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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与《史记》比较

2015-03-18张秀珍

关键词:通俗化演义司马迁

张秀珍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前汉演义》与《史记》比较

张秀珍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史记》这一煌煌巨著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垂范后世。司马迁用自己的视角为后世记录西汉前期至汉武盛世的风云变幻和昂扬精神。不仅如此,他还影响了后世的创作。民国黄士恒编著的《前汉演义》中的基本史实都是承继《史记》而来,却独具个性。其“演义”的文体特征,较为完善的白话语体和对人物行为、心理的详细刻画,可谓精彩绝伦。通过比较二者的异同,探究汉史通俗化写作对读者接受的影响。

《前汉演义》;通俗化;异同

西汉王朝,一个赫赫扬扬、奋发进取的时代。这个时代的精神为后世乃至今人深深怀念。记载这个时代的史料也十分丰富,有《史记》和《汉书》、《资治通鉴》等正统珠玉在前,还有蔡东藩的《十三朝演义》、明代甄伟的《西汉通俗演义》、熊大木的《全汉志传》等专美于后。明代汉史的传播和写作十分流行,尤其晚明为最。明代汉史的通俗化,已经引起研究者的重视。[1]

到了民国,时代激荡,思想潮流浩浩荡荡,旧观念和旧思想面临崩解。如何看待封建王朝的历史和过去的辉煌?黄士恒编著的《前汉演义》对《史记》的继承和发展如何?

一 共同之处:历史与承继

1.史料继承。

黄士恒所编著的《前汉演义》70余万字,凡200回。从“高祖置酒论三杰,娄敬建策都关中”到“破淯阳刘玄称帝,围渐台王莽伏诛”[2]将整个汉朝二百多年的历史都囊括其中。当然《史记》由于作者的时代局限不可能有如此长的历史跨度。单就西汉初年到汉武帝时期这一历史片段而言,《前汉演义》吸收了《史记》的历史史实,基本接近史料。值得注意的是,从汉高祖刘邦到汉武帝刘彻在位期间的历史前后共124回,占总回目的62%。这无疑是《前汉演义》的重头戏。西汉前期豪杰群起,英雄辈出,本就值得浓墨重彩大书一笔。本书点校者指出其中的精彩之处:“韩信赠金报漂母,刘邦还乡歌大风,以及文君私奔,李广神射,灌夫骂座,张汤乱国,夜郎自大,鸡犬升天,苏武牧羊,昭君出塞,乃至李陵失援降匈奴……无不叫人且喜且怒,拍案叫绝。”[2]在历史潮流中,个人如何作为和抉择,无论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个个都光彩夺目。

2.褒贬评价。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人物和事件都有自己的评价,一般在正文结尾部分的太史公曰正是作者要一吐胸臆,抒发幽思和见解。当然司马迁的创作意图原本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3]这一家之言,当然也是继承春秋笔法而来,寓褒贬于行文中,显得温柔敦厚。比如《吕太后本纪》中对吕雉将戚夫人做成“人彘”没有直接发表看法,只是写道惠帝刘盈看到这一情景的反应:“惠帝见,问,乃知其戚夫人,因病,岁馀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3]仅仅是惠帝的态度就足以说明司马迁对吕后所作所为的态度。

黄士恒的《前汉演义》依然承继了太史公的传统,但是其书中所体现的褒贬态度较前者更为直白明晰(当然这也是由于演义体的通俗性所决定的)。具体表现有以下几种。

其一,直接在章回体的回目中提纲挈领地展示出来。如:第三回“勇季布辱身为奴,侠朱家设计救士。”[2]作者盛赞季布能屈能伸的勇敢品质,更称许朱家的侠义之举。这一点与太史公在《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和《游侠列传》中对季布敢于屈身为奴,朱家慧眼识人的称许一致。正因为对季布的欣赏,才会在《报任安书》中将自己深陷囹圄与“季布身为朱家钳奴”[4]的境遇相比。

优秀的品质值得称扬,卑劣的行为和丑陋的嘴脸也揭露得痛快淋漓。如第22回“钟阴祸吕雉肆毒,被奇刑人彘生灾”,[2]第118回“任廷尉杜周枉法,拜直指江充怀奸。”[2]仅仅从回目就可以明了本回的事件,吕雉在刘邦死后独揽大权,将戚夫人做成“人彘”,可谓“大肆其毒”;杜周被司马迁列入了《酷吏列传》,评价杜周“杜周从谀,少言为

重。”[3]“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3]意指杜周根据皇帝的意志来决断案例,一味迎合上意导致冤狱增多;江充则是汉武帝晚年的亲信,同时也是酿成“巫蛊之祸”的祸首。“肆毒”“枉法”“怀奸”,用词狠辣。

其二,在行文中表现出来。《前汉演义》第七十六回—七十八回主体内容是窦婴、田蚡和灌夫的矛盾及最终的结局。司马迁将窦婴和田蚡并入合传即《魏其武安侯列传》,虽然并没有评价整个事件,但是在记述中就已经表达了自己观点。

武安乃麾骑缚夫至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座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3]

黄士恒在《前汉演义》中对整个事件过程的描述与其如出一辙,但是他强化了人物的行为和心理:

田蚡见灌夫仍然倔强,乃指挥从骑,将人执缚,暂置传舍。但是此事如何处置呢?若说灌夫酒醉谩骂,乃是小小过失,便作辱了丞相,算不得大罪。田蚡却想一计,借着大题目,硬栽一个大罪名……田蚡一心欲置灌夫于死地,遂趁势追究前事,分遣吏役捕拿灌氏宗族,讯明种种恶迹,所犯皆系死罪。[2]

田蚡于路暗思,事已至此,若不能杀灌夫,必至为人耻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回到家中,假作十分懊丧,召集家人,告知自己被欺凌,无面目复立于人世,惟有寻个自尽。遂先写成一书,辞别太后,又嘱咐兄弟许多言语。[2]

作者将田蚡在灌夫闹酒之后的心理及行为详细描写,就是要展示田蚡借题发挥,预谋杀掉灌夫,打击窦婴的真实意图。在东廷论辩失败后更是处心积虑,卖力表演,摆出弱者姿态,便于太后向皇帝施加压力。这段描写十分精到,田蚡为人之卑劣,可以想见。

二 两者之异:通俗与经典

1.文体特征:演义与纪传。

黄士恒的《前汉演义》是章回体小说,明代通俗文学发展迅速,其中以章回体小说的产生和发展最为显著。“章回体小说是在宋元讲史话等话本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它的特色是分章叙事,分回标目,每回的故事相对独立。段落整体,但又前后勾连,首尾相接,将全书构成统一的整体。”[5]明代之后,章回体小说勃兴,“自罗贯中氏《三国志》一书,以国史演为通俗演义,汪洋百余回,为世所尚,嗣是效颦者日众,因而有《夏书》《商书》《列国》《两汉》《唐书》诸刻,其浩瀚与正史分签并架。”[6]黄士恒采用章回体来敷演西汉故事,可以说是从明代承袭而来。

《前汉演义》属于历史演义。在袁行霈编的《中国文学史》第四卷中对历史演义的界定是“所谓历史演义,就是用通俗的语言,将征战兴废,朝代更替等为基干的历史题材,组织、敷演成完整的故事,并以此表明一定的政治思想、道德观念和美学理想。”[5]

演义体的文体特点决定了《前汉演义》章回体的文体结构、较成熟的白话语体特征和对人物心理行为的详细描述。

(1)章回体结构:前文已经叙述过《前汉演义》共200回,每回均有标目,在每回结尾处总会留有悬念,在下一回开头重新提示前回内容。如第七十八回结尾处“未知窦婴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2]第七十九回开头“话说窦婴一心欲救灌夫”[2]前后勾连,因果相续,就这样将浩大的历史事件囊括其中。

(2)白话语体:《前汉演义》的白话语体并不完善,但是已经走向成熟。第六十九回“东方朔在旁,看见赐肉,早已垂涎,满望立刻受赐,持肉归家,与妇女大嚼一顿。偏是等候许久,大官丞仍自不来。再看时候已是过午,日影渐渐西斜。东方朔等得不耐烦,便大踏步直走向前,拔出佩剑将肉割了一大块来”[2]

(3)人物心理、行为的详细描述:前文第一部谈到《前汉演义》和《史记》的相同之处时曾经提到对人物心理和行为的详细描述有助于强化人物性格。《西汉演义》中这一点十分突出,除了上文之外还有很多,聊举卓文君在听到司马相如《凤求凰》时的反应:

文君听得眉飞色舞,忽地划然一声,琴声顿止,方才醒了回来。不消片刻,酒阑人散,相如起身告别,众客纷纷散去。文君独自回到内室,心中惘惘如有所失,暗想道,似此风雅,世间男子,能得几个?我正宜托以终身,不可当面错过。但是我虽有意于他,恐他未必有意于我,方才听他琴调,虽然情意缠绵,安知他意中非别有所属?狂他与我素昧平生,异地初来,何以便知有我?我今费尽心思,如何设法使他知得?[2]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一段凤求凰,自然是千古才子佳人的俗套段落,但是卓文君这段心理值得称道:既有犹疑又有坚定,既徘徊又果断,百转千回。

反观《史记》,《史记》是纪传体通史,是为帝王将相、三教九流作传来传述历史。可以说《史记》的每一部分,无论是本纪、列传、世家还是表、书都可以截取出来,作为整个历史的横断面去研究。当然每一部分都是相互独立,又密不可分的,所谓“勾连天人,贯通古今”。[5]这一点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就有明确的表述“二十八宿环北拱,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3]司马迁为了展示人物性格的丰富性还往往采用互见法,一个人物的主要事迹在其传中,其他性

格侧面则可能散见于别人的传记之中。[5]整体而言,纪传体比之演义,仅就记述历史故事的连贯性和完整性来说,要稍逊一筹。

《史记》语言为典范的文言文,其文雄深雅健,场面宏大,气势不凡。同样是东方朔的故事,《史记·滑稽列传》这样写道:“时诏赐之食于前,饭已,尽怀其馀肉而去,衣尽汙。”文辞简洁,语言生动。

《史记》同样有对人物行动和心理的刻画,但是司马迁并没有花费太多的笔墨去不厌其烦地详细描写,往往通过简单几笔就勾画出人物性格和心理。这一点正是因为《史记》本身的史传性质和太史公自身的修史观念所决定,当然这也是时代的烙印。

2.文学定位:庙堂与草根。

毫无疑问,就文学地位而言,《史记》是后者无法比拟的。《史记》正是后世西汉史传包括黄士恒所编著的《前汉演义》的材料来源和不竭宝库。但是如果把它们进行定位,就各有千秋,前者是庙堂文学,后者是草根文学。这一定位不仅是时代局限所致,更是历史发展的结果。从这一意义上讲,两者均有可观者,不分轩轾。

司马迁继承父亲遗志,立志修史“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三百篇。”[3]司马谈说“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异同,明主贤君忠诚死义之士,余为太守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3]司马氏父子将修史作为自己毕生的责任,不仅要继承古代的史家传统,更要记录汉代的鼎盛与杰出。从这一点看,他们的意图在于修史,责任在于记录帝国之光辉。显而易见在这个时代,文化的传播和历史的记述仅仅局限在士大夫阶层,平民百姓没有任何权利去参与其中。这一历史局限决定了《史记》作为庙堂文学,虽然已经将普通人作为历史的参与者写入其中,但是依然无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是,演义体的出现和勃兴改变了这一局面。据说,宋元时代普遍称盛行的“讲史”为“演史”。[5]到嘉靖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开始用“演义”之名称历史小说。[5]蒋大器在其卷首作序时说:“文不甚深,言不甚俗,事纪其实,亦庶几乎史。盖欲读者,人人得而知之,若所谓里巷歌谣之义也。”[6]演义体从产生开始就打破了特定的读者接受群,扩大读者范围,因为其通俗,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并传播。这样以《三国志通俗演义》为肇端,演义体迅速发展,文人纷纷用这种文体对历史进行再创作,两汉历史自然也在其中。据研究晚明汉史通俗化趋势十分明显。[1]这个时代明显不同于司马迁所处的时代。民国黄士恒的《前汉演义》便是这一潮流中的一朵浪花,《前汉演义》的出现便是历史的必然结果。

无路是庙堂文学还是草根文学,都代表这人们对历史和世界的认识和评价,在这一点上,它们是一致的。

三 通俗化

司马迁的创作意图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3]《史记》成书之后他希望能“藏之名山,传之后世。”[3]显然,他的“隐含的读者”[7]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大众,而是掌握一定文化水平的士大夫和文人。汉代故事经过一代代流传,已经开始深入人心,这不得不归功于历史的通俗化。历史的通俗化可以认为是对历史的再加工和创造。它不仅借鉴正统史料,也从野史和轶闻中吸取养分。因为这一时期的读者群体开始扩大,读者期待视野[7]开始发生改变,必然导致文体形式的改变。

袁宏道在甄伟所作的《西汉通俗演义》序中就指出了这种变化:“今天下自衣冠以至村哥、里妇;自七十老翁以至三尺童子,叹气刘季起丰沛,项羽不渡乌江,王莽篡位,光武中兴等事,无不能悉数颠末,详其姓氏里居。自朝至暮,自昏彻旦,几忘食废寝,聚颂言之不倦。及《汉书》《汉史》示人,毋论不能解;即解,亦多不能竟,几使听者垂头,见者却步。”[8]袁宏道盛赞李贽所评点的《水浒传》明白晓畅,语语家常,并指出“文不能通,而俗可通,则又“通俗演义”之所由名也。”[8]

通俗化这一趋势,可以说是时代的产物。在今天,我们依然面临着重建经典和经典通俗化的任务。其实无论哪种形式的文学作品,它们的最终指向都是为认识自身和认识世界服务的。正如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一样,形式不同,表现各异,本质和旨归却一致。但是曲高难免和寡,如果采用更加平易的方式去阐释,或者两种形式并行不悖,读者接受效果将会更好。正如黄士恒的《前汉演义》是承继《史记》而来,又发展出符合时代的个性特点一样,草根文学也可以从经典中摆脱出来,独树一帜。

[1]朱志先.晚明汉史通俗化研究[J].史学月刊,2011 (7).

[2]黄士恒.前汉演义[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3]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6(6).

[4]司马迁.报任安书[A].吴调侯,吴楚材.古文观止·汉文[C].北京:中华书局,1995.

[5]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6]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7)影印嘉靖刊本,蒋大器序.

[7]童庆炳.文学理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8]甄伟.西汉演义[M].北京:中国戏曲出版社,2006,袁宏道序.

The Common Point and Difference between the Story of Han Dynasty and Shih Chi

Zhang Xiuzhen
(The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Shaanxi 710119,China)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Si Ma-qian's Shih Chi this magnum opus by Lu Xun as"song of the historian".Si Maqian own Angle of view for the later records of 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which is a prosperous time.People own changeable high spirit.Not only that,he also influenced the creation of the later generations.Huang Shi-heng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by"the early Han dynasty story is the basic historical facts in the inheritances Shih Chi and unique personality.Its"historical novel"stylistic feature,relatively perfect vernacular style and detailed depiction of character behavior,psychology,is wonderful.By comparing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to explore the history of Han history popular writing to accept the influence to readers.

the story of Han dynasty;popularize;common and differences

I206.2

A

1672-6758(2015)08-0113-4

(责任编辑:蔡雪岚)

张秀珍,在读硕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元明清段。

Class No.:I206.2 Document Mar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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