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邻居杨忠

徐子祥

一提起杨忠，如今海盐县城武原镇年过半百的人，大多知其大名。这倒并不是他从事的职业拔牙、补牙水平高，主要在于他的业余爱好——中国象棋的水平，在解放后的数十年中，海盐全县无人能出其右者。

杨忠，1936年生于杭州大关桥一带，祖籍苏北盐城，祖上世代以治牙为业。1950年杨忠随其父杨桂生来到海盐谋生，先住在老武原镇西侧的寺弄内，后搬迁到天宁寺西侧，与我家的百年老屋相距仅十多米，也算成了近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海盐县城的中心——老轮船码头的一侧空地上，撑着一把大洋伞，伞下摆放着一桌一椅及一些简单的拔牙器械，给那些患有牙病之人拔除蛀牙、病牙的一老一少，便是杨桂生及其儿子杨忠。到了1956年，原来各自摆摊为生的个体牙医，也组织在一起，成立了集体性质的武原镇牙科联合诊所，街头巷尾的大洋伞也从小城古镇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二十岁的杨忠也穿上了白大褂，俨然成了一位医生。可是当年的武原牙联房屋简陋，设备简单，也只能从事一些拔牙、补牙等小手术罢了。

杨忠之所以在小城古镇出名，并不在于他拔了几十年的牙，拔除了数以万颗的病牙，减少了无数牙病患者的痛苦，主要在于他下了一辈子的象棋，随着岁月流逝，年岁的增长，他的棋艺也不断长进，终于在中年后，成了海盐县象棋界的第一高手而远近闻名。杨忠的棋正如他的拔牙，也是家传父教的。自幼得到其父杨桂生的指教，童年时对象棋已初入门道，掌握要领。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他到嘉兴参加象棋比赛，有幸结识了当年嘉兴市的象棋高手高琪。高琪早在解放前已在中国象棋界有一定知名度，与杨官磷等人齐名，也曾在上海大世界挂牌摆擂，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曾荣获过浙江省冠军。高琪也是一位慧眼识人的“伯乐”，在和杨忠下过几盘象棋后，知这位后生在棋上有培养前途，于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经常不定期地来海盐给杨忠、何天霖（武原中学退休教师）等人传授棋艺，使他们数人的象棋水平大有长进。同时杨忠棋艺的进步，还得益于他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他对民国初期的七省棋王周德裕、全国棋王谢侠逊的棋谱都颇有研究。

杨忠多次到嘉兴地区参加象棋比赛载誉而归，也曾到杭州市的浙江工人文化宫参加省内的象棋邀请赛，至于到嘉善、平湖、桐乡、海宁等周边县市参加友谊赛，更是家常便饭。通过这些比赛，棋手间的相互切磋，也增进了友谊。杨忠曾经担任过海盐县象棋协会主席达八年之久。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某日，杨忠带了儿子到乔司的妹妹家探亲，回海盐时，途经海宁县城硖石镇，因误了到海盐的班车，就来到硖石西山茶室喝茶休息。西山茶室在海宁也是个以棋会友的场所，茶桌上都备有棋盘、棋子。正当杨忠父子俩喝茶聊天时，过来几个青年，对杨忠说：“老先生，我们下几盘象棋玩玩，谁输了，今天在场几位的茶钱、香烟钱，就由谁付。”杨忠客气地说：“玩上几盘，寻寻开心可以，至于茶钱、香烟钱就由我来付款算了。”结果这几个不知深浅的青年，刚一交手，就一败涂地，于是“西山茶室来了位象棋高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西山茶室及硖石镇。硖石镇上的十多名象棋高手，纷纷前来要与杨忠一决高下、比个输赢，但都没有交上几个回合，便一一败下阵来。有多位青年棋手，纷纷要求拜杨忠为师，请求授以棋艺；有的挽留杨忠在硖石过夜，并给大家演示棋艺。杨忠婉言谢绝，不过他还是给那些求艺心切的青年简单地讲授了一些技巧。

还有一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时嘉兴市与湖州市同属嘉兴地区，地区所在地在湖州市。有一次在德清县举行嘉兴地区象棋赛，根据抽签而定，刚巧抽到由海盐县对阵德清县。这场比赛放在德清县人民大会堂举行，来自德清城乡的观众成百上千，在会堂主席台上，挂上大棋盘，以便众多棋迷观看。当时杨忠作为海盐代表队的第一台棋手与德清象棋界一位姓徐的高手比赛。开始十多个回合，双方不分高低、难决胜负。此刻比赛场内气氛热烈，下面观棋的千百人都是德清人，都希望自己一方获胜，都为本县高手助威。不料此刻杨忠的一只“炮”打死了对方的一只“车”，凡是懂棋的人都知道，这可是关键的一步棋，再也难以挽回败局了。于是德清的这位高手站起来向杨忠拱手，表示认输。而此刻原本气氛十分热烈，议论纷纷的比赛场地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1985年，海盐县体委举办海盐县象棋大赛，当年杨忠正值五十岁，是诸多参赛选手中年岁最长者。一些棋手、棋迷都认为杨忠已年老，恐怕难敌众多中青年棋手了。此时，海盐无线电厂的一位参赛选手，对杨忠说，如果本次比赛，您仍能拿第一，我甘愿在海盐最好的酒家宴请您。当天晚上，他与杨忠对垒，对方特地把他夫人叫来观战助威。结果当双方下到第十五个回合时，他在棋盘上所剩的几枚棋子均已被杨忠的棋子团团困住，动弹不得，败局已定。此时，他站了起来，对杨忠拱手敬道：“先生宝刀不老，雄风不减当年，我佩服！佩服！”_

到了古稀之年的杨忠已很少到外面去一比高下了，但他爱棋之情不减当年，而此时他的对手不是棋友，而是电脑中的不见面的高手了。在与电脑中的大师级象棋高手的搏击对弈中，杨忠也受益匪浅，而且快乐多多，给他的晚年生活增加了不少情趣和欢乐。

四年前，我听到一个噩耗，75岁的杨忠先生因病于2010年春天驾鹤西去，我为海盐失去了一位棋艺高、棋风正的象棋高手感到深深的悲伤。 编辑/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