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凉时期河西的私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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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1672-2914（2015）03-0084-04

收稿日期：2014-12-24

作者简介：徐水兰（1988-），女，甘肃武威市人，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秦汉魏晋南北朝史。

The Education of Private Schools in Hexi Area During Wuliang Period

XU Shuilan 1，LIN Zhijuan 2

(1.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20, Gansu；

2.School of Humanities, Xinjiang University, Wulumuqi 830046, Xinjiang. China)

Abstract: The education in Hexi area has a long history. Si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four Counties in Hexi Area by Liuche, an emperor of Han Dynasty with outstanding ability, Confucian-learning education came into being and developed quickly. In Wuliang period, a transitional period existed between Jin Dynasty and Southern Song Dynasty, under the general context of long-term war in central plain area of China and the official education being on the wane, the education of private school in Hexi Area achieved notable achievements for the support of the Xizhou ethnic groups as well as its own advantages, and formed a thriving situation with a great number of men of letters, grand scale, covering wider areas and producing an ocean of writings.

Key words: Hexi Area; Wuliang Period; education of private schools

魏晋南北朝时期，整个中原“学业沉陨”。据《三国志》记载：“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嗟夫，学业沉陨，乃至于此。” [1]421而此时远在西北边陲的河西，却文教繁荣，英才辈出，著述丰富，私学教育颇有建树，形成了灿若星河的五凉文化。五凉文化的形成，与当时河西兴盛的私学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研究河西私学教育，对研究古代河西五凉文化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1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的兴盛

东汉时期私人办学风气日益盛行，先后出现了王充、郑玄、丁恭、张兴等私学大家。到五凉时期，河西继承了东汉以来私人办学的风气，私学教育在河西也兴盛起来。这一时期先后有众多的名儒大家在河西开门授徒，著书立说，使河西私学教育规模空前宏大，取得了辉煌成就。综观五凉时期的河西私学教育，其取得的辉煌成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1私学名儒众多，师资力量雄厚

这一时期在河西从事私学教育的名儒大家主要有宋纤、祈嘉、郭荷、郭瑀、刘昞、索靖、宋繇、阚骃等人。

宋纤，“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少有远操，沈靖不与世交，隐居于酒泉南山。明究经纬，弟子受业三千余人”。 [2]2453

祈嘉，“字孔宾，酒泉人也。少清贫，好学。……西游海渚，教授门生百余人”。 [2]2456

郭荷，“字承休，略阳人也。……荷明究群籍，特善史书。不应州郡之命”。 [2]2454后居张掖讲学，影响很大，高徒颇多，像郭瑀等人。

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精通经义，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作《春秋墨说》、《孝经错纬》，弟子著录千余人”。 [2]2454

刘昞，“字延明，敦煌人也。……昞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之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3]1160

需要说明的是，五凉时期在河西从事私学教育者绝不仅仅只有以上五位，只因这五位博学有道、招收门徒众多、办学成就显著，史书中才有详细记载。而其他众多的私学教育者，如宋繇、索袭、张湛、氾腾、程骏等人的详细情况，由于这一时期专门教育史书的空缺已难以考察了。

1.2私学门徒众多，规模宏大

众多名儒在河西开门授徒，吸引了河西乃至更远地区的莘莘学子前来求学，使私学规模空前宏大。根据史书记载：宋纤“弟子受业三千余人” [2]2453；祈嘉“受业独拜床下者二千余人” [2]2456；郭荷也是高徒颇多；郭瑀“著录弟子千余人” [2]2454；而刘昞“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3]1160。史料有明确记载的五名大师收录弟子就多达六七千人，那么史书没有确切记载的呢？他们即使招收的弟子不如以上五位多，但众多私学教育者所招收的弟子合在一起，其数目也是相当惊人的。从当时河西的情况来看，教育还没有普及，而私学教育者却能招收如此众多的门徒，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甚至数千人，可见当时河西私学教育的繁荣。

1.3私学教育地域分布广泛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并不局限于某一地，而是遍及河西诸郡。在敦煌有祈嘉等人，“（祈嘉）西至敦煌，依学馆诵书” [2]2456；在酒泉有宋纤、刘昞，“（宋纤）隐居于酒泉南山” [2]2453，“（刘）昞后隐居酒泉” [2]2454；在张掖有郭荷、郭瑀，“（郭瑀）东游张掖，师事郭荷……后瑀隐于临松薤谷” [3]1160。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仅是规模较大、史书有明确记载的私学就遍及河西的敦煌、酒泉、张掖等地，加之那些规模较小、史书没有明确记载的，可以说当时河西私学教育的地域分布是十分广泛的。

2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的特点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在继承河西自西汉以来教育教学经验的基础上，结合本土优秀文化和西域文化，大胆改革，扬长避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2.1教学内容多元化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打破了秦汉以来传统的儒学独尊的局面，形成了以儒学为基础，兼之以佛学、道学、玄学、阴阳学、天文历法学、史学、医学等诸多学科多元发展的格局，教学内容十分丰富。许多私学大家虽以儒学为基础，但在其他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可谓是博学多长。如郭荷，在“世以经学致位”的同时，更是“特善史书”。 [2]2454其弟子郭瑀也是在“精通经义”的同时“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 [2]2454他们在教学过程中肯定或多或少涉及以上内容。而在中原地区，儒学已明显衰落，玄学清谈成为私学教育的主要内容，当时中原的私学大家如嵇康、阮籍、何晏、王弼、刘伶等大多都是特别出众的玄学大师，他们或“恬静寡欲”，或“任性不羁”，在教学内容上重视玄学，甚至对儒学进行抵制，这样中原私学教育的教学内容与河西相比要单一许多。

佛学是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时期河西地区出现了众多的佛学大师，如竺法护、昙摩密多、于道遂、竺昙猷等。他们拥有大量的佛学弟子，师徒之间诵经释义，坐禅学法。竺法护“以博学六经，游心七籍……精勤行道……僧徒数千，咸所宗事” [4]23；昙摩密多“开门授徒，一时间，禅业在凉州盛极” [4]121；于道遂“东晋时敦煌人也……通晓六家典籍。善方药，美书札，洞谙殊俗，尤巧谈论，勤著述，著有《缘会二谛论》” [4]169；而竺昙猷也是“抟石为梯，什岩宴坐，接竹传水，以供常用，禅学造者十余人” [4]403。以上材料不仅反映了这些佛学大师收录的门徒众多，也显示了佛学大师们博通佛学、儒学、医学、书法等诸家学科的情况。

除传统儒学、佛学以外，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也在阴阳学、天文历法学、史学等方面成就显著。如索靖不仅“该博经史，兼通内纬”，而且能“著《五行三统正验论》，辩理阴阳气运”。 [2]1649索袭则是“游思于阴阳之术，著天文地理十余篇，多所启发”。 [2]2449而索亦“博综经籍，遂为通儒。明阴阳天文，善术数占候”。 [2]2494

2.2教学形式多样化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的教学形式大致有“家族私学”“山林讲学”“寺院讲学”“名儒开馆延学”等。

家族私学是家族世代相传之学，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简单的父子相传，另一种是在家族中开族人私学。父子相传主要是在儒学世家，子弟自幼受父母和家族学术熏陶，“学不师授”而成良器。如儒学大家郭荷，“六世祖整……自整及荷，世以经学致位”。 [2]2454而其徒孙刘昞，“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 [3]1160他们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文化底蕴深厚，加之后天努力，终成一代名儒。族人私学一般多为河西世家大族所办，他们拥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和显著的社会地位，这为办学提供了物质基础和政治保障。

山林讲学在当时也很普遍，这类私学教育者大多是当时著名的隐逸之士，他们隐居于山林，安心于教学与著述，如郭瑀就“隐于临松薤谷，凿石窟而居，服柏实以轻身。……弟子著录千余人”。 [2]2454寺院讲学主要是在僧侣之中，名儒开馆延学主要是名儒大家开办私学，这两类前面已有论述，固不赘言。

2.3教育注重师承关系

师承关系是教育事业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教育事业发展的动力。师承，不仅贯穿于教与学的整个过程，而且体现于师生关系中。五凉时期，在河西私学教育界，出现了值得世人称颂的师生关系。生活中他们亦师亦友，学业上他们薪火相传，如程骏、索敞师从刘昞，而刘昞又是郭瑀的得意门生，郭瑀又“师事郭荷，尽传其业”， [2]2454师徒四代相传，学生尽承师业，师徒之间情同父子。既有作为学生的刘昞受其恩师郭瑀垂爱，“以女妻之” [3]1160的佳话，又有作为老师的郭荷，受学生郭瑀的尊敬与爱戴，在其去世后，“瑀以为父生之，师成之，君爵之，而五服之制，师不服重，盖圣人谦也，遂服斩衰，庐墓三年”。 [2]2454不仅一时传为美谈，也成为后世学习的楷模。

河西私学教育的独特性使五凉时期位于西北边陲的河西地区人才辈出，著述丰富，为形成辉煌灿烂的五凉文化乃至北魏、隋唐文化奠定了基础，可谓“继前启后，实为我国文化史之一大业”， [5]31更为我国现代私立学校乃至整个教育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3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兴盛的原因

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的兴盛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和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原长期的战乱和河西的相对安定吸引了大批的中原学者，他们云集河西，聚众讲学，著书立说，对河西私学教育的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原战乱，官学陨落，为河西私学的发展提供了空间。再加上西州大族的支持和教育者的无私奉献，使五凉时期河西私学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3.1中原战乱和河西的相对安定是河西私学教育兴盛的大背景

自东汉末年，中原战乱不断，使中原自秦汉以来沉淀的儒家文化遭到严重的破坏，所谓“既而中州板荡，戎狄交侵，僭伪相属，生灵涂炭，故文章黜焉”。 [6]2778而偏远的河西地区却相对安定，自汉武帝置河西四郡以来，“河西秩序安定，经济丰饶，既为中州人士避难之地，复是流民迁徙之区”。 [5]26河西本地不仅涌现出了像张奂、周生烈、张芝、索靖等才学卓著的人才，而且也吸引了大批中原学者和名门望族纷纷来此避乱，如江琼、程骏、常爽、杜骥、裴诜等都是这一时期来河西避难的知名人士，所谓“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 [2]2225到五凉时期形成了“区区河右，而学者埒于中原” [6]2778的局面。这些中原学者和名门望族的到来，不仅推动了河西生产力的发展，开发了河西经济，而且丰富了河西的教育文化事业。

3.2西州大族的支持是河西私学教育兴盛的直接动力

五凉时期，在河西走廊这片土地上，兴起了许多名门望族和世家大族，他们对五凉时期河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如敦煌的索氏、宋氏、氾氏、张氏，张掖的李氏、郭氏和武威的段氏、阴氏、张氏等。他们居于统治地位，占有大量田产，并且重视教育，使其家族得以长期兴旺。这些名门望族早期大多是通过读书进入仕途从而发家致富的，因此他们在家族兴起以后，为了保持和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不仅自己坚持学习，而且也特别重视后代子孙的教育，要求他们努力学习儒家文化，以提高他们的文化和道德修养。

这一时期，河西教育受中原地区儒学衰落的影响，儒学不再是唯一的学习内容，但出于巩固门第的需要，西州大族依然重视学习儒家文化，形成了以儒学为基础，兼之以其它学科多元发展的格局，从而保证了家族的长期兴旺，巩固了门第。如张轨就是“家世孝廉，以儒学显”。 [2]2221李暠也是“通涉经史，尤善文义”， [2]2257他的父亲李昶曾官居前凉“世子侍讲”，可见其家族文化之厚重。这些西州大族对家族和门第的巩固，客观上促进了河西教育的发展。如敦煌索氏仅五凉时期短短一百多年就涌现出索靖、索、索敞、索袭、索等数十位大家，在驰名海内的“敦煌五龙”中就有索靖、索、索永三位。西州大族对私学教育的支持推动了私学教育的发展。

3.3私学传统悠久、生源充足、名师众多是河西私学教育发展的客观条件

河西地区私人办学的传统由来已久，自汉武帝开发河西以来，以儒学为核心的私学便得到了迅速发展。在古代中国，为官者在辞官还乡以后，多有招收门徒、聚坛讲学的习惯，河西地区也不例外。东汉时期的敦煌人张奂曾为武威太守，为官期间曾讲授不辍，即使在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亦能处变不惊，“与弟子讲诵自若”，后因党锢之祸而免官归乡里，更“闭门不出，养徒千人”。 [7]2142安定临泾人李洵，“少习《韩诗》，教受诸生常数百人，先后任张掖、武威太守等职，后坐事免，步归乡里，潜居山泽，结草为庐，独与诸生织席自给”。 [8]106

众所周知，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等级森严，官学是士族子弟的特殊教育机构，当时官学要求“辨其泾渭，殊其士庶，异其贵贱”， [9]144如不合规矩，则被世人所谴责，东晋大臣殷茂就曾说：“臣闻旧制，国子生皆冠族华胄，比列皇储。而中者混杂兰艾，遂令人情耻之。” [10]365这样，广大贫寒子弟便无法进入官学学习。而当时以儒学经典为基础的选官制度，却深深刺激了这些寒门子弟，他们只有通过读书才有可能走上仕途，改变自己以及整个家族的命运。而私学教育恰好提供了这样的机会，于是广大有志寒门子弟纷纷进入私学学习。因此，除了河西的名门望族子弟和不远千里慕名来求学的全国各地的儒学世家子弟，更有大量的渴求学到知识的寒门子弟进入私学，这使私学教育有了广泛而充足的生源。

有了充足的生源，加之学富五车、博通经史的名儒大家的教导，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使河西成为“北中国文化中心”。 [11]

综上，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战乱不断，官学地位下降。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由于西州大族的大力支持，再加上河西私学教育自身所具有的优势，使五凉时期河西私学教育迅速发展起来，并为五凉文化的繁荣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