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析理
2015-03-22雷信来李大卫
雷信来,李大卫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 671003)
一、问题提出
南诏、大理国是唐宋时期我国西南地区的地方民族政权,它们存续时间达五百多年之久,基本上和唐宋并存。南诏、大理国是唐宋王朝的藩属国,其政治伦理思想理应归属于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的范畴。中国伦理思想史换个角度说就是中华民族伦理思想发展史,因此历史时期存在的少数民族及其建构的政权的伦理思想毫无疑问是中国伦理思想史不可或缺的部分。笔者通过翻阅国内有影响的中国伦理思想史系列作品发现,这些著作对历史时期少数民族伦理思想基本不涉及,即使是民族史方面的专著大抵亦如此。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虽是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不过笔者迄今很少见到这方面的研究成果问世。因此,从南诏、大理国中搜罗提炼其背后潜藏的政治伦理思想就显得很有必要。本文拟从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的形成基础、主要内容、鲜明特征三方面展开论述,缺漏之处海内方家正之为祈。
二、形成基础
大凡一种思想观念不会凭空出现,均建基于一定基础之上,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的形成也不例外。
(一)经济发展
1.人口迁徙
南诏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其中有一次南诏曾将二十余万户西爨白蛮强制迁到滇西。白蛮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与富庶的蜀川相当,他们的西迁促进了滇西地区的经济发展,使这个地区很快成为滇云大地的经济中心。伴随着白蛮西迁,原以畜牧业为主的乌蛮随即进入原白蛮定居的滇池周边农业较先进的区域,在此过程中乌蛮的经济结构渐趋转换,经济也得到长足发展。
2.农业发展
南诏、大理国农业区土壤肥沃,适宜种植稻、麦、豆、麻、黍、稷等多种农作物。因中原移民和农技的传入、生产工具的革新和耕作技术的提高,南诏、大理国的农业生产技术水平相较以往取得显著进步,“其耕种的方式与收获的产量与中原地区大体相同”〔1〕。
3.商业贸易
南诏后期曾设置有专门管理商贸活动的机构“禾爽”,它的内贸对象主要是今桂、藏、川、黔等地,外贸拓展到今东南亚、南亚、西亚、东欧等地。大理国尽管和宋王朝的政治关系较为疏离,但彼此间的商贸往来从未中断,一度还很兴盛。
4.手工业
南诏时期的手工业已经比较发达,尤其是南诏后期通过战争从蜀地掳掠来大批工匠,极大地促进了南诏手工业的发展,其中纺织、冶炼技艺达到很高的水平。大理国时期,手工业的发展虽仍以纺织、冶炼为代表,但漆雕、皮革、珠宝等行业也很繁盛。
人口的迁移不仅可以为迁入地的经济发展提供必要的劳动力,同时亦把先进的生产技术带进迁入地,为迁入地的经济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和技术支撑。南诏、大理国农业、畜牧业、手工业的发展为商贸交流的出现乃至繁荣准备好了必要条件。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和商贸业的协同进步从整体上说即是经济的发展,经济的发展必然能够为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的形成奠定必备的物质基础。
(二)思想文化
1.佛道思想
古代的大理地区有“妙香佛国”之美誉。崇圣寺三塔、剑川石窟、《南诏国史画卷》《大理国梵像卷》等都是南诏、大理国佛教思想盛行的历史见证。南诏前期道教十分流行,关于道教的传说和故事颇多,有些传说与故事还与南诏的政治生活纠缠在一起,成为论证南诏王权合法性的说教。道教中的阴阳哲学包蕴着人世间万事万物之哲理,为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库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理论资源。
2.儒家思想
南诏深受中原儒学的影响,如南诏始祖细奴逻就曾大力规劝治下百姓要多“读汉儒书,行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事。”(《白古通记浅述》)因战争而被掳掠到南诏的原唐朝西泸县令郑回被任命为王室教师,后来成为异牟寻时期的清平官,他对中原文化在南诏的撒播流布发挥了不可估量之作用。韦皋在任唐朝剑南西川节度使期间,不遗余力地为南诏子弟学习中原文化提供机会和条件。大理国时期宋统治阶层出于民族偏见刻意疏远大理国,但大理国仍通过官方和民间等各种渠道购入儒家经典,积极学习吸纳儒家思想。
3.本主崇拜
本主崇拜是南诏、大理国时期白族土生土长的一种独特的宗教信仰。“本主”是“本境福主”的意思,它在白族人心目中占有崇高的地位。本主崇拜一般都有《本主经》和一套轨仪,它要求民众忠于国家、孝敬尊长、多做善事。这种信仰为南诏、大理国政治伦理思想增添了独特内容。
(三)科学技术
滇云大地历史上曾经建立过古滇国、南诏国、大理国等地方政权,“当时它们的科学技术比较发达,并在中国科技史上扮演了对外科技交流的中转站角色,很多中国重要的科技成就都是通过云南传到东南亚和印巴次大陆的,比如中国的抄纸造纸法、云南的白铜、部分纺织品等。东南亚和印巴次大陆的科技成就也通过云南传入中国,例如金属工艺、医学(解剖学)、天文学和数学等”〔2〕。在每一个时代,思想认识的发展总是与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相关的,因为科技进步本身便意味着人们对于客观世界理解方式的进步和理解程度的深入,这实际上也代表着人们认识能力和思维水平的进步。南诏、大理国时期是古代云南自然科学进步比较显著的时期,这一时期自然科学的进步,必然会对包括伦理思想在内的思想界产生一定的影响。
三、内容构成
(一)王权论证
中国历代统治者对王权合理性和正当性均特别重视。无论是王朝存在的正当性,还是特定国王本身统治的合理性,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问题。南诏、大理国统治阶层也概莫能外,对自身权力合法性进行了充分的演绎与论证。
据樊绰《蛮书》记载,南诏统治阶层在贞元年间就宣称自己是龙的后代。“蒙舍,一诏也。居蒙舍川,在诸部落之南,故称南诏也。姓蒙。贞元中,献书于剑南节度使韦皋,自言本永昌沙壹之源也。”(《蛮书》卷三)永昌沙壹之源的故事大致是说,在古哀牢国有一妇人叫沙壹与龙结合产下十子,唯有第十子才智过人且天所贵之,被推为王。这个神话故事在汉晋时期就在哀牢山区的民间流传,南诏统治者把这个故事进行嫁接,把自己说成是龙子龙孙,为其政权披上一层神圣外衣。“奴逻素有祥异,会唐封首领大将军建宁国王张乐进求,……。因社会祭柱,柱顶固有金镂鸟,忽能飞,集奴逻左肩,相诫勿动,八日乃去。乃骇异,谓天意有属,进求遂妻以女,举国逊之”〔3〕。因南诏始祖细奴逻是天所贵的对象,所以不敢违背天命被共推为王。有幅名画叫《南诏图传》,此画描绘了细奴逻的父亲龙伽独率领全家从哀牢山逃难至巍宝山,并定居于此。一日大乘佛教四大菩萨之一的观音菩萨化为一梵僧来到巍宝山下化缘,有感于细奴逻家人的慈悲心肠,遂赐予这个家族十三代王业。这个故事把蒙氏称王与佛教胶合在一起,意在说明蒙氏称王不仅是天命所归,也是神意眷顾。
至于大理国统治者段氏的祖源,他们模仿南诏王室继续虚构故事,称段氏得国一样是天命所归。把祖源和传说中的龙进行对接,统治者意在昭示民众自身是天所贵的龙子龙孙,说明自身所以为王的依据,为其统治的合法性进行论证。大理开国主段思平为了获得民众认可,进行了一番精心谋划。据《僰古通纪浅述》曰:“思平放牧山中,闻为王之谶。大明杨诏忌之。思平逃,诏使人追之”这句话是说有人听到段思平要称王的语言,结果招来大义宁国国王杨干贞的忌恨,派人追杀段思平。在段思平起兵争夺天下时连做三个梦,“梦人去首;玉瓶去耳;镜破。”对此梦军师董伽罗解曰:“大夫去首为天;玉瓶去耳为王;镜破无对。皆吉兆也。”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简直就是“修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翻版。
(二)释儒结合
大理国从首任国王段思平到末代国王段兴智,历22代国王,其中有8位因政治争斗避位为僧。这在中外政治史上是极为罕见之现象。这些大理国王们在内部政治斗争尖锐时刻,选择让出王权进入寺庙,去过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的生活。这些国王们由入世而出世凸显出大理国的佛教对政治矛盾特殊的化解功能,这是佛家“出世”观念深度介入现实政治生活的结果。
大理国时期,佛教与儒学和谐共处,相得益彰地协同发展着。大理国有个上层知识阶层叫“释儒”或曰“儒释”,此阶层人士释儒兼通,因而成为大理国开科取士的对象。这一阶层的存在是释儒交融的有力证据。原立于昆明城东南金汁河堤聚奎楼外地藏寺故址的善阐城石幢刻有《造幢记》,它为大理国儒释交融提供了历史物证。“至忠不可以无主,至孝不可以无亲,求救术于宋王,蛮王果成功于务本”〔4〕437-438。儒家注重此岸世界,宣扬忠孝节义;佛家向往彼岸生活,讲求普度众生。从核心理念上看,儒释两家的思想观念差距很大,但在《造幢记》中儒释两家的思想观念实现了有机统一。由此不得不使人们叹服大理文化的巨大包容性和深刻涵摄力。《造幢记》后文的一句话更能体现儒释精神的完美结合:“寻思大义,孔圣宣于追远慎终,敬问玄文,释尊劝于酬恩拜德。妙中得妙,玄理知玄”〔4〕438。
(三)固权观念
政治伦理是政治制度背后无形且强大的力量,政治制度是政治伦理的集中外显。借助对南诏、大理国政治制度的剖析,可以寻见其中的固权观念。
《南诏德化碑》曰:“恭闻清浊初分,运阴阳而生万物,川岳既列,树元首而定八方。”文中又曰“然后修文习武,官设百司,列尊叙卑,位分九等”〔4〕337-338。这是南诏为制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王权制度以及为设计上下尊卑的政治制度而编造的一套说辞。以此说辞为理论依据,搭建起南诏国的政治体系,高踞权力巅峰的是南诏王,以下是清平官、步燮、大军将、六曹长等职官,最基层是村邑理人处。通过这套政治制度安排不仅使南诏王室的政治统治得以确立,而且有助于其王权统治的进一步强化。
父子连名制是南诏极富特色的一种政治制度安排,它通常以上一代国王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继任国王名字的第一个字。这种王位承续关系的设计使王位继承关系一目了然,既便于记忆,亦有利于王权承接秩序的稳定,当然最终目的不外乎是期冀南诏王权世代永传。后之学者常说南诏国的制度设计具有很强的仿唐性,这是客观事实,但南诏国在学习中原文化制度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创新,这也是客观事实。在王位继承制度设计的诉求方面,不管是中原王朝还是南诏国都是相同的,但在具体的制度设计方面,南诏国的父子连名制就是其独创,这一点应该得到肯定。
(四)德化治国
南诏德化碑系公元766 年由阁罗凤所立,是南诏遗存的唯一帝王碑。碑文中多次反复出现关于“德”的话语,这凸显出南诏德化治国的理念。如颂赞赞普钟进退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期冀唐王朝和方国南诏间同心合德以避免被人欺凌,申述东部爨蛮敬畏天朝上国而重建安宁城,批评唐朝不修王道推行霸道等,可以看出南诏在处置内外关系时把是否符合“德”的标准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南诏德化碑碑文一方面标榜南诏王有德,另一方面批判唐朝及其边臣疆吏之无德:“节度章仇兼琼不量成败,妄奏是非。”“竖臣无政,事以贿成。一信虔陀,共掩天听,恶奏我将叛。”“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4〕378事实上,唐朝中后期的边臣和疆吏之中奸佞之徒不乏其人。如安南经略使李琢,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等。在唐南交往过程中,唐朝边臣和疆吏的道德水平与实际作为对于方国与中央政府间的维系和发展往往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唐南关系破裂以致天宝战争的发生,起因与姚州都督张虔陀和中使贾奇俊均有关联,此二人都是贪墨之徒。
(五)亲仁善邻
子曰:“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5〕。南诏国从初期作为六诏之一到统一滇云大地的过程中,亲仁善邻的柔和手段是其常用策略,尤其对于周边蒙昧落后之民族或地区多采用招化形式。对待那些蛮荒化外之地及其部落,南诏国采取“革之以衣冠,化之以礼仪”的方式,收到“裸形不讨自来,祈鲜望风而至”〔4〕380的良好效果。对于南诏与唐朝间的双边关系,天宝战争后,南诏国怀着“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亡大礼”的人文关怀精神,“遂收亡将等尸,祭而葬之,以存旧恩”〔4〕380。该碑文在阐明唐南间“阻绝皇化之由,受制西戎之意”的同时,诚恳地传达了与唐朝重修旧好的夙愿。唐贞元九年,南诏最高统治者异牟寻派遣三路使团,抄三条不同道路,去分别拜见唐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三个使团带着相同的四件物品,分别为绵、当归、硃砂、金,以此表征南诏归附唐朝的赤胆忠心。贞元十年,即公元794年,唐南间举行点苍会盟,南诏重回大唐。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 年的6 月,异牟寻为表白南诏坚定效忠大唐的心迹,率领一支200 多人的歌舞团队跋山涉水远赴唐皇宫献演民族乐舞《南诏奉圣乐》,后来这部南诏乐舞还成为唐朝保留下来的十四部国乐之一。
(六)内外联姻
和亲是中国古代政治共同体处理政治关系的惯用手段。唐朝、吐蕃与南诏三者之间均存在和亲现象。首先,南诏和吐蕃间的和亲问题。南诏王皮罗阁在被唐朝封为云南王以前,即738年之前,与吐蕃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政治联系。“《汉藏史集》记载,赤德祖赞(khri ldegt sug brt san ,704-754 年)在位时曾迎娶南诏女子赤尊(ljang bzang khri btsun)为妃,并生有一子名‘绛察拉本’(ljang t sha lha dbon)。此事又见载于《智者喜宴》《西藏王统记》等历史文献”〔6〕。说的是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娶南诏女子为妻之事。其次,南诏与唐朝间的和亲关系。公元878 年南诏遣使到唐请求和亲,要求称弟而不称臣,为此唐廷内部主战派和主和派争执不休,唐僖宗后来迫于形势决定以安化公主出嫁南诏,答应南诏可以不称臣而和亲。第三,南诏在统一云南过程中的内部和亲,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曾经和多个部族结成姻亲。南诏开国主细奴逻与白子国国王张乐进求结为姻亲,皮罗阁为达成政治目的对联姻手段的使用积极主动且频繁,他妻妾颇多,这些妻妾往往来自不同的部族。皮罗阁不仅自己娶部族女为妻,而且还将女儿嫁给有实力的部族首领家族。
大理国时期,王室和贵族与部族之间的联姻现象很普遍,当然这种联姻属于政治婚姻。大理国王室前期的婚媾关系多实行于段氏王族内部,设计这种族内婚的目的是防止外戚干政。大理国后期,因高氏家族势力在王国高层和地方日益膨胀,段氏皇室在坚持族内通婚的同时,也不时采取族外婚,也即与外姓家族联姻,以求段氏江山长存。比如大理国王族段氏与豪族高氏之间一直维持着姻亲关系,直到元末达四百多年。大理国时期,无论族内婚还是族外婚,对于化解段氏王室的内部纷争及其与世家大族的矛盾,均能够发挥一定的积极作用。
四、鲜明特征
南诏、大理国是唐宋王朝羁縻制度下的藩属国,其政治伦理思想虽然属于中国伦理思想的一部分,但其处于远离中原腹地的边疆地区,其政治伦理思想的个性色彩非常浓厚。
(一)包容开放性
首先说一下南诏、大理国的势力范围。南诏势力鼎盛时,辖域包括今云南省全部、贵州省西部、四川省西南部和中南半岛北部的一部分地区,面积相当于今天的两个云南省,大理国基本继承了南诏国的疆域。其次从地理环境的角度说,滇云大地以山地为主,地势落差大,地形地貌复杂多样,由此造成气候呈立体分布。再说南诏、大理国的交通。南诏时期,其境内及其通往周围地区的交通十分畅达。宋熙宁七年,即公元1074 年,四川商人杨佐到大理国联系买马事宜,在驿馆前见一里堠碑,碑上所写的几条交通线除了石门关道和青溪关道以外,还有其他四条重要通道通向中南半岛或今印度地区,而这几条对外通道都是沿袭南诏而来〔7〕282。第三,“从文化圈的角度说,南诏、大理国处于亚洲的唐宋文化圈和印度文化圈相交割的区域内,因而有条件同时不同程度地吸收唐宋文化和印度文化的营养,并结合土著文化,创造和发展出一种崭新的融汇各种文化为一体的复合性文化”〔8〕。简言之,南诏、大理国辖域广大、地形多样、气候立体,可以带来丰富的物产,加上内外交通的发达,便利了商贸流通和文化传播。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在这里交汇,于是这里成为“亚洲文化的十字路口”,因此可以说南诏、大理国文化具有很强的开放包容性,作为南诏、大理文化有机组成的政治伦理思想亦如是。
(二)经世致用性
这里的经世致用性指的是南诏、大理国的政治伦理思想具有很强烈的现实性和功利性,这可以从四个方面加以论证。第一,南诏、大理国王室在获取政治合法性方面,宣扬自己的王权来自神授,是天意使然。这明显是愚弄民众的谎言,这种谎言在中国历史上被反复多次使用,且功效均很好。第二,南诏在处理对外关系上奉行利益最大化原则。南诏处于吐蕃与唐朝的三角关系之中,时而归附唐朝,时而依附吐蕃,这种纵横捭阖策略的运用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获取最大收益。第三,南诏、大理国学习接纳儒释文化也是为巩固统治之需。“崇道重儒,实行教化,这是儒学的重要功能之一”〔9〕。南诏、大理国所以重儒正是源于此故。南诏、大理国以儒治国以佛治心自然可以获得臣民的忠诚,显然对维护其政权稳固有益而无害。第四,在本主崇拜方面,它“是一种与家庭、学校的道德教育并行的社会道德教化的重要方式”〔10〕。“人们在年复一年地对本主的叩拜与祭祀的过程中,培植起对本民族的心理及文化的认同,政治价值观念也随之树立,它使白族人民在本主文化的共同感召下,激发出积极参与政治的精神动力,为实现民族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信仰而不懈奋斗”〔11〕。由此可见,本主崇拜对于南诏、大理国政权巩固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三)国家认同性
南诏、大理国之所以能在西南地区立国500 多年,核心在于它们很好地处理了与唐宋王朝的关系,而这种关系能够处理维系好的深刻缘由是它们对当时的中央政权培植起了强烈的国家认同感。“国家认同就是人们对国家政权的态度与情感,指对国家政权的认可、选择和自愿将自己同化于国家这个集体中的心理活动”〔12〕。南诏、大理国对唐宋王朝的国家认同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对中原历史文化的认同。南诏国在其存在的时限内,绝大部分时间以藩属国身份臣服于唐王朝,大理国则始终如一地向宋皇朝输诚纳忠,甘愿奉宋皇朝为正朔,即使对于积贫积弱至仅存半壁江山的南宋朝亦始终如一。南诏、大理国作为中国历史时期两个强大的地方民族政权,非但没有产生过冲出云贵高原问鼎中原的政治宏愿,而是把和中原皇朝在政治上结成一体作为自己的政治诉求。对于这一政治现象背后的原因,本文认为,这是南诏、大理国持守对中原王朝强烈的历史文化认同的必然结果。
(四)儒释道共存性
南诏大理文化是在白蛮和乌蛮文化发展的基础上形成的,“但这一文化不是简单的某一两个民族的文化,而是以白蛮、乌蛮文化为基础,广泛吸收了汉族、吐蕃乃至印度和中南半岛等地文化而形成的多元文化”〔7〕449。由此不难发现,南诏、大理国的多元文化的主体是儒、释、道文化。南诏统治者对儒家学说十分崇尚,比如阁罗凤“不读非圣之书”(《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七),还任命被俘的儒士原唐西泸县令郑回为王室教师。异牟寻为南诏王时,每年选派大批官贵子弟到成都学习,前后持续长达50年之久。大理国时期,诵读儒家经典逐渐形成风气,汉文字成为官方文字。道家思想在南诏、大理国也广为传播。公元794 年,南诏和唐朝贞元会盟的誓词有曰:“谨诣点苍山北上请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管川谷之神灵,同请降临,永为证据。”(《全唐文》卷九百九十九)这段誓词和其中的仪式与流行于四川一带的五斗米教的教仪很相似,由此可以想见道教在南诏的流布状况。至于佛教,它对南诏大理国的影响相当大。尽管佛教何时传入云南历来是个聚讼不已的问题,但南诏、大理国佛风盛行则是毋庸置疑的。这一时期,一些印度僧侣来到云南传播佛教,有的还参与政治生活并受到统治者的推崇。另外,从现存的佛教建筑、绘画、雕塑及汉文佛经写本都可以看出那时佛教的盛行。儒释道三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三教为争夺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不断产生碰撞乃至冲突,这是魏晋以降中国政治思想史的显著特征之一。三教的冲突肇始于汉魏,盛行于南北朝,在相互排斥、彼此渗透的过程中,到隋唐时期演变成并立争衡的格局,即使是宋时,三教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比如宋代的理学诸子就有系统的反佛主张。而在南诏、大理国地区三教之间的关系则相对平和,三教间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能和睦相处。如果要追问这背后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南诏、大理文化本身具有很强的包容性所致,无论何种文化,也无论在官方在民间,在滇云大地上都可以找到其生存发展之所,因而没有必要去争你长我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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