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爱伦·坡的诗歌创作艺术——以《乌鸦》《致海伦》《安娜贝尔丽》为例

李艳芳

（昆明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3）

论爱伦·坡的诗歌创作艺术
——以《乌鸦》《致海伦》《安娜贝尔丽》为例

李艳芳

（昆明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3）

坡是美国文学界的一代宗师，他的诗歌向读者展示了一个既悲情又唯美的世界，游弋于坡的诗歌王国是一种美的体验与心灵的激荡。《乌鸦》《致海伦》与《安娜贝尔丽》为坡的代表作，这三首诗完美体现他的创作原则，受到广泛好评。本文探讨了坡诗歌的创作艺术，发现他的诗歌之美表现在主题、意境与音乐美，意蕴的丰富性则来自于大量的象征与神话意象。

主题；意境；音乐；象征；意象

一、诗歌的主题、意境与音乐美

萧伯纳曾声称：“美国出了两个伟大的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和马克·吐温。”爱伦·坡为美国一代美学大师，象征主义的创始者。他聚唯美与恐怖为一体，作品既美轮美奂，也怪诞离奇。坡在诗歌的创作艺术上开辟了新天地，他的创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自他之后，文学作品开始重视欣赏性，而不仅是道德寓意。他的诗是美的组合，美是他诗歌的显著特征。阅读坡的诗歌，仿佛置身于美的世界，美丽的女角，美丽的爱情，字里行间流淌着美丽的音乐。美从作者笔下流向读者的心里。所以W．S．毛姆说：“爱伦·坡写下了美国前所未有的最美丽的诗歌—诗歌给予你的纯粹是美，它们的美是无与伦比的。”［1］（P84）

坡诗歌的美，第一美在主题。坡在他著名的文学评论《创作原理》中说，人世间最令人伤感的莫过于死亡，而最有诗歌性的莫过于自己钟情的美丽女子的死亡，因为这一时刻最接近美。［2］（P459）于是，坡的诗歌里总是出现一位美丽的女子，这位女子与诗人有着坚贞不渝的爱情，比如雷诺，安娜贝尔丽，尤拉丽，莱吉亚。接着就是美女之死，死没有终止爱情，反而升华了爱情，使他的思念跨越千山万水随她而去。坡诗歌的美就体现在他向读者展现生相依、死相随的爱情。波德莱尔深入研究了坡的作品与美学观后说“我发现了美的定义，我的美的定义。那是某种热烈的、忧郁的东西，其中有些茫然、可供猜测的东西——神秘、悔恨也是美的特点。”［3］（P14）

第二，意境美。在《致海伦》一诗中，读者看到的是清新隽永的一幅图画，海风扑面而来，作者“惯于在惊险的海上流浪，你女神的风姿招我还乡”，［4］（P132）“回到昨日希腊的光荣，和往昔罗马的盛况”，［4］（P132）一边是惊涛骇浪，一边被女神的风姿吸引回乡。此时大海溢满芳香，读者似乎看到水手冲出巨浪驶向女神，他们的爱情如同昔日希腊罗马一样辉煌。这首诗中，作者通过海伦的形象赋予“美”这一抽象的概念以具体的形象，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和特有的美感。海伦集中了坡对理想的美丽女性的全部幻想，她的美超乎世俗的概念与想象，是属于仙境的美，是神圣的美。［5］（P91）爱伦·坡创造了一个梦境般的世界，一个梦幻般的女神，他用诗歌散发出的浪漫气息铸造了其心中神圣之美。［6］（P52）

《乌鸦》一诗中，坡以哥特式的恐怖烘托天国神圣之美：夜深人静，乌鸦来临。乌鸦是不祥之物，它让作者想起了在另一世界的爱人。此情此景象征着虽然身处阴森恐怖的现实之中，作者试图超越，他向往的是“我能否在伊甸园中拥抱那位天使们称作雷诺的圣洁女孩”。［4］（P138）作者黑暗中的悲痛联系着远方的美丽的爱情，他炽热的爱情火炬照亮四周，光华一直通向伊甸园。读者随着作者的想象力穿越黑暗，看到天使，见到了那位叫作雷诺的美丽姑娘。坡的构思奇妙，意境深远，他的诗歌创造了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世界。在他的诗歌世界中，忧伤的哀歌永不停息，这哀伤所产生的美是超凡之美，这美感似乎近在眼前，伸出手去却难以触及。就像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只可从远处来欣赏和感受。［7］（P286）

第三，音乐美。爱伦·坡把诗定义为“美之节奏创造”。［8］（P994）他的诗力求建构一个“听觉与视觉、节奏与音韵、想象与情感高度统一的诗歌世界，一个纯粹形式美的世界，一个具有动感的音乐世界，一个远离他所愤恨和恐惧的、遥远的世界。”［9］（P262）正如他自己在《诗歌原理》（The Po etic Principle）中所说的：“音乐是诗歌至关紧要的助手”，［5］（P186）诗歌只有与音乐结合才有广阔的发展空间。［8］（P994）

他的《安娜贝尔丽》充分表现了诗歌的音乐性。诗中Annabel lee前后出现了七次，其悠长的余韵和sea，we，me等词构成了贯穿全诗的唯一韵脚，读来真挚亲切，浑然天成，恰如其分地衬托出诗人始终不渝的爱情。［2］（P458）《致一位在天堂者》则“头韵和中间韵节奏分明，尾韵整齐、音乐性高”。［10］（P29）《乌鸦》被视为坡的代表作，“他对节奏和韵律的把握体现在主要采用了叠歌和押韵的手法达到诗的音乐性。他用诗节末‘Never more（永不复返）’的单调地反复，作为《乌鸦》的基调，又利用句末的长圆音‘e’和可以被拖长的辅音‘r’达到绵延的押韵效果。从而构成了诗歌的音乐性”，［11］（P52）《十四行诗——致科学》“韵律优美，令人感觉到诗歌可以像绘画、音乐般无国界限制而能流通于世的魅力”。［10］（P28）

坡对美的追求无止境，他在《诗歌原理》中写道：“远方仍有（诗人）无法取得的东西。我们仍有一种无法满足的渴望，（诗人）尚未指给我们解渴的晶莹的溪水。这种渴望属于人的永恒性。它是他的永生的结果和表现。它是飞蛾欲奔星斗。它不仅是欣赏我们面前的美而已——它还是一种达到上苍美的境界的疯狂努力”。［12］（P84）他的追求引领我们阅览他的超凡美、统一美、神圣美、以及遥远的、古典的、忧郁的和陌生的美，［2］（P459）引领我们不断地挖掘与探索生命之美。

二、诗歌的象征意义

美国的劳伦斯·坡林教授认为“象征的定义可以粗略地说成是某种东西的含义大于其本身”，［13］（P36）是某种物质的东西借助联想而表示某些其他非物质的东西，［13］（P36）是“在平凡的背后，发现不平凡，发现神秘和诗意”。［14］（P195）罗伯特法语大词典在解释象征主义时，使用了保尔·瓦莱里的定义：“象征主义一词一方面让人联想到朦胧、神奇、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另一方面也从中发现了难以言状的美学精神或可见与不可见的事物之间的应和关系。”①《小罗伯特法语词典》，1988年，第1904页。

坡的作品《安娜贝尔丽》是一首哀婉凄凉的爱情赞歌，其间象征手法运用娴熟，渐引人入胜境。诗中的“王国”［2］（P461）代表一个理想的、虚构的领域，是我与安娜贝尔丽爱情的栖息地；“大海”［2］（P461）代表神秘与无形的外力；诗中叙述者多次重复“在海边的王国”，［2］（P461）暗示了他们的住地濒临神秘莫测的海边，因此他们的命运会被不可预测的外力所影响；“孩子”［2］（P461）是一个使人们经常联想到年轻、纯洁、希望、无知、无辜的意象，叙述者说“我是个孩子，她也是个孩子”，［2］（P461）暗示我与安娜贝尔丽都天真无知；“六翼天使，高贵亲属与魔鬼”［2］（P461）分别代表三种人：天上的，人间的和地下的人，也就是宇宙的所有人。所有的人都不能享有真爱的幸福，人间自然不允许作者真爱的存在；“风”［2］（P461）在诗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随着爱人的高贵亲属而来，似乎让作者意识到了与爱人的社会差距，但无果而返；第二次随天使来，它冻死了他的安娜贝尔丽。没有风就没有他与安娜贝尔丽的离别，而风是来自亲属与天使的臆造之物，风代表由嫉妒引起的人为的障碍。“月亮”［2］（P462）也有其象征意义，诗人说：“每当明月初上，那清辉总为我带来梦境，梦里再见我美丽的安娜贝尔丽。”［2］（P462）显然，月亮代表他们的永恒爱情，因为月亮永不消失，他们的爱情也会永远存在。坡的诗歌认为现实只是虚假的、痛苦的世界，而事物和现象的真正实质则隐藏在科学知识无法了解的“另一世界”（the other world）。只有这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美好的。因此艺术的目的就是要用神秘的联想去象征这个理想的“另一世界”。［14］（P926）

波德莱尔把坡奉为象征主义的先驱，认为他在作品中“创造了一种人类可直接用象征形象来表达痛苦情感的形式”。［13］（P36）用具体的形象表现抽象的观念，用物质的可感性表现隐蔽的内心世界；不是描写客观的真实，而是追求主观的幻觉；用象征、联想、暗示、烘托等手法，重视雕塑美、音乐美和朦胧美。［15］（P194）“借可见事物显示不可见事物”，从而我们的心灵可能通过形象的沉思被精神所激起。［16］（P245）

《乌鸦》一诗是坡的代表作，这首诗整体是象征，象征人生某阶段遭遇不幸，苦苦挣扎又难以幸免。诗中个体象征读者也可以信手拈来：指乌鸦的词有近10个：黑鸟、丑禽、兽、先知、恶物、魔、妖孽、幽灵。诗人用如此多的同义词来指乌鸦，赋予乌鸦多重象征意义。乌鸦是不祥之鸟，是邪恶之物，是厄运的预言家，一次次用沙哑刺耳的“永不复生”戳啄着述者业已破碎的心。但更为重要的是乌鸦象征着非理性，是“绵绵而无绝期的伤逝”，［5］（P186）表明述者被极大的悲哀所笼罩，其心灵深受煎熬。［17］（P41）诗中的漫漫黑夜象征诗人无穷无尽的悲哀。神像则是他心中的女神。敲门表示厄运来临。我与乌鸦对话过程表示我设法摆脱悲哀欲再见雷诺的过程。门内象征我的世界，门外象征神秘而未知的世俗世界。阴冷十二月的午夜则象征着我生命中最寒冷的日子。如此丰富的象征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愈是伟大成功的作品就愈能召唤读者进行再创造，从而赋予作品更多的意义和内涵。［18］（P165）

《乌鸦》给坡带来了巨大的声誉，罗赛蒂对此诗的评价是：“不可超越”。［19］（P883）仔细研读坡的作品，象征比比皆是：《钟声》中的四种钟声象征人生四阶段，《海伦》中的海伦象征他一生钟爱的佳人。批评家说：“没有象征，艺术家的作品就都不可能延伸至整个人类。”［20］（P61）象征是坡诗歌的灵魂，是解读他的一把金钥匙。

三、神话意象

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启蒙辩证法》写道：“启蒙每前进一步，就更深地陷入了‘神话’。［20］（P136）霍赫格桑在《20世纪的神话与逻辑》一书中描述：“古代神话素材重又被现代文学拾取，并将之调频到新的年代。远古的神话画面在我们意识中升起，没有任何启蒙和认知进步能够超越它们”，［20］（P137）“神话就是人类的灵魂”。［21］（P104）

坡的作品中有大量借物言志的意象，还有为数不少的神话意象，这些意象丰富了作品的内涵，有助于读者了解作者的灵魂深处。《乌鸦》中的雷诺［22］（P68）是德国神话中的一个人物，她与一青年相爱，青年早死，死后将雷诺之魂带到自己的墓前成婚。诗中作者将自己的情人比作雷诺，这与作者生死恋的主题相吻合。在希腊神话中，帕拉斯（Pallas），也就是雅典娜，［23］（P163）是主神朱庇特的女儿，象征着理性与智慧。从这两个神话意象中可以看到作者对爱人一往情深：雅典娜神像时时悬挂在他的门头，又以传说中的雷诺称呼爱人，两个意象叠加意味着他心中的爱人不仅聪明美丽，而且对爱情至死不渝，即便死亡也不能分离他们。

诗中一句“告诉我你是冥河［24］（P138）的什么人？”［4］（P135）告诉读者，诗人在与来自冥河（the night′s plutonian）的乌鸦对话。到了诗的第十四节，诗人“屋中香气浓郁，来自那看不见的香炉，天使们摇着香炉，轻轻从羽毛地板走过”。［4］（P137）摇香炉的天使就是撒拉弗，［24］他原是天堂中地位最高的六翼天使，后因受迷惑不知尊卑被耶和华驱逐。撒拉弗是负面意象，天性拥有当下就忘却过去，读者可以推断，撒拉弗现身诗人家中是诱他忘却旧情。于是诗人祈求忘情水（Nepenthe）和奇里山的止痛膏（Gilead balm）稀释悲哀，但乌鸦无能为力。诗人不禁发问：“是撒旦（tempter）派你来，还是暴风雨（temptest）将你拽到这里？［4］（P137）”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我的厄运）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机会使然？因为撒旦［24］曾经是上帝座前的翼天使，如果撒旦派乌鸦来，诗人的厄运必然是上帝的安排，不可逃避。

《乌鸦》的场景灰暗凝重，《致海伦》的意象则光彩夺目，让读者眼前一亮。诗中首先出场的是美女海伦，［25］（P64）希腊古典美的化身。天神宙斯变身天鹅与勒达所生之女，为斯巴达王后。借助爱情女神的力量，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对她具备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从而引起长达十年的希腊——特洛伊之战。第二出场的是水仙女，［25］希腊神话中的女神，专司江、河、湖泊里的淡水。爱伦·坡赞叹她的美丽，水仙女给了他创作的灵感和艺术生命的源泉。然后是赛琪［25］与读者照面，她是希腊神话的女神，人类灵魂的化身。传说她曾经与爱神丘比特相爱，但因违反约定偷窥了丘比特而被遗弃，后终日到处流浪，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回爱人。最后是月亮女神［5］（P91）出场：诗中女神“手中提着明灯”，［4］（P137）便出自于月亮女神与牧羊人的典故。月亮女神爱上了牧羊人，将手中的灯油滴入他的眼睛里，经过点化的牧羊人和月亮女神坠入了爱河，然而不听女神劝告的牧羊人去打猎死在森林中，月亮女神一气之下返回天庭。所有这些故事的女角都光彩照人，影射了坡所景仰的死去爱人的美丽、多情、纯洁、坚贞。

格拉斯说：“神话与传说并非产生于现实之外，……而是现实的一部分，它们的力量足够强大，能够更清晰地描述人类生存的困境和迷惑”。［20］（P138）庞德则认为：“一个人与其一生写一万卷书，还不如呈现一个意象。”［22］（P93）坡抓住“象征意象中的思想总是无限活跃而无法企及”［23］（P313）这一特点，托物寓志，引发了人们在现实与神话之间无穷思索。

结 语

坡的美无以言尽，对坡作品的美的探求也永无止境。坡的作品如珍珠般闪亮，犹如繁星般点缀文学的夜空。坡的神话意象更是神来之笔，使他的诗歌世界花团锦簇，富丽堂皇。所以坡的作品在美国乃至世界文学中独树一帜，具有一般作家不可达到的高度。本文对坡的诗歌做了粗略的探讨，他的小说以哥特式的恐怖和严密的推理闻名于世，还有很多超现实主义的癫狂梦境描述，那是他作品的另一境界了，期待有识之士关注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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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Exploration into Poe′s Poetry Creation——Analysis of The Raven，To Helen and Annabel Lee

LIYan－fang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Kunm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Kunming，Yunnan，650500，China）

Poe is amaster in American literature．Hismasterpieces，The Raven，To Helen and Annabel Lee have well exempli fied his creative philosophy and received good comment．His poetry displays an aesthetic sorrow world to the reader and it is so inspiring and pleasing traveling in his poetic kingdom．This essay aims to explore the aspectswhichmake Poe′swork so appeal ing，and the way he conveys his inner thoughts．The conclusion is that the variety of charm comes from the aesthetic theme，mu sic and conception；and the rich meaning comes from the abundant symbols and mythological images．

theme；aesthetic conception；music；symbolism；image

I106 2

：A

006－723X（2015）02－0127－04

〔责任编辑：黎 玫〕

李艳芳，女，昆明理工大学外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大学英语和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