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ING THE HUMP 驼峰航线 这一条由白骨、铝片铺就的天路
2015-02-28陈楠枰
文 / 本刊记者 陈楠枰
FLYING THE HUMP 驼峰航线 这一条由白骨、铝片铺就的天路
文 / 本刊记者 陈楠枰
800公里航程、7000米海拔、3大强气流团、150万小时飞行时间、71042吨月空运量纪录、1500余架飞机损失、65万吨总运量……这条堪称为世界上最艰险的航空线——“驼峰航线”支撑了抗战最危难时期的空中“生命线”。
二战结束后,美国《时代周刊》曾描述一条空中运输线:在长达800余公里的深山峡谷、雪峰冰川间,一路上都散落着这些飞机碎片,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这些铝片会在阳光照射下烁烁发光,这就是著名的“铝谷”——“驼峰航线”!
1942年5月,日军切断滇缅公路这条战时中国最后一条陆上交通线后,在蒋介石、史迪威、陈纳德的共同努力下,中美两国被迫在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和中国云南昆明之间开辟了一条转运战略物资的空中通道,这条空中通道就叫“驼峰航线”。
因受喜马拉雅山脉山峰高度及彼时螺旋桨飞机性能限制,航线飞越此段“空中禁区”时只能紧贴山峰飞行,轨迹高低起伏如驼峰般,故此得名。亦曰“The Hump”。
正是这世界战争空运史上持续时间最长、条件最艰苦、付出代价最大的空运,在三年时间里,以高昂代价换来由美国空运至中国的七十多万吨援助物资,帮助国民党挺过了最艰苦的抗战相持阶段。
飞越驼峰
印度阿萨姆邦的一个为中国提供抗战物资的机场里,“驼峰航线”的起点从这里开始。准备运往中国的汽油和大量炮弹堆积如山,工作人员进行完毕装运前检查后,它们的目的地将是中国昆明郊区的呈贡机场。
随着1942年6月中美两国代表在华盛顿签署《中美抵抗侵略互助协定》(亦称《中美租借主体协定》),中国正式成为租借协定的受援国,协定中,中国可无偿获得美国大宗军事援助,同时中国须向美国提供“回惠租借”的义务。其中,中国在抗战中消耗掉的租借物资是不必、也是无法归还的。
基于此,美国成为抗战后期援华的最主要国家,美国空运队和中国航空公司共同承担起“驼峰”空运的任务,其中以美国空运队为主。
一头训练有素的大象往往可以顶好几个印度苦力。老照片里,一头名为Elmer的大象就常常被摄影师拍到其帮忙向美制C-46运输机中装载55加仑装油桶。为了节省成本并保证有限的“废物”回收再利用,空油桶在完成一次使命后大部分则依靠人力车运回昆明机场,飞回印度后重复使用。
航线最初分南线和北线。南线途经缅甸密支那到昆明,飞行条件好,却不堪日本军机袭扰。空运队不得不冒险选择北线。
为躲避在当时已占领缅甸的日军从地面对美援华物资发动的袭击,“驼峰航线”北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不得不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萨尔温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进入中国的云南高原和四川省。航线全长500英里,地势海拔均在4500-5500米上下,山峰起伏连绵,犹如骆驼的峰背。
“飞越驼峰,没有天气限制。”这是美国空运指挥官上任后颁布的第一道命令。
从地图上看,运输机需要爬过高山雪峰、峡谷冰川、热带雨林、寒带原始森林以及日军占领区,还要经受住强气流、低气压、冰雹、霜冻,甚至坠毁和撞山的危险,并闪开日军的空中狙击,危险程度难以想象。
“飞越驼峰,没有天气限制。”这是美国空运指挥官上任后颁布的第一道命令。
美国陆军航空队空运部印中联队司令官Edward H.Alexander曾在报告中写道:“这里的气候是十分可怕的。在12000英尺(约3658米)高度开始结冰。今天,一架C-87仪表显示已飞到了29500英尺(约8992米)的高度,而不能再飞高了,不能飞到浓云的上面。”
严重的结冰时常会将机翼压变形,使得飞机下降数千英尺。气候的急促变化也可能使水平飞行受到影响,货物撞击舱壁,甚至被甩出飞机。少数飞行员用在飞机上摆放小骆驼饰品的方式来庆祝自己成功往返“驼峰航线”的次数,然而,这样的次数并不多。
抵达昆明后,飞行员们可以在机场稍作休息,为自己煎个鸡蛋或喝杯咖啡,一小时后再踏上返印归途。不完全统计,在空运的最后几个月,每天有650架次运输机抵达中国。
坠落在怒江的C53运输机
昆明机场总站时任站长郭汉庭回忆:“高峰时,昆明机场每分钟就有一架飞机起降。”而民间则有一种说法称驼峰飞机“比乌鸦还要多”。
如燕衔泥
从1942年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为了能把65万吨物资像燕子衔泥般一点点运回国内,中美两国不计代价、不计成本,明知有危险,明知上去可能回不来,还是要飞、要去闯。两国都清楚的意识到:“不飞不行啊,前线的部队,从地面到空中,谁都在打仗,谁都离不开枪弹、汽油。”
美国国家档案馆中收集的图片里,人们发现,“驼峰航线”的飞机几乎无所不运。由中国运出的是出口换汇物资,如钨、锡、桐油、茶叶、猪鬃、水银、生丝等,由印度则运回武器弹药、飞机零件、汽油、钢材、药品等所有中国抗战所急需物资。
马匹、骡子等动物被竹筐框住,通过驼峰航线运入中国,以补充匮乏的运力,这在当时绝无仅有。1945年4月26日所拍摄的照片记录下,昆明空军基地中,工作人员正将一匹马牵下飞机,而通常一架C-47运输机能装下4-5匹骡马。
为避免空舱,尽可能充分利用运力,也有大批的中国青年和基层军官搭乘返航飞机前往印度整训换装。1942年留存的一批旧照中,道格拉斯C-53运输机将穿着短裤草鞋的中国士兵运往印度,可见当时国内物资之贫乏。
几乎每天都有近百架飞机在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的山峰间来回飞行,24小时换人不换机。夜间飞行作业的运输机在着陆后匆匆卸下货物,来不及稍加休憩,就要火速于天亮前开启另一趟“快递”行动,以求躲过日本战机的轰炸。当地居民回忆,一个机场中一天时间内看见同一架飞机起降三次,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美国飞行员的皮夹克背后均贴有一张长方形标志牌,国民党党旗下用中文书写着“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起救护”的字样,并附上“航空委员会”落款及盖章,以便不幸遇上迫降或坠机时,美国飞行员能得到中国民间的及时而友善的救助。
而在荒凉的冰川和森林覆盖的山地之中,营救行动的成功率非常小,数千名飞行员长眠于高山幽谷中,曾参加“驼峰”空运的老飞行员龙启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当年一起参训的28名中国人,至抗战胜利仅剩8人活着。一张老照片里摄下了“驼峰航线”中国某处坠机的求救信息,苍白的数字弯曲且无力,“593号飞机,3人死亡,1人受伤,请派医生。”
有人统计,单是美军一个拥有629架运输机的第10航空联队,就损失了563架飞机。
“当年这条航线可以说是一条死亡航线,一架飞机平均飞不到3个月就会坠毁,夜间飞行更是相当于闭着眼睛作百米冲刺。”《驼峰通航》一书作者刘小童认为:“‘驼峰’精神代表着勇敢、责任、血性,不管当年是开飞机的还是坐飞机的‘驼峰’人,都是英雄,都是勇士!”
1945年7月,“驼峰航线”的月空运量达到创纪录的最高峰——71042吨!到战争结束时,65万吨物资经由“驼峰航线”抵达中国。
那些英雄
“这种补丁摞补丁的飞机一次只能运载3吨货物,要消耗6加仑汽油才能运进来1加仑的汽油……”
“‘驼峰’空运几乎每天都要坠毁几架甚至十几架飞机,使中国航空公司和印中联队付出高昂的代价。”
刘小童在《驼峰通航》中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1945年1月6日深夜,一场强烈的特大风暴突然袭来,当时有近60架的盟军和中国航空公司及其它作战单位的飞机正在穿越驼峰航线的飞行中,“航路上的所有飞机几乎濒临地狱大门,每位飞行员都拼力使出浑身解数逃脱突然降临的灾难,呼唤、求救的电波充斥着夜空。后来统计,仅就那天深夜,估计至少有30架飞机消失在茫茫的冰川雪风中……”
自中国大陆最后一位飞越驼峰的飞行员、“两航起义”带队北飞机长,原西南民航局离休员工邓重煌于2014年8月离世,中国大陆所有飞越“驼峰”的英雄在天上聚首,人世只留下传说。
按照中国航空公司飞越“驼峰”的飞机平均寿命只有120多天的说法,平均只要连飞4个月,一架飞机就会在“驼峰”上消失得杳无踪影。邓重煌一直担负昆明至印度汀江航线上抗战物资和人员运输的军事任务,在“驼峰航线”上竟奇迹般地飞行了1800多小时,飞行次数达到600多次。
在邓重煌的记忆中,当时飞行最大的感觉就是疲倦。“没日没夜地飞,既要和天气斗,又要警惕日本人的飞机。”他在给刘小童的回信中写到,“原来飞个汀江——昆明来回就应该换班,但因飞行员缺乏,常常是无人来接班,货物还等待急运,所以只好接着飞下去,两名飞行员在空中轮流把杆飞行。由于任务繁重,又缺乏机组,每个月的飞行都在140个小时以上。”
老飞虎队员龙启明拿着一架抗日战争时期飞越“驼峰航线”的运输机模型追忆当年
“‘驼峰’精神代表着勇敢、责任、血性,不管当年是开飞机的还是坐飞机的‘驼峰’人,都是英雄,都是勇士!”
值得一提的是,邓重煌飞行“驼峰航线”期间,虽然经历了多次惊险,险象环生,但都安然度过,“在其一生飞行任务中没有擦伤一片机皮。”
黄埔抗战老兵冯宗尧曾飞越过“驼峰”。
1944年2月,冯宗尧从昆明巫家坝机场搭乘飞机前往印度。美国飞行员告知“乘客”,因喜马拉雅山一带山高都在5000米以上,且气候多变,有时遇上带雨的云层,飞机上会结上厚厚的冰块,飞机的重量增加一至两倍,若不能及时飞离则可能导致出事。“那地方气温极低,又是无人区,即使跳伞,生还的希望也几乎为零。”为尽可能减轻飞机的重量,飞机上不设座椅。冯宗尧只好跟着大伙儿蹲在机舱内。
冯宗尧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飞越喜马拉雅山时,气流强、气压低,飞机上噪音特别大,要把口张开。我即使张开口,到了印度,两天以后才恢复听力。那些飞行员每天都在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往返飞行。”
“‘驼峰航线’上大多是恶劣的坏天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还有冰雹、霜冻,飞机经常失事。在‘驼峰航线’飞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举。不飞不行,前线时刻需要枪弹和各种战略物资。”冯宗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