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居终南邀云彩
2015-03-13张西昌
张西昌
“终南山的云彩,不但可以盖宫殿,还能嚼着吃。”这,便是冬子选择借终南而居的理由吧。
因为一篇《借山而居》,冬子在今年年初体会了一把“走红”的滋味,羡慕、嘲讽、向往、鄙夷……只是,一切对他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依然在“借山而居”的沐暄斋写字、作画,无非是“多了两个朋友来探望”。
沐暄斋位于终南山北麓一个农家小院。选择这里的理由很多,在那篇炙手可热的微信,他写到:“终南山的云彩,不仅可以盖宫殿,还可以嚼着吃。”这,便是最好的理由吧。
借居终南山
两年前,和朋友老孟聊天,话题扯到隐居终南山,大家不过说说,冬子却将“梦想”变成了现实。2013年,他看中山里一处废弃的宅院,以4000元的价格租赁了20年的使用权。冬子说他是个“说风即雨”的人,一些听起来不切实际的念头,大部分人冲动一会儿便会回归理性,他却在冲动不曾平复之前就已经有了行动。
在西安美院油画系读书时,冬子和朋友来过这里。喜欢到难以言说。“像是一种悸动。”看起来,这里像是被现代文明忽略的地方,冬子却觉得,与城市里易于迷失自我的喧闹相比,他更喜欢这种朴素而真实的感觉。
从西安城到这里,开车需要一个小时。路越走越窄,也越来越蜿蜒,远远便望见的房子,却遥不可及。车只能停在半山腰,从被草木掩映的山径中寻路而上。山径上铺叠着厚厚的树叶,两边是高低起伏的坡状农田。登至岭顶,笑盈盈的冬子和他的两只狗就在冬日的暖阳里静静等候。狗儿一大一小,左右跑将过来,煞有戒备似的狂吠,将我们带领到主人跟前。
那篇火热的文章,不过是记载一段过程,但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如今冬子需要面对的,是随之而来无数媒体。他怕自己被公众化,在潜意识里,他喜欢将自己隐匿起来,对生活百相进行观察。“这样才有存在的快感。”之所以住到山里,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心理使然。
冬子反对将他的行为划归为“隐居”。“终南山里修行的很多,但没有隐士,是比尔·波特曲解了隐士的概念。”他认为,在传统文化里,“隐”是就“士”而言的,起码他不是。隐者,是哲学层面的,不进而退,以退为进。而且,很多人自然会将隐居的形式固化,认为“隐居”该是一种矫情的“返璞归真”。他认为,退而避之或退而静之,前提都得是“情怀的”。
雅居亲手造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租来的时候,几已废弃,因为交通不便,冬子很久也没上来住。直到去年3月,正是草木丰茂、山花烂漫的时候,几个朋友聊至兴起,立刻上山,改造小院。朋友的力挺,加上邻居的帮忙,足足忙活半个多月,才有了今天的沐暄斋。
没有对原宅做过多改动,只拆了院内的牛棚,因其岌岌可危,也无功用。“且它的位置也不科学,挡光,拆掉是为了将阳光引进来。”如今牛棚位置成了鸡鹅狗的地盘,冬子很贴心地在它们的“雅居”上书写了牌匾,“狗舍”、“鸡窝”、“鹅棚”悬于门楣。那群小家伙都腻味在身边,表达着自得其乐的依赖和感谢。
山里不缺石头,正好可以铺设一条通往正屋的踏步,也借此将院落分成两半,一半留给小家伙们,一半挖个池子,种莲置木。盆景根艺似乎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在附近转转,就可以把大自然撷回。大大小小的陶盆里,都被冬子填得满满当当,令院落在深冬也不缺生趣。还有各种虫儿和鸟儿,常与他不期而遇,让人满含惊喜。
三间正屋,中间是过堂,南面辟出来做厨房,北边收拾收拾做居室。墙壁经过粉刷,光线好了很多。说起刷墙,他不忘调侃:“这活我比较拿手,油画系毕业嘛,你懂的!”墙壁上都是冬子的画作,虽然没有画框,却和环境很协调。
居室进门处是画案,松木质地,来自镇上,原本是乡民制作的厨案。好不容易运到山脚,几个“秀才”都背不动。“最后是老乡帮忙,才从半山腰背上来。”虽是学油画出身,冬子有时也想试试水墨,这画案就成为他思维的停歇之所。朋友赠予的小玩意,都摆在案上,或瓷杯、或竹篮,大都手工所制,充盈着质朴的气息。出门归来,带回一束野花或一把果实,随意插在瓶中,或堆在案上,便是最好的点缀。破晓,阳光穿过云彩撒进室内,照耀他一天的开始。
山中不孤独
沐暄斋的整体色彩简素而沉静,似乎有些刻意。“这是我喜欢的色彩。”谈不上刻意,不知不觉就形成了素雅的调子。冬子总结出了一个审美公式:极简(造型)+朴素(材质)+高级灰(色调),这样可以成就质朴与厚重的美,也是他的偏爱。如此黄土、红砖、白墙及深黑的屋顶、牙黄色的画布、灰白的床单和窗帘,形成了稳练而朴素的和谐。
在这样的环境里,养成一种沉潜的宁静,不孤独也不寂寞。去年9月份,西安降了半个多月的雨,他下不了山,干脆也不出户,雨水成为山里唯一的喧闹。锁山闭门,无限惬意。
陪伴他的小伙伴很多。最黏人的,是“郑佳”和“土豆”,一大一小的两只狗,大的是狼狗,男同学“郑佳”所赠,以人为名,小的是灰黄色的绒毛板凳狗,圆滚滚形似土豆。它俩屋内户外,欢腾不休。还有喵星人,顽皮幽默,为大家平添了许多趣味。喜欢和猫狗逗乐的是只成年白鹅,因为来得早,脾气也就有些火爆。还有一只赤红色的大公鸡神情孤傲,统领着几只母鸡,每日在山野闲走,被养得肥美滋润,冬子所食的鸡蛋都靠它们供给。
小伙伴不仅是冬子的生活支撑和精神伙伴,还时常充当他的模特。借山而居的日子里,他试图用绘画和文字去表述。这些天性无遮的小伙伴,带给他触动,成为了他画里的主角。因为它们,冬子的画面呈现出不一样的温情、宁静。他还喜欢写诗,他一直秉信:诗是艺术的捷径。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奇思妙想会充盈他的脑海,他便以诗的形式记录。目前,他已写下了百余篇诗文,全部源自于他对生活和存在的思考。
爱和自由
什么是美好的生活?冬子说:“就是能够在现有的条件下开心存在。”生活的美好,不在于物质本身,而在于内心的稳定。他说自己是个英雄主义者,也颇有野心,但对目前也很满意,有吃有喝有余粮,写诗画画听歌喝茶晒太阳,这样的生活比他此前在城里更使人舒心惬意。“每个人所真正需要的,无非是自由,而自由来源于真实,是不被其他力量所左右的内心真实。”
冬子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吃两顿,饭菜自己做,粮食到镇上买,屋外有菜地,可以种植各种蔬菜。“亲手刨地,亲手伺弄,吃到嘴里的味道,还真是有点不一样。”
春日里,屋外会开花,漫山遍野,花气流香。“我印象最深的,是杏花和洋槐花,粉白欲滴,似乎将整个房舍包裹。”朋友来了,坐在被花气熏染的绿荫里,沏茶谈笑,从中午到黄昏,奢侈地消磨掉一天的时光。夏日山里气候宜人,不过一小时车程,城里热浪熏天,这里却凉爽自在。秋天就更美好了,山里有吃不完的果实野味。“就是冬天冷了些。”他笑。
站在院前,就可以看到雾霾中的西安城。之所以要上山,“就是想摆脱都市的环境。”说罢,他又补充,“城市化其实是个阴谋。”在城市,对于利益的仪式化狂热,会迷失一个人的自省。“我是个能够把灵魂从躯壳里拿出来,不断把玩和审视的人,这是最能真实体验的一种存在感。”冬子不排斥财富,而是抵触对财富几近狂热的行径。在清素的生活中,他并不排斥时代,电暖气、手机、网络和微信,都用得很好。
聊天的时候,我尽量不使话题倾向于形而上,只是不间断地用具体的生活现实发问。我问冬子:你不经意的一个微信撩拨了众多周旋于具体生活的人们,或许简单才能保持真实。低成本的生活是你保持初心的精神框架,可这种感觉低成本的文艺生活,你究竟能持续多久?你只是人们虚幻念想的一个短暂践行者么?
冬子笑了笑,缓缓回答。自晒生活的微信,被不大的朋友圈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扩散。“偶然中暗含着必然。”现在,与之联络的朋友和媒体陡然增多,也有不少人驱车前来。当然,除了“羡慕”,也有人视他为别有用心的“屌丝自炒”。对此,冬子的理解是:“靠诗和画赢得尊重才是痛快的,靠抖生活,那是个坑,被人诟病,自己也会恶心,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心灵鸡汤、终南捷径之三流角色。火,只是‘存在’的泡沫罢了。”遗憾的是,人们对他选择地点的关注很大程度上超过了对其选择生活态度的关注。毕竟“自由和爱才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