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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营建洛邑是空间治理均衡性的需要
——兼论政治新伦理对都城择定的影响

2015-03-17李麦产

李麦产

(河南大学 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河洛文化】

周初营建洛邑是空间治理均衡性的需要
——兼论政治新伦理对都城择定的影响

李麦产

(河南大学 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西周初年,王国领土从渭水流域一隅向东沿黄河大幅度推进,据有华夏文明的腹地和原商人的王畿。为适应扩大后的空间治理需要,周人在坚持都丰、镐的同时,在新版图的中心营建新都洛邑。在这个过程中,周人的“德治”政治理念,对择定洛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周初;营建洛邑;空间治理;德治伦理

西周初年,成功翦商以后,周人在坚持和固守原有都城丰、镐(今西安西南沣水两岸)之外,又在洛邑(今河南洛阳)营建新都。公元前11世纪的这个重大历史事件,不仅在河洛地区造就了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也是我国早期有明确文字记载的一次城建活动,并体现出若干在城市规划与建设方面的规律性、民族性的东西。

关于周初营建新都并从此开创中国历史上陪都制的原因,历代不乏研究:《尚书》《史记》等都曾提及;后人根据各种资料综合认为,是便于军事控制、经济贡纳以及某些意识形态等因素使然。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周初营建洛邑的动因。我们仍可从空间治理角度来审视周初营建洛邑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我们认为,周初营建洛邑是最优化实施空间治理的需要与实践,体现了选择都城的科学性,同时又受到周人“德治”政治伦理的影响,择定都城与当时的主流看法和统治思想等也密切相关。

一、西周初年的王国形势与空间扩张

周部族本是商王朝在西部边地的一个方国,长期据有泾、渭流域的周原之地(约相当于今宝鸡市范围,以凤翔、岐山、扶风等县为中心区域)。周人不仅长期生活、繁衍在这块土地上,而且对之满怀感情。《大雅·绵》曰:“周原朊朊,堇荼如饴。”[1]414家国情怀不证自明。

溯查谱系,商、周在诸如“三皇五帝”等远古帝王那里曾有同源之谊。商族的远祖“殷契,母曰简狄……为帝喾次妃”[2]《殷本纪》,周的远祖“周后稷,名弃。其母……姜原为帝喾元妃”[2]《周本纪》。“元者,善之长也。”[3]殷人与周人的始祖母分别是帝喾的次妃与正妃。虽有如此密切的渊源关系,但居于周人东方、以嚣(今郑州)或殷(今安阳)等地为都城的商却是周的宗主国。即便在“翦商”前不久,周也还在老实祀奉着商的先王。在谨守司命这一点上,自知是“小邦周”的周部族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刻意避免与商王庭之间不必要的冲突。甚至成功灭商、营建洛邑之际,周成王(其实是摄政的周公)在面向被迁移来的殷之孑遗贵族发表讲话时还透露出对商的敬仰之情。在指出周因有德而兴、商因无德而衰后,他说:“予一人惟听用德,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意即由于有德,“予其敢求尔于大邑商而用之哉”。“天邑商”即“大邑商”,是周人对殷商长期的尊称[4]《多士》。

伴随周实力的不断增长,商周关系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周文王为人所诬而遭商纣王拘押留置。史书记载:“崇侯虎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由于崇侯虎的告密,纣王几乎要置文王于死地。后来,“闳夭之徒”尽力斡旋、营救,向纣王送重礼,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以及“他奇怪物”,纣王才赦免并放归了文王[2]《周本纪》。当时商周在力量对比上甚是悬殊:商王朝占据着广大地域,辖制着诸多方国和部族;周虽羽翼渐丰,并获得不少侯伯的亲附与响应,却偏处一隅,尚不敢与商王朝公开决裂和分庭抗礼,只能表现得谨小慎微。

公元前11世纪的牧野一役,彻底扭转了商周之间的臣属关系,强大无比的商王朝瞬间轰然倒塌。当时,在太公望等辅助下,武王发率领诸侯盟军往东挺进。周兵力仅是“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加上“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而商王朝兵力却有很多:“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2]《周本纪》。然而,战争刚开打,商朝士兵就阵前倒戈,诸侯联军顺利前进,终使纣王自焚于鹿台,都邑被联军攻取,商朝遂亡。

“翦商”大业在形式上似已完成,其实艰难的历史任务远没完成。例如,如何防范和打击殷顽势力,使刚刚获得天命垂青和眷顾的周王朝长治久安,怎样处理原来偏处“西土”的“小邦周”与东方广大领土的有效沟通与整合,等等,对于还处在胜利喜悦之中的周朝君臣而言,皆是非常棘手而意义重大的命题。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周武王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寝食难安。然而天不假年,“翦商”后不久武王身殁,继位的成王年幼,缺乏治国理政的经验和能力,危险和难题不仅依然存在,形势也进一步严峻和紧张。首先,深深刺痛西周君臣神经的是东方地方力量和原殷商附庸等的骚动与反叛,突出的是“三监”之乱以及徐奄、蒲姑、淮夷等问题。立国之初,在当时的交通、通讯等条件下,为实施对“溥天之下”与“率土之滨”等空间的有效管辖,西周沿袭商代继续实行分封制,把周王子侄以及功勋与先贤之后封到各地,从而实施对广大土地及其民人的占有和控领。其中在原殷商都邑之地,“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2]《殷本纪》,倡导并践行灭国不绝祀。为对武庚禄父之下的殷顽实施监督,又把管叔、蔡叔、霍叔封到朝歌近旁,以行牵制。然而,武王逝去、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引起不明旁观者的狐疑和猜测,也给存有二心的殷顽之徒以可乘之机,武庚禄父勾结管叔、蔡叔等实施叛乱。

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禄父俾守商祀,建管叔于东,建蔡叔、霍叔于殷,俾监殷臣。武王既归成,岁十二月崩镐,肂于岐周。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东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内弭父兄,外抚诸侯。九年夏六月,葬武王于毕。二年又作师旅,临卫政殷,殷大震溃,降辟三叔,王子禄父北奔,管叔经而卒,乃囚蔡叔于郭凌,凡所征熊盈簇十有七国,俘维九邑,俘殷献民,迁于九毕。[5]《作洛解》周公东征三年平息了“三监”之乱,并讨伐东夷、淮夷、徐奄、蒲姑、熊盈等东方与东南方向的不服者,彻底安抚了天下大局。

二、空间治理需要与在洛邑营建新都

在周王朝克服地方分裂势力的同时,另一个重大问题是如何择定新都邑。“小邦周”兴起于“西土”,“翦商”之后大量的“王土”与诸多封国散播在东方,是依然固守周原之地、坚持丰镐之都,还是主动向东靠拢、求得与东方力量及地域空间的融合,成为不能回避的选择。尽管周文王时曾把都邑从周原之地向东大大迁移营都于丰,武王进一步在沣水东岸再建镐京,但仍然无法适应形势的发展。“三监”之乱与周公东征突出暴露了这个问题。立都西方对于控领“东土”可谓鞭长莫及,非常不利于迅速、及时、有效地解决对东方国土的管辖。

在古代,择定一个合适的地方营建都邑或者中心聚落、核心城市具有重要意义。近年考古发现揭示,大的聚落或中心城市周围,总是分布有诸多次级小型聚落或城市;大聚落或重要城市处于区域空间的核心位置,边缘的聚落或城市与中心之间呈现众星拱卫态势。这种空间结构是非常合理、自然的:中心聚落或核心城市、都邑居于中央,有利于发挥其对边缘聚落与城市的聚集、辐射和带动作用,小聚落或小城邑则有了依归。中央或核心一旦确定,便能便捷地实现对四周的有效影响。否则,四周就会陷入盲动或紊乱,不利于文明要素的凝聚与文明的发展进步。

古人很早就注意到在中心位置择都、定都乃至建立中心聚落所具有的价值,并将其运用于实践之中指导城市建设。先贤曾明确指出:“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6]“国”即城邑。如此安排有助于“处中以领四方”[7],或“顺天地之和而同四方之统”[8]。只有这样才能够在空间等方面保持均衡,收“宅中图大”[9]之功效。《五经要义》将此概括为:“王者受命创始建国立都,必居中土,所以总天地之和,据阴阳之正,均统四方,以制万国者也。”[10]

周文王与周武王定都丰、镐,来自周原之地的周人满心欢喜。《大雅·文王有声》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筏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意即:“文王受命封西伯,立下武功真辉煌。举兵讨伐崇侯虎,迁都丰邑好地方。人人赞美周文王……国王卜居问上苍,定居镐京最吉祥。迁都决策神鬼定,武王完成功无量。英明伟大周武王!”[1]433-434灭商后周的地域空间发生了重大变化,其控领的王土空间的中心发生游走。周人在灭商前择都丰、镐是适宜的,既便于东向扩张与“翦商”战略的实施,同时丰、镐也几乎处于国土的中心,能够发挥“均统四方”的作用。灭商之后,周取代了原来的宗主国地位,领有原殷商的附属国,有效领土向东大为扩展,丰、镐之地已不再是国土中心,需要根据新的区域版图来确定新的“天地之中”或者“中土”,并依此组织对整个“王土”的有效控领和整合[11]。周大夫詹桓伯有言:

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12]从该史料可知,周王国的区域空间,已从周原等“西土”扩张到江淮、近东北、长江中下游等地,涵盖了宽广的“东土”“南土”“北土”。其中心恰是早期国家形成与夏商两代以来文明程度相对领先发展起来的河洛、嵩山地区。也就是说,河洛、嵩山地区,正处在西周王国的中央要地。细读今人编制的西周舆图也可得出这个结论。河洛、嵩山这个地方,曾是禹夏的核心疆域;周人又自认为是承袭自夏,从心理与实际空间上都会把这里认定为是“中土”“天地之中”。因此,在此择都、建都,也就理所当然了。

三、新的政治伦理支持在洛邑营建新都

择定新的都城,除考量空间均衡性、是否处于中央,以收统领四方之能效之外,还要考虑能够耦合其新的政治理念,体现出地域的神圣性。

周初的政治家们一改殷商迷信祖宗鬼神的神学政治,明确提出“天命”的重大命题。这个政治学说数千年来深深影响着传统中国,直至今天还能隐约感觉其存在。周人认为政治的兴废存亡在于能否获得“天命”,而得“天命”就在于做到“敬天”“保民”实施德政;“皇天无亲,惟德是辅”[4]《蔡仲之命》,德之所在即天之眷顾所在,如有违德政、引致民怨民愤,则必将为上天所弃;商之覆亡,原因盖始于自弃而终为天所弃。这个高明的政治学说,不仅解答了商之所以亡的原因,而且能够促进周人的自我警醒,时刻不能疏忽德政,以免重蹈覆辙。《大雅·文王》云:“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即:“上帝已经下命令,殷商称臣服周邦。殷商称臣服周邦,可见天命并无常。”[1]408其中,“天”俨然取代了商人所恒信的具有无限法力的帝、祖、鬼、神。根据“德政”理论,只要尊重民意、坚持民听,就可直探天意并达致天听,实现天人合一及彼此之间的和谐。这叫“天命有德”[4]《皋陶谟》。所以,施政应当明德慎罚、以德配天,严禁实行暴政。

对于“大邑商”灭亡的惨痛教训,周初的政治家们记忆深刻,因而深深引以为戒。古代典籍中相关记载很多:“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4]《酒诰》“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无康好逸豫。”[4]《康诰》作为周初最重要的政治家之一,周公更是反复申述前朝旧事,以期从中汲取经验教训。他告诫要“怀保小民,惠鲜鳏寡”,保持勤政爱民,学习历代先王圣贤;“治民祇惧,不敢荒宁”,杜绝“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4]《无逸》等。

总之,要适应版图扩大后的形势,以及贯彻、实现上述政治思想和治国理念,周王朝应付出多方面的努力。而在不放弃既有的丰、镐之京的前提下,是否敢于和愿意在东方更接近新国土中心的地方,另外择定一个便于发号施令的新都邑,能体现出周人的勇气、智慧和战略眼光。周初的政治家们早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依据新的政治伦理及其相应的方式,来寻找这个新都邑所在的恰当地点。

第一,新都邑要位于王土的中心,以方便施政,具有地理空间上的合理性。

这个“地中”或者说在这里建立的都邑即“中国”,对于新王朝的空间治理而言,具有高屋建瓴、纲举目张的作用。把它确定下来并建设好,对广大领土和封国等的辖制也就有了重要的支点和基地保障。《大雅·民劳》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即“国家搞好京师富,安抚诸侯不费力”[1]457。把都邑设在国土中央,有利于绥靖四方及广远边地。由于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13]《天官冢宰第一》,故而“欲近四旁,莫如中央。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14]。

第二,新都邑要尽可能获得广泛的经济、政治、心理、文化等资源的支持,以体现神圣性、合法性、便利性。

居中建都虽需要,但将其转换成无意识的行动自觉,以最大限度地获得各方面的支撑,还应从经济、文化、心理等方面寻找可资利用的禀赋。

周人对于“中土”或“地中”一往情深,认为“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13]《梓材》。周人虽起源于岐周,甚至还曾迁居到戎狄间,但自以为是夏的后继者。当成功翦商以后,蹑踪夏人足迹、复居夏人之地,是其非常渴望的事情。而夏人主要的活动区域就在河洛、嵩山之间。因此,在“地中”建都,也是一种心理与精神、文化等方面的归属。

为了在合适的地点营建新都邑,西周君臣深思熟虑乃至忧思焦虑。史载,克商返回时武王“日夜不寐”,闻此消息周公迅即前问原因。武王答曰:“我未定天保,何暇寐?”并透露了“定天保,依天室”、拟建新都之意[2]《周本纪》。在时人看来,嵩山所在就是天下的中心。所以,武王时已经初步明确新都邑应选在伊洛地区,因为那里是“天下之中”,为天所依止、天命所集[15],在这里建都便于就近接受天命。

在嵩山附近择都,还能借人们对此山的神秘感来增添神圣性。嵩山既被认为是天神之所居,为“天下之中”,周天子依恃太室建都于有夏之居,自然有助于永保天命了[16]。

第三,综合考虑其他因素并比较之后,能满足上述标准的地方,惟有处于周之“东土”与“西土”之间的洛邑。

在刚刚形成的周王朝版图里,洛邑位置适中,是适合新都邑的最佳地点。史载:“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则皆蛮、荆、戎、狄之人也。”[17]成周即周人的新都洛邑,而丰镐之京被称为宗周。从对洛邑“南有”“北有”“西有”“东有”的描述中可知,时人非常清楚洛邑的方位,即洛邑处在中央。

在分封制下,居中择都诸侯国也方便向周天子履行“藩屏”和贡纳等义务。洛邑的东西向自古有沿黄河南岸的大通道,南北向则有汾沁河谷、豫西至荆楚的天然走廊,可谓东联西通、南北畅达①伊藤道治等认为,洛邑距离周伐殷时渡河点的孟津很近,既是往北方的出发点,也是通往淮河流域、山东方面的分歧点,是交通要衢。曾为商都城的偃师也位于洛阳东附近。由此可见该地域确是交通要冲。见伊藤道治等《中国通史》(吴密察等译,台北稻乡出版社1990 年版第61-62页)。,不凭天险,却方便实施德政。倘若周不能坚持德政,则居此之地又有利于天谴、民讨的实现,通过这样在择都问题上构建某种倒逼机制,提醒以后的执政者不要懈怠。对此,众多文献也说得很明白:

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险阻,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2]《刘敬列传》

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其命龟曰:予一人兼有天下,辟就百姓,敢无中土乎?使予有罪,则四方伐之,无难得也。[18]

王者京师必即土中何?所以均教道,平往来,使善易以闻,为恶易以闻,明当惧慎,损于善恶。[19]由武王首倡在洛邑选建新都并由周公在成王继位以后完成营建,这个重大历史事件,还得到出土文物、文献方面的佐证。清道光末,陕西岐山出土了武王时器“天亡簋”,也叫“大丰簋”。其铭文记载了周武王主祀天帝、配飨文王,天亡(太公望)由于参与助祭而被赏赐,故而铸作此簋。“王凡三方,王祀于天室”等句,指出周武王曾经亲自踏勘数地,并在河洛、嵩山进行祭祀。这段记载周武王在太室山巅度邑定宅等事的铭文,也成了我国最早的封禅记载之一[20]。

1963年,陕西宝鸡出土了何尊,其铭文曰:

唯王初迁宅于成周。复称武王,礼福自天。在四月丙戌,王诰宗小子于京室,曰:“昔在尔考公氏,克弼文王,肆文王受兹大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自之乂民。’……”[21]这段铭文的大意是:周成王刚迁居新邑成周,祭祀武王,并向上天祈福;四月丙戌这天,周成王在祖庙告诫同宗的小子,说:“你们的先祖能辅弼文王,文王受天命。武王在克大邑商后,廷告于天,说要居住在这个中国之地,自此治理民政。”铭文中的“或”即繁体“國”字,而“国”是在地理空间上与“野”相对应的、供贵族等居住的城邑,被征服者等则居住于“野”“鄙”。因此,“中或”或“中國”(中国)等同于“中土”,即中心、中央地方的城市,也即洛邑[22]。这段铭文也明确指出了洛邑的王土中心地位。

四、结语

尽管有种种理由,但还是不能消除疑问:为何只有洛邑这个地方是周代新都邑的最优选择?以洛邑为新都,不仅在后来引出了各种看法和认识,其实在周初也有其他考虑或可能。譬如,武王踏勘几处地方,甚至有在今晋南择都的倾向:“武王克殷,欲筑宫于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险阻之地也,使我德能覆之,则天下纳其贡职者廻也;使我有暴乱之行,则天下之伐我难矣。’”[23]汉代高诱注:“廻,迂难也。”周公反对的理由,正在于他认为在险要之地建都,固然可以凭依天险,但不利于行暴政时被民人讨伐,其本质还是有悖于德政。

因此,早期文献和后世出土的文物、考古资料等都共同指出,西周君臣为实施有效的空间治理,贯彻其新的政治伦理与治国路线,需要在宗周之外另外寻找、确定一个地方来充当威权中心。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考虑,具有历史责任感和政治睿智的周初王臣,明确选择了洛邑。这既是对扩大化之后的王国实施有效空间治理的需要,也是周人政治伦理观的体现,是科学与伦理融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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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on of Luoyi and Balance of Spatial Governance—Influence of New Political Ethics on Choice of the Capital

LI Mai-chan

(ResearchCenterforYellowRiverCivilizationandSustainableDevelopment,HenanUniversity,Kaifeng475001,China)

In early Western Zhou Dynasty, the territory of the kingdom expanded from Wei River basin along the Yellow River, the hinterland of Shang Dynasty and Chinese ancient civilization.The Western Zhou Court constructed Luoyi as another capital in the center of its new territory besides the original capitals of Feng and Hao in order to meet the need of spatial governance.In this process, the political idea of “rule by virtue” played a great effect on the choice of Luoyi as its capital.

early Western Zhou Dynasty; construction of Luoyi; spatial governance; ethics of “rule by virtue”

2014-12-25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3&ZD100);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2JJD790005);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1BKG001)

李麦产(1973— ),男,河南扶沟人,兼职研究员,博士生,主要从事城市史等教研工作。

10.15926/j.cnki.hkdsk.2015.03.003

K20

:A

:1672-3910(2015)03-00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