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陆宝华

小村叫靠山村，名如其实，四面环山。

外出只一条小路，严格来说还不算路，只是两山之间河道的一小部分。夏秋两季多雨时，这条唯一的小路不是被淹就是被冲得凸凹不平。

靠山村不大，三十几户人家。最东边一户姓赵，有四口人，老赵、老伴及儿子小赵和儿媳妇。

小赵年轻，不满年复一年地养牲畜和在贫瘠的山地耕耘，承包一处平缓的山坡种大枣。两年后，大枣开始结果，第三年头上收了很多，但伴随收获喜悦一块而来的是雨水分外充足，三天两头下一场，唯一通往山外的小路也成了河道，运输工具小推车也无法使用了。小赵天天往外背大枣，但因为运不及时，大枣最终坏了不少。

这事过去没几天，又发生一件事。小赵的媳妇怀胎十月，分娩那天却不顺利。小赵背起媳妇就往山外跑，到医院后媳妇平安了，老赵的孙子却没保住。

小赵和媳妇从医院回来一说这消息，老赵的脸立即变了色。小赵担心老赵想不开，劝道，我们还年轻，要孩子很容易的。

老赵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一早，扛着铁锤、钎子等工具出去了，整整一上午不见回来。小赵不放心，出门去寻，碰到村人告诉他说，你爹在村头修路呢。

小赵忙跑到村头，见老赵正挥汗如雨。不过，半天的时间，老赵只挪走了两块大石头。小赵理解老赵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对老赵说，我不反对你修路，可这种修法，得啥时完事呢？

老赵答，我这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家，修一块村人走着方便一块，修点就比不修强。

老赵这话传出去，村人很受感动，不少人都自愿加入修路队伍，但进展仍然非常缓慢。

这天，靠山村来了一个记者，采访小赵山坡种植大枣的事。记者进村时看到了正修路的老赵和村民，于是停下来问，在修通向村外的路吗？老赵点头说，是，修好后村人外出就方便了。交谈一会，记者了解修路这事的来龙去脉后，掏出数码相机，给干活的老赵拍了几张照片，并不停地感慨，您老人家真是新时代的愚公呀。

记者走后不久，报纸登出老赵修路的新闻，标题称老赵为新时代的愚公。

有太多的人专程来看修路，不少人来学老赵的愚公精神，还有许多人为老赵的这种精神所感动。其中有位姓赵的老板，跟老赵认作了一家子，还给老赵一大笔捐款奖励修路行为，支持老赵继承宝贵的愚公精神。老赵得到了这笔捐款后，就和小赵商量说，咱们雇铲车吧，这样很快可以把路修好。

小赵也表示赞成。

于是小赵代表老赵，到山外雇了一辆铲车，只一个月，一条紧贴着山边的道路就贯通了。

道路竣工之际，老赵和小赵不约而同想到那个捐款的赵老板和写新闻的报社记者。于是，老赵让小赵带着自己进城，先找到了赵老板，热情地约他到靠山村去看新修的道路。

没想到赵老板听老赵讲完修路的经过，脸上露出一丝不快说，用铲车修的路有什么可看的，谁都可以做到吗。赵老板说完这话，接着就回绝了邀他去靠山村看新路的请求。

老赵和小赵感觉到了赵老板对他们的冷淡，但两人都找不到原因。跟赵老板告辞后，小赵带着老赵又去找那个报社记者，告诉他说路已经修好了。记者一脸惊讶说，这不是天方夜谭吧，这么快呀，我得去跟进采访。老赵和小赵跟记者说了修路的详细经过，发现记者的脸也慢慢黯淡下来，挎到肩上的采访包又放到桌上。老赵和小赵以为记者想起别的事，临走前特意问记者，你哪天到我们那去采访？记者答，再说吧，这事没什么新闻价值了，天底下哪有用铲车修路的愚公。

记者这话小赵听懂了，他也找到了赵老板冷淡的原因。老赵却还不明白，他弄不懂自己给村人修条路怎么还和这从没见过面的愚公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