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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板门店执行交换战俘任务的46天

2015-03-01韩明伦

共产党员(辽宁) 2015年10期
关键词:战俘营板门店战俘

文/韩明伦

在板门店执行交换战俘任务的46天

文/韩明伦

韩明伦,1935年出生于山东莱阳,1949年参军,1951年随部队入朝从事医护工作,1953年入党。后在解放军204医院、234医院从事医学检验和科研工作,与科研单位和工厂合作研制成功三项专利产品,“临床生化超微量检验法”等科研成果获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一项、三等奖十项。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十次,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副军级待遇。1998年离休,现在空军锦州干休所安享晚年。

1953年8月15日,韩明伦(前排左四)在板门店执行交换战俘任务期间,与同组的志愿军战友及朝鲜人民军官兵合影留念

1953年4月8日,我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基地医院内科院接到上级命令,要我院开赴开城,执行交换伤病战俘的任务。4月10日,我们到达开城,紧张地投入工作,准备接收从我方战俘营转来的“联合国军”伤病战俘。

接受训练

“联合国军”的伤病战俘转来之前,有一天,我方和平停战谈判代表团的两位同志来我院挑选医务人员,到板门店执行接收敌方遣送给我方的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伤病战俘的光荣任务。代表团要求,被选人家庭出身要好,本人是党员或优秀团员,身材、仪表要好,同时院党委要写出保证书,保证被选中的人在执行任务时不出问题。这一年,我刚满18周岁,入党不久,个头也长高了许多。得知自己被选中时,我的心情无比激动。

各单位被选中的同志集中进行学习训练。训练内容主要有:如何从敌方接过战俘,对敌方工作人员如何说话,对归来的战俘如何说话,等等。首长要求我们,在交换战俘的现场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得随地吐痰,不许伸懒腰,不许吃大葱和大蒜;在敌方人员和各国记者面前要表现得不卑不亢,不得同外国记者、国际红十字会人员随便交谈;对中立国(印度、捷克、波兰、瑞士、瑞典)人员要有礼貌。首长还叮嘱我们,对敌方要讲究斗争策略和手段。例如,在交换战俘的现场见到我方归来的战俘打骂敌方工作人员时,一定要做出拉架的姿态,这样记者们照相后,就可以证明我方工作人员遵守了双方协议,维持了现场秩序,我方在谈判桌上就可以不接受敌方的抗议。

经过一周多的训练,领导检查后通过了。1953年4 月20日,我们分别乘坐25辆苏式粉红色救护车去板门店执行任务。出发前,新闻记者给我们拍了纪录片。2000年10月25日,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纪念抗美援朝50周年的纪录片中,就有我们从开城出发时的镜头。

交换伤病战俘的13天

敌方遣返我方伤病战俘的场地设在板门店铁丝网内的一块平地上。我方用木板做了一座大红门,两侧各有小门。中间大门用于行车,两侧小门用于行人。大门上用中朝两国文字写着“祖国怀抱”四个大字,大门顶端插着中国国旗和朝鲜国旗,大门两边分别写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万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敌方用7辆开着灯的绿色救护车拉着伤病战俘,从板门店南门进入我方遣接站。大白天他们开灯的目的,一是污蔑我们“黑暗”,二是干扰各国记者拍照——他们害怕长期遭受非人道待遇的我方战俘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举动,记者拍照会损害他们的“形象”。当救护车快到遣接站时,战俘们把车窗全部打开,伸出头,手里摇动着国旗。当看到“祖国怀抱”四个大字时,志愿军战俘号啕大哭,边哭边喊:“祖国万岁!毛主席万岁!”志愿军的战俘高唱《东方红》,人民军的战俘高唱《金日成将军之歌》。战俘们一下车,见到敌方人员就冲上去打他们、骂他们,高喊着“美帝国主义滚出朝鲜去”

等口号,有的战俘拿着发了霉的、掺着沙子的大米团甩到敌方军官头上,有的拿着米团给在场的各国记者看,控诉敌方的非人道待遇。当战俘们打骂敌方工作人员时,我们就上去装作拉架,表示维持现场秩序。

敌人为了掩盖他们虐待战俘的事实,提前给战俘们发了新的衣服,而战俘们在下车时都把敌人发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记者们都一一拍照。受伤的战俘很多都被截肢了,有病的战俘多数患有肺结核,个个面黄肌瘦。我们一见到归来的战士,便握手问候:“同志辛苦了!”他们紧紧拥抱着我们,泣不成声,我们也跟着一起哭,没法止住眼泪。我们把战俘们接到帐篷内坐下,让他们喝水、吸烟、吃水果糖,稍事休息后送上救护车,送到开城。路两边站着无数老百姓,手里拿着国旗夹道欢迎亲人归来。战俘们边哭边喊口号,老百姓也跟着哭。战俘到达卫生通过区后,消毒、洗澡、换上新衣服,然后到医院休息,几天后再送到后方。

13天的时间里,交换了数千名伤病战俘,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未发生任何问题。交换战俘工作,党中央、毛主席非常关心。据说,志愿军政治部杜平主任每天向毛主席汇报交换战俘的情况。交换战俘的第一天,医务人员都穿着白色工作服,并戴着口罩。毛主席知道这一情况后对杜平主任说,戴口罩不好,显得不热情。另外,工作人员见到归来的战俘后,第一句话是:“同志辛苦了!”毛主席认为这样说不合适,应该说:“受苦了!”第二天,我们就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做了。

我们送归来的战俘回开城时,会在板门店北门的路口停留一会儿,而我方遣返敌方战俘,也会在那里停留一会儿。我亲眼看到,敌我双方对待战俘简直是天壤之别。敌方伤病战俘个个红光满面,吃得又白又胖,还发给他们一套蓝色制服、一支金星自来水钢笔、一条“大中华”香烟、一袋水果糖等。有一天,我看到我于1951年护理过的一位患睡眠虫病的加拿大战俘乘车经过,他认出我来,从车窗向我招手,大声说:“中国顶好!毛泽东顶好!小韩顶好!”还把我方发给他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示意要带回国去。敌方战俘一个个笑容满面,在交换战俘时没有一个哭的,更没有打骂我方人员的。

历时33天的大规模交换战俘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订。从8月5日起,我又参加了大批健康战俘的交换工作。

这次大批交换战俘,我方从我国外交部、外贸部等单位调来了很多英文翻译,敌方的中文翻译全是台湾国民党军队来的,穿着美军军装。我所在的第六组,有一位英文翻译是从外贸部来的,个子较高,敌方的中文翻译则是个台湾来的小个子。我组这位英文翻译曾几次当面骂这个台湾小个子是“走狗”,他低头不语。

在交换战俘的过程中,有四个场景我至今难忘。

8月7日这天,有个志愿军战俘手里端着一顶军帽归来,军帽下面的黑布上用白字写着一位志愿军军官的名字。听说,这位志愿军军官在战俘营与敌人英勇斗争,光荣牺牲了,战友们把他的军帽保存了下来。

8月8日,敌方用一辆吉普车单独送来一名志愿军战俘——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六十军第一八○师代政委、政治部主任吴成德,他是志愿军被俘官兵中职务最高的一位。在战俘营内,他同敌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敌人将他关在铁丝笼内,但他始终坚贞不屈。他穿的还是入朝作战时发的那双胶鞋,已经打了很多补丁。在战俘营两年多,他没有刮过胡须。

8月9日这天,我们共接收2874名战俘,其中有474名女战俘(人民军473名,志愿军1名),另有儿童23名,随其母亲一同归来。这些女战俘乘救护车到来时,所有的记者都上去录音、拍照。敌人发给她们的毛料军装,全被她们改成了人民军军服样式。军帽上的五角星是她们用罐头盒铁壳做成的,并割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将五角星染成红色。在离我们很远处,她们就将救护车车窗玻璃打碎,挥舞着国旗边哭边喊口号。来到遣接场地后,她们将皮鞋脱下,甩向敌方军官或丢在地上。她们向在场的记者哭诉了在敌方战俘营里所遭受的种种迫害,不少记者哭了,孩子们见到母亲哭也跟着哭,我方工作人员也止不住热泪长流,中立国和红十字会的人看到这种场面也都表示出同情的样子。

8月13日这天,接收志愿军战俘的工作已基本结束,以后全是人民军的战俘。每天都接收战俘2400名左右。在交换战俘结束的前一天,归来了一批志愿军特殊战俘。他们多数是用担架抬下来的,左臂刺着“抗俄反共”字样,见到我们就哭诉他们是如何被敌人打昏后给刺上字的。在战俘营里,国民党从台湾派来的特务和战俘中的败类们逼迫他们去台湾,有个战俘说坚决回祖国,特务和败类们便用尖刀将这位战俘的胸腔剖开,挖出心脏,当着所有战俘的面剁成肉泥包饺子吃,并说“谁要不去台湾,就是如此下场”,真是残忍到了极点!他们历经九死一生,在我国红十字会人员到战俘营同敌方作了坚决的斗争后,才得以回到祖国。他们在现场对记者们控诉了敌人的滔天罪行。见到我们后,他们一边哭,一边用牙齿将刺字处咬得鲜血直流。这种场面,在场的我方工作人员没有不流泪的。

从8月5日到9月6日的33天中,我方遣送敌方“联合国军”(主要是美军)战俘4912名,南朝鲜战俘7848名,共12760名;敌方遣送我方朝鲜人民军战俘70159名,志愿军战俘5640名,共计75799名。

两次执行交换战俘的特殊任务,历时46天,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翻开当年的日记,回忆起62年前的这段经历,我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本栏编辑/牛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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