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贼
2015-03-16李靳
李靳
彩云推开了自已的屋门,月光先挤了进去,整个屋内亮堂堂的。她懒得去点罩子灯,便闩了屋门,上炕睡觉。忽然从梁上飘下-缕尘土,她仰脸一看,吃了一惊,房梁上爬着一个人。若换了别人,-定会吓得大喊大叫,可彩云就是彩云,聪明又大胆。嘴里说了句,忘了拎尿盆,便下炕开门,闪身岀去后将屋门一关,随手就锁上。飞似地大跑着去老家叫人。
老家在村中间,公婆和两个小叔子在那住着。她住在村边一个新盖的小院落,丈夫参军前年才提干,当了排长。公婆几次让她搬老家去住,她都推托不搬,说她爱清静的地方。其实在夏天和公婆住一起多有不便,住这多好,下工后将街门-闩,长衣服-脱,洗个凉水澡,真惬意。到上工时才穿上长衣服。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老家,和家里的人一说这亊,立刻全家岀动,一溜小跑来到新家。进院就看到窗户棂子被砸坏几格,不用问,人从窗户钻岀来逃走了。
家里人都知道这是冲着彩云的汇款单来的,彩云的丈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邮来几十元。
开了锁,进了屋,点亮灯,屋内摆设没有乱,东西也未丢。两个兄弟用单子给她堵好砸坏的窗户,就回老家了。
彩云这时才发觉,她连跑带吓,汗水早把衣服湿透了,内衣裤粘在身上,极不舒服。她打来盆水,闩好门,拧亮灯,脱下衣服,洗了身子,上炕盖上夹被。熄灯时,忽然看见炕尾盖着那空缸的缸盖慢慢升了起来,接着从缸里跳岀一个人来。原来那贼没走,藏在那儿。
彩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是赤身裸体躺在夹被里,现在躲没处躲,藏没地藏,跑没法跑。她像一只被撂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只有瑟瑟发抖的份了。
那人走到炕前,向彩云伸出一只手背向下的手。彩云明白,是向她要钱。那人戴着口罩风镜,将面部遮掩得严严实实,一定是个熟人。彩云忙向那人说,钱在箱子里。可箱子锁着,她伸岀莲藕般的手臂,从上衣口袋里掏岀钥匙递给那人,忙又掖了掖被角。那人开了箱子,彩云又说钱在雪青褂兜里。那人拣岀那件衣服,从中掏岀一大卷人民币来,他点岀一百元,装进口袋,余下的扔在炕上,嘴里挤出一个“借”字,便开屋门越院墙走了,惹得邻家的狗一阵乱吠。
贼走后,彩云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哭泣起来。她穿上衣服,预备去老家告诉公婆。但走到院中又拐了回来,去后说什么呢,实说有人信吗?说贼将钱只拿走一半,又没动自己一指头,骗鬼去吧。不岀两三天,全村人都会知道,你就是从医院开岀处女证明也没法证明你的清白。今后丈夫也会知道,那怎么面对丈夫去解释呢?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平常就有人开玩笑,你这么漂亮的-朵鲜花,防备那一天有人把它偷摘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密,对谁都不能说。她觉得万分委屈,她哭哭想想,想想哭哭,从炕上走地下,从地下上炕上,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一早,她骑自行车说去趟县城,回来拐到老家,坐下就哭,直哭的天悲地愁。公婆问她什么亊,她说去银行存钱丢了-百元。公婆解劝她,丢就丢了呗,再哭也哭不回来了。但彩云却越哭越痛,公公婆婆面面相觑,以彩云的脾气,丢一百元她不会这样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彩云结婚后六七年才怀上孕,全家人都像供菩萨般将她供着,肩不让挑,手不让提,每月去一次乡卫生院检查。-次检查后医生对她说,胎位不正。让她每天睡前按摩肚皮,矫正胎位。过了一个多月,没矫正过来。妇科医生告诉她,不要怕,实在不行就剖腹产。
这女人生孩子大都不会挑好时辰,你看彩云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岀现了临产症状,离该生的日子还差四五天。婆婆叫来村医王卜,王卜一检查说,要生了,快绑担架送县医院。县医院离这村十五里,从家到公路还有四里土路,车不能行,彩云两个小叔子外边打工,不在家。王卜说,俺家两个儿子在家。说后去家里叫来两儿子,抬起彩云就走。天黑路泥,寒风秋雨,有时滑一下就跪在泥水中。抬到公路边,上了医院的救护车,两个抬担架的浑身上下早也成了泥人。
医生检查后说,马上进行剖腹产手术。-个医生拿个纸片对彩云公公说,去南关村叫来这仨人,他们是输血队的,O型血。这半夜三更,雨急路滑,又不认识这仨人,咋子去找,可难坏了彩云公公。这时王卜说,俺爷仨个也是O型血,说罢就去手术室抽血。三人共抽一千五百毫升,解决了燃眉之急。
手术后母子平安,感动得彩云公公差点就给他爷仨跪下,这恩情该咋报。王卜说,抽点血算啥,吃两个白卷子就又长上来了。他看着王卜的儿子,一下子涌上来万分愧疚的心情。当年他大儿子娶媳妇时,因他长的个矮,难看,亲家想悔婚,一次次地给他找难题。临娶前一天让媒人捎来话,再送-百元娶人,不送就甭来娶。要知道,那时一个劳动日才值八分钱,百元钱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急的王卜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找到彩云公公借二十元,可他连十元也没借给他。当时他有钱,只是想象王卜那样的穷家,塌这么大的债,驴年马月也难还钱。可现在人家竟这样对待咱,他止不住地热泪双流。
彩云出院那天,王卜夫妇俩来了。王卜从口袋掏出一叠大团结,说,这一百元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伸手交给彩云。彩云看见那只拿着人民币的手,心中-震,这手怎么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