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利扬和银鱼

[（南斯拉夫）格·奥璐依奇]

马利扬和银鱼

[（南斯拉夫）格·奥璐依奇]

❶

渔夫卢卡和孙子马利扬住在海边。

拂晓，当月亮退去，太阳慢慢升起时，卢卡就来到一望无垠的大海边，收起头一天傍晚撒下的渔网。哈，大群的鱼透过细小的网眼闪着金光！贝壳和蜗牛如同是月亮的新生儿，闪着银光！然而，老人很不幸。他捕了五十年鱼，五十年来他总在寻找一条大银鱼；五十年来，大银鱼总是逃之夭夭，留给他的只是一张张破渔网。

“哼，我一定要捕到这条银鱼！”一天早上，老人发誓说。马利扬听了，伤心地垂下头，默默祈祷着，愿鱼儿及时发现渔网跑掉。世上有多少渔民，又有多少鱼啊！然而，哪种鱼能同银鱼相比呢？它把渔民们引诱到浩瀚的大海当中，又像月光一样潜到水下的海藻和珊瑚丛中。哪一种鱼能这样机灵，这样聪颖？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海员们远远听见银鱼的歌声，马上就从行驶的航道上掉转船头。银鱼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看见了它的海员们却呆呆站着，入神地听着它歌唱。

❷

马利扬通宵盯着海浪上映照的月光，似乎看见了银鱼在同海浪嬉戏。拂晓前，海鸥在空中叫了一声。马利扬猛地一惊，就好像有人抽了他一鞭子，他立刻上船，朝老人昨天夜里撒网的海湾划过去。小男孩急匆匆地划着，好像心里有一种东西在驱赶着他。他的预感真的应验了！在海湾中，银鱼被双层网裹着来回挣扎。老人没有白白从村里借来网，没有白白勒紧钢绳。银鱼渐渐挣扎得累了。当马利扬划着船靠近时，银鱼的鳍勉强摆动着。

“别担心，银鱼！”小男孩抓住银鱼有力的脖子，直盯着鱼的眼睛，用刀子割破渔网。现在出现了一场什么样的激战啊！渔网战胜银鱼，还是银鱼战胜渔网？银鱼强有力，而且勇敢，但网眼太小了。小男孩开始扩大网眼，这时船摇摆起来，一个浪头朝马利扬的头上打下来。好凉、好污浊的水呀！马利扬感到自己在下沉，他可怜那鱼儿，心里想着：“请原谅，银鱼，我救不了你！”

他不知后来又下沉了多久，他真的到了龙王的宫殿，还是那珊瑚制成的龙宫只是他的幻觉？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浑身湿透地躺在船上。海水在他周围冒着水泡，翻腾着。马利扬试图站起来，但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又跌倒了。他一直思念着爷爷和被捉住的鱼。要是力气大些，把网眼再弄大点儿，银鱼肯定会逃出渔网的……突然，马利扬一下子全明白了，不是钢绳拽着他，也不是救生艇往岸上拖他，而是银鱼用割破了的渔网系住船头，把他拖往安全地带。

小男孩伸出手，摸着银鱼的尾巴，低声说：“谢谢你，银鱼，谢谢！”

是海鸥的鸣叫，还是海浪的咆哮？也许银鱼真的说了什么话。这些事，后人谁也不知道。但是，渔民们都讲述着这个故事，说小男孩和银鱼又说又笑。这故事是从哪儿来的？关于马利扬和银鱼的歌又是从哪儿来的？

❸

卢卡找到了孙子，就像在暴风雨过后拾到贝壳和虾。小男孩连看一眼老人的勇气都没有。他发高烧，全身发抖。小船整个毁了，渔网也毫无补救的希望了。聪明的老人没有惋惜小船，也没有责备小孙子。他把孙子抱进屋里，小声对他说：孩子，别难过！咱们再造一条新船，织一张新网……”

但小男孩不能不责备自己，不能不承认他以后还会这样干，因为这是独一无二的一条银鱼啊！小男孩不哭了。他的两眼闪出光芒，就像是午后的大海：银鱼活着，它还活着！它战胜了渔网和海浪，比风的速度还快，比海鸥的银光更为耀眼。小男孩笑了整整一天一夜。当拂晓叩打窗户，卢卡老人终于进入梦乡时——马利扬跑到海边，盯着水中的一道月光。也不知他这样看了多久。突然，一个浪头打在他的腿上，小男孩同时听到了银鱼的声音。

“马利扬，快爬到我的背上来！紧紧抓住我的鳍，就这样！”银鱼说着。小男孩爬到银鱼的背上，银鱼立即像海鸥一样飞了起来。

是风在耳边呼啸，还是银鱼在歌唱？小男孩不能确定。他们踏着浪尖奔向无边无际的远方，那海岸线变得像条带子，而且越来越遥远！最后，连山顶也从小男孩的视线中消失了。这时银鱼转过头来说：“紧紧抓住，别害怕，马利扬！我们要潜水了！”

银鱼的话是多余的，小男孩和它在一起什么也不怕，既不怕大浪和章鱼，也不怕潜水时经过的连太阳光都照射不到的最黑暗的地方。银鱼像白鹿一样穿过水下浓密的树林，最后，他们到达了海底，那里长满了珊瑚和海百合，覆盖着海星和很多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海螺。一颗颗珍珠像小月亮在贝壳内闪烁发光。银鱼把这种贝壳叫螺蛳玫瑰。

“拿一个！”银鱼把一颗最大的珍珠放在男孩的手掌上。他把这颗珍珠装进衣袋，心想：爷爷看见它，将会多么高兴啊！

好像是对他的想法的回答，银鱼说：“你告诉他，这颗珍珠是你在岸上拾到的。你骑着我的事，只能是我们的秘密！”

银鱼沉默了。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马利扬根据银鱼鳍的摆动琢磨着去向。银鱼则根据男孩子抱的松紧程度猜测着他是否累了，是愿意在海底再待一会儿，还是到了该把他送上岸的时候。他们没有商量过什么时候再见面，但当太阳刚从海上升起时，马利扬立即来到岸边，银鱼已经在浅滩等候他了。

❹

后来，卢卡老人突然发现孙子总是在拂晓前偷偷溜走，便藏起来，跟踪马利扬。无花果的叶片连一丝风都扇不起来，大海像沸腾的油锅在闪耀。只见大海上有一道银色的光柱在蜿蜒蠕动，直达岸边，老人躲在岩石后面看到他的孙子爬上鱼背，踏着海浪前进。

“银鱼，该死的！”老人小声说着，回到屋里，脸色比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的天空还要阴沉。难道要让一条鱼偷走孙子的爱？

老人开始偷偷地织起钢丝网，然后买了一条比风还快的船。夜里，当只有星星醒着的时候，老人就开始追捕银鱼了。他捕了一整夜。黎明前，老人拿着空网回到岸边，发誓说：“再捕不到银鱼，我就去死！”

老人气愤到没有注意到孙子正在痛苦地看着他。马利扬心里一直在想，爷爷为什么不理解银鱼是世上最漂亮的鱼，而且是他最好的朋友呢。后来，他们互相对视着，整夜想着银鱼。天快亮时，睡意征服了老人，马利扬立即起身，朝老人的额上吻了一下，把斗篷往肩上一披，把斗笠往头上一戴，朝岸边走去，低声地说：“请原谅，爷爷，原谅我吧！我不许你杀害我最好的朋友！”小男孩跑着，海风吹打着他。他脚下的沙子又凉又湿，海浪掀起白色的浪花，白得就像老人的头发。马利扬一下子转过身，面向石屋，他感到老人似乎在责怪他，从窗子上看着他，然而他克制住了忧伤，朝水中跑去。

小男孩何时爬上了银鱼的背，又是怎样爬上去的——关于这件事，海浪保持沉默，严守着秘密，风和海鸥也没有泄漏这一秘密。但是，渔民中不停地传着这样的故事：

每当在洒满月光的夜晚，就有一条银鱼浮出海面，背上骑着一个小男孩儿，他披着长长的头发，那头发经月光的照射和海浪的冲刷，变成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