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缘

吴柏霆

当你为某事苦苦思索，想要找出选择的理由时，才发觉没有真正合适的理由。

——题记

一

我以为自己和篮球有缘。

第一次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大概是七岁。父亲喜欢篮球，便常常拉着我看。小时候我简直像一个欢蹦乱跳的小丑，眼睛跟着球东奔西跑，只要一看到球入筐就会兴奋得大呼小叫。“爸爸，他们是不是有超能力啊？”

“他们没有超能力，这都是练出来的。”父亲在厨房边准备早餐，边盯着电视。

“那我能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高手？”我的眼前徐徐浮现出奇幻的画面：偌大的篮球场挤满了观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倒计时表。就在这时，我突然腾空跃起，在别人的头顶上将球送入篮筐，场下的掌声响遏行云。

父亲没有理睬我，可从那时起，一个篮球巨星的梦便在我的心窝生了根。我第一个学习的榜样是韦德，他华丽轻盈的球技特点令人拍案叫绝。很快，我便在网上看着视频，学着他的步子练起来。初生牛犊，我根本不认为这是一件难事，便制定了魔鬼训练计划：每天无球练习两百次，持球练习一百次。

父亲陪着我折腾了一个星期，到第八天他提出让我自己去。“你不去就不去，谁都无法阻挡我！”我一把抱住篮球，冲出门去。我天真地以为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更坚定了加倍苦练的决心。我每天不厌其烦地重复动作，学习视频，严格要求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和韦德丝毫不差。可韦德毕竟是韦德，而我还是我，一个小孩子。

二

加练到一天两百次持球训练的第二天，我弄伤了脚踝。我以为自己能像韦德那样受伤了爬起来继续练习，没想到真实感觉是走路都有些困难。一瘸一拐地推开家门，一如往日，父亲已等在门口。他吃惊地看着我——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孩子竟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的脸陡然发紫，严肃地警告我：“你以后不准去打球了，在家里乖乖待着。”

“韦德的膝盖不也做了手术？火线复出还得了总冠军。为什么我区区一点皮肉伤，就再也不能打了？”我不满地怒视着父亲，他似乎成了我梦想的阻 拦者。

“他们有超能力，行了吧！你们不一样！”父亲大声喝道。

超能力？父亲不是口口声声说他们也是普通人，都是练出来的吗？我黯然落泪了。父亲终于坦白了：他们有超能力。我不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要骗我，或许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而我似乎太认真了。魔鬼训练终于成了徒劳，父亲不让我去打球了，他想告诉我打篮球是要有天赋的。

我不愿承认我无法打好球，因为我找不到放弃的理由。

养伤的那些天，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看球。我只追热火队的比赛看，早上追直播，晚上看录像。似乎热火赢球已经成了习惯，而那天它的连胜被迫中止，那支赢了它的球队叫骑士。我发现骑士有一个人也很厉害，叫詹姆斯。看了他的一些比赛集锦，我愈发赞叹起他的超能力来，原来他和韦德是同一年参加选秀，当年他是状元。

伤愈后，我时常偷偷地瞒着父亲去打球。父亲总在家门口等着，等我大汗淋漓地回来给我递上毛巾。他似乎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开始支持我。但没过多久，我又一次受伤了，这次伤的是膝盖。我又一次静静地躺在床上，愈发没有曾经的热情了。或许父亲说得对，他们有超能力。

三

篮球梦破碎后，沉沦无意间入侵了我，它给了我一个“堕落”的理由，我的生活只剩下每天漫无目的的学习。父亲说，现在你的时间多了，多学学功课，提高一下成绩。而我却在泥潭里陷得愈发深，曾经和我朝夕相伴的篮球离开了，它似乎取走了我半条性命。我想，不能打球，我就应该从看球中学到点东西，不能让自己一蹶不振。

渐渐地看球占满了我的时间表，我再没有傻傻地练习上百次过人技巧了，更不会幻想成为篮球巨星。父亲有时问我有没有空去打球，我都说很忙。他问我为什么不想打球了，我告诉他：除了打球，我的生活还有别的。或许那个曾经追逐过篮球梦想的孩子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的心情晴雨表基本由这两支球队控制，甚至我的日历也是以它们的赛程为基底的。有比赛的时候欣赏他们独领风骚的进球，休赛期猜测着联盟交易，幻想什么时候詹姆斯、韦德能并肩作战。他们都很优秀，他们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对我来说，2010年的夏天就像绚烂无比的童话，詹姆斯宣布加盟热火。或许是他表态过于高调的缘故，骑士球迷聚众焚烧他的球衣，骑士老板发表垃圾话公开信，退役球员也对他提出质疑和批判。四面楚歌，他瞬间成为全美最不受欢迎的球星。我难以忍受别人对他这般侮辱的言行，他可是那个为我点亮前方的灯、为我指路的人啊。

他是贫民区出来的单身母亲的孩子。他在儿时就有着成为篮球巨星的梦想。家里几个月都交不起房租，买不起吃的，母亲宁可自己一直饿肚子，也要交上他篮球学校的学费。他含着泪告诉母亲，他会坚持，会成功。

几年之后，詹姆斯向那个省吃俭用支持他梦想的母亲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是咬紧牙关摸爬滚打着触到终点线的，摔伤了养好继续，失败了苦练再来。漂泊流离在贫民区的詹姆斯始终没有放弃，或许，那才是对待梦想的正确态度。我想起自己曾失望地放弃的篮球梦，或许它本就不属于我，只是一时的冲动罢了。詹姆斯的行为告诉我梦想的真谛，让我有信心继续追梦。

四

詹姆斯和韦德的夺冠历程如我们的人生，总少不了挫折和坎坷。他们艰难地挺过赛季初的低谷，突破进步的瓶颈，磕磕绊绊地一路走到了总决赛。但厄运又一次空袭热火，他们的第一次征战在人们的咒骂中折戟了。

这次失利很大程度上缘于詹姆斯状态的低迷。

人们还没有宣泄完的滔滔愤怒，恰好找到了正当合理的宣泄口。所有的矛头再一次对准了詹姆斯。他像一只刀刃下任人宰割的羊羔，苦苦地挣扎在徒劳的血泊中。评论员在愤怒地责骂詹姆斯抢走韦德的球权，企图夺走韦德在热火的老大地位；骑士球迷在侮辱他是“伪皇帝”，大肆宣扬其无法夺冠；热火球迷都以为詹、韦在更衣室发生内讧的时候，韦德拨通了詹姆斯的 电话。endprint

“詹姆斯，你不必为这次失利难过，失败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没有理由的。你是一个天赋超群的人，你有能力带领我们热火走向总冠军，你是热火的老大。”

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说出这番话。韦德慷慨地让出他在热火积攒了几年的地位。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找了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我只知道在他的心里装的是整个热火，他用他的行动诉说着一个真理：一个真正的人是能扛得起，放得下的。

我不再惦记儿时的伤心事，不理会考试的失利，不再去害怕失败后该怎么办。提起笔，我在纸上静静地写出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整整两列。猛地发现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同时也有太多的未曾注意的缺点，有的虽然很小，却是能毁坏千里之堤的蚁穴。我为自己重新寻找梦想，韦德说得对——只有放得下往事，才能扛得起未来。

五

韦德的宽容大度为他赢得了想要的胜利，热火整个团队的潜力就这样被激发了。他们势如破竹地连摘两枚总冠军戒指。詹姆斯与韦德一人手捧着一座奖杯。詹姆斯激动地哭了，哭得很厉害；韦德乐呵呵地摸着哭得像个孩子的詹姆斯的脑袋，笑得格外开心。

可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美事。在追逐三连冠的道路上，热火未能如愿以偿，最重要的是这年夏天，詹、韦的合同可以到期了。这一次失败的重要原因却是韦德的状态，韦德很想承担自己的责任，他用整整一个赛季来证明他的中投日渐进步，还想与他的挚友詹姆斯并肩作战。而热火老板牢牢掐住他们的薪水，詹姆斯则认为他的能力配得上顶薪，矛盾便激化了。

又一次，韦德告诉詹姆斯：“如果你答应留下，我愿意降薪。”

在詹姆斯确定去留的前些天，詹、韦在一家餐馆一起吃了饭。他们大概单独聊了些事吧，没人知道，说不定他们想起了2012年夏天的那个电话：“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没有理由的。”

热火球迷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他们都以为詹、韦还能并肩作战很久，还能继续争夺总冠军。然而，几天后，詹姆斯宣布自己将重回骑士，詹、韦那天的共餐竟是一场诀别。

以后，他们将穿着各自的队服效力于不同的球队，正与四年前一样，他们又成了相生相克的对手。人们将会津津乐道骑士与热火的对决，但没有人知道这在韦德的心里会有多么沉重。我没有理由责怪詹姆斯，责怪他没有韦德那样的胸襟来包容热火。毕竟，四年前骑士培养了他，给了他家的温暖，没有人能摆布一颗思乡游子的心。

詹、韦都有“超能力”，他们还在空中飞来飞去，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惊小怪了。随着年龄渐长，对我来说，詹、韦不再仅仅是篮球巨星，不再仅仅局限于偶像这么简单，他们更是前方的引领者。我牢牢记住了詹姆斯教我的坚持不懈和刻苦奋斗，韦德教我的宽容理解和慷慨无私，以及他们自我超越、勇往直前的斗志，还有对梦想的用心追求。

慢慢地，我不想再去找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了，正如韦德所说：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没有理由的，但它自有它产生的意义。

（指导老师：黄 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