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诗页
2015-03-16
编者按
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本刊就多次于诗歌栏目推出大学生作品小辑。近年来，亦通过“校园选粹”栏目，多民族青年作家专号，历届改稿班、研讨会等诸多渠道，力荐青年作者。本期“广西中青年作家专号”，编者广泛联络了广西师范大学、广西大学、广西民族大学、河池学院、广西师范学院等少数民族学生较多的高校（及其所属文学社团），最终遴选出连亭、巴雷河、杨春茂、微克、粟世贝、董成琪、陆青梅、韦施伊等33位来自壮、瑶、侗等民族的学子佳作。需要特别提及的是，其中近半作品选自《民族文学》微信订阅号2014年推出的“广西90后诗人专号”，故而，此番“大学生诗页”的策划刊出，亦可视为本刊纸媒与新媒体资源共建、交互发展的一个标志性举措。品之鉴之，或有青涩之笔，或存遗珠之憾，但诗行中热烈迸发的才情与想象，已然构成我们对广西多民族文学开阔未来的冀求。
清明辞
◎ 连亭 （壮族）
春天是像雪一样降落在我面前的
融化的是你留在我额头的温暖
你塞给我的钞票早已用完了
留给你的面汤依然摆在那个夜晚
那一次你出门就忘记回来
坟墓只不过是土的另一种形式
却年年骗走蓄满整个清明的雨水
草长熟了，指环般套住头颅
要把你的嘴从坟墓中举起
嘱咐我把艾叶挂到门角上
这时，总是桃花太破碎
杜鹃哭得像个鬼
春耕了——
田间回荡一声吆喝
像是说“不哭”，又像是“布谷”
柔风中饥饿的鬼魂安静下来
晚归时我回想着，问着
“黎明的启明星在暮天中叫什么呀？”
“翻查祖上的黄历
那是黄昏的长庚啊——”你说
我又一次看向你站过的地方
那儿已经生长荒草
留下枕过牛郎织女和小红帽的膝盖
白鸟依旧穿过清明和春天
我看见你一次次带回往日的时光
它们在遗忘和泪水之前
我看见你依旧站在黄昏的门槛看我
采摘梨花、菜花，还有被蜜蜂蜇红的脸蛋
我看见你长成少年，长成祖父
长成往日，长成未到来的日子
它们被写下，却怕被阅读
卑微的事物
◎ 巴雷河 （壮族）
村庄越来越小，是一粒芝麻藏在梦的深处
你的心就痛了，比死还痛
那些朝夕相处、同浴阳光的树木
从绿得崇高，到有斑点，到损伤，没有了往日的骄傲
牛羊成群的山上，不再听见牧歌传唱
都是卑微的事物啊，为何只有文字留在巴掌大的纸上
它们长出来的庄稼和产生的稿酬
填不饱饿着的肚子，更不能
满足一首诗所需的词语
怜悯着漫天青草和高大的山
是对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最后的保护
青蛙毛毛虫乌鸦信鸽以及弯曲的小路
我早已经与它们一生不能分离割舍了
轻轻的，这事物渐渐死掉，此刻
我默默地怀想，独自凭吊
才能在意义上对它们不造成伤害
晚秋的一个动词
◎ 杨春茂 （侗族）
我在晚秋写下几行文字，为描摹
一个动词。你感受到那扬起的姿态吗？
像秋风将落叶裹往平原
起落之际，纸笺上风生水起
曾经我们在柳江边研习青春的修辞学
或者荷尔蒙的用量。那需要专注、细心
像揣一个装着焰火的玻璃瓶
——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
而此刻，你遥在远岸
一个透明人匿迹于纸笺之薄
是啊，你已从多年前的那场修辞走出
在人海中施展隐身术
换过几本日历后，我终于偏爱
一个人纸笺上的远行
但你看不到我踩下的履印
你也猜不到，那一个动词的含义
他们就那样在水边坐着
◎ 微克 （壮族）
他们就那样在水边坐着
有些虚弱的太阳已躲进云里
晚霞也由灿烂归于平静
过客坐着游艇回来，穿过渔船的领地
光着身子的少年
在一只旧船上练习跳水
他们纵身跃下
加速了夜晚的临盆
少年很快就不知去向
一只渔船犁过夜色的江面
柴油机得意的笑声闯进了小城
海水因退缩而耸起了后背
岸上的人们对这撞击并不惊奇
夜色开始淹没水上的生活
喧闹也吞服了人们的心事
她靠着他，他的右手握着她的左手
她的拇指恢复了生机
两个拇指又试着练习重新相逢
夜晚盖上了自己的毛毯
他们就那样坐着，从时间里消失
沉默
◎ 粟世贝 （壮族）
城市从鞭炮中惊醒
鼾声吐出的顾客
分成几批
轮流掏空黑夜
时间一走
一些人与土地缝合
一些人涌进血液
而我爱惜草丛
脸贴向地面
一个人寻找语言
当秋日开始下沉
◎ 董成琪 （瑶族）
总有一种东西是肉眼触摸不到的
像河流摸过的那块石头
云朵吞咽的蓝色，以及
那枚不慎落入海底的针
秋天一到
我就害怕
在树叶清晰的纹路里失去所有
你的眼神无疑比一颗星辰的死因还要
扑朔迷离
当果实下沉
泥土就开始受孕
当我开始下沉
就注定再也无法回到
你曾日夜绕行太阳的那个轨道
我和一朵蓓蕾同时长在季节里
在季节里重生
又在季节里，死去
傍晚
◎ 陆青梅 （壮族）
傍晚，偷牛的汉子已经穿过
死者长眠的山谷
一头老牛在频频回望中永别他的爱侣
去到另一片土地
耕作或者死亡
傍晚，我还是那个小女孩
在苍耳覆盖的原野上迷失了归途
然后一个人
游荡在无人的山河
直到暮色苍茫
傍晚，晚归的鸭子心满意足地从田间
嘎嘎地摇着脚步，除了一只被鹰咬死
然后奉上我寥落星辰下的小木桌
这个冬夜如此漫长
三个小孩是好朋友
◎ 韦施伊 （壮族）
第一个小孩被埋在水里
抓着闪光的干涸绳索
第二个小孩变成了第一个小孩
用修笔小刀划开暗恋女同桌的裙子绑带
忧愁地看着伤口泛黑的鬼脸
还有最后一个储存在童年的小孩
有感情地背诵着
课文的第一自然段
不治之症
◎ 黄可蒙 （瑶族）
爱与咳嗽不能忍耐——
初秋，慢性咽炎急性发作
三年了，我从未相信的话
医生再次提起：永远都不会好了
这不要命的不治之症
永远不会痊愈，跟我一起活着
分享我的每一次呼吸
没有人能听懂我的咳嗽
那么细微，却如鲠在喉
每一次季节变换之间急剧发作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爱过的那个十八岁少年
我好不容易到了十八岁，没有追上他的时间
却意外患上了——慢性咽炎
“永远，都不会好了”
这是某种隐喻，在虚实之间
凫水
◎ 邹永和（壮族）
老牛驮着夕阳入水，仰头游到了河岸
悠然进了牛棚——乡村的牛是从不用驱赶的
叔公的鱼篓正满，烟杆燃着的老烟加深了暮色
一条草花蛇在水面蜿蜒
它对钓钩上的蚯蚓并无兴趣
这乡野的一切
自有其安然自若的本性
河床盛满了季节的馈赠
接纳却是需要平摊附带的风险
光身子的孩子们从不考虑
从岸边的凸石一跃而下
潜下急流的中心，摸漂亮的石子
裤管一扎，肥美的田螺是晚餐
乡音在水面弥漫
上游漂来的木叶像是一张张请柬
多年后站在水边的我
惊愕地丧失了水性
狩猎
◎ 白嘉彬 （回族）
白色猎人只有猎物一种
通常它美丽温柔 皮毛轻盈绒腻
隐身术收拢在它的指尖
最好把它捕捉 捆绑好
密封在玻璃罐子就发生变态
不允许使用透气的软木塞
纯洁的白色猎人要隔在玻璃之外观察记录
谎言的规格 1×1×1cm
颜色 彩
状态 气
味道 无
贴上柜藏标签：生活必备
一块恐高的砖
◎ 韦静 （壮族）
父亲在脚手架上砌墙
汗水比水泥落得还快
阳光刚好
戴上了橡胶手套
光刀贴着墙体
嚯嚯 嚯嚯
这歌声使叶片战栗
一片叶子在父亲肩上落脚
支起淡绿的耳朵
听——
如心跳般劳动的节奏
烟头明灭之间
父亲变成了一块砖
被阳光砌进墙体
你和叶子一样
◎ 刘振英 （壮族）
越来越深的露水，一如你眼神里的忧伤。
叶子涂满秋天的口红，翩翩起舞。
风
吹过妈妈家的院子，
和晒干的萝卜。
越来越浅的河水，一如你身上的衣衫。
时光偷走孩子的泥巴，欢声细语。
雨滴
打在父亲坟前的野草，
和回不去的昨天。
你在深夜披衣的背影，
你在熟梦中呼喊的哭泣，
你孩子般闹腾的心事，
在一片落叶的秋天里，
才开始长大。
青春和梦想选择远方。
你秋风般美丽的心事，
和记忆，各自安了家，
你和叶子一样，
家在这里，也在那里。
青石的过道
◎ 乔明宣 （瑶族）
尘封的古道上
过去的青石被遗弃在今天
从破裂的伤痕里
流出昔日的繁华光阴
历史从狭小的缝隙铺展
时间的轴轮将你推来
你从何时走来
来到今天我站的终点
裤脚带着乡野的土
印上花边的素衣
被汗水侵透
肩上的担子
见证了一代又一代
褪色的地方
可以看见流去的光年
我可以想到你曾经美丽的容颜
和青石的街道一样繁华
也许你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为了生活和食物
放弃了年轻与美丽
柔嫩的手变得粗糙
花容的脸刻上了无法抹去的皱纹
在青石的过道上
你走过一年又一年
在我走过的这一秒
有幸在这里与你相见
但我一无所有
只能默默地
默默地送上陌生人的祝愿
娘
◎ 韦晓 （壮族）
站在红薯地头的女人
捡一把红薯藤
丢给刚犁完地的老水牛
汗水烘黑的草帽
丢在牛蹄子旁边
山峦清晰的十二月
土地锃亮的金黄色
女人的饭盒子
和犁头摆在一起
洒落的饭粒
吸引着偷偷踱来的黑蚂蚁
女人卷起衣袖
看见了
不远处的马头
阳光淌在上面
还有自家男人
倚在黄土堆起的坟墓旁
睡着了
在死海的怀抱中凋谢
◎ 祁守仁 （回族）
我曾来临 在众人的死亡中
——重生
此刻 我将凋零
在死海的怀抱中 凋谢
还能否知道我活过
骄傲而勇敢
在中国贫瘠的黄土地上
耕耘自己的麦田
灭了 灭了
这熊熊火的太阳
我在死海
世界的最低点
原来 花终将凋谢
我是可怜 抑或可恨
漂泊天涯 终将在这神圣之地 枯萎
没有花香 没有麦子
只是痛的时刻
似我那故乡的山河
只有
◎ 杨荣健 （壮族）
一只大象走向遥远的天边
城堡无穷无尽
南方那个瀑布群
从天堂落入深谷
只有雾，雾，雾流在人间
只有我，坐在路边
谁愿意为世人苦心经营一个生活准则
谁愿意与人分享住在他内心的情人
我也不愿逃进森林中央
承受万古蛮荒或者片刻文明
落日走了，不带走一幅画
红霞黑了，不留下一匹马
路灯蒙尘
只有我蹲在路边
担心一只走在路边的蚂蚁
姓氏
◎ 婷婷 （壮族）
无人知道我的姓氏源于何方
，字典的深处，寥寥几字
此为雉，野鸡的一种
族长曾带领着青年人
穿过村后的狮子山，还有一座座
坟墓，人们带上族谱一起远行
他们爬出了十万大山
踏上云贵高原，还穿过西双版纳
遇见了许许多多的
和他们长得一样，又不完全
一样的人们。执拗的头颅上
顶着的姓氏是一生追求
远行的青年们带回了他们的妻儿
还有族长的头盖骨
埋在了木匣子里。白骨和名字
棺椁里的秘密已腐烂
似乎问过爷爷
答案是否存在，未到达过的远方
可惜答案被年代遗忘
记忆里的那张脸
宛若夕阳下的陶罐
深深的伤口疼痛一生
火麻情节
◎ 兰世兵 （瑶族）
一小颗黑灰色的光滑的粒
如老鼠在夜里反光的眼睛
那是生命的宝丸
长在上天遗落的一片净土里
长在贫苦山民的生命里
儿时，为了生存
是母亲将火麻磨碎
在水的滋润下，煮出
白色诱人的琼浆
和苦麻菜一起
喂进我的生命
镜中人
◎ 潘何凯 （壮族）
在我所拥有的世界彼端
那镜子沉默地伫立
铁框锈蚀的气息流窜在风里
焊死在四角的螺钉
犹如棱角分明的浅浅浮冰
唯有目光窥探的距离
——眼中的世界，可望
却不可及
视线触及
交汇于一缕
他的瞳孔，映现的
是我机械的表情
那梦境般的虚影
如出一辙，我却看不清
那是否为真实的自己
不经意间
手轻划过表面的禁忌
立时如水泛起无尽的涟漪
冰冷的触感凝聚在指尖
尘封的魂灵
在无言中战栗
蓦然从昔日深沉的睡梦中惊醒
痉挛着滑脱躯壳，仿佛蝶之蜕变
束缚的茧
在挣扎的一刹里破裂
他惶恐地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
惧色间浸透了讶异
注视着面前诡谲的生命
越过缄默的明镜逃离
夜下的窗棂
悄然隐没于黑暗的森林
——对不起，我终究是不愿
只存活在你的故事里
我希冀于
拥抱簇新世界的炽热光明
村庄的狗
◎ 骆佳慧 （壮族）
村庄里住着狗
和一个女人
每个早晨和劳顿厮打
早晨的白雾是城市的婚纱
早晨比女人晚
在炉火与青烟中回家
在内部
升起九颗太阳
工厂带走了年富力强
把粮食换成尾气
女人和狗不动
在土里埋得很深
忘
◎ 农艳晓 （壮族）
清晨，石头上刚长出了日
晚上，石头上又生出了月
不久，石头上开出了一朵彼岸花
触目惊心的赤红
天显得好空 没有云朵
旧日游踪
风绕过没有你的角落
飘起我的裙摆
如果有如果
我会带想念去忘川河
洗个清爽的澡
母亲，今夜我想家
◎ 蒙海高 （瑶族）
吹灭一座城的灯，黑暗如海的拍打
母亲，今夜我穿梭在沉默的人群
找不到家门的方向
孤独的灯火亮着隐匿的疼痛
母亲，黑暗里儿子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没有人驻足，只有羊羔的呼声
深夜的每一幢灯光都是一只只眼睛
母亲，没有人知道它们渴望什么
平日里的喧哗此刻都沉默到骨子里去
母亲，今夜儿子徘徊在别人的梦里
干的都是些灯红酒绿的事
今夜，我却没有看到疯狂的人潮
沉默以后的城市
我看到了你和羊群
在车水马龙里不停地奔跑
母亲，今夜我想你
想我们山里的木屋
还有从你手里接生的玉米锅巴
五月，小时光
◎ 覃宏兰 （壮族）
五月的雨，频繁闯入
一个织梦者的故事里
是阴谋？仿佛蓄谋已久
有人躲在幽暗角落里抱膝哭泣
电闪雷鸣
抽打干涸已久的土地
死寂沉沉的大地上，顿时
响声四起
万物随着节拍翻转起伏，如同潮水
世界沉默了
沉默在没有尽头的潮湿阴冷里
五月，雨水爬满窗台，爬在
满是青苔的残壁上
我像一只走丢的羊儿，迷失在
没有语言，没有激情的深林里
五月这场雨，在我心里整整发酵了
一个春季，我在想：
雨过天晴后，雨水打湿的翅膀
是否依然向往飞翔？
躲在温室里的蜗牛，是否还会
探出小小的头，勇敢走出屋外
还有，那恹恹无语的毛毛虫呢？
迷城
◎ 杨月 （壮族）
人生犹如墙壁，穿过之后
竟无法退回
被禁锢，捆绑
黑夜蹂躏着困倦的灯火
漆黑小路，似塔罗牌的右上角
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若是，寒冬有温暖的风经过大地
那场远方的雪
正如自己的挽歌
泣泪低唱
北温带的春天
◎ 敖倩影 （满族）
我是如此地固执
竟想描摩冬天的春天
任画笔如何旋舞
留给大地的永远是肃穆的颜料
我是如此笨拙
竟想捕捉秋日的思念
凭镜头怎样定格
留给天空的依旧是无尽的断点
于是
想到云南
一心以为春天
在那里
当我在午后的阳光里
闻到了春天
觉得每四秒都是季节的轮回
在北温带的日子
螃蟹
◎ 陆荣涛 （壮族）
一只行走的螃蟹，它会不会钳人？
不要打扰它
不要打扰它
它已经很可怜
——它只能横着走
——它只能住在泥洞里
——它不会说话
——它没有智慧
如果它有智慧，如果它能说话：
我不想钳人，我不想钳人
一只行走的螃蟹，曝晒在火山一样的阳光下
死了
然后被侍者端上了餐桌
它会不会诈尸？
最远的远方，是故乡
◎ 潘玉宁 （壮族）
夜入幽怀，繁忙的日子已沉睡
充实感同时陷落
在一个熹微的乡音里
恍若隔世，故乡又远了许多
小村落里，一场琴瑟合鸣正明媚
它爬山涉水，撞入这个异乡者的清夜
那般细微，那般厚重
夜又将深了，故乡于是跟着远了
飘荡，浮沉，引我入虚晃
跌入寂静的虫鸣与蛙鼓
仿佛失足坠入池塘的老二八
扑通，沉静……
壁虎攀爬至玻璃上，青山躲在
它背后的重重夜幕
我们隔窗对望
他们将告诉我，关于它的消息
我是何等想要聆听，却总是
在去往深刻的暗夜之路
昏然睡去，一再错过
故乡，宛若村庄后山上的白幡
昭示着它已是曾经
并且还将更远
我们将不再相遇，也许
会在梦里出现，仿佛一张老照片
定格住旧时光，老旧的时光
只可观摩而不忍触碰了
仿佛故人坟墓里
“埋着不忍触碰的慈祥”
它与我们的距离，恰如此刻与童年
每走一步，即是更远
每过一秒，将与时间一同荒芜
最远的远方，是故乡
再也不会遇见，所以
习惯地，从不以它为目的地
你们为何还要召唤我回去？
不如，我们道声再见吧
我们回不去，太远了……
假如黑洞降临
◎ 李富庭 （瑶族）
假如黑洞降临，
世界将陷入恐慌，
光也无法逃脱。
那红艳的紫荆，
令人爱怜的五瓣花;
凋零，是必然的运命。
放干的湖水，
展现着它陈年的淤泥。
你想用它来将黑洞填补吗？
坠落人间的女娲之神。
怪石嶙峋，
早就被机器碾碎，
寻不来五彩的一颗。
历史
一路前进，一路失落。
汽车、飞机，以及瓶瓶罐罐，
充斥着生活;
厚重的古籍，化为粉尘，
飘荡。
假如黑洞降临，
世界将被吞噬。
毁灭是未知的预言，
但时间已经在琢磨它的落脚点。
黑色的幽灵，
告诉我，
你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天空的眼泪
◎ 汉城 （壮族）
终于不能
再为你做些什么
我只好留下一双眼睛
仰望
一只太阳
一只月亮
能守候的日子
天空好晴朗
夜晚也只有
月光
你走后的 那个昏黄
天空溢出第一滴星星
银河的星辰也开始
夜夜流淌
木棉花开
◎ 韦凤初 （壮族）
开放在寒冰上的木棉花
背负着希冀的远行人啊
母亲的银丝
消逝在这个季节的山村
祖父说，我的寄托是暗夜里
独自开放的木棉花
花满枝，却无人问津
我魂魄凝成的木棉花呀
我想，木棉应是
万千树木中最寂寞的一棵
时光在它的根部缠绕
远处吹来一阵风
那是春天对它遥远的问候
裂冰
◎ 陆成龙（瑶族）
我们曾经坐在一块冰上
愉快地交谈
肩挤着肩
在冰上升起一团篝火也不怕
年轻有梦想
有一天冰突然裂开了
我们只能相互颉颃
骗对方说
星星都可以碰到一起
只要我们想
冰就可以当做一艘愚鲁的小船
只要招一招手，叫喊一声
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我信以为真
大家真的都把碎冰当成了小船啊
却不再想着靠拢
而是以各自的双手为桨
奋力地划向远方
在茫茫的大海上
裂冰漂流了很远很远
有一天终于漂成了大陆
大家从此隔海相望
回家
◎ 伍远朋 （土家族）
从川西高原到鄂西南
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大山
车子颠簸，开出大梁子隧道
经幡、嘛呢石
白塔的神圣和美丽
眼前重叠的岁月
我的行囊里
塞满了绿坡上的野花
大片的白
大片的紫，大片的红
还有，那些浅浅
淡淡的记忆
点缀其中
回家的念头
是盛开在雪山之上的花朵
那花瓣的上端纯粹艳妆的浓郁
让山那边远远的亲人
闻到了久违的香味
责任编辑 石彦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