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军队“样子”的基础性设计

王幸生

1975年1月，第二次复出后的邓小平在题为《军队要整顿》的重要讲话中，说了这样一句话：“军队要像军队的样子”。

2012年11月，当习近平同志走上党、国家和军队的最高领导岗位，肩负起总戎三军、继往开来的重任时，他最关注和深入思考的，也是邓小平同志说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军队要像军队的样子”。

那么，我们的军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军队今天这个样子最初是怎样设计出来的？我军为什么只能是这个样子，而不能是别的什么样子？是什么确立和构成了我军“样子”的基因？

振叶以寻根，观澜以溯源。要正确回答和深刻认识这些问题，就不能绕开古田会议。那么，古田会议着重在哪些方面对人民军队的“样子”进行了基础性的设计呢？

其一，古田会议事实上确立了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原则和制度。军队听谁指挥，枪杆子掌握在什么人手里，这是建军治军的首要问题、关键问题。正是因为有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有了因为这种领导而熔铸的、党性与人民性相统一的、永远不变的军魂，我军才真正做到了以党的旗帜为旗帜，以党的方向为方向，确立并始终不渝地践行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才与一切旧军队划清了界限，成为了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据考证，党对军队“绝对领导”一词的出处，最早见于1932年红军总政治部《关于红军中支部工作的一封信》。但事实上，古田会议决议已经从军事与政治的关系、从党组织在军队中的地位、从军队中党组织的设置及其决策机制、从党在军队中的思想政治建设等各个方面，确立了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原则和制度。决议旗帜鲜明地批判了单纯军事观点，批判了脱离党的领导、轻视政治工作的倾向，指出那种把军事与政治对立起来、割裂开来，甚至以军事领导代替政治领导的观点，是极端错误的。“这种思想如果发展下去，便有走到脱离群众、以军队控制政权、离开无产阶级领导的危险，如像国民党军队所走的军阀主义道路一样。”决议阐明了党与军队的关系，指出：“军事只是达到政治任务的工具之一”，军事必须服从政治，军队必须服从党的领导，为党的纲领、路线和政策而斗争。决议确定了一系列党对军队实施领导的制度和措施，这种制度安排对于人民军队建设具有根本性和基础性。如，在三湾改编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每连建设一个支部，每班建设一个小组，这是红军中党的组织的重要原则之一”；要求红军必须加强党组织建设，使党的组织成为“领导的中枢”，“确实能担负党的政治任务”；要求“党对军事工作要有积极的注意和讨论，一切工作在党的注意和讨论后，再经过群众路线去执行”；要求提高党的生活的质量，“会议要政治化实际化”；强调“有计划地进行党内教育，纠正过去之无计划和听其自然的状态，是党的重要任务之一”，等等。可以说，后来我军不断丰富发展完善的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方针原则、制度安排在决议中都可以找到源头、找到雏形。明确党和军队的关系、政治与军事的关系，这是古田会议对我军“样子”的最根本的“原设计”。

其二，古田会议构建了我军政治工作的雏形。政治工作是党在军队中的思想工作和组织工作，是实现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根本保证，是我军的生命线。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政治工作堪称中国共产党领导当代中国军事的伟大创造，也是我军最鲜明的特色和最根本的优势。这种政治工作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北伐时期与国民党一起建立新军队的实践。毛泽东后来说：“那时候军队有一种新气象，……军队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这种制度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靠了这种制度使军队一新其面目。”但是，那时候毕竟不是我们党独立建设和领导军队。实践证明，单凭“借锅造饭”是不行的。南昌起义后，经过两年多的摸索，我们党对军队政治工作有了更深的认识，积累了新的经验。古田会议可以说就是这些新鲜经验的总结和结晶。如前所述，古田会议决议对军队中党组织的地位，党的组织建设、思想建设等都作了科学的规范和部署。除此之外，决议还科学界定了军事工作与政治工作、军事系统与政治系统的关系，特别是系统阐发了红军的党内教育问题、宣传工作问题、士兵的政治训练问题。提出了一些非常著名的论断，如“红军党内最迫切的问题，要算是教育的问题” 。“红军的宣传工作是红军第一个重大工作”。决议对如何做好宣传工作、开展政治训练从内容到形式、方法等都做了具体而细致的规定，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如分层次上好政治课、倡导启发式、讨论式的教授法，把集合讲话和个别谈话结合起来，“谈话前须调查谈话对象的心理及环境”，“谈话时须站在同志的地位，用诚恳的态度和他说话”，等等，85年过去了，日月轮替，斗转星移，但这些论述依然闪烁着穿越时空、历久弥新的马克思主义真理光辉，其中所蕴含的方法论原则对于我们做好新形势下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好军事外宣工作依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正如叶剑英元帅1978年在全军政工会议上指出的：“从古田会议到现在，我军的政治工作有很大的发展，但是它的根本原则，它的基础，还是古田会议奠定的。”

其三，古田会议明确了我军必须坚持的政治观点和必须担负的政治任务。军队是干什么的？是打仗的，军队必须能打仗、打胜仗，对这一点丝毫不应该有任何疑义。革命的成败、中国的存亡，系于战争的胜负。我军首先是永远是一个战斗队，这是毛泽东同志从战争年代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反复强调的一个思想。但是，我军不是单纯地打仗、不是为打仗而打仗，是为实现党的政治目标、为着人民的利益而工作、而战斗的，军队必须有鲜明的政治观点。在我军初创时期，鉴于雇佣军队思想的影响，鉴于部队中一度存在的比较浓重的单纯军事观点，鉴于我军所处的严峻的外部环境，古田会议突出地强调了红军打仗之外的全方位的政治任务，指出：“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特别是现在，红军绝不是单纯地打仗的，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 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的任务。”并且强调：“红军的打仗不是单纯地为了打仗而打仗，……离开了对群众的宣传、组织、武装和建立革命政权等项目标，就失去了打仗的意义，也就是失去了红军存在的意义。”决议批评了“过分相信军事力量，而不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不愿意艰苦地做细小严密的群众工作”的倾向。这就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群众观点是我军所必须坚持的基本政治观点。我军来自人民、为了人民、服务人民，也必须紧紧地和人民站在一起，诚心实意地依靠人民。我军除开打仗之外，还应该成为党开展群众工作的骨干力量，成为党联系群众的重要纽带和桥梁。仔细研读决议，可以感到后来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我军的“三大任务”在决议中已经呼之欲出了。85年来，正是因为始终坚持了决议为我军所规范的职能任务原则，我军才不仅成为了一支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军队，而且成为了一支军政兼优、文武兼备的军队，成为了党的群众路线和政治优势的最集中、最直接的体现者，成为了党所倡导的先进文化的首善之区，用崭新的道德风尚影响和带动了全民族。

其四，古田会议确立了我军处理内外部关系的基本原则。军队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组织。一支军队的内外部关系，往往鲜明地体现着这支军队的性质宗旨、政治方向。一切剥削阶级的军队，中国的旧式军队，无一例外地对外烧杀掳掠，祸害百姓；对内官兵严重对立，官长欺压士兵。这种旧军队的不良习气在我军初创时期也有一定的体现。古田会议决议的一个重要功绩，就是在这些方面为我军澄清了基本是非、定出了基本的规矩。关于外部关系，主要是军政军民关系问题，上一点实际上已经回答了。关于内部关系，决议在纠正极端民主化、绝对平均主义的同时，强调在红军中“官兵生活平等”，“官兵之间只有职务的分别，没有阶级的分别；官长不是剥削阶级，士兵不是被剥削阶级”；“实行经济公开主义”。决议并且特别强调了废止肉刑的问题，指出官长打士兵的问题，是封建制度和封建军阀恶习的残余，“实在值得我们严重的注意”，“如不赶快纠正，危险不可胜言”。决议的这些论述，今天仍然是我们建军治军的圭臬。内外部关系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对待敌军。决议强调“对白军士兵及下级官长的宣传非常之重要”。决议特别指出：“优待敌方俘虏兵，是对敌军宣传的极有效方法。”这些处理内外部关系的基本原则，后来毛泽东同志进一步提炼概括为我军政治工作的三大原则，即“官兵一致，军民一致，瓦解敌军”。今天，我们强调军政军民之间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强调建立团结、友爱、纯洁、和谐的内部关系，强调对敌开展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都是这些基本原则在新形势下的延伸和发展。

其五，古田会议为我军形成独具特色的优良作风和革命纪律奠定了基础。人民群众和外界认识一支军队，感受一支军队的“样子”，往往最先看到的是它的作风。作风者，修于内而形于外，源于里而见于表也。在党的领导和培育下，我军所形成的、独具特色的优良作风是我军最显著的标志，是我军性质宗旨的集中体现，也是我军战斗力的生动因素和旧军队所无可比拟的软实力。这种优良作风，正是由古田会议所确立的建军方针、建军原则、思想路线、组织路线等为滥觞的。古田会议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战斗性和原则性，在分析批判和纠正各种错误思想中，实质上已经系统阐明了我军所应该倡导和形成的优良作风。例如，反对主观主义，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反对非组织观点，坚持贯彻民主集中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反对享乐主义，坚持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众，等等。形成优良作风，离不开严格的、自觉的铁的纪律。决议鲜明地批判了党内和军内纪律松懈的情况，强调“严格地执行三条纪律”，“上门板、捆禾草是从行动中扩大红军影响、增加群众对红军信仰的良好方法，应当好好地去执行”，等等，这实质上是我军后来颁布的、至今仍作为我军纪律条令基本内容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雏形。正是因为有了严格的、自觉地遵守纪律，坚持依法治军、从严治军，我军才以胜利之师的雄风威震天下，以文明之师的形象誉满天下。

不忘本来，才能更清醒、更坚定地走向未来，开辟未来。今天，人民军队的建设正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重温古田会议精神，可以使我们更好地把握毛泽东人民军队建设思想的真谛，把握习主席提出的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的科学内涵，确保时代变了、形势变了，毛泽东同志为我军定下来的基本“样子”永不变样、永不走样，并且在改革创新中不断开创人民军队建设的新篇章！

（作者：军事科学院军队政治工作研究中心研究员、 《中国军队政治工作》总编辑）

责任编辑：李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