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逐仇

三井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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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球馆周边的体育用品商店，詹姆斯周边的东西已经被放到了角落里，就算他的球衣仍然蝉联了NBA榜首，但是在迈阿密都是对折出售。而在训练馆里，詹姆斯的话题似乎也是热火球员不愿提及的。伴随着南岸饶舌高手Trick Daddy的那首经典曲目《J.O.D.D.》响彻训练场，热火的上午训练正在进行中。诺里斯·科尔正在练习溜底线空切；克里斯·波什在助教朱万·霍华德的帮助下雕琢内线脚步；而克里斯·安德森正在赤膊练三分球，放眼望去，在这身纹身的映衬下，“鸟人”还真是魅力四射。

训练暂停时候，安德森腾出几分钟时间接受了媒体访问，有一位记者刚提到勒布朗的名字，安德森便接过话头：“我什么都没听到，哥们儿，我们不过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那你们大家私下聊过这个话题吗？”

“我们不聊这个。”

“所以，在聊到勒布朗的时候，你会觉得有些烦吗？”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正当记者还想追问，安德森的目光看向了球场，下意识地摇摇头，啃着嘴唇似乎在回想什么……

詹姆斯离开了，他把他的天赋从南海岸带回到俄亥俄东北部了，但是在迈阿密人面前，总有人幸灾乐祸。患难之时，一同写下成败兼具的四年总决赛回忆的球队头牌离开，你能怎么办？全世界最好的球员就这么离开了，四年来，他让你享尽欢愉，逃离郁闷，现在每个跟你打照面的家伙都会轻轻地握住你的手，柔柔地问道：“你还好吗？”而你所能做的不过是带着一丝微笑，一遍遍地说：“挺好，我真的感觉挺好的。”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微笑掩饰内心的伤疤。对于这样一支经常以“家”来自称的球队中，有个人的心痛尤为深刻。在球队过去四年的征程中，马里奥·钱莫斯这个从加盟第一天起就担当球队首发控卫的家伙变成了出气筒。“狂吼马里奥”也已成为了球队内部的一大娱乐项目，这件事就连奥巴马总统都知道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该拍合影，不然你们又要吼马里奥了！”去年奥巴马在白宫接见背靠背总冠军迈阿密热火的时候这样打趣道。

如果将三巨头时代比作一部90年代的情景喜剧的话，钱莫斯就是那种龙套倒霉蛋，他就好比是球队排解压力的阀门。“通常在篮球界，每个球队中都有一个天赋非凡的关键人物。当这支球队打球不走心或是缺乏激情的时候，通常就是这个关键人物来背锅挨骂。”前热火队队友肖恩·巴蒂尔解释道，“而在我们队，这个关键人物就是马里奥。”当然了，吼马里奥的元凶自己是不大会说太多的，勒布朗自己肯定会解释是看玩笑，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球队了，而钱莫斯竟然还依然充当着热火出气筒的角色。在其他热火球员面前揭勒布朗这事儿的伤疤，对大家来说就是浮云。“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哈斯勒姆淡淡地说道，“如果你非要跟我聊勒布朗的话，那就说说我们当年取得的光辉战绩。”

科尔的角色跟钱莫斯相似，不过他更受到詹姆斯的待见。“老实说，我真的没有很认真地思考过大家是怎么看我们的。”科尔说，“我们经常在一起开玩笑，我想马里奥并不在意那些。”而波什的态度则不同，他会怀念勒布朗时代的很多事情。“他可以持球，观察形势变化，阅读后场防守。他可以观察到一切，他可以在30尺外送出传球，把球送到准确的位置上。”好吧，其实詹姆斯离开之后，受益最多的就是波什，他终于可以拥有更多出手的权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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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到詹姆斯离开后这个糟心的赛季时，主教练埃里克·斯波斯特拉开玩笑道：“勒布朗离开之后？我们从争冠时代回到了为季后赛努力的时代。在知道他要离开最初的两三个小时中，我们根本无法相信。我们试图去联系每一个人，但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然后我们就突然淡定下来了，开始重新梳理我们的规划。”所谓规划，就是要更多地仰仗韦德和波什了，他们在勒布朗离开后无疑变得非常重要了，不过钱莫斯却自有计划。“勒布朗走了，现在我要抓住我的机会。”他说道，“我相信我能成为那个大放异彩的人。”

赛季开始前，热火新赛季的宣传片正在火热拍摄中。宣传片的整体风格就是四个字，炫目迷人：球员们脱下训练服，换上晚礼服正装。摄影机在轨道上滑动，鼓风机呼呼运作，超大号的灯泡装饰着旧时百老汇化妆间式的梳妆镜，在Jay-Z那首Change Clothes的伴随下，摄影师指挥着球员们摆出各种炫酷的姿势。身着黑色燕尾服、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钱莫斯显得非常耀眼，在镜头前，他看似不经意地展示手表，轻轻拂去肩膀上的灰尘。“你是专业的模特吗？马里奥，你看起来就是球队的第一球星。”球队替补前锋肖恩·威廉姆斯忍不住大喊出来。

当然这仅仅是赛季开始前的预热，钱莫斯在赛场上更是大放异彩，场均10.8分和5.7次两分球出手均为生涯新高，另有2.6个篮板、4.3次助攻和1.6次抢断的生涯平均水平。在之前的三个赛季中，钱莫斯是热火雷打不动的先发控卫，但是本赛季初他被斯波斯特拉教练放在了板凳席上，他跟科尔互换了角色，只有韦德不打的时候他才会被提上首发，但这并不影响钱莫斯在队友和主教练心中的位置，没有人质疑过这家伙的自信。“无论怎样，无论我们对他多严厉，他都会坚持认为自己是队里最优秀的球员。”韦德曾这样形容，“这种自信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个诅咒。”现在的他依然如此，即便自己坐在了板凳上。“无论境况如何，我都想去做最好的球员。”钱莫斯说道，“就算迈克尔·乔丹、伊塞亚·托马斯和‘魔术师约翰逊跟我同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就是场上最好的球员。”

回首钱莫斯的人生轨迹，我们或许会明白其中的原因究竟何在。在阿拉斯加安克雷奇出生长大，父母都是大学篮球运动员，于是钱莫斯在两岁的时候就和篮球做朋友了。他的妈妈曾是一名小学教师，也是他的启蒙教练，教会他防守的理念，然后他的爸爸从美国空军退役之后，有了更多的时间跟小马里奥在一起，雕琢他的进攻技巧。“我的速度很快。”钱莫斯说，“在球场上没有人跟得上我。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姨妈就叫我‘Electric（电）。我总是在移动穿梭个不停，而这个技能也被我搬到了球场上。”从八岁起，钱莫斯就总是和比自己大一两个级别的球员在一起打球，除了出海钓鱼之外，他和朋友家人们就是在打篮球。高中毕业时，他已拿到过多次州冠军了，全国上下各所大学几乎任他选，最终他选择了堪萨斯，在比尔·塞尔弗教练手下打球，担任球队首发控卫。

“那段日子太艰难了。”钱莫斯回忆道，“我从小就没有跟那么多白人相处过，我真的想过要不要转学。”不过一位学长告诉他：去融入塞尔弗教练的体系，你能在这个体系下走得更远。钱莫斯照做了，学长的话也成真了，2008年大三赛季，那一记转变命运的投篮出现了。在那场和孟菲斯大学争夺全国冠军头衔的比赛中，临近比赛前结束前两分钟，堪萨斯还落后9分。“教练告诉我们，要相信自己。”钱莫斯回忆道，“他们的罚球不好，我们的信念不能丢。”教练的话非常灵验，常规时间结束前10.8秒，对方的领先优势已经被蚕食到2分了，未来的联盟MVP得主德里克·罗斯站在罚球线上，但只罚进了后一个球。罗斯执行罚球之前，塞尔弗叫了个暂停。“他说，‘把球给马里奥。每个人都看着我，而我站在大家中间，做出‘我能搞定的表情。”钱莫斯模仿着当时的情形，“谢隆·科林斯拿到球后差点失误，但总算是交到了我的手上，然后我得到了一点点空间，把球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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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投简直是不可思议，现在回看也依然是丧心病狂。在接下来的加时赛，堪萨斯笑傲赛场，当钱莫斯回到校园的时候，他已然成为了大英雄。“太疯狂了，那可能是我这一生的巅峰，《体育画报》都用我的照片当封面。”钱莫斯回忆道，那一期杂志的大标题叫“马里奥神迹”，“大家在教室外面排大队讨要签名。这可真的把我吓坏了，后来老师打电话给我教练说‘别让马里奥来上课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跑到他身上去了。”纵使受尽多年队友的“精神虐待”，这个年轻人的信念也一直没有动摇过，他依然认为自己是现世最出色篮球运动员，现在你能理解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

钱莫斯初入联盟就撞上了狗屎运，他本在选秀日第二轮被明尼苏达选中，然后秒速被迈阿密热火接手，当时队中竟然没人跟他争首发控卫的位置。生涯首秀对阵尼克斯，钱莫斯是先发五虎之一。“我在NBA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在麦迪逊花园广场打的。”他似乎有点陷入到了回忆中，“那是篮球界的麦加圣地，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场比赛。”钱莫斯最终得到17分、8次助攻和7个篮板，从那时起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NBA球员，可以在这里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了。两年后，詹姆斯降临迈阿密，三巨头时代拉开大幕，而属于钱莫斯的“出气筒小弟时代”也随即到来了。走在争冠路上的热火队被大家寄予厚望，而当球队以9胜8负的战绩开启新赛季的时候，恐慌开始在迈阿密弥散开来，如此重压需要个出口来排解，这点不难理解，但倒霉的为什么偏偏是马里奥呢？

“勒布朗和德怀恩，这二位都是我的大哥。”钱莫斯解释道，“在赛场上我们可能意见不一，但在场下我们是不会这样的。我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也很清楚，虽然我很顽强，但我是那种会接受意见的球员，这些是打不垮我的。我觉得这也是他们这么去做的原因所在，作为小弟，有时候挨骂也是应该的。”有些时候，你甚至能看到勒布朗公开向钱莫斯致，比如2013年那次超级激烈的冲突之后，他通过推特分享了自己的感受：“我爱马里奥，就像是爱自己的亲生兄弟。是我的不对，我向他道歉。我们现在没事了，以后的关系也会很好的。”所以关于跟球队老大不合在热火只能算是小事，来得快消散得也快。“大家对这个小花絮真的是太较真了。”钱莫斯说，“到头来也只有喜欢看热闹的这些人，还在为那件小事纠结。”

毋庸置疑，那支热火队真的赢下了很多比赛。在詹姆斯加盟的四年内，他们都打进了总决赛并两夺总冠军。在2012年总决赛第四战中，钱莫斯为热火队最终战胜俄克拉荷马雷霆贡献了25分。那年的休赛期中，他奔波于维加斯和纽约之间，做了很多访问的活动，“顶着冠军的头衔去晃了一圈，每个人都想和冠军在一起。”比起胜利的喜悦，被吼的痛楚不值一提。“关于勒布朗，有一点你是不能否认的。”钱莫斯说，“他是用在这种方式告诉你，他需要你。通过交谈也好，通过犀利的眼神也罢，各种方式，有时候就是这样。”

现在勒布朗离开了球队，钱莫斯的态度依然很坚定。“我知道，决定一出，一切就都大不同了。”他说，“好几个星期之后，我打电话给他跟他说，‘恭喜你，期待再见到你。他说，‘好，小兄弟，战个痛快。我挺高兴的，我感觉到他又回归了平和，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的。我有什么事儿还是可以跟他讲，还是可以跟他瞎侃。”不过在赛季之初，钱莫斯也随着詹姆斯的离开而被排除在首发之列，斯波斯特拉尝试让他打替补二号位。“他的位置是灵活多变的，这都是过去六年打下的基础。”斯帅说道。这样的做法在钱莫斯看来并没有什么，但是外界舆论却戳到他的痛处。“所有的报道都在说‘科尔接过了首发控卫的枪。其实没有人跟我抢，没谁让我丢了我的位置，我只是在做对球队更有益的事情。”钱莫斯为自己辩护道。但也许这真的没那么重要，本赛季的他状态极佳，就像是吃了蘑菇的马里奥，鬼手抢断、发动快攻、急速运球，在他的掌控下，热火的一切都像快进似的，他们并没有因为詹姆斯的离开而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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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现在在热火比赛的看台上，还有很多穿着勒布朗热火球衣的球迷。“他为我们带来了两座总冠军奖杯，我没有某些激进球迷的反应那么强烈。”一位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说道。“我理解他为什么要离开。”一位情绪波动更大的年轻球迷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但同时也确实挺让人伤心的。”然后这名球迷平静地解释说，勒布朗曾为罹患癌症的姐姐捐款两万美元，现在她的病情已经得到了缓解。“去年真的很艰难。”钱莫斯说道，“我们打进了总决赛，并且希望迅速解决战斗，但我们没有像过去两年那样一步一步来，想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我们太自满了。”

正是这样的经历让钱莫斯现在的心中只有对胜利的极度渴望，还没有哪支球队连续五年打进过总决赛，钱莫斯期望能够在后勒布朗时代创造历史。这一边，“鸟人”正在跟团团围住的记者们喊“还有别的问题吗”，而另外一边，韦德也费尽口舌地解释关于詹姆斯的问题，其实两人碰面时的谈笑风生已经说明了一切——没有勒布朗时他已经得到过总冠军了，现在只不过重新扛起这支球队而已。趁波什穿外套时，有记者问他对钱莫斯这几年的变化怎么看。波什先是露出标志性狡黠的坏笑，然后开口说道：“去激发他，这是我一直乐此不疲的，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潜力。是的，我们会一起去创造属于我们的精彩。我的意思是，他对我有帮助——可能大家没有意识到，不过确实是会双赢的。”

同样的问题，记者也问了韦德，问他对钱莫斯的新角色和他目前的打球方式怎么看。“我们很满意钱莫斯现在的角色。”韦德说道，“他更有侵略性，我喜欢这种气势，马里奥可以为球队做出积极的贡献，我们很喜欢他现在的角色。”随后韦德又补了一句：“很明显，你应该知道的，我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场上继续吼他的。”詹姆斯离开后，波什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巨头，得分篮板都高于上赛季，场均得分也再次突破20分大关，而韦德也更加卖力，不但重新打出“20+5+5”的数据，而且创造了生涯新高的三分球命中率。其实他们并没有受到詹姆斯离开的影响，绝地反击的猛兽是最可怕的，当所有人都认为热火不行了的时候，他们反而更要证明自己的强悍。

目前赛季已经过半，没有詹姆斯的热火排在东部第七位，而重新迎回詹姆斯的骑士只排在第六，两队的差距并不明显，可见一个詹姆斯还不足以影响迈阿密，热火球员的失落已经被球队重新产生的化学反应所淡化，他们现在正在火力全开，走在“后詹姆斯时代”的康庄大道上，而钱莫斯也终于不用被詹姆斯吼了，他只需站在场下看着这位曾经的队友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