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跑吧》中的女性人物形象解析

黎 晓

（长江师范学院，重庆408000）

约翰·厄普代克是美国声名远扬的小说家。在长期笔耕不辍的创作中，他给世人留下了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杰作，其中兔子系列是他最优秀也最让人深思的作品。因自己对美国文学杰出的贡献，厄普代克先后获得了普利策文学奖、全国图书奖等多项荣誉，并在美国文坛名震一时。兔子四部曲的第一部《兔子，跑吧》更是受到评论界广泛的关注，美国和国内的批评家们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这部作品，包括存在主义、心理分析、自然主义、新历史主义等视角。

一 简尼丝形象解读

（一）简尼丝的可恨之处

简尼丝在小说中的第一露面就没有给读者留下什么好的印象。那时她正坐在一个圈椅里，端一杯威士忌酒在看电视。怀孕让本来就没啥姿色的她显得更加的平庸。她的嘴角又添了两道皱纹，头发也变得稀少了，年岁增长的迹象，镌刻在她那没有神采的脸上。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作用的话，那么屋子里杂乱无章、一团乱麻的景象和她的不善持家和懒惰是分不开的。小说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简尼丝，怀了孕或喝醉了酒就笨拙的要命。一次，她的脚被电线缠住，几乎把电视机摔倒地上轰的一声炸掉。这种时候，简尼丝总是惊慌失措。那次，幸好他趁简尼丝还没有开始挣扎脱身，电视机还在金属支座里摇晃时就一把抓住了它。”[3]P8所以这一切和哈里的喜欢整洁就显得格格不入。更让人可气的是简尼丝对孩子不是百分之百的上心，不能算一个称职的母亲。哈里的儿子纳尔逊在小说中第一次出现时，我们发现简尼丝为了自己看电视不被打扰，为了让儿子少给自己添麻烦，把他交给奶奶帮忙照看。下面是当时哈里和简尼丝的对话：“小家伙在哪？”“在你母亲家。”“在我母亲家？汽车在你的母亲家，孩子在我母亲家。老天爷，你真会捣乱。”[3]P11所以接孩子、取车、给爱酗酒的妻子买香烟的琐事让哈里有了想逃的冲动。简尼丝最让读者不能宽恕原谅的事情是她的酩酊大醉导致小女儿贝姬的意外溺水死亡。虽然哈里的再次离开让她伤透脑筋，悲痛欲绝，但是这一切并不能作为她酗酒堕落的理由。更让人痛心疾首的是喝得烂醉如泥的她在给女儿洗澡的时候居然让她意外淹死在浴盆里。所有这一切都应该算是简尼丝的可恨之处。

（二）简尼丝的可怜之处

在《兔子，跑吧》中，简尼丝又是我们怜悯同情的对象。她和哈里的结合并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别人的第二选择和替代品。在朝鲜服兵役期间，哈里的前女友玛丽·安成了别人的新娘，情感上的挫折让哈里更加渴望女友和性爱的刺激。在商场邂逅了家境还算殷实的简尼丝，两人不就后就成为人生的伴侣。哈里之所以选择相貌平平、普普通通的简尼丝，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未婚先育，另一方面是在简尼丝面前哈里有了心理上的优越感，有了高高在上驾驭一切的感觉。所以简尼丝和同时代别的女性一样，刚结完婚便做起了家庭主妇，把自己的天地局限在“她自己的体态和美貌、男人的魅力、生儿育女，照顾好丈夫孩子和为全家人服务等等之中。”[1]P31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简尼丝第一个孩子纳尔逊出生时便出现难产，再次怀孕也没有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相反，哈里给她的不是抱怨就是责备。在她最需要丈夫生活上的帮助和心理上的抚慰时候，哈里一次又一次的离家出走让她泣下沾襟失望至极。更让简尼丝不能释怀是在自己怀孕待产的时候，哈里却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她选择了自我放纵借酒浇愁而不能自拔，以至于给女儿洗澡的时候，简尼丝神志恍惚不能自控失手将女儿贝姬淹死在澡盆里。命运如此的残酷，世上女人所碰到的最不幸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她的痛苦和失魂落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所以漫漫长夜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难熬，只能借助于镇静剂才能够获取片刻的休息。对简尼丝来说，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邻居的冷眼，母亲的责怪，丈夫的推脱责任。在贝姬的葬礼上，哈里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别盯着我，不是我杀的。”[3]P405“看你们的神情，好像这是我干的事。可我当时不在场。是她干的。”[3]P406当哈里转向她的时候，她像挨了一巴掌似的呆滞绝望地背了过去。虽然简尼丝的不幸没有陆游的表妹唐婉那样凄婉，没有《孔雀东南飞》中柳兰芝“举身赴清池”的绝决，也没有像哈代笔下的苔丝那样被命运一步一步地逼上绝境，但是她的苦与痛又何其少，又怎能不让读者扼腕叹息呢!所以这些又让我们对简尼丝充满同情和怜悯。

二 露丝形象解析

（一）读者不屑一顾的妓女形象

从古自今，妓女一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生活在花街柳巷的她们被称为烟花贱质，为了更多地嫖资和肉体的刺激，她们不惜倚门卖俏，把传统美德和世间的伦理道德抛在九霄云外。哈里在昔日篮球教练托特洛的引荐下认识了职业妓女露丝，并有了第一次肉体上的接触。露丝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却非常的性感迷人和善解人意。和哈里第一次见面，她把自己的风骚和勾人魂魄的魅力展露无疑。当哈里和托特洛来到门口时，露丝便说道“来吧，请进，孩子们，别害臊，进来玩个痛快。”[3]P62刚和哈里见面没多久，便走上来摸摸他。她的罩衫本来就只扣了一两颗纽扣，上楼后用甜甜腻的沙哑声音问哈里，愿意开着还是关着灯。随后在他身下不时微笑着，由他摆对姿势，甚至还亲切的说：“你不错，亲爱的。干的不错。呵，真的。你老有经验了。”[3]P63随后的日子里，她变成了哈里包养的情人，和哈里过上了同居的生活。所以露丝的家成了哈里逃避家庭责任、远离邋里邋遢妻子的港湾，并且满足了哈里追求整洁的心理需求和肉体上的欲望。我们可以设想当身怀六甲、拖着笨重的身体简尼丝得知丈夫和一个妓女长期苟合在一起，她内心又会是多么的苦痛。所以她只好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神经，最终导致了女儿贝姬的意外身亡。露丝和大千世界中其他的妓女一样，会不利于别人家庭的和睦，危害整个社会的和谐。

（二）男权社会的受害者

但是露丝又何尝不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世间有几个女人愿意从事妓女这个低人一等、被别人瞧不起的行业。倘不是因为经济上不能独立，为了勉强填饱肚子，露丝也会毅然决然的拒绝她所选择的职业。在社会上，妓女这一特殊群体受到男性的压迫是最沉重的，她们是男性发泄兽欲的工具，是男人随意倾倒的垃圾桶。正如美国女性主义者凯瑟琳·巴里在1999年出版的《被奴役的性》一书中所说到的那样：“性(性别)是作为一种权力来使用的，即一种压迫形式，一种对人的控制。”[2]P8在《兔子，跑吧》中，露丝又何尝不是哈里压迫的对象呢？她和哈里的同居生活并没有让她获得名分和社会地位的提高，更没有像理查德森笔下的主人公帕米拉那样贞洁获得应有的回报。小说中有这样细节：在一次聚会中，当哈利得知露丝和另外一个男人之前的性关系时愤怒不已。作为报复，要求露丝在性生活时对他百依百顺，并强迫她进行口交。更有甚者，哈里多次要求在露丝在不采用避孕措施的情况下进行性生活，最终造成她的意外怀孕。当牧师埃斯科斯打来电话告诉哈里他的妻子临盆住院时，哈里没有怎么犹豫就告诉露丝自己必须去医院照顾妻子和新生的婴儿。哈里甩手出门时，露丝躺在那儿，活像什么动物的尸体，或者活像车祸后遮上了帆布的什么人一样。她嘴里的那股海水味被深沉的悲哀所吞没，这悲哀涌上她的喉头，她只得坐起来呼吸。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嘴角一股咸味。从和哈里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她就知道当妻子的会获胜，她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自己只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怀孕后的露丝更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助和无可奈何。当露丝告诉哈里自己已经怀上孩子并要求他离婚同自己结婚时，她说了下面的话：“现在，我愿意同你结婚。我是说不管我说过什么，只要我们结婚，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好好考虑吧。你同她离婚，否则就忘掉我。如果你想不出答案，你就当我死了，也当你的这个孩子死了吧。”[3]P405说完这些，她很不安并且哭了起来。但是可悲的是她说话时哈里几乎没怎么认真听，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好，让我考虑考虑。”[3]P405但是以给露丝买三明治和牛奶为借口，哈里又一次逃跑了。并且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露丝有父母，可以帮她照顾孩子。所以，哈里内心仅存的那丝惴惴不安的负罪感也像水蒸气一样被蒸发了。正如牧师埃斯科斯所指责的那样：“你(哈里)真自私得可怕。你是个懦夫。你连是非都不顾，你什么都无所谓，只有你那卑鄙的本能欲求。”[3]P130和这样的不负责任、以自我为中心男人生活在一起，露丝只能品尝失望和伤痛的苦果。所以她最后也成了以哈里为代表的男权社会的受害者。

三结语

《兔子，跑吧》描写的是美国20世纪50年代艾森豪威尔时期。在进步民主人士的推动下美国社会的陈规陋习有了改善的迹象，但是哪些束缚人们思想和行动的种种清规戒律有待进一步打破。尤其是男尊女卑、男内女外的大男子思想在作品中体现地淋漓尽致。简尼丝结婚后没多久就放弃了之前的工作，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妇和传宗接代者，而不是和丈夫平等的知识和灵魂伴侣。而一旦女性经济上的不能独立，就注定没有话语权，成为男性剥削压迫的对象。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妓女露丝，哈里只是把她当成发泄兽欲的工具，满足自己驾驭征服女性的欲望和自我生存的意义。更加不幸的是这两个女人碰到的是哈里这个没有责任感和担当的男人，他的心里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他自己。他的话“要是你有勇气实现你自己，那么其他的人都会为你付出代价的”[3]P207更是将他的自私自利展露无疑。而且简尼丝和露丝尚未受到激进的女权主义思想的洗礼，注定无法像爱丽丝沃克《紫色》中的女主人公茜莉那样敢于冲破世俗的桎梏和压迫，追求和男性平等的权利。所以她们命中注定成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成为既可怜又可悲的双面人。

[1]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朱徽,王晓路,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2]凯瑟琳·巴里.被奴役的性[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

[3]约翰·厄普代克.兔子,跑吧[M].李力,李欣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