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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里亚宾的天津之行

2015-03-23王振良

天津史志 2014年4期
关键词:歌王亚平天津

王振良

在著名的莫斯科新圣母公墓,有这样一座艺术家的雕像:主人靠坐着沙发,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插在坎肩里,头略微扬起,神情峻朗而专注,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他就是闻名世界的“低音歌王”费多尔·伊万诺维奇·夏里亚宾(当年来津访问时译为夏里亚平),俄罗斯现实主义表演艺术的杰出代表,被誉为“史上最伟大、最传奇的男低音”。

1936年三、四月间,夏里亚宾有过一周的天津之行,但至今还没有受到应有重视。夏氏的意义至少有三点:一是作为世界低音歌王,其来津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二是他的短暂津京之行,产生了实质而且深远的影响;三是挖掘夏里亚宾来津史料,对与天津城市的文化建设和旅游开发,也具有积极的意义。当然,我们对夏氏的忽视,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不了解。因此,笔者查阅当时的《大公报》和《益世报》,并根据其他有关资料,对夏里亚宾的天津之行作一初步勾勒,希望能够对天津文化史研究,起到一点拾遗补阙的作用。

夏里亚宾之略历

夏里亚宾1873年2月13日出生在伏尔加河中游的城市喀山。他自幼家境贫寒,10岁起给鞋匠当徒工,后来又干过清道夫、搬运工、抄写员等。他最早接触音乐是在圣经班担任童声歌手,1890年第一次在歌剧《哈尔卡》扮演斯图尔尼克,此时他还未受过任何正规训练。但夏里亚宾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他凭借其顽强意志和不懈努力,终于跨入神圣的音乐殿堂。沙皇俄国时期,夏里亚宾成为最红的宫廷歌手,声名远播世界各地,为俄罗斯争得了很高荣誉。

1917年十月革命后,新的苏维埃政权也十分器重这位著名音乐家,1918年授予他“人民演员”称号。当时苏联物质条件非常艰苦,夏里亚宾要求到国外演出,1922年经批准开始到欧美巡演。在国外期间,夏里亚宾非常怀念俄罗斯,一直准备要返回祖国,但1927年的偶然事件,使他一切都成了梦想。当时夏里亚宾旅居巴黎,发现当地俄罗斯难民生活艰苦,就通过一位神父捐款5000法郎。结果神父在巴黎的俄国侨民报上表示了对他的感谢,苏联驻巴黎使馆就此向莫斯科发出秘密电报,夏里亚宾被诬为资助白卫军、投靠反革命……其“人民演员”头衔也被撤销。残酷的现实让夏里亚宾有国难回,他只好继续周游世界。就在这一时期,他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中国。1935年12月至1936年4月间,夏里亚宾先后在上海、哈尔滨、天津、北平四大城市举行独唱音乐会,受到中国观众热烈欢迎。

1938年4月12日,离开中国整整两年之后,夏里亚宾因败血症在巴黎去世。如今,夏里亚宾的冤案已得到彻底澄清,他重新被视为俄罗斯民族的光荣与骄傲。1984年,夏里亚宾遗骸被迁葬回莫斯科新圣母墓地。1988年逝世50周年时,他在莫斯科的故居被建成纪念馆。1993年120周年诞辰时,莫斯科举行了盛大纪念会……

从哈尔滨到天津

天津是夏里亚宾中国之行的第三站。夏里亚宾在哈尔滨时,下榻马迭尔宾馆,3月16日、19日和20日,在美国电影院举行三场独唱音乐会。此前,天津的媒体已经不断发布消息,就夏氏将来津演出预热。1936年3月10日,《北洋画报》刊登照片《即将来津演奏之俄国低音歌人夏里亚平夫妇》,这是笔者找到的关于夏里亚宾天津之行的最早报道。但这肯定不是第一篇,因为这张照片其他说明文字,这表明天津已经知道夏氏来津消息了。

3月27日,夏里亚宾抵达天津。当天《益世报》抢发了一条消息《世界低音歌王夏里亚平今晨抵津》:

世界低音歌王夏里亚平今晨刻由大连乘船抵津,与夏氏同来者除其夫人与爱女外,尚有伴奏者钢琴家戈静斯基,及夏氏经理卡卓克等多人。据悉夏氏将于本月三十日及下月一日晚间九时半,在英租界耀华中学举行独唱两次,演唱完毕即行去平,三日在北平举行演唱一次。

至于独唱会之节目,尚未规定,然以俄国歌曲居多。歌剧《依格尔皇子》之曲选,亦将由夏氏采纳演唱。至于《伏尔加船夫曲》,前曾在沪献唱,此次在津亦望可以由彼独唱。

在关于夏里亚宾的这场新闻战中,《益世报》应该说压倒了《大公报》(也可能是根本就不重视)。《益世报》记者全程参与接待了夏里亚宾一行,抢到了很多独家消息。但发上面这条新闻时,记者根据的是已知资料,并没有见到夏里亚宾。转天3月28日的消息就十分详细了,标题是《世界低音歌王夏里亚平将在津演唱两次》,并有双行副题:北游目的在认识真正之中国,对乡村中农民抱伟大同情心。3月30日,《益世报》推出“低音歌王夏里亚平来津特辑”,刊出有关文章四篇(《夏里亚宾的生平》《夏里亚宾素描》《夏里亚宾抵津花絮》《夏氏的伴奏者》),并附有“编者的话”。

根据《益世报》记载,我们可知,夏里亚宾是27日上午8时25分,乘大连公司长平丸由连抵津的,停船地点在特一区大连码头。欢迎者有《益世报》记者阎树吾及音乐周刊编者吴润荪,此外尚有天津俄文霞报记者数人,并有一俄籍女士登轮献花。记者对夏里亚宾的仪容和着装描述也颇细:“夏氏身体高大,魁伟异常,面白皙,身着深蓝色之西服,黑色外套,颈间系金黄之领带,足着深黄色皮鞋。与记者寒暄时,最令人注目者,即夏氏指间戴有嵌有宝石之金戒指三枚,其大殊足惊人。”

夏里亚宾下榻处是利顺德饭店,寓301号房间。其间有俄侨多人持鲜花一巨束前来欢迎。夏里亚宾的经理人卡卓克及伴奏琴师戈静斯基同船抵达。其夫人及女儿因已先去北平,于27日上午11时55分由平乘火车来津,《益世报》之文艺记者和吴润荪,以及俄记者密勒儿三人,同至车站迎迓夏氏妻女。“夏之夫人年近五旬,亦擅长音乐,身矮体胖,英语流利。其女,年方十四岁,身长玉立,美丽异常,手携巨大之提琴,旋行旋与记者闲话,频问津埠人士对伊父之印象如何……最后记者问伊亦善歌否,伊乃大笑,未及置答,即行出站话别分手。”

在利顺德饭店午饭后,《益世报》记者对夏里亚宾进行了一小时采访。“夏氏谈话时,态度极为和善,绝无所谓‘大艺术家之骄态。发音低沉而清晰,颇足表现歌唱家之气派。”

夏里亚宾演出的票价,报上也有披露:“夏氏此次定于本月三十日及四月一日,在英租界耀华中学举行独唱会两次即行去平,票价六元、四元、二元。二元座位早已售尽,所余者,六元及四元座位尚有少许。”据载,“入座券”由英租界谋得利琴行发售,当天还没有开门,就聚集了大批发烧友,店伙不知何故,还一度向租界当局报警。

耀华演出之盛况

1936年3月30日,夏里亚宾在耀华中学礼堂举行了首场演出,31日《大公报》和《益世报》都进行了报道。《大公报》刊出照片《昨晚在耀华中学献艺之低音歌王夏里亚平演唱时之表情》,4月1日再次刊出照片《夏里亚平之又一表情/今晚在耀华二次演唱》。31日的《益世报》,则刊出长篇消息《低音歌王夏里亚平昨晚首次演唱》,副标题是:高歌各种世界名曲,受听众热烈之欢迎。

据《益世报》报道,夏里亚宾在天津公学(今耀华中学)大礼堂的首次演唱,九时半启幕,未及九时听众即已到齐。开幕后,先由其伴奏者名戈静斯基独奏钢琴曲《巴巴里斯克》,之后为加琳尼可夫之作品。戈氏技巧熟练,表情上乘,博得彩声不少。稍微休息后,歌王夏里亚宾自幕后翩然出现,“其体躯奇伟,远迈常人而动作活泼天真,又类乎幼儿”。由此可见夏氏之演出十分本色自然。

夏里亚宾分两次演唱了十六支名曲,中间有短暂休息。伴奏者戈静斯基在休息后,又独奏钢琴曲两首:芬兰作曲家西倍立欧斯之《罗曼斯》和西班牙作家法尔佛德之《西班牙狂想曲》,“其弹奏技巧益入佳境,尤以第二曲能充分表现出西班牙之风味,大为听众倾服”。夏里亚宾演唱的曲目,根据报道可知有:歌剧《浮士德》《伊哥尔太子》《西威尔的理发师》等选曲四支,民曲《二骑士》《伏尔加船夫曲》等数支,其余多为俄罗斯古歌及民间歌谣,特以《伏尔加船夫曲》最受欢迎。《伏尔加船夫曲》原是古老的俄罗斯民歌,经过夏里亚宾的天才处理,艺术形象更加完美。据说他演唱这首歌,可以听见纤夫的沉重脚步、甚至可分辨出纤夫们拖着货船由远而近又由近走远的情景……《伏尔加船夫曲》因此成为夏里亚宾的保留曲目。1901年,旅美德籍工程师伯里纳和约翰逊合作,成立胜利讲谈机公司,请夏里亚宾进行录音,使夏氏成为最早涉足唱片业的音乐家,《伏尔加船夫曲》深沉悲壮的歌声从此传遍各国。

《益世报》记者针对夏里亚宾的演出评论说:“(夏氏)发挥其无往而不利之天才,粗犷时有如黄钟大吕,纤微处又可间不容发,听众莫不随声神往。”听众中以俄侨为数最多,因此夏氏演唱颇引起俄籍听众的故国之思。演唱会后,听众多恋恋不舍,鼓掌欢呼,夏里亚宾一再登台向听众致意,历久始散,但“仍有爱慕夏氏者多人,拥往后台,希望一亲绝世歌王之伟容。直至十二时左右,夏氏在人群中逃入汽车,始得解围,返其旅邸”。《益世报》之“音乐周刊”编者吴润荪,因与戈静斯基相谈甚洽,戈氏抽笔伸纸为吴制一短曲,一时传为佳话。

夏里亚宾论歌唱

1936年4月1日,《益世报》之“音乐周刊”发表了署名“岑参”的文章《夏里亚平论歌唱》,讲述了夏氏独唱的成功以及歌唱家必备的条件、歌喉的保护与修养、成名必须严格训练等。这个“岑参”,极可能就是“音乐周刊”编者吴润荪。文章针对夏氏的演唱评价甚高:“从他的歌唱技术方面看来,他的确是一位成熟的歌人。当他唱许曼的《××××》(笔者注:此处为英文,模糊不清)的时候,足以引起听众对于从前线归来的兵士所述的凄凉的情绪;当他唱歌剧《西薇尔理发匠》其中的一段的时候,他那种生动的表情,足以证实他不但是一位抒情的歌者,并且是一位剧化的歌唱大师。”

接下来,记述了夏里亚宾对于音乐的看法,他说:“要是听唱歌仅听到美丽的歌声,那是不够的。这不过是单纯美丽的歌喉而已,因为它不能引起你的想像,也没有人类的同情,也没有你所需要的解答,自然你所不会满足的。歌喉是每个歌唱家所必需具有的,除此之外,还必须要具有足以引起听众内心共鸣的条件。那就是说,在每个歌唱家的生活中,必须充实起来。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有一个错误的观念,那就是‘歌喉万能,只要嗓子好,什么都不怕。因此我不得不自己鼓着勇气自己往前迈进,也没有人来改正我的错误。”夏里亚宾强调,作为音乐家不但要有美丽的歌喉,还要深入观众内心以引起共鸣,这话至今也仍然有警示的意义。

4月1日晚,夏里亚宾在耀华中学礼堂举行了第二场演出。但这次媒体的报道一下少了很多。似乎高潮已经过去。

平津演出之影响

根据1936年4月4日《益世报》记载,夏里亚宾4月3日晚6时20分自津抵平,入住北京饭店,因此他离开天津的时间应该是3日中午餐后(当时平津车程约三四小时)。当晚,夏氏在北京饭店进行了来华的最后一场演出。

1936年夏里亚宾在平津的三场演出,对中国音乐界的影响应该说是十分深远的。他让中国听众领略到“低音歌王”美丽歌喉的同时,还深深吸引了几位青年人走上音乐艺术道路,进而影响到了中国音乐史和戏剧史的发展。这些青年人中,就包括戏剧大师曹禺、声乐大师沈湘和指挥大师李德伦。曹禺在天津去听夏里亚宾的演唱,还被当时的《益世报》记者访知见诸报端:“名剧《雷雨》作者万家宝君,昨晚亦往聆曲,到达后始悉所购之券,在第二次演奏时始适用,颇现进退维谷之态。旋幸一西人要求退票,万君遂出价购下,勉遭碰壁。”曹禺晚年也回忆了当时的听歌经历:

夏里亚宾是高尔基的好朋友,我听过他的歌唱。他到天津来了,开独唱音乐会,我记得是在英租界的一个礼堂里,相当讲究的一个音乐厅。那时,最高的票价是十元,我穷,但仍然化了五块钱买一张票去听。他的《船夫曲》唱得深沉,浑厚,有力,令人神往。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绝顶的歌唱。西洋音乐给我以很好的影响。

沈湘在《古典音乐在中国》一文中,也径直谈到聆听夏里亚宾演出对他的影响:

我是怎么喜欢上音乐的?世界第一歌王夏里亚宾来北京演出时,票价六块袁大头,就是看了世界日报的半版宣传我就去了。他35年到北京,36年去世,到现在成了我一生的光荣。听了一次,觉得不错,然后听唱片,听音乐会,就变成音乐迷了。

沈湘回忆的两个时间均有误,夏到平津演出是1936年,去世是1938年。沈湘1933年考入南开中学,1940年考入燕京大学时才离开天津。因此他回忆在北平聆听夏里亚宾演唱,也可能也有误。或者说,他天津、北平的演唱会都参加了。沈湘在南开中学时,已经通过其音乐老师徐剑生,接触了夏里亚宾的音乐,徐剑生常将同学约到自己家里,一起聆听夏里亚宾等声乐大师的唱片。

另据有关文章回忆,1993年3月沈湘在中央音乐学院“沈湘、李晋伟大师声乐短训班”授课时,还给大家讲了夏里亚宾利用咀嚼哼鸣治疗好了声音的故事。可见夏氏对沈湘的影响十分巨大。

夏里亚宾到北平演出时,年仅20岁的李德伦也是其观众的一员。在观赏完他的演唱会后,李德伦就迷上了音乐,并从此献身音乐事业,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指挥大师。夏里亚宾无意中成了李德伦的启蒙老师。李德伦也把亲耳聆听过夏里亚宾的歌声,视为自己“一生的光荣”。

简短的结束语

夏里亚宾的中国之行,影响可以说是十分深远,但至今还未得到应有的重视。2006年适逢中国—俄罗斯年,又恰好是夏里亚宾来华演出70周年,当时黑龙江日报联合黑龙江省革命博物馆、黑龙江音乐博物馆、黑龙江大学艺术学院、黑龙江省声乐专业委员会等,举办了“纪念夏里亚宾来哈尔滨演出70周年”活动。夏里亚宾在哈尔滨下榻的马迭尔宾馆,以及先后三次演出(1936年3月16日、19日、20日)的美国电影院,如今已成为哈尔滨重要的文化旅游资源,许多俄罗斯朋友到哈访问或旅游,都要寻访这段不同寻常历史。

天津作为夏里亚宾中国之行的重要一站,同时也是俄国侨民聚居的重要城市,对夏里亚宾的意义还没有充分重视。令人欣慰的是,夏里亚宾在津活动的两处重要建筑——下榻的利顺德饭店和演出的耀华中学礼堂,如今都保存完好。如果能很好地开发利用,将无疑为天津历史文化名城增添一笔文化亮色。

最后,夏里亚宾的天津之行还存在几个悬疑问题:

一是夏氏来津的具体背景。《益世报》说夏氏来津的天津经理人叫葛拉替斯。其他没有任何线索,应该深入探讨具体原因。

二是从感情上看,夏与法国心理更为接近(经理人葛拉替斯也像法国名字),但他入住、演出乃至售票的谋得利琴行,都在英租界。这一点非常值得玩味。

三是从3月27日上午8时到4月3日下午2时左右,夏氏在天津停留7天多时间,除了27日抵津当天主要是休息和接受采访外,其他六天的活动(两场演出都在晚上)没有任何记载,这也不太合常理。

(作者单位:今晚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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