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这边（52）

康胜昔

赵攀伟：用象棋拯救多舛的命运

一

攀枝花的中午阳光灿烂，赵攀伟抱着一副精美的棋具，兴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副棋具是恩师周永祥特意托人打造的，棋盘是松木的，可以折叠起来装棋子，棋子则是梨木的，用桐油泡过，咋摔都不会碎的。有了这副象棋，他就可以复盘，或者和自己下棋了。在棋盘上和自己下棋时，虽然对面无人，可他却假想对面有人，而且是极厉害的对手，比如赵鑫鑫、王天一……然后一脸庄重地替对方给自己设计出最厉害的一步，也是赵攀伟的乐趣之一。

中午的太阳烤得赵攀伟有点火辣辣的，他觉得腰有点疼，腰疼一直是近几年常有的事，家人和老师都劝他拄拐杖，可他不愿意：干嘛把自己弄得像老头儿或者残疾人似的啊。

在一棵芒果树底下的石桌石凳上，他放下棋具歇息了。攀枝花的树下、高楼旁、公园里、市场边，一群群中老年人围着一桌桌象棋奋力厮杀，不时传出阵阵喝彩声。他们当中有年过七旬的老者，也有一二十岁的年轻人，不远处，还有那些跳着广场舞的大妈。“哈哈，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按照医生的说法，我已经死去好几年了，可我还好好地活着，因为我有象棋，还有很多关爱我的人…一-”望着眼前的景色，赵攀伟笑着自言自语，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1992年11月18日，赵攀伟在远离攀枝花市中心矿区朱家包包铁矿五道河生活区出生了。谁也没有想到，20多年后，这个瘦弱男婴成长为名震四川棋坛的风云人物。赵攀伟的出生，给全家人带来了无比的欢乐。他前面已经有两个姐姐，可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思想影响的赵保良，明明知道超生要挨罚，还是不顾一切地生下了小攀伟。父母把他当成掌上明珠，姥姥给他起了一个非常励志的名字：攀伟，寄托着全家人的殷切期望。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到处玩耍了，可大人们还是不放心，怕他摔了、病了，经常背着抱着。

赵保良爱好象棋，也喜欢找几个棋友下几盘，在爸爸怀里，赵攀伟耳濡目染，也学会了“马走日，象飞田”。一次，老赵和老郭下棋，棋盘上处于下风，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旁边的赵攀伟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走了一步棋，立刻使局面出现了转机。这盘棋老赵最后赢了，于是像往常赢棋一样，开始得意洋洋地向对手吹嘘。对手老郭不屑地说：“要不是你儿子支着，你早输了。”老赵说：“我儿子不会下棋啊，他走的那步棋，是无意中碰到棋子了。”这时忽听小攀伟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会下棋。”这让老赵很是惊异，于是摆开棋子，让赵攀伟和老郭下起棋来。

和孩子下棋，赢了不光彩，输了那自然是非常尴尬的，所以老郭全神贯注，下到中局，已经净多一个炮的子力，觉得胜券在握了，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可下到残局时，老郭剩下车炮士象全，赵攀伟剩下的是单车仕相全。这时赵攀伟突出妙手以车砍炮，形成了例和局面，久经沙场的老郭，看到自己竟和一个走路都费劲的孩子要下和，自然觉得很没面子，于是继续死缠烂打，希望赵攀伟走出漏步，可小家伙守得滴水不漏。老郭无奈地说：“赢不了了。”从此，老郭经常与小攀伟下棋，成了好朋友。

后来，老郭向老赵建议说：“这孩子这么小，棋就下得这么好，要是找个名师教教，说不定会下出出息来呢，你这当爹的可别把孩子耽误了。”赵保良听从棋友的劝告，送儿子到攀枝花市少年宫棋院学棋，拜在攀枝花市著名棋手、象棋教练周廷禹门下。赵攀伟学棋很辛苦，从五道河到少年宫，中途要转车，单边要用1个多小时。后来，周老师看赵攀伟脑袋聪明，肯下功夫，家里困难，就偷偷地免了赵攀伟的学费。在周老师那里，赵攀伟学到了许多象棋知识。

由于赵攀伟虚心好学、勤于思考，深得周老师喜爱，常常给他开小灶，重点培养，这使得赵攀伟棋艺迅速提高，很快超过同龄的小朋友。象棋班里已经没有对手了，于是他便开始找成人下棋，锻炼自己。

2005年8月，年逾古稀的周廷禹老师亲自带队，到四川乐山参加全国“希望杯”象棋比赛，赵攀伟初出茅庐，获得12岁组第二名。

2006年盛夏，攀枝花市工人文化宫举行了攀枝花市“交通杯”象棋擂台赛，人们饶有兴趣地观看一名少年棋手与成人棋手对弈，进行攻擂和守擂的较量。擂主是攀枝花市象棋冠军江海，一位棋艺超群的高手，攻擂的是一位英俊少年。只见小棋手稳坐攻擂台，沉着应战，巧妙地化解了江海一波接一波凌厉的进攻，并出其不意走出一着又一着妙棋，使堂堂攀枝花市冠军防不胜防，直摇脑袋，最终败下阵来，顿时台下响起一阵阵掌声。这位小棋手就是赵攀伟，这也是他第一次取得冠军。

二

谁也没有想到，灾难正悄悄来到这个聪明可爱的象棋少年身边。早在2005年，赵攀伟就觉得腿软、无力，走路不小心会摔跤，而且越来越重。2006年家人把他送进攀枝花市中心医院及攀枝花市第五医院，诊断结果是肌源性损害。2007年6月在中南科技大学湖南湘雅医院诊断为：进行性肌营养不良。医生对赵攀伟家人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一般活不过20岁。

赵攀伟得知病情，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那晚，他久久没有入睡，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天边正好有一颗流星划过，望着流星，他心里感叹道：流星，因为短暂而美丽，划过黑寂的夜空，释放出那一闪而逝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没有人能无视它的存在。人的一生，充满了精彩，如同一个美丽的传说，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像流星那样短暂？别人决定不了，自己也决定不了，他想，如果愿意，流星也可以变成永恒。在如此的灾难面前，小小年纪的赵攀伟很是坦然。他要忘记自己的疾病，好好走好棋盘上的每步棋，下好人生的每步棋。象棋就是治疗自己痼疾的良药，他要用象棋来拯救自己。在学棋、下棋的时候，他似乎忘了伤痛，忘了死亡，在奇妙的象棋世界里自由翱翔。

2007年，15岁的赵攀伟已经可以向攀枝花市任何一位高手发起挑战。作为棋手、教练的周廷禹老师年事已高，下棋已经不是徒弟的对手了，这让老人家非常开心，也开始忧虑。攀枝花象棋水平不高，离成都太远（火车13个小时），为了让孩子有更大的发展，他郑重地把赵攀伟介绍给了儿子周永祥，并叮嘱：“这孩子家境贫寒，身体也不好，但是很聪明，下棋很刻苦，是攀枝花五十年难遇的象棋奇才，你一定要多上心，多帮他，让这孩子把棋下出出息来。”一向孝顺的周永祥欣然从父亲手里接过培养赵攀伟的接力棒。

周永祥大学文化，在单位做过共青团、工会工作，是高级政工师、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象棋国家一级裁判，攀枝花市少年宫棋院院长，他从2006年开始青少年象棋教练工作，致力于象棋文化的宣传、青少年象棋活动推广。在少年宫棋院象棋班执教的同时，还走进中小学校，开设象棋课，办象棋兴趣班，普及象棋知识，培养青少年象棋爱好者。赵攀伟从2007年开始，得到周永祥老师的倾心辅导，热心帮助，棋艺迅速提高，在保持原有进攻犀利、不落俗套风格的基础上，日渐稳健、攻守平衡，特别是心理素质有了长足的进步。

三

2007年8月，周老师带13名学生到南充，参加四川省青少年棋类比赛，取得一金一银一铜的成绩，赵攀伟第一次获得四川省青少年象棋比赛冠军。2009年2月周老师带12名学生，参加四川省青少年象棋锦标赛，赵攀伟与小师弟尹梓欢均以不败战绩，分别获得18岁和6岁组冠军。这次夺冠让四川省象棋队主教练李艾东大师认识了赵攀伟，开始了对他的关心、支持和帮助。2010年，周老师带领赵攀伟参加四川省残运会，为攀枝花市夺得一枚象棋金牌，参加四川省第三届棋王赛预选赛，取得乐山赛区第一名，成都赛区第二名，参加四川省棋王赛总决赛，取得亚军，成为一匹最大的黑马，震惊四川棋坛。

2010年8月赵攀伟随周老师到北京，参加全国残疾人象棋比赛，取得第七名。2011年8月参加全国青年象棋锦标赛，取得第四名，晋级一级棋士，取得参加全国个人赛资格（因冠军李翰林已经取得参加全国个人赛资格而替补）。2011年10月到杭州，参加全国残运会象棋比赛，取得第九名。2012年8月在自贡，再次征战四川省棋王赛，终于摘得四川省（业余组）棋王桂冠，成为四川省第五位棋王，也是最年轻的棋王。

2013年初，第一次赢得含金量较高的重庆合川第四届“隆兴煤业杯”象棋公开赛冠军。2013年6月取得四川富顺象棋名手邀请赛冠军。2013年8月取得云南省威信县“威信杯”象棋赛冠军。

2013年福建省永定“土楼杯”象棋国际邀请赛是福建省举办的高水平象棋团体赛事。来自中外14支代表队的42名棋手参加了九轮角逐。其中有特级大师郑一泓、大师王晓华、四届全国农民象棋赛冠军郑乃东、国际特级大师牟海勤、香港公开赛冠军梅俊海、台湾棋王吴贵临、台湾象棋锦标赛亚军刘国华、菲律宾棋王庄宏明等国内外象棋高手。“川渝队”由四川省棋王赵攀伟、重庆冠军张福生、全国少年冠军许文章老中青三代棋手组成，结果川渝队以16分的成绩，摘取比赛冠军。

赵攀伟挚爱象棋，经历千辛万苦，攀登到常人难以达到的高点，令人敬佩，成为攀枝花棋人的骄傲，曾被攀枝花日报、攀枝花电视台、四川电视台报道过。

“那是在2013年重庆首届学府杯象棋赛，那次大赛吸引了170多名棋手，其中有十多位大师参赛，连我的恩师柳大华先生也来了。这次比赛对我来说，运气真好，一路顺风顺水，第10轮积15分，靠对手分高排名第二，进入8强淘汰赛。按规则，我与第七名河北名手“草帽哥”侯文博对阵。经过两局（第一局和棋）博弈，我进入四强争夺战，对手是象甲联赛四川队第二号主力李少庚大师。自2010年四川省第三届棋王赛首次与他交锋以来，我没赢过。李大师棋风稳健，常常让我束手无策，感到压力很大。正巧，周老师从攀枝花打来电话，告诉我从网上看了比赛，很高兴，并说李大师行棋细腻、防守严密，要我放下包袱，别想胜负，利用先手之利，用熟悉的五七炮开局，静观其变，找机会进攻，一定要敢于变招，敢于进攻。老师的话给了我信心，第二天，我以五七炮进三兵开局，李大师以屏风马进3卒应对。我率先求变，把常见的马八进九进边马，变为马八进七进正马。进入中局，我积极进取，双车双炮全部过河参与攻击。第33步，我巧过三路兵，为最终取胜埋下伏笔。经过兑子，简化局面，以马炮三兵仕相全对马炮单卒士象全进入残局。李大师真是功力深厚，用马炮卒给我制造麻烦。我记得老师讲过‘关键时刻防守是第一位的。于是，我稳固防守，然后用过河马及兵炮控制对方的马，把三个兵相连，不时调度马炮，寻找机会。最后，用单兵换双士，奠定胜局，取得了4年来的首胜。进入决赛，与黄竹风大师争夺冠军，后来，功亏一篑，冲顶未果，但是战胜李大师给我很大的鼓舞，我觉得只要认真对待每一位对手，认真对待每一盘棋，就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谈起给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那盘棋，赵攀伟如是说。

四

在刚刚结束不久的2014年重庆忠县首届“体彩杯”象棋公开赛中，赵攀伟表现神勇，胜重庆雷吉万、重庆文兴定、广东冯嘉茂、湖北高下、浙江何文哲、四川武俊强、四川郑惟桐、新疆金华、贵州陈柳刚、湖北赵子雨，和内蒙古杨旭、四川李少庚、四川杨辉，最终以10胜3平积23分，超过第二名2分的成绩夺得冠军。在象棋世界里，身患重病，行动不便的赵攀伟不仅找回了自信，还找回了对生活的积极态度，谈到未来，赵攀伟希望能够参加全国个人赛，成为职业棋手，让自己的象棋之路越走越远。

在象棋沙场上一路顺风的赵攀伟，可在生活中却是那么艰难，虽然他是很有发展的年轻棋手，可是因身体原因无法进入专业队（当然，如果水平再高一些希望大一点）。在家乡，他没有棋下，因为小赵在攀枝花傲视群雄，没人同他下棋，偶尔用盲棋让先下两盘。在外比赛一是路途远，攀枝花去成都参赛也要坐13个小时火车，二是姐弟同行，成本高，三是如果发挥不好，必定亏本。

虽然赵攀伟身患重症，行动不便，但是上帝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给他一个充满“车马炮”的智慧大脑，让他在棋枰上自由驰骋。当他行走在充满艰辛、异常崎岖的象棋路上，遇到许许多多关心、支持、帮助他的人。

柳大华古道热肠，亲临攀枝花，免费收下赵攀伟这名身有重疾的弟子，虽然身处两地，柳老师经常电话传授锦囊妙计，或者出现在现场，亲临指导。周廷禹、周永祥父子十年来的倾情关注、传授棋艺、帮助生活、助推成长，令人感动。更有家人的浓浓亲情。多年来，妈妈每天摆摊卖鞋，维持生活，资助他参赛。三年来，姐姐赵品娜、赵晶娜陪伴弟弟身旁，在去车站、到赛场的路上，见证赵攀伟一步步走向冠军的辉煌。

赵攀伟坚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对象棋的热爱，就一定会取得更好的成绩，得到社会的承认，回报那些关心、支持、帮助他的人。

歇息了一会，赵攀伟重新摆开棋盘，复了自己以前比赛时输过的棋，复着，复着，他觉得有点累，便抬起头，欣赏身边的景色。此刻，树枝在阳光下震动、摇曳，苍蝇飞来飞去，发出风琴的嗡嗡声；熏风吹醉了的蟋蟀高兴地叫得刺耳，一字长蛇阵的蚂蚁老是你推我挤，呆头呆脑地盲目乱撞——芸芸众生似乎都很忙，都想着到什么地方去，渴望得到什么东西。他觉得有点累，便趴在棋盘上睡着了，梦中，自己的病痊愈了，他健步如飞，接过象棋大师的证书…… 编辑/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