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面具

李宝

一夜之间我变得富有了，有的不是黄金，不是珠宝，是几张面具。这些面具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我逐一戴上它们，竟和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吻合，仿佛它们是生在我的身体上的，而不是戴上去的，这让我欣喜。

它们每一个面部表情都鲜活得只有真情实感才能表现得出来，并且它们的面部表情都不同，适应了各种需要。想哭，便有悲伤的；想笑，便有欢快的。它们简直是完美的，可爱的，与我这样一个全然不会搭配表情的人来说，实在可爱极了！

有了它们，我不必再为我干瘪的面部表情发愁了。那次会上，领导像念悼词一样读着讲话稿，会场内，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嗡嗡成一片。我的意志力终于被这嗡嗡声摧垮，限于一片混沌，我的眼神开始呆滞，我的面部开始僵硬。

“小D，怎么瞌睡了？”

坏了，被我的顶头上司发现了。

“这么重要的讲话，不认真听，怎么领会精神？”

台上的领导已经听到了下面的动静，暂停了讲话，向这边看了一眼。

顶头上司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领导又继续讲起来。

我努力地活跃了一下面部神经，使劲儿眨了眨眼，盯着台上的领导，极力装出一副全神贯注、聆听训诲的样子。这，使我痛苦极了。

自从有了这些面具，事情简单了。年终工作会上，我成功的使用了一张面具。这张面具表情极为严肃，眼神极为专注，可贵的是它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在认真思考。

会场上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之后，我顺利地进入了梦乡，奇怪的是，我竟然梦见我戴着面具在听一场报告。会后，顶头上司很满意地对我说：“今天表现很好，听领导讲话就要这样子。”我谦虚的点点头。

和我有些摩擦的同事升迁了，他和我一起参加工作，能力和水平一般，没什么成绩，但却升迁了。

酒席上，同事们纷纷向他祝贺，他的下属们歇斯底里地宣讲着他的功绩，形象、逼真，无以复加，竟使我们真的相信了那些功绩就是他的。糟糕的是，他自己也相信了。

我趁上卫生间的时候，偷偷的戴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面具。当我走出卫生间，回到酒席上，一切都变得和谐了。

“哎呀，你能来，我真是……这怎么说……”同事端着酒杯走到我跟前。

我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我没说什么，我不需要说什么，面具会替我应付一切。果然，他很虔诚下来：“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兄弟。”

我吃惊了，这可爱的面具竟有这么大的魔力，看着他如此真诚的表情，我竟真的有些被感动。

领导的一个亲戚去世了，同事们都赶去参加追悼会。我怕应付不来，便翻出了一张面具。这是一张表情极度悲伤的面具，我觉得今天的场合，它最合适了。

追悼会上，哀乐刚刚响起，便响成一片哭声。我环视了一下，领导的亲戚的家属们没有哭，领导也没有哭，哭的是单位的同事们。我可爱的同事们，他们哭得如此伤心，如丧考妣。不仅领导亲戚的家属们没有料到，领导没有料到，怕是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们的确很伤心，竟忘却了哭的对象和自己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

受环境的影响，我也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是最终失败。算了，一切交给可爱的面具吧。

整个追悼会上，同事们可能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我却未能挤出一滴来，然而没过多久，我却被升职了。

在我升职后不久，确切点说，在我成了领导的心腹之后不久，一日领导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提拔你吗？”其实我是知道的，但还要装不知道，并极度谦虚地请领导明示。

“那次追悼会上，我认真观察了每一个人，他们是流泪了，但哭得太假，是在哭给我看；你虽然没有流泪，但是你的悲伤的表情显示了内心的伤痛。你的伤心是真的，他们的伤心是假的。”

……

哦，可爱的面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