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的光头乘客

姜煜暄

腊月三十，我处理完工作，就急忙着慌地往汽车站跑，赶最后一班车回老家过年。

我气喘吁吁地刚落座，车就缓缓地启动了。车出了汽车站拐弯时，突然从侧后方撵上来一个人，身子灵巧，纵身一跃，跳上汽车门的脚踏板上，双手紧紧地抠着车门缝隙，呼喊着，开门，开门！天飘着雪花，视线模糊，多亏司机发现及时，一脚紧急刹车，乘客一下甩到前面，惊呼一片。

车门打开，那个人一步跨进车厢，沉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让大家受惊了！

司机没好气地说，大过年的，你找死啊！

我怎么想死呢？新生活刚刚开始，我还得好好活着呢！那人嗓子有些像田震，沙哑的像破锣。

我细细地打量一番此人，三十岁左右，矮个微胖，右肩斜挎着一个破旧的人造革包。头剃得光光的，好像刚修理过，无任何遮寒物品，泛着青嘘嘘的光，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气里，让人不寒而栗。脸上有一条清晰的疤痕，从额头到眼睛斜抹着延伸到脸颊上。脸色阴糟糟的，像寒冷的腊月，冷冰冰的一副凶相。与电视剧里描写的土匪头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瞧着就不是好人。脸好像多日没洗，满面灰尘污垢，但脸的皮肤却像女人，有些发白，还扎着两耳眼，男不男女不女的，恶心人，我不仅浑身起鸡皮疙瘩。光头走到我身旁，一屁股沉重地落下，车座随之振颤了一下。我一阵心悸，急忙将手包抱进怀里，双手紧紧地攥着。

汽车驰出县城时，天已经慢慢地黑下来。

光头穿一件脏兮兮的破羽绒服，一股怪味扑鼻而来，熏得我阵阵恶心想吐，急忙用口罩捂住半截脸，怪味还是一个劲得钻。光头瞪着眼睛隔着我向窗外不时地张望，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也许张望累了，光头眼皮抹搭下来，一会儿便打起呼来，头还不时地偏向我的肩头。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双肩紧紧地缩着，使劲向窗边靠，我越躲锃亮的光头越向我靠来，我越发紧张起来，一动不敢动，浑身瑟抖。我便使劲地咳嗽，或许咳嗽声搅了他的梦，他微睁下惺忪的眼睛，扫视一下车厢，又向窗外看看，问我到哪了？

我胆怯地说，到盘山路了。光头哦了一声，又肆无忌惮地打起呼来。

盘山路九曲十八弯，路窄坡陡易难行，又逢大雪弥漫，车像老牛似的一步步的爬行，到家乡至少得二小时。天黑咕隆咚，雪花飞舞。十几个乘客昏昏欲睡，静悄悄的，我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几年前，娘就是坐这趟公交车被歹徒拦截，乘客被洗劫一空。歹徒胳臂上还绣着一朵牡丹花，号称“牡丹大盗”。想到这，心突突地跳，惴惴不安，眼睛一刻也不敢眨一下，包里可放着给老爹老妈过年的钱呀！我毛骨悚然地随着车颠簸振颤。

一个急转弯，车突然紧急刹车，差点落下悬崖去。车前方路口摆着一溜大石头。司机随口骂了一句，谁这么缺德，大过年的，这可十几条人命啊！乘客纷纷谴责起来。光头没吭声，默默地跳下车帮司机搬开石头，光头在黑夜里发着瘽人的光。

就在车要启动时，忽然从路边窜上两大汉，熊背虎腰，头戴黑套，露着两个窟窿眼，手里的匕首寒光咧咧，狂吼道，快把钱拿出来！我吓得面如土色，魂飞魄散。一个歹徒绕过微闭着眼睛的光头，用刀顶着我的胸口，快，掏钱！也许光头一脸凶煞恶相，没敢招惹！

我浑身哆嗦，胆战心惊的向包里伸去手。

突然光头眼睛雪亮一睁，一把扣住歹徒的手腕，喝道，她是我妹子，你敢动她！光头的小手还没有我的手大，却像钳子般狠狠地掐住歹徒。两歹徒眼球冒着凶光逼向光头，剑拔弩张，光头嘴角轻蔑地一笑，别在车上妨碍乘客，我们下车去。随后，光头和两歹徒下车。我不禁替光头捏把汗，他小个子能对付了两凶悍歹徒吗？只见光头脱下破棉袄，撸出胳膊，两歹徒立时抱拳作揖，惊慌失措地逃进风雪迷漫的黑夜。乘客惊骇了，目瞪口呆，咋回事？乘客躲过一次胆颤心惊的抢劫，非常感谢光头，都舒心地笑了，主动和光头说些感激话。光头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不言语。司机也热情地说，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不知出啥乱子。我纳闷，光头只嘀咕几句，撸下胳膊，两歹徒就仓皇逃窜。奇了，我迷惑了。

车又行驶一段，光头下车了。天气寒冷的能冻掉下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急忙把自己的围巾从车窗扔给他，别冻着你的光头。

大年初一晚间电视播送一条新闻，昨日，在盘山路上两歹徒拦公交车抢劫，一名刚出狱的犯人挺身而出，喝退两歹徒，避免一起抢劫案发生……我惊诧了，画面上，光头胳臂绣着一朵牡丹花，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他竟然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