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于天放“牢门脱险记”
2015-03-07于绍雄
□于绍雄
父亲于天放“牢门脱险记”
□于绍雄
于天放
父亲于天放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高尚的、伟大的、了不起的!
早在学生时代,父亲就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1931年在清华大学入党,并任党支部书记。九一八事变后,他被党组织派回东北开展抗日武装斗争。此后,父亲征战在白山黑水之间,声名显赫,让日寇恨之入骨。敌人当时悬赏:抓住于天放,每人赏5000元(伪满洲国币)及若干布匹等。
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我想起父亲生前给我讲的在抗战胜利前成功越狱的一段往事。
1944年,整个东北战场上只有父亲领导的三路军留守部队孤悬敌后,同日伪军浴血奋战。当年12月,父亲在绥棱县宋万金屯检查救国会工作时,因汉奸告密被逮捕,后被移送到北安省警务厅特务分室监狱。
日本关东军见抓了个抗联的大官,便想收买他,在伙食上给肉、给面吃,父亲将计就计,肉面照吃。他说,当时的想法就是积蓄体力,准备越狱。
在狱中,父亲对党、对部队、对地方的救国会组织一字不提,为了与敌人周旋,有时故意瞎编一通。见父亲如此“顽固”,日寇的狰狞面孔彻底暴露出来,对他动用酷刑——打手板、鞭后背、灌凉水、“吃红枣”(用烧红的铁棍烙皮肤)、上电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日寇把所有的刑具都给他用遍了。
我曾问父亲,疼吗?父亲说,怎么会不疼呢——灌辣椒水后,眼睛、鼻子都往外冒血,受到电击后,全身都会僵硬,但跟党的机密比起来,这些疼都算不了什么!面对日寇的威逼利诱,父亲告诉他们,你们不要白费力了,我是不会说出一个字的。面对这条硬汉,日寇彻底绝望了,就等着伪京都长春处死我父亲的命令一到,立即执行。
知道自己生命的大限已近,父亲整天琢磨如何越狱——怎么都是死,索性放手一搏。可是,手无寸铁的他,如何才能制服敌人?日寇为了防止“犯人”自杀,连裤腰带都收走了。
有一天,透过小小的通气窗,父亲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灵机一动,目光落在火炉上。那是苏联制造的火炉子,铸铁的,上面有个半尺见方的小铁门。父亲用手一抽轴栓,小铁门竟然被卸了下来。父亲用手掂了掂,很重,如果砸在人头上,足以毙命。
有了“武器”后,父亲开始做进一步的准备。监狱的看守实行三班倒,每班两个人。晚班的看守时间是一昼夜,看守一般都在监房里睡觉,牢门口有时只留一个人。经过几天的观察,父亲发现日本警卫石丸兼政对看守工作比较厌烦,非常懒散。另一个日本警卫津村政夫常和“犯人”谈话,伪装和善,好像警惕性较差。父亲经过仔细观察,发现看守们时常将钥匙放在对着二号监室的办公桌上,晚上休息时通常把钥匙放在右衣兜里。在做好越狱的相关准备后,父亲开始寻找越狱时机。
1945年7月初的一天,父亲所在的监室来了一个新犯人:抗联第二路军的赵忠良。父亲将越狱计划悄悄告诉了赵忠良,两个人一拍即合。
1945年7月11日,监狱刚开过晚饭,父亲就盼着晚上9点的放风时间。直到次日凌晨1点,睡眼惺忪的石丸兼政才走进来,伸着脖子向监房问:“有没有大便的?”
父亲赶紧说:“我要去。”这时,赵忠良也要求上厕所。
从厕所回来,父亲见石丸兼政倚在办公室的桌子旁打瞌睡,当机立断:动手!他悄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铸铁炉门,朝石丸兼政的脑袋狠狠地砸去,随着“砰”的一声,无意中醒来的石丸兼政头部躲过重击,本能地跳了起来。此时,赵忠良也冲上前来,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因为隔壁就是监狱其他日本看守的休息室,如果惊醒他们,后果不堪设想。父亲急忙用一只手死死捂住石丸兼政的嘴,防止他叫出声,用另一只手使劲掐住他的脖子,赵忠良趁机拿起铸铁炉门连续砸向石丸兼政的头。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殊死搏斗,石丸兼政的脑袋成了一个血葫芦。随后,父亲和赵忠良从石丸兼政的右衣兜里翻出钥匙,打开三道铁门,翻过围墙消失在黑夜中。为了缩小目标,两人决定分开行动,相约在北面铁路桥会合。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7月10日,伪满洲国新京最高法院判处于天放死刑的裁决书已发至北安省警务厅,拟定于12日执行。
父亲成功越狱后,北安的日本警察厅大为震惊。伪满洲国的报纸惊呼:“于天放逃跑,满洲国失去一大半。”日本警察厅四处悬重赏,并组织各县军警展开大规模搜捕。同时,日本关东军逼迫老百姓“拉大网”搜寻,谁要隐藏“逃犯”,全村诛灭。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爱国的父老乡亲有的冒着生命危险给父亲送饭,有的遇到父亲后悄悄把他放走,有的假意积极帮日军进行搜索。
父亲离开北安后一路向西,昼伏夜行,来到讷河。他扮成出逃的劳工,时而躲进野地,时而藏在百姓家。
1945年8月16日,当父亲向北走到老莱村时,忽然听到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开怀大笑的他与村民们一起欢庆胜利。令他遗憾的是,赵忠良在跑到克东县玉岗村短岗屯附近时,被村里的汉奸发现,惨遭杀害。
抗战胜利后,父亲先后担任东北民主联军黑龙江军区政委、副司令员,黑龙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兼黑龙江大学校长等职务。1954年国庆节,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与父亲握手时,以诙谐幽默的湖南乡音说道:“天放,抓不到;今天,见到了。大智大勇,人民英雄!”
如今,父亲已逝48年,但他的革命精神及坚定信念,正如他在越狱前所作、留于监狱内的一首诗一样鼓舞着我们:“中日世仇不共天,十载抗战破万难。行动失慎遭逮捕,中国男儿入牢监。威迫利诱逼降策,救亡信念铁石坚。囹圄铁窗寒冬度,草木葱茏虎归山。”
这一刻,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于江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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