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来

▶ 青 鸟（兰州）

我被你无数次地唤回

从无限的空茫之中

你诞生出来

为了给我不能承受的轻

一点重量吗？

当你惊奇

当你哭泣

当你发怒

当你“咯咯”地笑

当你安静地睡眠

当你张着小嘴

一五一十地表达内心

——我的世界无一不是被你震动着

我是被你无数次地唤回

无数次地定格

最终从泥土之上长成那个角色

——母亲

一个人到来

上世纪40年代的一天

她戴着嫩黄色边框的眼镜

坐在大上海一家公寓的椅子上

含笑望着她深爱的男人

21 世纪的某一刻

我读到这一页

心灰得要命——

我拥有过N 副眼镜

没有一个 敢是嫩黄色边框的

记录这一细节的

是多年以后的胡兰成

他回忆爱情的时候

也回忆到了嫩黄色边框的眼镜

是的，那时惊世骇俗的爱

与美在这个女人身上并存

后来者羡慕 嫉妒 恨

之后 只有一声感叹——

有时候一个人到来

是为了繁华一个时代

说得残酷一点——

至于她怎样死去

似乎并不重要

兰州之晨

承接万物醒来的清晨里

醒来更多的是灰尘

在光中站立

河水尽量裸露地流着

声音依旧多样

叫卖声、摩托吼叫、汽车鸣笛、鸟鸣

狗吠、工地上的电机声

此刻可以被解读成有序播放

声声入耳

那平凡岁月的耳朵

它在倾听

光线渐渐强大

正在把力量 注入一切的内心——

器物的内心 动物的内心

人的内心

这一天将会多么漫长

过完它 我们就老了

忧伤会在很多年后苏醒

其时站在教室里

尽心讲解

病树前头万木春

一场忧伤突然地

从我的身上复苏

大片蔓延

它潜伏了二十年 那时

在政治化的语文课本之外

你教我唐诗 古文

沉舟侧畔千帆过

你耐心释义

我有口无心地嗯哦

长眠地下的伯父

我的启蒙老师

是不是当一个有口无心的孩子

怀了和你一样的心肠

就有一场必然苏醒的忧伤

洞悉她

每一天，我要

我要更加致密的生活

点画之间

皆流淌出隐秘的泉水

我要一路黯淡下去

和星光一起幽微

欲念只在彼处闪烁其词

我要远方更加遥远一些

慢慢中

得以看见它

愈来愈清晰的脸

每一天 生活诞生我们

又拿走我们

在虚无的土地上

我且行且呼唤

不断转身而来的回应

风一样穿透我

简写夏日

夏夜是一套薄薄的短装

只遮住夏天健壮之躯的一小部分

所有事物醒在漫长的白日

不停歇地生长

而在夜晚

轮到星群继续疯长

整个夏天我的呼吸

流畅如云

太阳吸走我的影子

我彻底地暴露膨胀的欲望

如果还要让我说话

我就吐出沉重的心跳

夏天是开足马达的机器

梦想尖叫着

不断加速 要醒来

是另一个季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