加了情感的力度。同时大量利用“虚构的真实”,例如张纯如在心力交瘁之时总会在海边散步,她在写作的过程会看到历史上的真实人物等,这些编排都是一种想象下的还原,一种西方视角下的时空交错。《南京梦魇》由朗恩·乔瑟夫拍摄,不同于上述两部记录片采用的多种综合手段,它更像是一部“活动的照片”,片中所有的素材都是原始资料,通过解说词串联,它发出呼喊,这不仅是一个民族的灾难,更是人类的悲剧。
纵观这一时期在历史中寻找城市记忆的纪录片,南京的城市形象在自我变革与外部冲突中,经历了由“失序”到“有序’再到”失序”的循环往复,南京不仅是世人眼中的烟花脂粉之地,更是一座历经政权更迭、历史浩劫的帝王之城。
二、动静相宜的城市印象
城市,是人类繁衍以及文化发展的空间。城市美,不仅需要审美客体的造型美,同时也需要审美主体的感知。审美客体指城市的形态,审美主体则是指生活在城市里的人。21世纪以来的南京城市纪录片,就是在城市美学的引领下,在一静一动中塑造城市形象。
(一)城市形态
城市建筑是城市风格最直接的体现。《民国屋檐下》是以南京民国时期的建筑为主题的一部电视系列纪录片。每一处具有民国味道的南京建筑,都见证着南京城在战乱后的重新崛起。片中大量运用了“历史再现”的艺术手法,各派人士在票选首都时的争论,历史人物的时代选择等等都被重新演绎。正如李道新教授所言:“每一个叙事都分为两部分:一是故事,‘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一是‘用什么方式把故事讲出来’。”[2]城市道路是贯穿城市的重要枢纽,该片把南京路作为一个具有文化意味的城市意象,将以南京为代表的长江文化同吴越文化、楚河文化相交融,沿着城市发展的轨迹,勾勒出了一幅人类文明的图景。这是一部以小见大的纪录片,完成了对主题的一种深化。这也是一部具有历史观点的纪录片,将历史事件浓缩于南京路之中。这一时期还出现了以城市美食为主题的《金陵鸭滋味》,以城市标志物为主题的《南京长江第四大桥》等其他纪录片,这一类从城市空间中汲取灵感,选择拍摄对象的纪录片的共同特点是将城市当中的“静态元素”延展为“城市形象”的一部分,这些城市的外在形态在纪录片中承载了“城市记忆”的功能,从城市背景延展为叙事主体。
(二)城市人
城市是由人组成的,然而中国纪录片长久以来都是一种“人”的缺席,即便有人物出现也如浮光掠影,并未成为纪录片的灵魂。上世纪年代末,国外纪录片理念输入国内,加之社会的全面发展,开始推动意识形态的转变,纪录片创作开始用新的价值评判作为艺术标准,对审美主体——人的认识逐步深化。
《1949城市的记忆与重生》南京篇,以个体的记忆讲述了南京解放的故事,六十多年前的历史在人物的诉说中还魂,人成为串起这些历史的主心骨。原金陵大学校长陈裕光之女陈佩结是整部片子的开题人,第一人称的解说词,在片头和片尾前后呼应,中间部分则是第三人称的客观叙述,这是一种对人物与历史关系的凝望。在这里,历史有了温度,“个人记忆”开始具有话语权。整部片子站在一种全新的历史观之上,不再只关注血淋淋的杀戮,而是力图用历史来告诉我们,怎样面对未来。人物的灵魂开始渗透到国内纪录片的创作之中,人物在历史中感受城市,这是一种充满怀旧意味的艺术主题,在经历了历史变化的阵痛之后,新时代的南京人则用一种崭新的姿态品读城市。《再说长江》中《灯火石头城》一集就是以南京为中心拍摄的。这是一部具有人文情怀的纪录片,是对20年前的纪录片《话说长江》的一次回望和超越。20年前,中国纪录片载负着“文以载道”的使命,个人化的表述总是处于边缘地带,《再说长江》将以往过于空洞的情感转换为更具体的表达,人物从内心发出声音,不再只是用群像的方式概过,“发现‘人’的成长变化、关注‘人’的行为判断,探索‘人’的内心世界成为其价值所在”。[3]
《发现·南京》是Discovery探索频道播出的五集纪录片,由五位年轻新锐的亚洲导演拍摄,完全以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为主角,讲述了五段颇有趣味与深意的故事。“成功的作品大多本性共通:人性内涵与感性细节。”[4]这部纪录片是大众文化视野下的一种人文关怀,注重在细节上打磨。《金陵名肴》故事化的拍摄手法,使纪录片不仅止于“记录”,更将纪实性与艺术性完美结合。在《东方云锦》中,导演用矛盾来推进故事,云锦大师郭俊与现代时装设计师劳伦斯·许对云锦艺术的不同理解,是一种传统与现代的交汇,是古老艺术与现代制作工艺的碰撞。《一城之脊》将镜头对准城市的发展,城墙的修补,更是一种对人心的修补。中国的文化讲究“和”,无论哪个阶层的人,都在南京城里安详生活,这是一部有着浓浓人情味的作品,生活在城市里的平常人,一代代在长江边演绎着自己的故事,他们是南京保持活力的血液。一座越是文明的城市,对它的市民更是保持一种极度的关切,这就是《发现·南京》追求的艺术之境。
“我们对城市的理解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与其它一些相关事物混杂在一起形成的,部分的、片段的印象。在城市中每一个感官都会产生反应,综合之后就会成为印象。”[5]新世纪的南京城市纪录片,不仅记录城市空间也体验城市人的情感,在静态的城市标志物与动态的人之间互动,形成南京的城市印象。
三、包容开放的城市精神
城市的视觉形象是其外化的符号,而城市的精神则是其最具底蕴的文化气质。南京的城市精神,既充盈着历史沉淀的古都文雅,也浸染着现代洗礼的都市魅力。
(一)主持人引领的纪录片形态
长期以来中国纪录片的话语层次都以解说词为主,近些年以来则加大了同期声、采访的比重。《诗行天下》以中国诗歌为主题,《下江南》一集讲述的是江南地区的诗歌美景。主持人走在南京的雨巷中,仿佛带领观众进入了古代诗人所处的江南。古代文人的优雅风情,在今天的南京依旧可见。“城市作为人类生产、生活的集聚地,在自身形成发展中形成了有别于其他文化的特征。”[6]这是一部充满着江南韵味的纪录片,南京特有的园林、回廊、水乡的风貌都用中国式的镜头语言拍摄,寓情于景,在清淡中蕴含深意。《你所不知道的中国》之《锦绣华章·美好江苏》同样采取了主持人引领的方式,一男一女两位出镜主持人分别从两条线索来寻访南京,恰好契合了南京是一座传统与现代共生的城市主题。整部纪录片同时引用了“水”的含义,南京是一座依水而生的城市,延绵的江水不仅带来了城市经济的发展,也滋养了江边人的精神生活,“水”是整部纪录片的隐喻,也是南京人不断向着未来前进的精神昭示。
《一个城市六个朋友》是孤独行星电视公司和探索旅游生活频道共同打造的节目品牌,“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的理论是节目的灵感来源。主持人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串联人,而是纪录片的参与者,他先后认识了盈盈、劳伦斯、艾薇等,通过与他们的交流来呈现一个崭新的南京。现代南京人在《非诚勿扰》里找寻爱情,在跑酷运动里体会激情,在行为艺术里抒发情绪,这是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一种脱离了以往旧南京的新面貌。人伦情感是现代社会发展的一大动力,一个保持活力的城市,需要城市人的相互联结来建立巨大的社会网络,国外的纪录片创作者在西方的视角下通过一段段因人而生的故事来触摸这个东方城市的脉搏。
(二)传承发展的城市文化
南京的发展,经历了不同的历史阶段,每一时期的文明都成为这座城市的文化源流,在城市的进程中,经过整合,最终成为人们的“群体意识”。《百年南京》就是沿着南京文化的形成过程所拍摄的四集纪录片。每个时代的人都秉持着对这座城市的爱,将建设的热情、教育的理念传承至今,这是一种坚韧的时代精神。宗白华曾说:“艺术家对于人生对于宇宙因有着最虔诚的‘爱’与‘敬’,从情感的体验发现其理与价值”,[7]这部纪录片最大的艺术魅力就来自于导演所呈现的南京是一个有力量的城市形象,这种力量就来自对历史的敬畏,对南京的热忱。《百年南京》在叙事上,采用的是网状结构,不是针对一个故事的铺陈,而是多方位同时讲述几个人物,然后共同交汇一点。人物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交织,人物的精神共同汇合成南京的精神。整部纪录片致力于对南京文化的深度开掘,不再只讲述悲伤的故事,而是展现一个更加自信、更加美丽、更加坚韧的南京。
《龙的重生》是由南京和法国斯特拉斯堡联合拍摄的纪录片,这两座城市都对龙有着特殊的情感。南京部分讲述的是对柴龙这一民间传统技艺的拯救,法国部分则在一葡萄酒庄园围绕圣诞节讲述龙的传说。虽没有实质性的交集,但却实现了一种文化上的对比和交流。“城市文化特色在外观上给人以特有的文化形象,内涵上体现出鲜明的文化气质”,[8]舞龙,就是城市文化的外观,这背后包含着老手艺人的情结,以及对城市文化的依恋。不同于中国人对于龙的信仰,将龙以实物的方式展现,法国的龙则更多具有神话色彩,是存在于意念中的龙。借由与斯特拉斯堡的呼应,南京的城市形象在对比中更加清晰。
我们应该看到,新时期以来的大部分纪录片都在以某种隐含的方式传达着一种坚韧、柔情、温厚的城市精神。从自然风情到人文建筑,历史风云到现代变革,远古人类到都市新人,都饱含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一种生生不息的气脉。这座城市,以它开放包容,不断前进的姿态拥抱着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诗人谢朓曾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诗句赞美南京,这是一座充满风情的城市。南京城市纪录片的发展,伴随着纪录片创作理念、制作手法的变革,渗透着视觉文化主导下的城市形象重构。影像背后的多元文化表达,也为我们提供了关于城市发展,个体、他者与城市关系的思考。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更应该拓宽题材、延展视角,以全新的眼光记录下这座古老城市的新形象。
[1]魏南江.电视化+戏剧化:故事类栏目的增值空间——以北京卫视《档案》为例[J].中国电视,2011:85-86.
[2]李道新.中国电影批判史1987-2000[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561.
[3]魏南江.优秀电视节目解析[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59.
[4]张同道.多元共生的记录时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30.
[5][美]凯文·林奇,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1.
[6]董增刚.城市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1.
[7]宗白华.美议[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5.
[8]董增刚.城市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