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与大地

▶ 刘晋寿（定西）

村 庄

出生不久的牛犊在母牛的膝下绕来绕去

它在练习爱，不时地舔舔母牛的下巴、肩胛

日光下的树影，梨花盛开

梨树下，一只小羊正在跪乳

那只小狗，两眼紧盯着走近的客人

白 鹅

我羡慕那两只用碧水浴身的白鹅

刚才还在岸上

此刻它们游过一潭宁静的湖水

让我羡慕的是它们一直游进那眼石板盖顶的山泉

幽光中窥视着依偎和交颈

大 地

我不能叫你大地

我就叫你母亲

我不能叫你母亲

依旧叫你大地

哪一种称谓

都是自豪与疼痛，都是死亡与新生

生生不息的日月星辰和四季轮回

泪已流过，骨头化成了灰

大地，我不知道

该以种子的情分爱你，还是以一座坟茔的孤独

爱你，一生一世

守着你的兴衰，存亡，生死，勃发

和激荡不已的风

不会是别的，我只能以儿子的身份

与你交谈，吟唱，对白与呼号

生活在定西

我生活的定西过于干旱

小河里没有水

山上没有树木

那些勉强活下来的柳

在没有长成大树之前就死了

每一次抬头

天都晴着，或有沙尘弥漫

我一生都爱雪

下雪的时候却很少

薄薄的一场雪

就足以让我品上大半年

但我不能不爱

爱她树木稀少的街道与山坡上的梯田

谷穗弯腰的时候

我也有了秋天的心事

我和羊群一样啃食小草

我的孤独，也有着野玫瑰的香

同 事

又传来死亡的消息

不是别人

是我的同事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十年

他比我健康

可是他死了

吃过午饭

坐在沙发上死了

计划着下午去上班的时候死了

就那么几十秒钟的时间

参加过的追悼会不计其数

唯独这一次没有掉泪

也许是我看清了死亡的本来面目

看清了人生

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在心里对他说：再见，老朋友

迟早我们是要见面的

你先走一步

过些年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