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化纪录片:《持摄影机的人》
2015-03-20杨会
杨 会
完成于1929年的《持摄影机的人》,是一部具有很强纪实性和多义性的作品。这部作品在19世纪20年代是一部极具实验色彩的先锋派作品。[1]整部作品以定格动画、快速运动、叠化、双屏等多种特效技术手段结合叙事结构倾导演之所有强调了“电影眼睛”的观点。影片从拍摄视角设计、拍摄过程纪录到剪辑现场实录再到人们观影的放映实况进行了一系列的情境展示,是一部以作品形式发布的“电影眼镜”理论宣言。维尔托夫“赋予了摄影机以生命和灵魂,他认为摄影机是优于人类的眼睛的,具备观察世界的天然优势”[2]。
纪录片《持摄影机的人》海报
一、 嵌套式叙事线索
《持摄影机的人》的叙事结构是嵌套式的多层结构,核心视点为持摄影机的人,从影片开头的特效画面:持摄影机的人站立在一部摄影机之上,至整部作品中纪录人们生活场景的过程中持摄影机的摄像师在持续的拍摄,持摄影机的摄影师贯穿于整部作品始终,而拍摄持摄像机的摄像师也成为作品纪录的主要线索的同步附加视点,创造出一种独特的主附视点同时并行叙事的方式。
《持摄影机的人》最为表层的叙事线索为人们的生活状态的记录,是苏联劳动人民平凡生活的城市交响曲,记录了观众入席的序曲、城市的黎明、人们白天的辛勤工作以及人们工作后的休息与休闲的生活。
《持摄影机的人》深层叙事线索为观众,在整部作品的开篇部分,从空旷的影院中空旷的舞台,到空无一人的凳子,慢慢的,持摄影机的人进入了影院,胶片被安装了,凳子逐排的放下了,人们慢慢走近了影院,影院的观众开始增多了,人们慢慢的进入了观看影片的状态,作品中也不时隐含着观众的观看状态,如45分40秒开始至47分20秒结束的运动员比赛的场景,每一个运动员运动的镜头之后便剪接了一个观众的反应镜头,至作品的结尾部分,展示出人们在观看这部作品的盛况,构造出一部优秀的影中影作品,具有独特的“我在你的眼里,你在我的风景里”这样别致的韵味。
二、 诗意化表达方式
(一)蒙太奇艺术
1.蒙太奇与节奏
在新电影中,蒙太奇则是一个可以感觉到的支点,亦即可以感觉到的节奏。“当剪辑成为影片可感觉到的节奏时,高潮点正因其短而被突出出来。”[3]正因为蒙太奇的非连续性剪辑使得认知产生中断与缝隙,在这样的缝隙中因节奏带来的诗意自然有了滋生与成长的空间。作品中开篇至3分13秒以蒙太奇的手法,创造出影院开始逐步进入工作状态的动态场景,也通过蒙太奇技法剪辑的影像动画与人数的逐渐增多来展现人们入场观影的状态。维尔托夫通过镜头间的视觉关系及运动关系,创造出了新的视觉节奏。在蒙太奇的节奏化段落中,维尔托夫通过人物及发生的事件进行勾连,不仅形象地表达了“电影眼睛”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很形象地展示了小小镜头里的大大世界通过镜头的组接,在影像里我们看到了普通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生活图景,也在这静静的观察和记录里体悟着生命的悲欢离合与生老病死。
2.蒙太奇与并置
维尔托夫赞成对摄影机记录下的一切进行诗意重构,他使用蒙太奇,以镜头的并置来触动观众,并通过不同镜头的组合而产生新的意义。[4]影片以镜头的并置形成的排比式的修辞效果,影片从3分18秒开始出现的乐队指挥中景镜头,进入一组排比镜头,小号手的手持小号特写、圆管特写、短号的特写、吉他手的手部特写,乐队的全景;之后又是一组并列镜头形成的排比句式:大提琴手的全景、长号的中景、鼓手的中景、小提琴手的中景、长号手的中景、小提琴手的特写、两位小提琴手的中景,随后穿插了放映装备的特写及放映员调试放映设备的片段。在这一片段间隙之后又是一组并列镜头形成的排比句:乐队指挥开始指挥的中景、吹奏小号的特写、提琴手拉提琴的动作特写、长号手吹奏小号的特写、吉他手演奏吉他的动作特写、鼓手敲击鼓面的中景、长号手吹奏的特写、短号手吹奏的特写、吉他手演奏的特写、小提琴手演奏的特写、大提琴手演奏的特写,随后组接的是乐队奏乐的全景,放映装备的特写及乐队指挥的中景。这样三组的排比式蒙太奇及间隔式剪接,将演奏的乐队从准备开始的静态状态推动到演奏的热烈状态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配合同期的音乐及最后一组演奏时的快速剪辑,以典型的排比式矩阵推进情绪的积累,增强观众的期待和现场气氛的渲染。
(二)特效与陌生化
维尔托夫认为:“电影眼睛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拍摄技巧:加速、显微、逆动、静物活动、镜头运动,以及使用各种最出人意料的透视法——凡此种种,我们认为并不是故弄玄虚,而只是充分利用的正常方法。”[5]维尔托夫的影片中受到当时苏联盛行的构成主义、陌生化理论及未来主义影响,其影像序列及构图中随时可以一窥当时的先锋艺术思潮的印记。
1.构成主义的拼贴
“构成”这一概念产生于20世纪初。其发源大致与俄国十月革命以后出现的构成主义运动、荷兰的“风格派”运动及德国的工业设计运动相关。构成主义是现代艺术兴起的流派之一,讲究的是形态间的组合关系及构筑规律,强调功能直接产生的形态美。维尔托夫形式上的激进主义源自未来派艺术家和诗人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的影响,因而在其作品中随处可见构成主义及未来主义的踪影,构成主义导致了抽象图形设计与实用功能的非凡结合。[6]
电影开头的一些画面就让人惊艳了一把,硕大的摄影机,架在房屋顶上,比例严重失调的摄影机与房屋相映成趣,构成了一个令人诧异无比的震撼的画面效果。作品在13分39秒至13分40秒,出现了摄影机镜头和眼睛拼贴、叠加在一起的画面。这样的处理方式在现在看来极为稀松平常,而在当时是完全靠剪辑实现的特殊艺术效果,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还是比较强烈的,在这样的镜头中,也蕴含着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的观点。影片结尾亦反复多次出现很多双手敲击桌面,钢琴的画面作为整个叠化的背景,间或交叠观众的脸部表情,在叠化的处理的镜头展现情感,在朦胧化的视觉化艺术效果中节奏鲜明而突出。
2.狂野快速的剪切
维尔托夫在他的《从电影眼睛到无线电眼睛》一文中提到:“电影眼睛学派要求把影片——客体结构于一连串的间隙上,也就是说,结构于镜头间的运动、镜头间相互的视觉关系、这一视觉刺激到另一视觉刺激的过渡之上。”[7]这一观点中不难窥见维尔托夫对于镜头与镜头之间运动关系及视觉关系的重视,这样的运动与节奏在其狂野快速的剪切技法中可以略窥一二。
狂野快速的剪切在这部作品中也是常见的艺术手法之一,在创造运动感和节奏感时这一技法便迎面而来,从30分10秒的眨眼的镜头,拼接旋转镜头下的建筑,到30分30秒结束,20秒钟内眨动的眼睛的镜头一共出现了数次拼合旋转下的建筑及街道等镜头多次,至最后快速的镜头切换使得我们几乎无法用眼睛进行镜头的分辨。这样的快速剪辑及动接动的镜头创造了运动感和节奏感。而在59分04秒处开始至59分10秒转入叠化的画面,短短的7秒之内镜头多达18个,勺子敲击的动作与观看的人物之间的剪切极为迅速,到最后的快速剪辑阶段已经形成了闪烁的视觉效果。以极度快速剪辑创造了很具有节奏感的动态画面效果。影片中多次使用提升放映速度的方法来实现特殊的视觉效果处理,通过快速镜头展示了人们忙碌的生活状态和充满生机的休闲及生活化的景观。
3.陌生化的分屏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陌生化”是复杂化的艺术表现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因为艺术的领悟过程是以个体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时长。[8]只不过延长时长的实质是延长了心理认知时长,因而这一认知方式给予观众足够的时间空白以便观众可以用自己的思考与想象勾连所观看的特殊而新颖的视觉效果。维尔托夫在作品中频繁使用左右分屏和上下分屏,左右分屏在现在的影视作品中是比较常见的一种表现手法,而上下分屏至今依旧不算常见,在第51分钟11秒,用双屏创造了举起杠铃的男子手部动作和腿部动作结合的魔幻而奇异的视觉效果,具有陌生化的视觉效应。同时也在陌生的形式表达中充盈着诗意的表达。
4.趣味性的逐格
1907年,在美国维太格拉夫公司的纽约制片场,一位无名技师发明了用摄影机一格一格地拍摄场景的“逐格拍摄法”。这种奇妙的方法很快在一些早期影片中大出风头。在《持摄影机的人》中,令人记忆尤甚的是59分33秒处出现的三角架、摄像机,以逐格拍摄对象运动的形式展现了摄影机的工作状态和工作情境,使用这样的技法使得摄像机充满了拟人化的审美趣味,也洋溢着未来主义的情趣。
三、 主客观的弥合
对吉加·维尔托夫而言“不经意间捕捉到的生活”才是纪实电影的基础。[9]但因其独特的视角及技法,使得其创作进程中往往出现创作内容悖离纪录片的“纪实”本体,他在这直面真实世界的视角中,未曾放弃无功利的审美性的诗意化的追求,并努力地以影像表述着自己的价值观点与艺术追求,在维尔托夫的艺术创作生涯中,他试图以“电影眼睛”的观点进行的主客观视点的弥合在《持摄影机的人》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1](美)A•L•李斯.实验电影史与录像史[M].岳杨,译.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2011:15.
[2]聂欣如.纪录片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35.
[3][8](爱沙尼亚)扎娜•明茨.伊•切尔诺夫.俄国形式主义文论[M].王薇生,译.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9:73,4.
[4](美)比尔•尼可尔斯.纪录片导论[M].陈犀禾,等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106.
[5]聂欣如.纪录片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37.
[6][9](美)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世界电影史(第二版)[M].范倍,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68,173.
[7]张同道.真实的风景[M].北京:(北京日报报业集团)同心出版社,200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