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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栗时光

2015-03-02曹雪芳

福建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春花栗子母亲

曹雪芳

这个季节,野栗子成熟了,霜冻一阵,冽风刮几回,再加一阵冬阳的烘烤,那些刺球儿便纷纷裂了口,果实簌簌地落下来,指甲盖大的褐黑色的野栗子落满了山野。如果无人来打扰,这些离开了大树的种子就会静静地躺在落叶中、泥土间,等着自然来安排它们的命运,一些给林中的松鼠鸟雀叼了去,一些被雨露泉水浸泡沤烂成泥,还有一些幸运的,没入松软的泥土中冬眠,等到来年春天醒来,就破壳而出,长出小苗,这些小苗中的一部分得以幸运地长成小树,要知道这里的农人总喜欢把这种材质坚硬的小树砍了制成哨棒,用来当锄头铁锹等农具的柄,而其中的一部分得以存留长成大树,这就是野栗子树在这里成片生长的原因。放眼望去,野栗子林一片又一片,从山顶落入谷底,又从谷底爬到山顶,接着又翻过山那头去了。

捡拾野栗子的人们就是这样追随着一片片的栗子林,翻山越岭去了。双双婆已经捡了一段时间了,她越来越觉得,追寻着那些野栗子,就好像追寻着时间,拨开落叶棘刺寻找那细小黑褐的影子,需要时间!寻找到了它们,一粒粒地捡拾,需要时间!马虎贪快、投机取巧在这件事上根本行不通,手快了,一不小心就被棘刺刺破了,尖锐地痛着,还冒血珠,而从这山跑那山,一会东一会西也是不行的,你得踏踏实实地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去做,最终的劳动成果终究跟时间有关。而追逐着那些随落叶滚动着滑落土坡的褐影,敏捷地把它们抓在手中,就好像抓住了一粒粒稍纵即逝的时间。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好几次,下了山,同伴看到她的袋子,禁不住叹道,呀,你这么能干,捡这么多!她笑而不答。

双双婆正蹲在一棵野栗子树下,右手拿着一根木棍拨动着落叶和刺果,左手不停地捡拾,一只布袋放在旁边地上。同来的几个伙伴散落在山林里,不时地彼此呼应着,山太大,怕迷路。双双婆应了几声,并没有挪动身子,那些呼声渐渐远了。双双婆凝神地追寻着她的栗子,她弓着身子,膝盖跪在地上,和泥土贴得更紧了。

她掉队了。

没有了人声的喧哗,阳光透过野栗子树的黄叶,竹筛一样筛落一地斑点,微冷。双双婆捡着捡着,觉得四周进入一种入定般的静寂,忽然又听到一片琐碎不停喧哗,风沙沙吹过树林,树叶和野果不时扑扑落地,远处有鸟鸣声掠过,山谷底下好像有一股细流跌落……时光的流淌有时候是寂静无声的,有时候又嗡嗡嘤嘤地做出各种响声。双双婆手不停息地捡拾着栗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她分明听见一个声音在叫唤:“妈呀——”声音拉长,似在感叹又似在呼唤,她一愣,心想这是哪个掉队的人呀,正好可以结个伴,她虽然不怕在大山里迷路,但有个伴说着话总是好的。于是她立起身,扯着嗓子喊:“谁呀?”没有回应。于是双双婆又蹲下来捡栗子,正捡着,忽然又是一声呼唤:“妈——”这回听得很清楚,声音从谷底传来,不是在感叹,而是一个女声在喊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悲伤无助地哭喊。双双婆一震,这是谁家落单的孩子呢?赶不上大人要急哭了吧。于是她对着谷底喊:“上来吧,孩子,上来吧!”可是下面没有回应,仿佛小动物害怕危险蛰伏起来,不出一声。双双婆纳闷了一会,又不觉得奇怪,或许那孩子边寻边走了。她埋下头,伏在地上,继续不停地捡栗,一粒一粒,只有不停歇地捡拾,口袋才会渐渐满起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她便要下山回山下的村庄。临下山,她又对着谷底喊:“有人吗?”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空谷里相撞着四面扑落。

双双婆钻出树林,拎着沉甸甸的口袋,满怀喜悦,她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这口袋里大概有十三四斤野栗子,每天就大概能捡这么多吧,把这一口袋倒进前几天捡的那半箩筐里,再积攒一些,就可以挑到集市上卖了,会有小小的一笔收入。双双婆起初并不想卖这个东西赚钱,但是后来发现这东西很畅销,这年头,凡是家养的或野生的东西都似乎很值钱,城里人争着抢购,说是绿色天然营养丰富的,她便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意义重大。

还有个原因是,她想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谋生,这样会令她忘记衰老,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创造价值的。从前,她就是这样用辛苦劳作赚得的钱供孩子读书,把儿子女儿都培养成大学生,现在他们出来工作了,村里人都说她总算熬出头了,但她只是长舒一口气,劳动惯了的手脚还是闲不住了,继续种地养鸡养鸭,每天上山下田。儿女们看不过去,把她接到城里去,可是她只待了一个月就受不了,憋闷得慌,血压又升高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转,儿子急了,她就提出要回老家去,儿子不让,她就说:“你要是孝顺就让我回家吧,我不习惯住这里。”是啊,那些噪音、灯光扰得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她热切地想念她的村庄了,以致病倒了。儿子只好把她送回来。说也奇怪,一回来,她的病立即就好了,她走向田间、钻进山林,就像一尾鱼从桶里倒进了河流,呼吸立即变得畅快起来。

儿女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每月都寄钱回家,可她把这些钱都悄悄地存了起来,从不动用,日常的开支还是通过自己的一双手辛勤劳作去赚取。下个星期是小外孙的生日,买什么给他好呢?双双心里盘算着。

她沿着一条新开的盘山路往下走去,山背后的太阳像一只即将燃尽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天变冷了,明天又该结厚厚的白霜了。得抓紧时间,她想,明天还来。

翻过一座山岭,便遥遥可见岭下的人家了,那就是她的村庄了。可她忽然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山坳,山形像个藤椅,椅子里簇拥着一片墓地,那里长眠着她的亲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丈夫。母亲活到九十一岁,算是长寿的了。而丈夫是在五十岁得了肺癌死的,想到他,她眼睛湿润,叹了口气,心里骂道:“这黑心短命的!不听劝,抽烟抽得那个凶!”就为抽烟这件事,她不知和他吵过多少次架,有几次还动手打了,心也伤透了,丈夫还说那句话:“不让我抽烟,宁可死!”“好吧,好吧,随你!”双双婆嘴上心里说着,终于不再阻拦,而丈夫死了,竟然没有特别的伤心,她想,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想到母亲,她心里充满了柔情和感伤。母亲长得娇小清秀,一年到尾衣着干净整洁,说话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她大字不识一个,却非常明事理,勤劳能干善良。远近几个村庄的人提起都说:“好一个精致的人!”

双双婆是她母亲第八个女儿,她下面还有几个弟妹,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她想到母亲,就觉得母亲就像一棵栗子树,默默开花结果,把种子散落在地上,而她却长眠于此。

她想念她的母亲,那些时光好像久远得泛黄,又新近得像刚翻过去的一页纸。母亲带着她翻山越岭捡栗子;母亲给她置备嫁妆;母亲过来帮她侍弄新生儿;母亲和她一起送儿女去远方读书,母亲来参加她儿女的婚礼,母亲从她臂弯接过曾孙儿……刚开始的时候母亲健步如飞、声音洪亮,后来声音还清亮,但身材更矮更小了,走路慢了,渐渐地走不动了,到后面只能静坐在家中,终于有一天静静地睡去了,像一片树叶渐渐萎黄逝去。双双婆前天又梦见了她的母亲,梦中的她还是那个样子:坐在椅子上,静默无语,那目光却清亮清亮,充满着智慧,仿佛洞察一切。双双婆听说,在梦里,死人和生人是不能对话的,唉,这样也好,但是她觉得自己读懂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冥冥之中在传达给她一种力量,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她望向那片山坳,微黄的冬天的山林,像敞开的一件绒衣,她感觉到温暖,不知道是山林接纳了她,还是她拥抱了它。她眼一热,想落泪。

这时,隐隐约约又传来了一声呼唤:“妈——”,她微微一怔,随即想,可能是错觉吧。双双婆牵着满怀思绪,举步走下山岭,想赶在天黑前回到家中。

双双婆下了山岭,拐上村道,岔道口像一根树杈,伸出几条进山的泥路,有两条是新开辟的,泥土里印着深深的卡车车轮痕迹。前几年,这条山沟被开发成景区,叫仙剑峡谷,可来游玩的不多,慢慢就荒废了。今年仙剑峡谷两旁各开了一条大路,专供伐木的卡车进出,景区算是彻底的毁了。双双婆忧虑地想,野栗子树怕也很难幸免,或将很快消失殆尽。

一阵人语飘下,山路拐弯处冒出了一群人,三三两两地走下来,都是进山捡栗子的妇女们,各自手里提着劳动成果。有人喊双双婆,她停了下来等她们,像孤雁汇入了归鸟之群。她从人群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六子婶的儿媳妇春花跑了。

六子婶半个月前给她的傻儿子娶了一门亲,女子长得很漂亮,芳龄十八,娘家在五十里外的镇上。谁会愿意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六子婶的傻儿子呢?据说女子的父母本不怎么情愿的,可当六子婶和老伴答应给十五万聘金并承诺对其女儿好,他们就答应了。其实,重要的原因还是,那女子也是弱智儿。

“两个弱智儿怎么一起生活呢?真可怜!”

“六子婶夫妇俩会照顾他们呢!”

“哪能照顾一辈子呢?他们终究要老的。”

“其实他们也没有想一辈子那么长远的事情,他们不过是想让傻儿子留个后代,那女子是娶来传宗接代用的。”

每当双双婆听到这些话,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觉得那个女娃儿很可怜。现在,她更是打了一阵寒战,因为她们又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女娃儿逃跑了。

原来,那女娃娶来后就锁在屋子里,六子婶的傻儿子对于屋子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手足无措,六子婶就教导他:如果媳妇不听话就打她。于是那傻儿子稍不合意就打那女子,打得那女子哭天喊地的,嚷嚷着说要回家找妈妈。昨天夜里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偷跑出来,可一跑竟不知跑往哪方,失踪了。这可急坏了六子婶,央告亲朋好友到处寻去,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找着。

夜黑风高,天上缀满了星星,很冷!山乡的人们早早关门闭户上床睡觉了,在这没有暖气的南方的冬天,这是最佳的保暖方法!一年中最寒冷的这个季节,熬过去了就好。双双婆也早早钻被窝了,窗外正在结霜,明早醒来又将是一片银白,而她仍打算早起,踩着冻土去山里捡栗子,必须抓紧时间,她想。

第二天,她又进山了,还是在昨天的那个地方,她地毯式地寻找着栗子的褐色影子,她蹲伏在地上,慢慢地挪进,生怕遗漏了一点,辜负了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地,遇见栗子,她从不挑三拣四,大大小小都把它们捡起来放进口袋。捡着捡着,时间长了,也不免开小差,像山腰里的泉眼里不停冒出清水来一样,记忆的碎片不时地迸出来,她恍然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一幕幕出现在电影屏幕正中,周围环绕闪现着的是亲人们的面孔:已逝的父母、丈夫,孩童时代的儿女,长大后的儿女,还有面容娇嫩的孙子孙女们……

正当她沉浸在记忆时光长河里时,忽然被一声微弱的叫声惊醒,那声音分明叫道:“妈——”,她以为又是幻觉,可过一会,又清晰地听到一声呼唤声从山谷底下传来:“妈妈呀——”那声音里带着哭腔,饱含着悲伤和期盼的凄惨,像一记锤子打在她的心头,像极了自己的孩子年幼时对她的呼唤——每位母亲都忘不了这样的呼唤,她跳了起来,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可山林里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都没有。她朝山谷底下喊:“谁呀?”没有回应。她又继续喊:“你是谁呀?上来吧!别怕,上来吧!”然而,再没有人声回应。她走到半山腰的路边,往下看,山谷幽深、杂木丛生,什么也看不见。她又呼唤了几遍,依然没有回应,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难道跟昨天一样,还是幻觉?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山里待久了,思维的棉絮被时间的河水漂浮着,恍恍惚惚,似乎容易出现幻听。

双双婆又回到树底下捡起野栗子来。时间的河流哗哗地流过山林,流过她的身边,推搡着她,她从河床里淘出一粒粒的微不足道的栗子来。

可她的心绪再也平静不下来,直到离开了,仍被那声凄惨的声音牵扯着。那声音似乎一路尾随而来,跟着她下了山,进了屋,又爬上被窝里去,双双婆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总觉得那声音就在耳畔萦绕,很不对劲,仿佛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左右着她,和她交付着一种神秘的契约,那声音气息一样一阵阵吹来……她终于忍受不了了,不畏寒冷地爬起来,点着手电,敲响了东家西家的门,把这个事情一说,妇女们立即非常重视,都说这恐怕是哪个孩子迷路了,或是被山里面的什么邪气绊住了,又有人说:“会不会是六子婶家走丢的新媳妇呢?”这么一说,大家觉得问题严重了,赶往六子婶家去报告,但是她家黑灯瞎火,铁将军把门,都出去寻人了,人还没找着,听说都找到外县去了。

双双婆提议:“要不我们大伙进山去找吧,若是真有人困在山谷里,只怕很难熬过这样寒冷的夜晚。”大家都纷纷赞同。

那一群拾栗子的妇女们自发组织起来,进山寻找那个声音去了。她们穿上厚棉衣,点着手电,拿着砍刀,提着木棍,带着棕绳,这些都是用来探路劈开荆棘和护身防备用的,还有人带了面铜锣,这是召集人员和镇邪用的。她们进了山,往山林深处走去,铜锣不时震响,打破了寒夜的寂静,好像把正在树冠凝结的霜都打落了一些下来,但是她们不觉得冷,爬山行走的姿势和寻访救人的使命感令她们热血沸腾。双双婆走在前头,气喘吁吁,头顶似乎冒汗了。寻到印象中的声音方位,妇女们开始呼喊起来:“有人吗?有人吗?”山谷里回声荡漾,喧闹过后一片沉寂,只听得见岩石上水珠滴落的声音。

总是没有人声回应,大家看着陡峭而幽深的山谷,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双双婆果断地说:“下去找吧!”她带头往谷底下攀去,一群勇敢的妇女小心翼翼地攀条扶藤地摸索而下。不知谁的脚踩塌了一块松土,石块泥土稀里哗啦地滚落斜坡,一只夜鸟“呱”地惊飞起来,众人一阵惊悚。

快到谷底时,双双婆忽然又听见了那一声悲切的呼唤:“妈——”,声音很微弱,难怪在上面听不见。

她们在谷底荒废的田塍边枯草里,找到一个泥猴一样的奄奄一息的人,把她背回了村庄。

双双婆家里,她们用热水擦拭去她脸上的泥巴,一张年轻秀气的脸露了出来,大家吃了一惊,正是六子婶的儿媳妇春花。春花有气无力、浑身颤抖,她们抱来棉被捂着她,又烧了红糖姜汤喂她,春花才慢慢缓过劲来。那情景就像晒蔫的禾苗遇到天降甘霖又硬挺起来,双双婆说:“她到底年轻!”

大家都认得春花,可春花似乎不认识大家,疑惑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一堆人。有人问春花:“你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呀?”春花说:“我要回去找我妈妈。”又问:“你几岁了?”春花说:“五岁。”大家吃了一惊,看着她,“到底多少岁?”春花说:“我今年十岁了。”大家面面相觑,双双婆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六子婶夫妇因为媳妇儿失而复得,欣喜万分。置办酒菜宴请双双婆她们,还送红蛋和红包作为答谢礼,妇女们推脱了一番,说乡里乡亲的见外了。双双婆说:“这事虽小,却是我这辈子做的一件要事了,或是天意,那就收了,该受则受。”那些妇女也就都接受了,高兴地笑着,脸上洋溢着几分自豪感。

六子婶不再把春花关在房里,也不再让儿子打骂她,于是,大家便常常可以看到春花静静地坐在大门口晒太阳,有时候也和她的傻男人和一班小孩儿在门口玩耍追逐。那些拾栗子的妇人们走过,都放慢了脚步,瞅着春花,春花也瞅着她们嘶嘶地笑。双双婆有一次经过,看见春花正挽着衣袖,伸手从门口的露天水盆里捞起厚冰,扔地上,使劲儿用脚踩,冰块碎了一堆,满地耀眼的水钻似的。

双双婆到城里给小外孙过生日,买了小外孙喜欢的小玩意儿,还带了一大袋野栗子。女儿女婿在家开了个派对,邀请了好些朋友夫妇带着孩子来给五岁的小外孙庆生。热闹中,双双婆把一袋子野栗子摆到茶几上,那些年轻的夫妇们对这些野生的小物什充满好奇,大家手不停歇地边剥边嚼,说味道不错,原汁原味。于是双双婆便谈起了拾栗子的故事。听说一群拾栗子的妇女竟然从山林里救出一个年轻的媳妇,大家的嘴巴张成了“O”型,连女儿都说:“这太精彩了,充满了传奇色彩!拾栗子真有意思!我们也拾栗子去吧!”

第二天,女儿和几对朋友夫妇开了三辆小车,雄赳赳地往仙剑峡谷奔驰而去。一路上大家兴高采烈,可到了仙剑峡谷,却大失所望。女儿愁容满面说:“仙剑峡谷怎么变成这样了?”朋友说:“去年夏天我还到这里来钓鱼,这里原本有个小水塘,清清澈澈的,映着木桥亭子,可现在……”是的,原来有清澈的溪流从这里穿过,缘溪而上,一路可寻得十几个活泼喧闹的瀑布,可现在,一个采砂石的架子支在边上,小马达突突突地响个不停,把一塘水搅得浑黄,峡谷边上两条新开的公路像两道大大的伤疤。双双婆一会看看他们,一会随着他们的指点往山上看,她心里自然为此感到遗憾,但更大的遗憾是,她发现他们并不是来拾栗子的,他们是来游山玩水消遣的。

果然,上了山,还没走到栗子树下,就有人喊累要打退堂鼓,走到树下,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嚷嚷着要回去,于是,大家就打道回府,手里晃荡着几把野栗子,权当作战果。女儿说:“真不好玩,以后再也不来了,妈,你也别来了!”

双双婆依然进山拾野栗子。

不久,树上的野栗子全落光光了,地上的也将会被松鼠鸟雀啮食光或沤烂,就剩最后一段时光了,得抓紧!

这天,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几个妇女在拾栗子。双双婆看到春花也来了,只见她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粒粒的小果子来,放进旁边的小布袋里,她双脚慢慢地挪进,她的脸贴近土地,眼睛专注凝神,像是要跟这片土坡进行一场长久的恳谈似的。

责任编辑 杨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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