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这边（55）

康胜昔

王石：投石冲开水底天

“好了，起马局的要点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大家两人一组，开始进行实战演练！”象棋教室里，一位中年男子长身玉立，十分严肃地说道。孩子们很自觉地按照对阵表坐好，按钟训练。时光如幕，映出这个男人坚毅如磐石的眼神。

他的名字的确有个石字。王石，是福建省近几年来战绩最好的棋手之一，身兼福建省象棋协会理事，福建省天马象棋俱乐部主教练的职务，是八闽棋坛的一块柱石。

1976年，王石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是福州市文化局的一名编辑，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父亲也是一位中国象棋超级棋迷。从五岁开始，酷爱象棋的父亲就开始手把手教王石认识车马炮，而小王石也很聪慧，不到一星期就已经能在棋盘上有模有样地依样画葫芦，比划几招了。

“父亲非常疼爱我，有时候在外头和棋友一起下棋，心里还老想着我。我想，这也是他教我下棋最重要的原因吧！，，王石笑着说道，简单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父亲的爱。

学会下棋以后，父亲便时常带着王石一起出门下棋，一开始小王石总是静静地看着对弈的盘面，到了后来胆子大一点，才敢在父亲复盘的时候说上几句，有时候居然还说对了，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总要拿胡子狠狠地扎他几下。很快，父亲就给王石带回来谢侠逊先生写的《象棋谱大全》，还有杨官磷先生所著的《弈林新编》，对象棋已经萌生兴趣的小王石每天都会沉浸在美妙的象棋奥秘之中，棋艺水平也在飞速提高着。

不过这只是故事的开局，接下来却与想象中的完全两样了！就在笔者以为王石会沿着学习、参赛的经历达到现在的省冠水平时，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笔者大吃一惊。

父亲虽然酷爱象棋，不过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王石走职业棋手的道路。对于王石的学习，父亲一直都抓得很严，而王石也不负父亲的厚望，小学、中学都学习优异，最后如愿考上了厦门大学，就读于企业管理系。

“其实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在持续看棋书学习，不过很少与人对弈，算是一个理论派吧！”王石在电话里笑着说道。

1997年毕业之后，王石被分配到了中燃公司下属的一个单位做会计，枯燥的工作有时候让他感到烦闷，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一个偶然的机会，王石听说福州台江区文化宫附近经常有人下棋，在内心潜伏了多年的愿望顿时喷涌而出。

“我要下棋！我要将书里面学到的知识，转化为真正的胜利！”带着这个念头，王石在某个周末的下午，来到了距离单位不远的台江文化宫。

说起福州台江文化宫，可算是福州象棋界的圣地。不但棋迷棋友周末喜欢过来对弈观摩，许多福建象棋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也会时常莅临此地，像带出全国女团冠军的功勋教练王荣塔、国际级裁判陈泽恭、全国林业冠军魏明杰等人。

而这时候的王石，对于这些状况完全是陌生的，就像一只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鸟，飞进了一片繁茂的森林。他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是渴望在这里学会飞翔。所以一到文化宫，马上就被人瞄上了。

“小伙子，下棋吗？”一个差不多五十几岁的男子看王石是个初出茅庐的生面孔，很快就意识到生意上门了。

“下啊，为什么不下！”王石一到文化宫，就已经被十几盘正在横车跃马的棋局给震撼了，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厮杀一番！不过他毕竟初来此地，也比较腼腆，就算想下棋，也不知道从何处找人。

“我棋不行，不过这里下棋都要交盘费的，我们谁输了，谁就交盘费怎么样？”男子很和气地说着，而王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慢慢钻进了别人的陷阱。一连三盘，王石都以绝对优势获胜，这种在棋盘上战胜对手的快乐让他感觉到十分兴奋。

趁着这个时候，男子做出了很不服气的表情，提出要下十元一盘的，而已经对自己的棋艺充满信心的王石，这时候自然是一口答应了！结果可想而知，下完棋后王石只能徒步走回单位宿舍，因为口袋里的一个月工资已经成了别人的了。

虽然这一次下棋的经历不太美妙，不过王石却没有因此而退缩。回去之后，他反复拆解了与对手的棋局，发现在布局阶段自己都是大占优势，只是因为中后盘下得不严谨而导致失败。他决心要复仇，于是每日思索着对付对手的良策。

“父亲为我取名石，就是希望我具有那种顽强坚韧的品质，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作为自己做事的原则和底线！不论比赛有多么艰难，生活有多么曲折，我都要挺直腰板，奋勇向前！”王石的语气有种骄傲的意味。

这里，我们暂且不去打扰冥思苦想的王石，而是追溯一个流传了千百年的民间故事——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是个才女，据说在新婚之夜把新郎秦少游拒之门外，要他对上对联方可入内。苏小妹出的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秦少游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下联来，苏东坡看了，也为妹夫着急，但又不好帮忙。他看着月光映照下的池塘，忽然灵机一动，拾起一块石头投入水中。秦少游看了，立即对出下联“投石冲开水底天”。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看似平常，却有无限的韵味。只有了解到这出题时的情景才能全然理解它的妙谛。

我们复盘出的场景是：小妹站屋里窗前时，推开窗，这一推看到了天上挂着的一轮明月，于是出了上联。而石头投入水中把水中倒映的宁静天空给冲破了，于是有了下联。窗前月是偶然推出的，正如王石懵懵懂懂地闯进了象棋的龙门。而所有的坎坷艰辛，都是财富，积累着，都在等待着一次顿悟，投石冲开水底天。王石的名字就是这样，这似乎预示着他终将取得自己的突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分析摸索，当王石再度出现在文化宫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种书生棋了。

“好久不见你了，怎么最近都不来了？”五十多年的男子见到自己的“客户”上门，便立刻过来搭话。

“没什么，工作比较忙！”王石很冷静地答道。两人很快摆开阵势交战，而王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缺点，趁着对手麻痹，连战连捷。这一次的胜利，让王石感觉到了下指导棋胜利后的喜悦，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我要下棋，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成为大师级棋手！”王石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他感觉这是自己人生明确的一个目标。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003年，而这时候王石通过一年来不断的博弈锻炼，已经成为福州市二流高手了。一石激起千重浪，他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阻力，让水底的天空陡然波澜壮阔。

“在我的象棋生涯中，有两个人对我的帮助很大，一位是王荣塔老师，另一位是来自湖北的江湖游侠，曾是团体赛铁四台的陈汉华。”王石用一种缓慢的语调回忆着。

2003年的时候，文化宫来了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棋手，一开口就敢让人单马，而且连战连捷，无人可以阻挡。很快就有人找到王石，那时候心高气傲的王石感觉自己必须要捍卫福州棋界的荣誉，就立刻前往迎战。结果一败涂地，陈汉华以让两先半的条件大胜王石，但是对于王石来说，从这场惨败开始，他们也结成了纵横弈林的不解之缘。

“我们下的也就是几十块钱，我的目的也只是学习！从2003年到2009年，我们起码下了三百盘棋，差距也在不断缩小！”王石如是说。有一位强省冠级别的高手陪练，王石的棋艺水平十分稳定地增长着。不过让他苦恼的是，像很多棋手一样，他很快遇到瓶颈期了。

“你应该去尝试一下比赛！”有棋友这时候给王石很中肯的建议。原本王石并不是很重视比赛，认为花费半天时间下一盘棋算不得什么有益的历练，那些福州比赛获得优秀名次的许多人还照样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过，此时他为了突破瓶颈，在2007年的时候，就尝试着报名参加了福州传统赛事“牡丹卡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次比赛对于王石日后在棋艺道路的选择起到了重要的转折作用。

他获得了第三名，不过内心并不满意！因为这一次比赛强手并不多，而他本来是抱着夺冠的想法去的。

“原来比赛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乏味，或者这就是我突破的契机！”从此以后，王石明确了以比赛来提高棋艺的目标，开始积极参加各种赛事寻求突破。2009年第一次参加全省农民赛获得第四名，2010年第一次参加张瑞图杯便获得了第26名。2011年在王荣塔老师的推荐下，王石获得了参加全国农民象棋赛与全国智力运动会业余组的机会。

全国农民赛第18名，智运会业余组第7名，这样跻身中上游的成绩给王石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也开拓了他的眼界和视野。2012年，王石迎来了他象棋生涯中最辉煌的爆发期，在这年6月的全国铁路运动会上，代表南昌铁路局出战的王石犹如一匹黑马横空出世，在20多位象棋大师与强省级高手之中强势杀出，先手战胜尚威、熊学元两位大师，后手弈和陈启明大师、金松大师，以五胜四和的优异战绩夺冠。

紧接着，在2012年福建石狮市中国象棋全省个人公开赛上，王石以七胜四和的战绩将七千元大奖收入囊中！而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一次是战胜省内唯一的特级大师郑一泓夺冠的，这个冠军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连续拿了两个赛事冠军之后，我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虽然我在省内成名比较晚，可是年纪已经算是大的了，大器晚成难有余力。有朋友劝我应该退到二线，培养一些象棋苗子！”王石笑了笑，似乎还有一抹自嘲的意味。

王石，你曾经是冲破水底天的一粒坚强的石子，今天，你难道不能踏踏实实地沉下去，为年轻人做一块激流中的踏脚石，一块它山之下的铺路石吗？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夺得2012年福建石狮市中国象棋全省个人公开赛冠军以后，王石开始正式开班授课，悉心培养福州市内的优秀小棋手。其中像王清源、郑翁哲、杨子历都开始在省内各组别崭露头角，尤其是王清源，年龄虽然不大，但是已经拿过2013年全国儿童赛丁组第四名的好成绩。

2013年，王石同王荣塔、廖逸群大师一起开始策划组建天马象棋俱乐部，希望以此为契机，带动福州市乃至整个福建省少儿象棋水平的发展。

“我这一路走来，也可谓是顺风顺水，唯一最惨痛的教训是今年四月份在安徽举行的全国团体赛！”王石先前的自嘲，便是因为这场赛事。因为赛事改制，2014年全国团体锦标赛与象甲赛事分开，恢复成了重量级的赛事，国内老牌强队纷纷返场，参与角逐。此时，阔别全国赛场多年的福建队也组队参赛，通过系列选拔之后，王石获得了代表福建参赛资格，决心为家乡队伍建功立业。可是没想到，这次比赛几乎成了他的一场噩梦，出场八次，二和六负，一轮不胜的失常发挥，让福建棋界都震惊了。

“一方面对手的水平比较高，毕竟是全国最高等级的比赛，另一方面对于时间的利用，还有心态的调整都十分欠缺！当然，我认为最重要的，便是因为我所谓退隐的思想！我是棋手，只要能够战斗，就不能退缩！'，王石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淡然了。他能够主动说起这件事情，让笔者感觉到他是一位心胸足够广阔的男人，一个像海明威小说里塑造的百折不挠的拳击家和斗牛士的真正的男人。

在短暂的痛苦之后，王石慢慢接受了现实，而众多好友的安慰也化解了他心底那曾经被一石冲开又渐趋冰封的世界。他开始分析自己的技术得失，决心在下一场比赛中再次赢得一个冠军来慰藉自己的梦想，就像秦少游完成那句下联，他要给自己的人生一副满意的答卷。

2014年6月2日，第二届福建省“端午杯”快棋赛在福清举行。虽然这只是一个民问的象棋赛事，不过在国内与省内都享有一定知名度，不少省外高手与省内豪强都粉墨登场，参赛人数接近一百人。想要夺冠，难度可想而知，可是王石做到了，在一次惨败之后，他的爆发也来得让人震动、赞叹。

八胜一和！王石以领先一个胜局的绝对优势夺冠，不少棋友都难以置信地惊呼着：“王石简直下疯了，没有人可以挡得住！”闭幕式上，王石高高地举起了刻有“快棋王”三个大字的水晶奖杯，无数闪光灯之后，将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现在天马象棋俱乐部已经正式挂牌，不久之后会举办一些比赛来推动省内象棋运动的发展！我个人的愿望是能够获得一个大师的称号，门下弟子们努力上进，这就是我一生之中最好的礼物了！”在采访最后，当问到他接下去的打算时，王石考虑了一会才慎重地回答道。

拿到一个大师称号，门下弟子再创佳绩，这两个梦想，在中国的成语里有一个蛮风趣的表达：一石二鸟。对于朋友们的调侃，王石一笑置之，谁让他的名字叫做“石”呢？

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

溯源应太古，堕世又何年？

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

不求邀众赏，潇洒做顽仙。

这是中国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所赋《自题画石诗》，或许这也是渐进中年的王石的心境。石头是世界上随手可拾的东西，既普通又平淡，然而在王石的人生道路上，在身为成名棋手的王石的眼里，石头却也是一种艺术。千姿百态的棋人、千奇百怪的棋事、千变万化的棋局，仿佛天工孕育而出的无数精灵。与自己的名字相砥砺，与象棋朝夕相伴，王石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灵感，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自战评述/王石

南昌 王石（先胜）北京 尚威

（弈于第十二届铁路运动会）

起马对挺卒

这是第十二届铁路运动会象棋比赛第五轮的一盘对局，由我在第一台对阵代表北京铁路局的尚威大师。这次比赛北京铁路局聚集了金松、尚威、陈启明三位大师。这盘棋由我持红棋先走，当时的形势是尚威大师四连胜，我三胜一和。

1.马八进七 卒3进1

2.兵三进一 马2进3

3.马二进三 车1进1

4.车九进一 马8进7

布局我还是以自己擅长的起马局开局。行棋至此，黑方这步马8进7比较少见，常见的是车1平7、象7进5等走法，但是尚威走得很快。

5.炮八进四………

这步棋还是比较有力的，在黑方出横车情况下，红过河炮有平七和平三两个点，先手比较容易掌握。

5.…………马3进2

6.车九平六 车9进1

7.炮八平三 象7进5

8.炮二平一 炮8平9

9.车一平二 车9平8

10.车六平二…………

这是在黑方第六回合起双横车时红方就预想到的形势。

10.…………车8进7

11.车二进一 车1平4

12.相三进五 车4进3

13.车二进六 炮9退1

14.马三进二 炮9平3

15.兵一进一…………

布局至此，双方各在对方左翼集结了兵力，但是红方的左翼比黑方要厚实，红方布局取得了成功。

15.…………卒3进1

黑方考虑了很久走了这步棋，从以下变化来看，应该是黑方出现了某些漏算。因为这个卒子拱了两步被对方吃，应该很亏。此时黑方还是走马2进3，红如果炮一进四，黑方可以走将5进1，问题不大。红方也有毛病，双方是对杀的棋。

16.兵七进一 马7退5

17.车二退一 炮3进6

18.炮一平七 马2进4

19.炮七平八 卒9进1

20.兵一进一 车4平9

21.车二进二 马5进7

22.车二平四 士6进5

23.炮三平九（图1）……

这几个回合红方下得很准确，至此先手已经扩大很多，并且握有实利。如图1形势，这步炮三平九很随意，在优势时不如开局时谨慎与认真，马上把优势送出。这步棋应该走炮八进四，下步可以车四退四捉马。

23.………车9平1

这手棋尚大师走得很快，棋感良好。

24.车四退四…………

红炮入险地。如果炮九平六，黑可马4退6捉双，于是被迫退车。

24.………炮2进3

25.炮九平八 车1平8

26.马二退一 车8进2

27.车四退二 车8平5

28.仕四进五 车5平9

黑方抓住红方失误，迅速反夺先手。但是这步车5平9没有抓住要害，应该走卒5进1比较厉害。第二天上午，尚威大师和我还聊起这步棋，双方都认为卒5进1后黑方的优势比较大。

29.兵三进一………

双方前面错进错出，但是红方下出了这步好棋，抓住了黑方的弱点。

29.………象5进7

30.车四平三 车9退2

31.前炮退一 马7进6

32.车三进三 车9进2

33.车三平一 车9平1

34.兵七进一 车1平6

35.马一退三 车6退1

36.前炮平九 车6平9

37.车一平三 象3进5

38.炮九进四 炮2退5

39.兵七平八 炮2平3

40.车三平二 车9平8

41.车二退一 马6进8

42.兵八进一（38页图2）……

如38页图2形势，这几个回合红方应该讲下得很准确，也很仔细，现在进入优势残局。这步兵八进一瞄着黑方的底炮。

42.…………马8进6

43.马三进二 将5平6

44.兵八进一 将6进1

45.兵八平七 士5进4

如果炮3平2，红方可以炮八进六将，黑方不好应。

46.炮八进六 将6进1

47.帅五平四 士4进5

48.马二进一 炮3平7

49.马一进三…………

黑方底炮虽然脱离险地左移，但是老将位置太差。红方左右夹击，胜势已成。

49.…………炮7进2

50.炮九平二 士5退4

51.兵七平六 马4退3

52.炮二平四…………

这是在50回合炮九平二时已经计算好的变化，至此黑方必丢子。

52.…………马3退2

53.兵六平五 炮7平5

54.炮四退六 炮5退2

如果平炮，红方炮四退二。

55.马三退四 将6平5

56.炮四平五（红胜）

编辑/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