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性的内在文化逻辑解读与批判
2015-02-25姜华
西方现代性的内在文化逻辑解读与批判
姜华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 哈尔滨 150080)
[摘要]西方现代文化对自身的普遍性认识和表述成为当代世界文化冲突主要根源的同时,亦使中国百年来的发展不断遭遇其影响和挑战。通过对西方现代性内在文化逻辑的理论谱系的梳理,可以明确西方现代文化内在普遍性逻辑的确立过程,以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对西方现代文化的自我表述和认识加以分析和批判,从而否定其普遍主义意识的价值观。
[关键词]现代性; 西方现代文化; 普遍性; 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8-12
[基金项目]全国博士后面上项目“文化进步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2012M520340);黑龙江省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文化进步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1B031)
[作者简介]赵海峰(1972-),男,黑龙江桦南人,教授,博士,从事西方哲学史和实践哲学、文化哲学研究。
西方现代性产生伊始就对后发现代性的国家和地区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与挑战,其主要原因就是随着西方现代性自19世纪以来的扩张所形成的对自身文化的普遍性认识,即“一个把自己和世界等同起来,把世界视为自身内部的经济、政治、法律和价值观念体系”[1]30,使当代人类世界日益受到一种普遍价值的价值单一性或单向化的挑战。因此,当下中国所遭遇的越来越多的文化挑战与西方世界对自身文化的这种普遍性的理解和表述有着直接的关联。
一、现代性与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
西方现代世界对自身文化的普遍性理解是通过西方现代性的扩张和发展确定下来的。其始于启蒙运动,经历了现代性的高峰期,后在20世纪世界全球化的发展进程中,逐步确立并获得了合法性。现代性一般意义上被认为是“启蒙运动以来的资本主义历史时代及其基本原则”[2],而广义的现代性则特指同“资本主义精神紧密相关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文化和整个社会制度、思考、行为模式以及生活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性被看作是一种文化的存在”[3]。西方现代性具体表现在文化上就是将自身文化的认识和理解作为一种判断文明与文化是否先进与落后的价值标准。因此,西方现代性的扩张“包含着一种将价值、利益和意义领域里的西方关于自我的认识和表述作为客观历史领域里的普遍性强加给他人的过程,并将它作为改造整个世界,改造一切他人及其固有的文化、社会制度和习俗的一种理论依据”[1]30。
这样,西方现代文化把对自身文化的表述同世界等同起来,将整个世界涵盖在自身文化体系内。此种文化认识对所有现存的非西方世界的后发现代性国家和地区的文化主体意识都带来了文化认同危机。斯宾格勒将这种意义上的西方文化视为唯一征服了全球的文化,是达到了充分自我意识的文化。因而,它成了最后的文化,是“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而哈佛大学教授戴维.S.兰德斯在其所著的《国富国穷:为什么有人富有人穷》一书中把这种西方文化的普遍性直接表述为一种文化优胜论,即西方国家之所以富,是由于它的文化好,世界其他地方穷,则是因为文化劣等。这样,西方文化就把自身文化表述为一种本质性的文化存在,一种超越其他文明之上的西方世界文化,其核心思想就是以自由、民主、正义和公平等作为其核心的普遍价值及体现其精神的普遍社会理想。并且,随着20世纪末以来的世界全球化飞速发展,西方现代世界借助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全球化,进一步把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市场经济和价值观宣扬为唯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把自身文化作为一种具有普遍主义意识的价值观的认识的趋势和倾向也日愈凸显。
二、西方现代文化内在普遍性逻辑的形成与确定
西方现代文化对自身的这种普遍性表述,是“伴随着现代性的扩张,通过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的哲学话语中确定下来的”[1]11。这个发展过程肇始于启蒙时代以来欧洲人通过自我认知,借助现代性的世界扩张不断扩大西方文化的内涵和外延的过程。这种西方现代文化概念有其发展的理论谱系,历经卢梭、康德、黑格尔、尼采、韦伯等思想家逐步确立和建构起来,使现代西方文化的主体性作为资本主义文化精神获得了一种所谓“历史规律”的普遍性或合法性,从而存在将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视为一种逻辑的和历史的,亦是自然的和理性的表述倾向。
1.西方现代文化的合法性基于一种普遍理性的确立
西方启蒙思想运动的主旨是为西方现代世界提供一个文化的共识、合法性或者价值的普遍性,这个合法性、普遍性的基础就是普遍理性概念的形成。在西方文化的理论谱系里,西方世界文化的普遍性依托于西方现代主体对自我认识和自我理解的合法性和正当性而确立。它的起点就是法,即任何合法的东西,源于正当化的原则。“正当化原则是指任何政治社会的品格都来源于一套特殊的公共道德或政治品德,源于它认为公众所支持的东西,亦意味着,任何政治社会的品格源于社会的首要部分认为是正义的东西。”[4]30这个合法性和正当性的基础就是基于一种普遍理性基础上形成的合法性和正当性。
普遍理性概念的形成,自启蒙运动开始由卢梭和康德等思想家逐步确立起来。卢梭认为人具有的自然本性不足以指导如何塑造自身,自然本性给予人的可完善性和可塑造性只有依靠建立市民社会才能保存。但是,这个市民社会结构建立于“普遍意志”的基础上,即“一个寓于或内在于被适当地构成的社会之中的意志取代了超越的自然法”[4]40。按照卢梭的看法,“普遍意志”之所以能够形成并能被确定为“普遍意志”,因为“普遍意志”是善的,而它之所以是普遍的,因为它是合理的,是通过将人们的特殊意志普遍化来实现的。“这个划时代的思想在康德的道德学说中达到了完全的明晰:对行为准则之善性的充分检验,乃是考察他们是否可能成为普遍立法之原则;保证内容的善仅仅是合理性之形式,也就是普遍性。”[4]41康德的“普遍意志”基于人的内在的理性,他提出理性为“自然立法”,他力图以纯粹理性为核心,为现代西方世界创造一个普遍的“自然法”基础。
这样,西方关于理性的自我认识和表述,从其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纯粹的逻辑概念或认识论概念,而是有其道德基础、历史基础及其政治性的诉求,以此将西方现代世界视为合乎理性的、自然的一种所谓道德状态。与此相应,其外化衍生的经济、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及价值观等西方现代文化形态也就都具有了合法性或普遍性的理论基础。
2.黑格尔确立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历史性”
黑格尔确立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一种“历史性”的表述。具体而言,黑格尔在康德普遍理性的基础上进一步将世界史解释为世界精神和绝对精神的自我实现。对于黑格尔而言,历史过程是一个合理的、理性的过程,其最终实现为合理国家,即资本主义民族国家。合理国家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建立在对人之权利的肯定基础之上的国家形态,因而是理性精神的最高实现。基于此,黑格尔赋予历史永恒进步的指向,认为历史是绝对精神不断外化及实现自身,并最终回到自身的过程。对此,斯宾格勒指出,黑格尔的“精神作为一种以前方式外化和内化自身的自我意识,它本然的就是历史的,历史既是自由意识的进步,文化则是这个精神自身外化、自我认识过程中的产物,它的命运已由精神的本质先在的决定了”[5]。并且,在黑格尔看来,精神在现实中呈现自身的两个基本方式:一是精神首先表现为民族精神,只能从民族起步,以民族精神为呈现的方式;二是精神运动的根本动力表现为市民对财富的追求。在黑格尔看来,市民对财富的追求是欧洲启蒙运动以来现代性扩张和发展的最根本的精神动力。他说:“市民社会的这种辩证法——把它——首先是这个特定的社会——推出于自身之外,而向外方的其他民族去寻求消费者,从而寻求必需的生活资料,这些民族或者缺乏它所生产过多的物质,或者在工艺品等方面落后于它。”[6]246甚至认为“奋发有为的一切大民族,它们都是向海洋进取的”[6]247。因此,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将世界历史的开端,定义为欧洲民族国家在世界的旅行和对世界的发现。因为,他“认为精神只有通过欧洲国家在世界上的旅行,方才得以在世界范围内呈现自身,这便是现代历史开始的标志,而欧洲现代民族国家,便是精神发展和走向世界精神的工具”[7]345。从而,黑格尔将欧洲资本主义扩张理解为世界历史的开端,将现代性扩张的历史视为实现世界精神的工具和自由意识在世界的实现与进步,并以此确立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一种“历史性”表述。
3.尼采对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颠覆与重塑
19世纪后,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市民社会普遍性或合法性进行批判与挑战。以诊治资产阶级文化危机的医生自诩的尼采,基于市民阶级长久利益和根本自我认识的永恒需要,他的文化批判理论宗旨主要指向西方这个文化主体的根本性在历史领域和社会领域内重建自身的价值普遍性及合法性问题。从而,启蒙以来的普遍性话语在尼采的价值重估文化哲学里进行了再次的普遍化。
尼采猛烈攻击西方现代性的基本价值框架,力图重构一种关于现代性的新的自我理解和认识。尼采既否定康德所谓的人类理性交往,也反对黑格尔的绝对理性和世界历史。在他看来,人类关系的实质,绝不是康德所谓的建立在法律基础上的权力互相尊重,而是“商品交换和买卖关系,是债务人与债权人的关系。人把人自己看成是衡量价值的、是有价值的、会衡量的生物,看成是自身会估价的动物”[7]350。由此,尼采“相信自己已经发现了人类创造性与一切存在者的根本统一性:在我发现生命的一切地方,我都发现了权力意志”[4]45。尼采认为价值重估的根基是最高的权力意志,人的自然本性就是一种权力意志,而其在本质上就是超越和征服他人的意志,人的生存斗争到处都围绕着优势、生长和扩展。因为,基于人的自然本性,人的快感建立在超越和征服他人及自身之上,而不是意欲平等,从而也就决定了人类存在着“永恒的不平等”[8],即人类社会永远存在主人与奴隶、征服与被征服的斗争和辩证法。对此,卢卡奇提出:“尼采的哲学标志着资产阶级从安全的自由时代转变到了伟大的政治时代和为统治地球而斗争的时代。”[8]336也就是从康德到黑格尔之关于绝对国家理想的破灭及资本主义社会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资本输出或扩张所带来的矛盾和战争, “转化为残酷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民族战争、意识形态对抗和文化冲突的历史”[1]142。
因此,以尼采思想为转折,现代西方的普遍性论述被市民阶级如何确定自己的根本价值和文化危机感所取代,以解决西方世界价值体系的崩溃和来自无产阶级、非西方国家和地区的独立解放运动的挑战。卢卡奇讽刺地称之为“这是统治者如何继续坚持的问题”[1]144。在这种“坚持”中,尼采通过普遍化的权力意志,使主人与奴隶的斗争或辩证法又一次重新成为西方关于自身普遍性概念和认识的历史依据,导致了西方现代历史上再一次深刻的价值转向。西方主体再一次将自身的文化主体性在资本主义社会新的发展阶段中确立起来。这种普遍化的结果,就是尼采的主人道德学说颠覆了人类文明既有的一切价值标准,而把战争、征服、掠夺和统治等视为强者的逻辑及西方现代世界文明的所谓的真正实质,从而把欧洲自19世纪以来“张扬的强权即公理的法则,视为人类新价值观、新法律观的起源”[7]279。
4.韦伯对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内在化
韦伯继尼采将“权力意志”视为普遍性的逻辑之后,从资本主义宗教、文化和信仰等出发,再一次在理论上将资本主义理性化的逻辑普遍化,完成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内在化的理论辩护。
“作为资产阶级的马克思”的韦伯揭示了西方资本主义理性化的一种普遍发展趋势,他把经济、宗教等文化、心理和价值因素结合起来,得出了资本主义是唯有西方才有的一种特殊的理性化的社会生产组织系统,即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理性化组织的外在形式是可以被“他者”采用的,但就资本主义根本的文化属性而言,其精神或灵魂是唯有西方人才有的。在这里,韦伯明确提出了体现现代性的资本主义文化精神只能出自西方的文化世界。据此,韦伯对资本主义的普遍性或合理化的理论论证,标志其从西方自身所具有的内在的文化资源中将西方文化特殊的内在价值属性合法化、普遍化的企图,以此来确立资本主义的普遍性的理论过程。从而说明“只有西方的精神生活才能内在地通向资本主义,因为西方的价值世界本身包含有这样的能动因素,才使西方适应新的世界性的变动,并把变化的世界据为己有”[1]45。这个过程瓦解了“他者”的历史、文化、价值体系,使之按照资本主义理性化逻辑所规定的方式现代化、“西方化”的同时,也进一步将西方的历史、资本主义看作西方自身内在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里的一个产物。由此,韦伯通过对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内在化的理论论证,而将非西方世界的国家和地区的历史文化从整体上被“他者”化和去主体化了。
这样,通过康德、黑格尔、尼采及韦伯等西方思想家对西方现代文化的自我认识,西方文化的普遍性逻辑同时在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及在法律和公理基础上将自身作为现代世界的普遍性建立起来。这种文化认识宣称西方现代文化是文化本身,是世界唯一的、普遍性的文化,因为“它最符合人的本质,是最自然和最发达的”[1]29。从而,力图将“他者”“西方化”,这种片面的普遍化的企图日益成为现代世界文化价值冲突的主要根源。
另外,我们还应注意到冷战后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论述的发展趋势。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迅猛发展,由国际垄断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和世界进程中,资本主义正逐渐把整个世界作为自己的“自由王国”,力图在全球化的体系中超越民族国家或地区政治实体的控制。因此,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论述呈现出了一种新的理论发展趋势,即西方的新干预主义、普遍人权的话语、世界人权等话语的形成和对自己的历史过去的重新发现,出现了一种回归康德理论的发展趋势。这种趋势表现在西方文化价值诉求上,主要是存在一种把康德的普遍公民社会理想作为自我表述的理论依据的发展倾向。我们知道,在康德理论的思想体系中,理性是康德思想体系的核心。在康德看来,理性现在还只是局部的,没有完成,它的完成需要世界政府。历史理性的目标是普遍的公民社会,是世界政府,只有那一天才有永久和平。并且,基于这种回归康德的理性主义和自由人文主义的传统,当代西方文化所表现出的新干预主义及世界人权话语正试图超越民族国家的主权概念。“在西方知识谱系内部,超越民族国家是指由资本主义市场和代议制民主构成的普遍的市民社会”[1]36,而西方对自身这种文化的表述倾向,也凸显了当代文化冲突的根源。
在这种理论背景下,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力图在全球范围内,在国际法意义上,推行这种普遍性意识表述的价值观。如西方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中东和亚太地区等一系列的行为和全球战略意图背后,都有这一套价值理念支撑,即我们要维持永久和平,就要有世界政府,且只要是为了维持和平、民主和人权就可以诉诸武力和战争。从而,力图把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相当程度上的文化价值诉求和主张扩展到全世界。并且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还存在将其所宣称的普遍的人权和价值观超越主权之上的双重标准及人权高于主权的傲慢。因此,冷战后及当下西方现代文化的深层文化逻辑体现了这种西方价值和文化上的自我确证和国际法庭以及世界警察的行为结合起来的趋势,其实质是一种对“他者”的“意识形态挑战”。关于这一点,洪博培在《美国与中国打交道时必须要强势》一文中阐述中美关系时作了最直接的、现实的表述,他认为国家战略上确认共同利益,基于共同价值观行事,是维持双边合作的最佳保障。
三、对西方现代文化内在普遍性逻辑的批判
面对西方世界对自身文化这种普遍性的认识和逻辑,在理论和实践上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对当下西方社会在经济、政治、文化等诸领域所宣称的普遍性进行分析和批判,应对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主义意识的价值观的挑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1.西方现代文化的实质是一个缺乏合法性或普遍性的文化
19世纪以来,在西方漫长的启蒙历史进程中至今并没有为现代世界提供一个真正的文化的合法性或价值的普遍性。一是这种普遍性宣称日益呈现出双重价值标准的倾向。自启蒙以来,正义与权力(利)之间的冲突构成了西方现代性内在的基本矛盾、紧张和冲突,其结果是正义和“自然法”逐渐向权力低头和妥协,从而导致了西方所谓的普遍人权呈现出日益严重的双重价值标准倾向,将其所宣称的普遍人权和价值观超越主权之上的双重标准及人权高于主权的傲慢。二是当下的现实仍是依靠军事实力和金融财力说话的世界。“它不是任何一种文明形态和传统的自然发展和延续,而是军事暴力和金融垄断所造成的世界失序的结果。”[1]370三是当下世界不仅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文明冲突日益深化的倾向,也存在“一种普遍价值的单一化”和世界多元价值观发展趋势的日益冲突问题。现代世界的状态是,“即使西方的军事威力已经天下无敌,即使西方的金融垄断已经覆盖全球,但是,理性和自由的说辞在此强权支配的世界上依旧显得虚伪且脆弱,现代世界的文化共识依然不存在,现代世界的文化的合法性根基依然虚无”[7]373。因此,可以说,西方的现代性精神实质上“缺乏真正的文化、道德和价值的基础”[1]22,是一个“缺乏伦理存在”的现代性文化,在根本上不具有其所宣称的合法性或普遍性。
2.马克思主义对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的否定和批判
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文化的合法性的否定,是通过对资本的普遍性的分析和批判展开的。马克思将资本作为现代资本主义世界构成的核心,不仅揭示了西方现代性的内在本性,也凸现了现代性本身内在的弊端。因此,马克思将资本主义称为“虚假的意识形态”,也就从根本上批判了西方文化对自身的普遍性表述。其批判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马克思主义运用资本的逻辑否定了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是构成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的核心,资本主义的发展始终不能摆脱资本逻辑的困境。因此,资本的困境决定了资本主义不能超越自身的弊端,最终会被更合理的社会主义社会所取代。马克思对西方现代性的普遍性的否定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展开的:一是马克思主义从资本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普遍性出发,认为 “资本主义最终的制约就是资本本身,因为资本持续不断的复制正是资本主义无法超越的边界”[9]14,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的逻辑;二是马克思主义揭示了资本的逻辑决定了“不公平”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天性”,从而否定其普遍性逻辑的合法性。虽然资本主义制度创造了人类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社会财富,但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受制于资本逻辑的限制,资本的趋利本性导致了社会日益严重的两极分化,以及大量存在的“中产阶级”的“再无产阶级化”的严酷社会现实,使不平等成为“资本主义的天性”[9]82。这种“天性”的不平等的存在使资本主义所宣称的上帝所赋予的自然平等的普遍性成为一种抽象性和虚拟性。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世界经济日益全球化和一体化,国际金融寡头主导的全球化使资本的积累和流动愈来愈将整个世界作为跨国资本彼此激烈竞争及追逐巨额利润的角斗场,而这种金融资本垄断也进一步加剧了广大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在世界全球化经济竞争中所普遍存在的不平等发展现状。对此,正如列宁批判垄断资本主义时所指出的“整个世界的命运简直就掌握在几百个亿万富翁的手中”[10]。资本逻辑决定的这种“天性”的不平等,也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西方现代文化对自身文化认识和表述的合法性的理论基础。因此,资本逻辑所造成的不平等的事实,使西方现代文化所宣称的自由、人权、平等等普遍主义意识的价值观,并不具有其所宣称的普遍性的合法性。在这个意义上,它也不可能为当下的全球化的世界提供一个普遍主义的价值观和文化共识。
其次,马克思主义从理论上否定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表述的绝对性。马克思关于普遍性的研究贯穿于经济、社会、意识形态、政治和思想传统等不同领域。他以经济作为社会历史现实的基础,强调资本主义经济和资本主义社会形式的历史共生关系,并通过资本的普遍性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在经济、政治与文化相互交织的空间中资本的实现过程及内在的文化逻辑,也就从根本上否定了韦伯等人的文化普遍性的自我确定和理论表述。因为,在马克思看来,资本的生产与流通也带来了人的思想观念与情感领域的变化。他指出:“‘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1]这就使过去“以宗法关系为基础的意识转向了以资本为纽带的现代意识,过去人们认为不能出卖的东西,如德行、爱情、信仰等,都成为交换价值在市场上出卖了”[12]。所以,韦伯以文化的特殊论代替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的普遍性的理论表述只是西方现代性的一种内部话语而已。因为,每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的内在的特殊性。只要现代世界是一个多样并存的特殊的生活世界、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系本身,没有把自身的文化“他者化”为普遍性的一部分,不同的文化形态之间就总会存在与“他者”之间为争取“承认”或生存的合法性的竞争。在这种竞争或斗争中,任何作为一种话语、一种权力形式、一种自我表述或一种自我认识而出现的普遍性,都与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普遍性表述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韦伯仅将现代性视为西方现代文化的普遍性的逻辑,实质上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巨大的物质和文化优势强加给“他者”的逻辑,其所宣称的西方现代文化是合法性或普遍性的话语背后,是西方现代文化对于自身的普遍性理解,“它并不代表占有历史规律或客观真理,而是一种个人和集体的意志和理想的表述。在终极意义上,现代西方没有也不可能超越文化的逻辑和政治的逻辑”[1]24。因而,西方现代文化的这种普遍性宣称和表述只是西方现代文化内部的一种特殊性话语,不可能成为一种绝对的、真理性的、普遍性的存在和叙事。
最后,马克思主义在世界历史层面上对资本主义所谓的普遍性或合法性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和否定。马克思通过阶级斗争、世界革命及共产主义社会等理论,从根本上否定了资本主义的普遍性逻辑。因为,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终将要被社会主义制度所取代,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宿命。因此,西方现代文化关于自身的自我认识和表述所具有的内在普遍性逻辑,只能是一种关于自身的文化认识或价值论述,根本不可能成为一种具有普遍价值意义上的真理论述。
四、确立关于社会主义文化的自我表述及价值观的文化主张
马克思主义经过中国化,已经成为构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文化思想的主体和核心,是中国社会主义文化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而马克思主义在世界历史层面上对西方资本主义普遍性的否定,为分析和批判西方普遍主义意识的价值观,提供了一种科学的理论方法和途径,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由于当下中国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在政治、文化,特别是在道德和价值观的自我肯定能力上与西方在世界价值领域上存在着不平等,亟须从自身的发展历史境遇中出发,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和指导,构建有关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文化精神和在价值世界的自我主张,即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提出自我价值主张的同时,要对西方宣称的这种普遍性的自我表述提出质疑,并针对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不同历史发展阶段及其相应出现的具体的历史发展语境来分析和揭示西方现代文化普遍性表述的特殊性和局限性,从理论本质上反对西方以普遍主义自居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挑战及“他者化”的企图,从而应对西方现代文化出自普遍人权或普遍价值观高于主权的一种向外扩张、追求霸权的发展趋势。在此基础上,才有利于积极改变中国作为一个非西方世界或后发现代性国家,在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整体发展相对落后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导致的中国对自身文化特殊性的强调都被其视为一种民族主义或文化自我中心主义的表述和认识的这种弱势现状。
总之,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普遍性的分析和批判,从根本上否定了西方现代文化普遍主义意识形态的合法性,为当下中国社会主义文化积极应对西方普遍主义的价值观的挑战及扩张,加强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构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理论支撑和理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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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余明全杜娟〕
文化哲学研究