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被浪费的人生——《长日留痕》中史蒂文斯先生的情感真空

2015-03-20苗萌

被浪费的人生——《长日留痕》中史蒂文斯先生的情感真空

主要研究英美文学。

苗萌

(太原工业学院 外语系,太原 030008)

摘要:日裔作家石黑一雄在他的第三部小说《长日留痕》中塑造了一位典型的传统英国文化熏陶下成长并老去的英国管家,这个角色的成功为他赢得了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本文将从小说主人公史蒂文斯的情感世界入手,探讨在刻板的职业操守和尊严的束缚下,他如何一步步丢失作为人基本的情感交流与互动,度过了看似丰富实则被浪费的人生。

关键词:《长日留痕》;职业操守;情感真空;无能

日裔作家石黑一雄六岁便随父母移民英国,除了一个日文名字和一张日本人的脸外,他已经深深熟悉并融入到英国的文化与生活氛围中。这也是为何在《长日留痕》这部为他赢得“布克奖”的小说中,他能够生动并深入地描写一位极为传统的英国管家史蒂文斯。在“职业操守”和“尊严”的枷锁下,史蒂文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工作机器,逐渐失去感知情感的能力,最终迎来一个空虚和无价值的晚年生活。

对于史蒂文斯来说,管家是“绅士们的绅士”,不能作为单独的个体而存在。在提到别的管家时,史蒂文斯总是说哪个府的管家如何如何,似乎他们没有名字,只是那一幢幢大房子和主人的附属品而已。管家的价值仅仅体现在主人的价值上,我们可以看到史蒂文抛弃了一切个人需求和感情,不自觉地模仿达灵顿勋爵的一言一行,那些所谓高贵的腔调和姿态,殊不知在这过程中,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和品质已荡然无存。

阅读这本小说的体验是复杂的,平淡沉稳的语言下,史蒂文斯对自然感情固执地拒绝与忽视让他变成一个爱无能者,无法体会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幸福与生命的真正意义。

一、友情无能

为了更好地做一个“伟大的”管家,史蒂文斯坚决地拒绝任何会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其它地方的诱惑。生活中除了工作,其他任何会占据精力的事情都全部拒绝。肯顿小姐刚进达灵顿府时,为了和史蒂文斯建立一些和谐之意,同时也给史蒂文斯的房间加点暖色,曾带着花到他的小阳台。但是史蒂文斯却说他在这个光秃无色的房间中十分安逸,花会转移他的注意力,拒绝了肯顿小姐的好意。他甚至没有眼色地批评肯顿小姐直呼其父的教名,在本来就已经破碎的友谊上又泼了一盆凉水。我们可以看到肯顿小姐进来时“面带微笑”[1]52,出去时却“面色阴沉”[1]55。

对于人类最基本的交际需求,史蒂文斯无法感知,更无法表达。文中,肯顿小姐至少三次试图将花带到他的小阳台上,三次给了史蒂文斯与她除工作关系外,增加些许朋友意味的机会。有一次,肯顿小姐甚至大胆地从史蒂文斯的胸前抢走一本书。在如此近的身体接触中,史蒂文斯有一瞬间也觉得像到了“另一个星球”[1]167。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冷漠地批评肯顿小姐侵占了他的私人空间,坚决地把她请了出去。史蒂文斯看似自足地将自己困在那个黑暗、寒冷的格子间中,拒绝一切温暖和光明的可能。

史蒂文斯也曾努力想表现一些友好,但是他是如此不擅长此道,以致于每次努力都是徒然。肯顿小姐接到姑姑去世的信件时,史蒂文斯恰好在场,他却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就出了她的小阳台。认识到不妥试图弥补时,他又返了回去,却没有找出一句能减轻肯顿小姐痛苦的话来说,一出口便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工作“领域”。面对伤心的女士,他不停地问新员工招募的事宜,也许他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却只能说出他最熟悉也唯一熟悉的话题——工作。这些只让肯顿小姐更加烦扰和难受。表露私人情感对于史蒂文斯来说是太大太难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擦拭瓷器,清扫壁龛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

于史蒂文斯来说,生活中所有与人交流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为主人服务,个体自由与发展是不存在也是他所认识不到的概念。包括他对达灵顿勋爵的服从和尊敬,也于个人情感无关,只因这两者是作为一个优秀管家的基本素质和要求。在主人要求他开除两个犹太女佣时,史蒂文斯没有任何犹豫,也许有一刹那他体会到了这个决定的无理和对两位女佣的负面影响,但是这不是他所应涉及的领域,不谈感情,在史蒂文斯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在肯顿小姐为此事批评他时,史蒂文斯非常困惑,时刻与主人保持高度一致不正是一个管家应该做的吗,抛弃自我,站在主人的阴影中。史蒂文不知感情为何物,只知服从与命令。当然,这次解雇事件中的反犹态度实际暴露了他的主人是一个法西斯主义者的事实就更加与他无关。

二、亲情无能

作为朋友,史蒂文斯不合格,作为儿子他也不知如何与父亲相处。他的职业道德“吞噬”了他的个体身份[2]。是父亲将他领上了这条职业道路,他也完美地继承了父亲传给他的职业道德。父子相处不似父子。除去工作上的少量交流外,他们极少对话。即使这样少的可怜的交流也是在双方都极为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的。

史蒂文斯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情感真空”阻断了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留下来的只有冷淡的工作讨论和安排。当年老的父亲在工作中不小心犯了错误时,他毫不留情地将父亲调离原来的工作岗位,认为他已经不适合再为主人服务了,父亲的身体和意愿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极力为达林顿勋爵效忠,却没有尽到一丝一毫做儿子的责任”[3]。

史蒂文斯父亲去世前的那一场景使这一情感真空达到顶峰,让人唏嘘。当他的父亲在那间狭小、光秃的监房般的房间荒凉地等待死神的降临时,史蒂文斯正在忙着为客厅里“高贵的客人们”服务。在肯顿小姐的催促下,他终于抽出了一点儿时间,但就在这宝贵的最后时光中,父子俩仍是无话可说。父亲不断重复着“我希望自己是个好父亲”,儿子机械地说了五遍“您觉得好点了吧”[1]97。史蒂文斯在“绝望地寻找一个更好,更亲切的回应却失败了”[4]182。史蒂文斯在父亲灵前的表现更像是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一样,因为时间的疏离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亲密,寻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让彼此更舒服一些。然而从书中我们知道,在老史蒂文斯去世前的几年里,父子俩其实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

说完那五句重复的安慰之语,史蒂文斯马上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上,留下老父亲孤独地等死。听到父亲的死讯后,他平静地将杜邦医生领到床前,没有任何悲伤的表示。然而这种极致的冷漠在他自己看来却是职业道德的最高体现,“在那种本应极度悲伤的场合下,我想起自己那天的表现还是有点自豪感的”[1]110。“他担心的是让人看到自己没有全心全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所涉及的一重大的原则问题——事关个人的尊严”[5]。他与父亲相处的一生就是情感压抑的一生,工作慢慢夺走了他所有的情感,最终也夺走了他的心。

三、爱情无能

史蒂文斯的职业道德和职业自尊不仅让他与父亲疏离,也让他失去了恋爱的能力。随着两人的相处,肯顿小姐在不同的场合多次暗示她对史蒂文斯有好感。史蒂文斯却次次以无视和麻木回应。他自小的训练让他只会对达灵顿勋爵的命令和需求做出迅速回应,对女人的微妙从无感觉,或者是他无意中逼迫自己忘记女人这种生物。这种信念让他在决定自己和肯顿小姐关系的关键时刻走错一步,毁了两个人一生的可能幸福。

无数次的尝试在史蒂文斯那里碰壁后,肯顿小姐最终无奈地接受了别人的求婚。然而即使在最后时刻,她还是没有放弃。她告诉史蒂文斯自己要出去见一个人,那个人已经和她求婚。在屋里徘徊了很久等待史蒂文斯的阻拦。然而,史蒂文斯的表现却把肯顿小姐更快更远地推走了。他不断地重复“这样啊”“挺不错的”“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1]215。可以想见肯顿小姐是在怎样的失落和绝望中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终生幸福被自己随意地葬送后,史蒂文斯让自己快速沉浸到“更重要的事业”中去。在听到肯顿小姐的婚讯后,史蒂文斯内心可说是极度痛苦的,然而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只能简短地说一句“你说什么,肯顿小姐?”他“需要通过这一缓冲来调整自己的选择”[6],来让他有时间和力气回到了他所习惯的严肃和冷静,祝贺她新婚快乐。肯顿小姐那天晚上莫名激动,说了很多,在绝望中盼望史蒂文斯的醒悟。然而她的努力只是徒劳,她也不可能穷尽一生来等待一个只关注“重要事件”[1]226,看起来毫不在意她的男人。认识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肯顿小姐后,史蒂文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低迷,但他很快又拾起了自己的职业尊严,投入到伟大的工作中去。

20年后,重逢的两人都意识到了两人的生活已是赤裸裸的悲剧,两人在昏黄灯光下的交谈仿佛又回到了肯顿小姐最后离开的那个晚上,史蒂文斯在肯顿小姐的脸上看到了悲伤和生活的疲惫,也许后悔是自己的被动和顽固造成了这一切。尽管忧伤和悔恨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暗涌,但史蒂文斯仍然不能停止装扮成一副职业态度,两个平静地回忆了过去。当肯顿小姐问他现在怎样时,他说“工作,工作,还是工作”[1]237,掩藏的真相其实是他越来越明显的空虚和寂寞。他最终鼓起勇气问肯顿小姐的婚姻生活,眼睛却望着窗外的浓雾,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二十年的时光都不足以让史蒂文斯多用一点情感,少用一点职业化的眼光来面对生活。当然,一切已经太迟,对过去错误的回味只能让现在的孤独更加突兀。他们再次跟彼此告别回到各自的不幸福中去。

通读整本小说,我们都没有看到史蒂文斯的全名,只有史蒂文斯这个姓氏来代表他,或者说是代表他“管家”这个职位,没有任何个人意义。史蒂文斯的人生是失败的,没有自我,没有作为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存在过,他的一生都只是主人的附属品,是一个会行走说话的机器。像其他的英国管家们一样,史蒂文斯“丢弃了身份意识,为自己建造了一个空白的舞台,欺骗了自己和别人”[4]180。

小说结尾,史蒂文斯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等待夜晚的灯光亮起。他的生活也像这一天一样迅速到了迟暮,而他却已经将上午和下午也在昏暗和模糊中度过了。灯光可以亮起,他生活的亮光又该如何打开?因为他固执的职业道德和职业尊严,他“牺牲了作为一个人可能拥有的一切,把毁灭当作丰碑”[7]。已经度过了浪费的一生,所等待他的也只有荒芜。

参考文献

[1]Ishiguro,Kazuo.The Remains of the Day[M].London:Faber and Faber,1989.

[2]Lee,Susanne Wah.Of Dignity and Servility[J].Nation,1989(249):761-763.

[3]高丽平.荣光与虚无:从二元对立视角解读《长日留痕》[J].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6):85-87.

[4]Slay Jr.,Jack.Ishiguro’s The Remains of the Day[J].Explicator,1997(55):180-182.

[5]施梅英.论《长日留痕》中史蒂文斯形象[J].语文学刊,2014(12):85-87.

[6]步朝霞.石黑一雄《长日留痕》中生命的悖谬性[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219-221.

[7]Wood,Michel.The Contemporary Novel[C]//The Columbia History of the British Novel.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973.

DOI:10.3969/j.issn.1009-8976.2015.02.028

收稿日期:2015-03-25

作者简介:苗萌(1986—),女(汉),山西晋城,硕士,助教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976(2015)02-0101-03

A wasted life
——emotional vacuum of Mr Stevens inTheRemainsoftheDay

MIAO Meng

(TaiyuanInstituteofTechnology,Taiyuan030008,China)

Abstract:Japanese-English novelist Kazuo Ishiguro portrays successfully a traditional butler of England in his third novel,The Remains of the Day,the Man Booker Prize winner,with so much vividness and insight.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emotional world of the protagonist Mr.Stevens who under the shackles of “professionalism” and “dignity”,loses sense of emotional sensitivity and at the senior years of his life,finds himself empty and worthless.

Key words:The Remains of the Day;professionalism;dignity;ina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