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 堆 雪（兰州）

点 滴

时光破了

用一点一滴的水修复

我怀抱日出

渐渐有了自己的小路

记忆不是从弯曲的呻吟开始的

等待中，很多事物都愿意回到过去

细碎的光芒

不知不觉涌进心里

之前我爱的一直是你

现在我开始试着打量自己

我渴望，那些注视过天空的目光

通过液体重新流回体内

守着，已是不易

就像一把收藏过月光的刀子

如今，它守着一处疼痛

再把它从肉里剜去

把时钟归拨到零

让爱来到最初的路口

让这滴滴答答的风雨声

把我们带回一只渔火未熄的船里

抽 血

12 床——

这是护士推门而入的第一句话

有兽撕咬的梦中，我并不清楚

我是中医院风湿科重新编号的12 床

把胳膊伸出来

把袖子捊上去——

随着两句空荡荡的强调

天花板上的灯，突然亮了

一切，开始泛白

仿佛色彩过去的失忆

给你抽血——最后的一句轻描淡写

我看不清，蓝色口罩后面的真实表情

一根极具弹性的橡皮扎住小臂

棉球，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血脉

朦胧中，一根针头刺穿地平线

鲜红的黎明流进大地

疼痛，似乎并非这个清晨的事

我的血，将洇红另一片树林

旧时光

桃花三月就开了

如果是在深山，就在四月

云朵垂得够低

它们忽闪忽闪的睫毛

都快碰到地平线上的烟树

一朵花向我微笑

一行麦子冲我打招呼

一缕小风在汗衫里冲撞、撕咬

算是思念对我最初的警告

那时候，幸福就像流水

或被流水环抱的石头

天空和屋舍全在梦里

又像泡在河边即将淘洗的衣服

田野绿着，牛羊闲着

道路依了自己的性子拐着弯儿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太多向往

消磨不掉的时光，就用大片大片的沉默替代

一天就那样过去了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都不算是风景

天黑得实在，世界只留一孔木窗用来呼吸

这时候，并不存在的屋脊上

夜风才开始它们，背井离乡的旅程

石 头

石头们平时

死心踏地过日子

石头平时不想别的

只揣摩自己

没事儿 石头

就默默往心里积攒黑暗和虚空

石头积攒的回忆

只够过去吃

石头缄默 但它

洞悉人类的耳语

水落石出

才显现它空的秘密

石头虽然冷漠 但也想

找个女人暖身子

石头把一个人窝在心里

就是一个雨季

石头最怕

在没事的时候掂量自己

但却不怕人说：

活得没有一点出息

躺在草里，等天黑下来

时光，缓慢到停下

辙印消失的尽头

是一片比梦开阔的草地

我是搭乘马车来到这里的

卸下骨头的同时，车夫还用回家的歌声

卸下了风

在这片只有云朵的草地上

我眼望着，那驾拉过我生平的马车

最后，拉走落日

已是黄昏

花开得像钟

钟声破碎，如坠入草丛的星星

不远处，一顶帐篷

升起炊烟与酒旗

但都不是我的

没有比在草里美美睡上一觉更平坦的事情了

放下体重，闭上眼睛

我只等天很快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